不然的话,他这辈子,所有的只恐仍是腥风血雨,冰天雪地,直至有了她,才仿佛于那冷酷绝境里透出一丝明光,也似能盼来温柔春朝。

赵黼将大氅拉了拉,如护珍宝般,把云鬟小心翼翼地裹在怀中。

眼前金銮银阁,光彩勾叠,风云交涌,壮丽如画。

甬道上的残雪已经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天和日朗,风内依稀透出些欢悦气息。

忽地耳畔一声清啸,两人齐齐抬头,却见碧蓝如洗的高空,有两个黑点儿盘旋,原来是两只苍鹰,正长空翱翔,逍遥无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伙伴们,感谢!(づ ̄3 ̄)づ╭?~小家伙的横空出世,跟金銮殿那一夜很多小天使们的猜测不谋而合了哈哈。

本来预计里,婚后还有一些要写,比如预计里鄜州跟南边几处。

但是网文太长,有耐心追看的人也越少,往后的订阅自然也很少(并且时不时还会跳出几个打击挑刺,毫无来由的攻击言论)能够耐下心来,苦思冥想,坚持不懈地写这么许久,我也是拼了。

算了算,这本书连载了七个月,每天都在更新,尤其是最后这三个多月,都没有在晚上十二点前睡过,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然而不管怎么写,就算自己觉得很满意,也总会有人不满意,比如说先前案情比较多的时候,有反应说案子太集中了,后来走感情线,有人说偏言情了(当然也有大骂六六的)我预感到完结后肯定又有许多奇异的留言逆袭?远的不说,比如与花共眠底下,一度曾不堪入目(有些人也不看文,大概也没看懂,就随意脑补出些不堪的言语来)就像是上章我说的,本来不想写番外,文长,跟到结尾的人少,看番外的估计更少(甚至有人不喜欢番外,由此推翻全文的orz),所以我很犹豫。

但是你们知道我是珍爱留言的人,之前小伙伴们的留言我参考了,有些未解之谜,想在番外里稍微清一清(这还是个萌芽想法啦)……不知你们想看的都有什么?还是什么也不想?XD不管如何,还是尽我所能,毕竟,还有很多真爱这本书的小伙伴们!

这一章想了很久,很喜欢,甜甜的圆满,也献给你们~之所以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就算日夜颠倒也要尽力,很大的原因,是还有很多小伙伴在,感谢你们的订阅,留言,投雷鼓励,尤其是经常会看到很知心有爱的留言们,正能量满满,给你们点赞。

第530章番外

上回白清辉前往谢府,的确是有一事想说,只是看着盛装的云鬟,打量她神色言谈,待他种种虽跟昔日一般无二,但毕竟被宫内嬷嬷们教导了数日,举止之中约略跟之前有些不同。

清辉便将要说的话压下了,毕竟云鬟如今恢复身份,又蒙圣上赐婚,也不再是刑部当差的“谢主事”,将来更是母仪天下的当朝皇后,以她的性情虽不至于同他们见外,可毕竟还有别的耳目口舌。纵然她不在意,他倒要多忖度忖度,免得无形中让她为难。

何况也并不是什么天大要紧的事。

清辉要同云鬟说的,正是有关顾芍。

原来,近来顾翰林家,张罗着给顾芍寻一门极好的亲事,只因知道了顾芍的本性,见识过她的手段,清辉早同她疏远了,连带对顾家也多有避忌。

年前时候,偶然风闻顾芍曾同崔侯府有些来往,但毕竟不曾亲眼见过,未可信真。

但清辉性灵通透,因风闻此事,心中便似有些微微芥蒂,所以想借着天凤相求,同云鬟提一提此事。

岂料未曾开口,先被崔老夫人打扰,后又谈论白樘之事,加之赵黼来到……所以竟把此事给压下了。

然而清辉的心何其之灵,他最擅在所有苗头初生之前察觉不妥,这一件自然也不例外。

这日,崔承因来至东宫,云鬟正因有了身孕之故,有些煎熬,见崔承来到,却甚欢喜。

两人叙了些寒温,云鬟看出崔承面上似有忐忑之色,便问道:“你可是有事?”

崔承咳嗽了声,道:“姐姐,我……”脸上一红,“家里想给我订亲了。”

云鬟一怔,略有些意外,崔承虽然早就长大了,行事也越发有章法,但在她心中,却尤如她新回京之时,那个天真顽劣的小孩子。

但虽然意外,想想却也是应当的,这般少年新秀,又是侯门里承爵的,其实早该定了亲事。

云鬟含笑问道:“原来是喜事,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孩子?”

崔承挠了挠头,含羞垂首道:“姐姐也认得的……是顾翰林家的阿芍姐姐。”

云鬟几乎以为听错,缓缓敛了笑:“你说什么?”

崔承听她口吻不对,忙抬头来看,云鬟定了定神:“当真是顾芍么?我……竟是想不到,是谁人做的保山?”

崔承摇头:“我也不瞒姐姐,起初,是她曾去侯府里,我见过两回,觉着她实在是好,才起了这个念头的。”

云鬟眉蹙,蓦地也想起上次白清辉去谢府相见,面上曾也有一股欲言又止之意,莫非是为了此事?

云鬟同清辉一样,都深知顾芍性子可怕,且云鬟比清辉更知一层:顾芍可是能杀死亲夫之人……

虽然这一世因她跟赵黼等从中行事,保宁侯府随着恒王而倒,那柳公子也不必死在顾芍之手,但谁知道换了个人是不是仍重蹈覆辙。

若别的人物……倒也不必过于操心,可如今的是她向来珍视的崔承。

她又怎么能让崔承去担这风险?

云鬟张了张口,却又打住。她暗看崔承的神色举止,竟仿佛是十分情动之态。云鬟心惊却不便直问。飞快地想了片刻,才问道:“顾芍去侯府……不过几回,你就喜欢上了?难道是跟她有什么交集?”

崔承因从来跟云鬟不同,故而有些话不便对别人说,但她问了,却不敢隐瞒,因咳嗽了声:“瞒不过姐姐,其实、是因为先前姐姐在刑部当差……身份曝露,家里多人都略有怨惧之言,有些亲戚竟也都不敢上门,可顾小姐却总不避嫌疑,老太太多得她安抚,有几次我去见老太太,跟她撞见,她还宽慰我,说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转危为安,我很念她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她又是个品貌皆优的女孩儿,所以如今雨散云开,我才想……”

云鬟心中略有寒意,却仍含笑道:“原来还有这般内情,怪道你惦记她。只是……虽然你对人家有意,却不知道这顾芍对你如何?”

崔承道:“她是个好人家的女孩儿,自然不敢逾矩的,不过我看她是个温柔的性子,想来……若咱们府内去提亲,他们必然会答应的。”

云鬟本想旁敲侧击,看是不是顾芍从中撺掇崔承,但听崔承的意思,竟百般回护。

崔承乃是军职,又是个率直的性情,若不是顾芍行动言语隐约透出些意向,崔承又怎会如此动念。又这样维护,可见心意。

崔承果然着急,又道:“如今万事俱备,我心想着须跟姐姐说一声……”

云鬟道:“承儿,原本是你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我心里很喜欢,但是……”

崔承道:“但是如何?”

云鬟皱眉,想到先前顾芍那种狠辣行径,只怕崔承是万想不到的,当初她岂非也被顾芍的温柔可人面目迷惑过?

若贸然说顾芍不可,崔承又怎会相信?

云鬟道:“你好像认定了这位顾小姐?”

果然,崔承道:“若能得她为妻,是我的福分。”

云鬟只觉得口中如衔青涩橄榄:“若是姐姐不喜欢呢?”

崔承一愣,冲口说道:“姐姐莫非还是因为当初在将军府上的误会?”

云鬟诧异:“什么?”

崔承忙矢口否认,云鬟因听出异样,便自追问。崔承才无奈道:“我本答应过顾姐姐不说此事的。听她说,当初姐姐跟她在骠骑将军府内有些误会,因姐姐误会她喜欢小白哥哥而起的……但如今已经时过境迁了……”

云鬟闻听,情不自禁竟动了怒。

崔承见她脸色微白,不敢再说。

正此刻,听得外头有人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崔承忙起身相迎。

赵黼进门,一眼看见云鬟手微微拢在腹部,似乎出神,他顾不得招呼崔承,走过去问:“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云鬟勉强一笑:“没事儿,承儿在这,你也不见人。”

赵黼看她一眼,见崔承果然还在行礼,才笑在崔承肩头轻轻擂了一拳:“小子,学会讲究客套了?”

喧喧笑谈半晌,又留崔承吃了饭,才放他去了。

崔承去后,赵黼又问发生何事,云鬟才将此事告知。

赵黼拧眉冷笑道:“好个顾家丫头,真是好手段。”

云鬟道:“只是承儿如今像是对她动了真心。”

赵黼道:“这傻小子哪里是那丫头的对手?娶妻当娶贤,顾芍心如蛇蝎,如何能当人妇?何况虽然柳纵厚死了,谁能保得她会不会仍杀了继任者?”

云鬟道:“我何尝不是这般想?可看承儿言行,对顾芍竟甚有好感,又受了她蛊惑,顾芍大概早料到你我不会答应,故而竟先一步把张家的事说了。”

此刻若是云鬟再提顾芍在张府发难之事,对崔承而言,只怕就如同嚼舌诋毁,他也只半信半疑而已。

赵黼将她搂入怀中:“你如今不该操劳,交给我料理就是。”

云鬟问道:“你要如何处置?”

赵黼道:“大不了就求皇上赐婚,把顾芍弄给别人就成了。”

云鬟笑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听承儿的口气,如今崔顾两家,只怕已经通气儿了。”

赵黼在耳畔道:“我还有个更好的法子……”心中转念,便未曾说完。

云鬟问他什么,赵黼笑道:“没什么,你有身孕,不必去理会这些,明日我叫了崔侯,跟他知会一声,他是个极明白的人,又是家长,有他出头断了,最是妥当。”

原来赵黼原本的意思,留顾芍终究是祸患,倒不如杀之后快。然而这话若说出来,云鬟必然不喜,她毕竟是刑名做惯了,跟白樘一般,讲究律法。

何况如今他是太子,杀个把人虽容易,但地位越高,越不可滥行纵性,不比从前不羁,是以生生改口。

云鬟想着有理:“好,但愿此事顺利解决。”

赵黼安抚道:“不难。以后我给承儿找个真正品貌皆上性情温良的,必然叫他满意。省得放个画皮在枕边,时刻有性命之忧。”

次日赵黼果真传了崔印,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崔印原本对这门亲事也颇为喜欢,毕竟顾氏那边儿,还有白樘一则关系。

谁知见赵黼并不同意这门亲事,自然为难。

崔印便问究竟,赵黼不便背后多议顾芍为人,只简单说了句“此女不宜为贤妇”,崔印心头凛然,又问道:“不知阿鬟是何意下?”

赵黼道:“我之所以同侯爷说这番话,自也是因为鬟儿同样也是这个意思。”

若只赵黼一个人的话,崔印还可当赵黼是跋扈纵横惯了,因瞧不上顾家等原因干涉,然而若云鬟也如此觉着,便不由得他不郑重三思。

当即回到府中,本要去面见崔老夫人,恰顾芍今日在府中,上房内一片欢声笑语。

崔印心下为难,正罗氏出来,见他面带愁容,便道:“侯爷既然回来了,如何不进内?是了,先前太子唤你前去,是有何要事?”

崔印知道她是个贤德能干的,何况又事关儿子的终身,便拉了罗氏回房,将赵黼的话一五一十交代了。

罗氏诧然,原来自从顾芍来往侯府,为人行事,博得上下一致交口称赞,若罗氏对顾芍有什么不满,那就是觉着她委实有些太面面俱到、长袖善舞了……实在是太无可挑剔。

但正如此,叫人觉着几乎有些假而不真。

崔印道:“这可如何是好,先前跟顾家已经通过气了,贸然反悔,岂不是对不住这女孩子?”

先前保宁侯家有过一次了,这次虽然还未订亲,但两家的家人早知意思,陡然截断,到底面上不好看。若没有保宁侯家那回事,倒还罢了。

罗氏虽也觉难为,但事关自己的儿子,却也顾不得了,因道:“太子殿下等闲是不理这些事的,既然开了口,必然是有极大的妨碍……既如此,不管如何为难,倒要为了承儿着想,趁早了断才好。”

顾芍去后,崔印前去拜见老太太,说明不可同顾家结亲之事。

可崔老夫人极喜欢顾芍,并不肯答应,反把崔印训斥一场。

崔印只得直说是赵黼的意思,岂知崔老夫人闻听,便道:“太子镇日忙于国事,又怎会留意这些琐碎?只怕是太子妃的意思?”

崔印道:“他们也是为了承儿跟侯府着想。”

崔老夫人道:“若真如此,他们岂不知承儿也是愿意的?何况顾翰林家声甚好,顾芍又是白尚书的外甥女,哼,我早听说太子跟尚书不大对付,难道是因为这个故意为难?还是说,是太子妃因昔日跟顾芍的私事而仍存不满?”

崔印不料老夫人固执如此,还要再劝,崔老夫人皱眉道:“我别的事做不了主,替承儿选个好妻室,却还做得,他们连这个也要管?大婚也不曾回侯府,归省也不曾回来,如今插手承儿的婚事,倒认得侯府了?”又借口累了,撵了他出来。

崔印无法。回来同罗氏说知,罗氏道:“老太太赌气,等承儿晚间回来,我同他说,承儿若答应了,让他去劝老太太最好。”

崔印道:“只怕他也固执不肯答应。”叹了两声,很是无奈。

是夜,崔印仍去妾室房中安枕,罗氏等了半晌,崔承却始终未归,无法,只好先收拾安寝。

夜间正熟睡之中,忽觉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罗氏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隐约看见帘子外头有一道人影,若隐若现,罗氏本来以为是丫头有事,便问:“怎么?”举手将帘子撩开。

谁知帘幕才开,就见到一道幽灵般的影子,披头散发,白衣飘动,凌乱的发间,眼中闪着烁烁寒光,正直直地凝视着她。

因见罗氏现身,便微微抬手,手臂直挺挺地探向罗氏,手指上似有斑斑血迹。

罗氏乍见如此诡异一幕,顿时大叫一声,几乎昏死。

外间伺候的丫头们听了动静,纷纷跑进来查看,却见夫人歪在床边,忙来扶救,按人中救醒,罗氏兀自叫道:“有鬼!”

众人面面厮觑,各自诧异,不知主母是如何了。

罗氏受了惊吓,因众人都没发现异常,她细想当时的情形,也疑惑自己被梦魇住,生了幻觉,不敢再声张,唯恐又惊动了老太太跟太太那边儿,倒是又安抚丫头们叫不许乱嚷。

次日起身,又吃了些汤药,觉着精神略好了些。

今日崔承仍是未归,罗氏心里记挂,打发小厮出去找寻,过午方回,却是在个通了解家里吃酒醉了。

罗氏便将崔印的话说了,崔承听罢,呆若木鸡,脸色难看。

罗氏也知他不舍顾芍,便安抚道:“我跟你父亲都是这个意思,只是老太太那边儿难办,还得你自己去求一求。”

崔承肃然道:“昨儿听说太子叫了父亲过去,难道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罗氏见他知道了,便也不瞒:“正是太子跟太子妃这般交代,我跟你父亲也才……”

崔承不等说完,起身便去。罗氏叫了两声,早走的远了。

罗氏见崔承如此,心中发闷,又加昨夜受了惊恐,精神倦怠,便打发了丫头们,想要再歇一歇。

不料才去了外裳徐徐来至床边,无意却见屏风后影子晃动。

罗氏呆了呆,心中发虚,定睛复看,竟见屏风的缝隙里透着一只眼!

罗氏待要大叫,却惊悸住了,一口气噎在喉咙里。

只见那道雪白的影子晃了晃,从屏风旁露出半边身子,空空荡荡的白衫,竟不着地,披散的发间嘴角微动,嘶嘶有声,竟正是昨夜那鬼!

罗氏张了张口,眼睛翻白,往后倒下!

再度醒来之时,已经黄昏,罗氏模模糊糊睁开双眼,慢慢看清眼前之人,顿时起身紧紧抱住:“陶然!”

原来这近身守着她的,竟是季陶然,今日因来探望,正好儿赶上罗氏晕厥,季陶然不知究竟,忽地又见姨母抱着痛哭,更觉惊啧。

顷刻,罗氏定神,先看了看周遭,才问:“你如何在这里?”

季陶然便把来探望之意说明,又道:“姨母是怎地了,好端端如何晕厥?问丫头们,她们竟都不知,莫非是近来有失调养?”

罗氏见贴身的丫头在场,便问道:“先前你们可看见过我房中有什么别的人?”

众丫头都诧异摇头,尽数否认。

罗氏心惊乏力,叫她们都退了。

季陶然早听出蹊跷,因问道:“姨母,可是有事?”

罗氏将昨夜到今日的情形略略回想,便把所见所感同季陶然一一说了。

季陶然甚是愕然,默默地看着罗氏,半晌无言。

罗氏苦笑:“你可也觉着姨母失心疯了?”

季陶然到底是刑部之人,不知见过多少匪夷所思之事,因道:“昨儿晚上若说是幻觉,倒还使得,如何大白天也见鬼影?只是先前我来到的时候,丫头们都并无异状,可见都未见到那鬼影,姨母莫要着急,若真是鬼,倒也无可奈何,最怕有人装神弄鬼,但只要是有人所为,必会留下踪迹,待我细看一看。”

罗氏见他缓缓道来,略微心安:“我……虽也怀疑,可若真的是人,又怎会在这屋子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另外,还有一件事……”

季陶然问何事,罗氏深吸一口气,握着他的手道:“你知道,我是在你姨夫的原配去后才来到的,但是听她们说起谢氏来,却也略略知道她的形容相貌,昨儿晚上……跟今日出现的那鬼影,我看着、竟、竟就是她!”

第531章番外

且说季陶然听了罗氏的话,悚然心惊,勉强安抚两句,便自起身在屋内查探情形。

他转到罗氏所指的屏风之前,仔仔细细看了一回,见乃是一面檀木雕刻的花鸟屏风,并无异样,因转到旁侧复打量。

根据丫头们所言,先前罗氏晕厥之后,门边的丫头听见“噗通”声响,即刻便跑了进来,却只见罗氏跌在地上,屋内并无其他人影。

季陶然心想:倘若真的是有人图谋不轨,这仓促间又如何藏身,又或者是丫头们忙着救护罗氏,竟忽略别处,也是有的。

但罗氏的大房乃是独立院落,且上下使唤的丫头仆妇们,单这院子里就足有二三十人,若真的是有人暗怀叵测,要从大门厮混进内容易,瞒过这许多眼目却是难的。

季陶然心中忖度,在屏风之后打量半晌,——他毕竟是个久经刑案的人,眼神明利,心细敏锐,略站了会儿,便发现一点异样。

季陶然虽察觉端倪,却不言语,也并未声张,只悄悄收拾了,便出来对罗氏道:“姨母不必忧虑,此事多半有人作祟,只不过我不擅此道,要请个能耐的人过来才使得。”

罗氏被吓了两次,心惊神悸,因季陶然在,才似有个主心骨,忙问道:“要请何人?”

又皱眉叮嘱道:“只是不要往外张扬出去,恐怕别人听了,更传出许多风言风语,何况……倘若被有心人听说,又跟阿鬟……跟太子妃牵扯起来,岂不是我的不是了?”

季陶然点头:“姨母放心,我领会得,我请的这人,你也是认得的,是个最可靠不过的。”

你当季陶然要请的人是谁?果然并非别人,正是白清辉。

因罗氏乃是至亲,又牵扯云鬟之情,季陶然便匆匆来至大理寺,亲同清辉把在崔府的怪事说知。

季陶然说罢,举手入怀,掏出一方帕子,打开来后,却见里头竟是一根极长的发丝。

清辉道:“这就是你在屏风后发现之物?又有什么奇特之处?”

原来当时季陶然于屏风后细查了一番,便在屏风缝隙中看到这一根长发。

季陶然悄然收起,此刻见清辉问,道:“怪道你不知,其实人有不同,这头发却也各自不同。我细看过姨母跟屋内伺候的丫头们,上下一应都擦着头油,因用的头油种类不一,气息跟光泽也都有细微差异。但是这一根头发上干干净净,而且根据这发质来看,也不似是从活人身上扯落下来的。”

纵然清辉是个性定之人,却也禁不住蹙眉:“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季陶然道:“你误会了,这不是恫吓的话,比如我现下从你我身上硬扯一根头发下来,发尾会带有一点发根,这便是鲜活的,但是这个不同……”他琢磨了会儿,道:“这是一根旧发,而且……断口如此整齐,这是被人剪落的。”

清辉方明白他的意思,道:“我不肯轻信那些鬼神之说,又不至于有谁无端剪落这样长的头发。所以按照你的话来推测,这应该是有人装神弄鬼,恐吓夫人?”

季陶然点头:“但若是真,这人能来无影去无踪,瞒过院落上下人等,却着实叫人惊心了。”

清辉道:“的确叫人惊心,毕竟……没什么比得上‘内鬼’更吓人的了。”

两人商议片刻,却见时候不早,但因事不宜迟,清辉便更换了常服,同季陶然双双又往侯府而来,就只当做是寻常探视而已。

不料来至罗氏院落,却见有个意外之人也赫然在座,竟正是顾芍。

原来先前顾芍在老太太那边儿说话,后听说罗氏身上不妥,便过来探望。

顾芍见白清辉来到,因是亲戚,也不必退避,反落落大方行了个礼。

略寒暄几句,顾芍道:“我来了好一会儿,老太太那边儿想必着急了,奶奶没事儿就罢了,且好生保养,我明儿再来看望。”说着又向白清辉跟季陶然施礼之后,便徐步出门自去了。

季陶然多问了句:“如何她说明儿还来?”

罗氏道:“你有所不知,因顾姑娘很得老夫人的意,故而时常留她下来陪着说话解闷,有时候住个两三日,有时候四五日。”

季陶然因近来事忙,也不常往这府里来,故而竟不知情。

听罗氏说了,才点头道:“怪不得我近来听闻两府里好似有个欲结姻亲的意思……”

罗氏闻言,不由苦笑。

清辉从旁看着,问道:“如何不见承儿?”

罗氏正心中一团苦水,当下就把赵黼跟云鬟不喜这门亲事,然而崔承一时接受不了,竟自跑的没了踪影之事说了一遍。

清辉听是赵黼跟云鬟的意思,心中滋味难明,便不再插嘴,只敛神同罗氏低低说了几句。

罗氏领会,便把两个贴身的大丫头和素来的心腹嬷嬷唤来,按照清辉交代,也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

当即众人领命出门,先悄无声息地将院门关了,然后那嬷嬷领着几个小丫头,只说是夫人丢了一样东西,便从各房内一一翻检过去。

原来清辉跟季陶然商议,此事必然是罗氏身边儿内鬼所为,既然能留下那根头发,必然还有别的痕迹可寻,因此就叫人细细地翻查底下丫头婆子们住处。

可惜季陶然跟清辉身份之故,不得跟随,只站在廊下,做看笼中鸟儿的,一边留心听着屋内动静。

殊不知竟果然找出了异样,竟在一间房中的箱子里搜出了一顶瘆人的假发。

那领头的嬷嬷因得了吩咐,留意的便是这个,当下兴冲冲拿了出来给季陶然过目。

季陶然把那假发上的发丝辨了辨,对清辉点了点头。

季陶然便问道:“这是哪里搜出来的?”

嬷嬷道:“是伺候奶奶的丫头碧纹箱子里的。”又道:“这小蹄子,先前还在,方才找她就不见了,敢自是知道事发,所以藏起来了?”

清辉皱眉,便对婆子道:“这碧纹丫头不在院子里?”

嬷嬷道:“不在。”

清辉道:“既如此,快开门,悄悄地派人出去找一找。”

嬷嬷会意,果然叫人开了院门,便出外找寻碧纹丫头,谁知道找遍了整个府中,竟不见人。

嬷嬷回来报说,罗氏也觉诧异,思忖道:“好端端地一个人,怎么竟不见了,难道是躲在什么地方不敢露面?”

因见夜幕将临,又不能大张旗鼓去找,便觉为难。

正此刻,崔印回来,因问道:“如何我听他们说你在找一个丫头?”

罗氏想到“谢氏鬼魂”一节,甚是难以开口。

季陶然将崔印拉住,便道:“暂且是怀疑有个丫头假扮鬼魂来惊吓姨母,她房中搜出了一顶假发,偏如今这丫头不见了。”

季陶然却也明白罗氏的忌惮,且又涉及云鬟,便只说鬼魂,却省去了“类似谢氏”这一节。

崔印吃了一惊,恐节外生枝,便叫了心腹小厮去各门上问明,却都答复说不曾看见有丫头随意出入。

清辉同季陶然见时候不早,便暂且告辞,临行又叮嘱罗氏夜间仍需留意。

两人沿着廊下往外而行,正夕照微红,越墙曳影而来,看着就如墙壁上涂了层淡淡地凄然血色。

清辉望着那血色残阳,心中竟莫名地升起一丝不祥之感。

两人出了侯府,季陶然便道:“难道这装神弄鬼之人,便是碧纹丫头?不过如此倒是说的通,她的卧房就在姨母的房侧,她又熟知大房内的路径以及容易藏身之处,若是要悄然避开众人眼目行事,却是最便宜不过的。”

清辉问道:“若是她所为,却是为了什么?”

季陶然道:“咱们虽然未曾把详细同院内的人说明,但昨夜姑母叫有鬼,今日又被吓晕了,再加上搜出这假发,底下的人自然有些猜测,我隐约听那些人说,这碧纹丫头有几分姿色,素来眼高,曾有一次想要爬姨夫的床,被姨母骂了几句。想必是因此得罪了?”

清辉仍是疑虑重重。

两人各自上马,季陶然却又想起崔承跟顾芍的事来,因问清辉道:“有些怪,为何太子跟阿鬟不愿意结这门亲?”

清辉淡淡道:“你若想知道,去问太子妃岂不最快?不过我如何见你近来似乎有意疏远似的?自她大婚后,你便不曾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