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熟络后,顾芍有意无意透些事关“谢凤”的话,却都是报忧,加上当时时局不对,风雨飘摇,崔新蓉更加深信不疑,又兼崔钰的“旧恨”,便听从顾芍的话,跟着在老太太跟前吹风。

那阵子顾芍也在侯府走动,但却不是崔承所说的“雪中送炭”,而是要伺机行事。

不仅是崔新蓉薛姨娘,除了罗氏之外的几名内眷也受了蛊惑,所谓“众口铄金”,崔老夫人才越发坚定了“出首脱罪”的心意。

但谁知崔云鬟自有大运,竟转危为安,崔老夫人却兀自大梦不醒,以为皇帝乃是欲擒故纵,一直都赐婚的旨意降落,才总算是惊醒过来。

可因顾芍行事高明,只在背后悄然拨火,不露痕迹,因此此事竟跟她仍不想干,何况她又是白家的亲戚,侯府众人仍是奉若贵宾。

薛姨娘听了崔印跟季陶然的话,反冷了下来,道:“不错,正是因为之前那件事,偷鸡不着蚀把米。近来欣荣更因此病了,生怕大小姐会念及旧日的事报复于她。偏偏钰儿也是因为她而死。”

崔印听她重提崔钰之事,本欲发怒,却又强忍:“所以你们就合伙谋划,用以报复?”

薛姨娘又看一眼顾芍,转开目光道:“这件事是我一时想不开……跟别人不相干。”

清辉道:“先前两次出现的,是碧纹,那昨夜窗外那个,便是你了?”

薛姨娘咬唇点头。

清辉道:“那么,顾小姐因何没看见你?”

薛姨娘一震,顾芍却慢条斯理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了。”

顾芍含笑道:“其实我是看见了窗外的‘鬼’的,只是我也看出了是薛姨娘,我因怜惜她,也不想再生事端,所以就起身把窗关上,无非是想息事宁人罢了,谁知道反而惹来了表哥的怀疑。”

季陶然跟崔印,薛姨娘均愕然。

清辉却仍是面色冷肃。顾芍继续道:“瞒着实情,是我的不是,可我本是好意……还望表哥见谅。”

清辉将她眼中的冷冽之意看得清楚,哪里会信:“那碧纹呢?”

顾芍扫一眼薛姨娘。薛姨娘直着双眼,嘴唇翕动,却答不上来,顾芍道:“我先前说过了,从没见过那个丫头,兴许她真的是自尽而死,或者是不小心失足而死……”

清辉道:“你果然没见过她?”

顾芍道:“还要我说多少次呢?”

清辉不言,目光下移看向顾芍手上,却见她今日着藕荷色缎裳,外披着浅紫色的披风,把双臂也遮在其中。

她生得本就貌美,如此悄然独立,更似一朵悄然绽放的花朵,哪里想到这样温柔貌美底下,却是一团狰狞。

清辉道:“先前,仵作在碧纹的指甲里发现一些残存血迹……”

顾芍眼神微变,外头的披风也随着抖了抖。

听了清辉的话,季陶然在旁却睁大双眼,——他是京内数得上名号的验官,先前碧纹的尸首也是他亲自看过的,何况又泡了一夜,哪里会有什么指甲里的血迹?

可是季陶然毕竟跟清辉自小长大,心有灵犀,面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却随之点了点头。

顾芍强笑道:“那又如何?”

清辉道:“季行验,这是何意?”

季陶然这才醒悟先前清辉为何在井边轻推了自己一把,他自然是在演练。

季陶然道:“如果一个人猝不及防被推落井,自然下意识要抓住什么,当时靠近碧纹最近的,便是凶手。碧纹指间的血渍,是因为她落井之时抓伤了那凶手。”

顾芍面上的笑已经荡然无存。

清辉道:“我猜,顾小姐右手上也有指痕?”

两人对视,顾芍嘴角抽动,而季陶然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清辉更加一句:“你不必强要辩解,以季行验之能,善能分辨伤口是何物所留。而且你昨夜行事,阿梓必然目睹,到部里大刑伺候,你猜她招是不招?”

顾芍想了半晌,忽地低低笑了起来,笑声甚是古怪。

顾芍笑道:“果然不愧是表哥,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目光,你竟算我算得这样细致,不错,那丫头见去搜屋子,便流露鬼祟之态,我怕她撑不住,索性除之后快。”

人命大事,她竟一派轻描淡写。

顾芍敛了笑,又问:“不如你再算一算,我为何要如此?”

清辉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恨罗氏要阻断你跟崔承的亲事。”

顾芍挑眉,清辉道:“但是你所图远非如此。”

他走开一步,缓缓道:“自从将军府之事你弄巧成拙后,你便将太子妃怀恨在心,所以从那之后你处心积虑地接近崔侯府,最终果然如愿,只是恶愿仍未得逞……现在你利用薛姨娘的惧恨之心,同她谋划此事,目的只有一个。”

季陶然几乎忍不住就问出口来。

清辉道:“太子妃纵然大婚也不曾回府,你自然找不到什么机会下手,所以你想同崔承结亲……但是偏偏又听见罗氏要‘拆散’你们,你自然越发怒意升腾,所以你就想出这个法子,利用‘谢氏鬼魂’的怪事,一来吓倒罗氏,二来引出太子妃。”

顾芍双眸眯起。

季陶然更是惊心动魄:他原本只以为薛姨娘跟顾芍只是想对罗氏下手,又哪里想到还有这样惊悚的内情?

清辉冷道:“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这样恨她,先前百般诋毁,屡屡要置她于死地,又是为什么?”

顾芍嘴角牵动,昔日她脸颊上的伤已经荡然无存了,但此刻这般咬牙狰狞的模样,就仿佛脸颊上几道血痕也隐隐浮现。

崔印回看顾芍,此女仍是花容月貌,却俨然毒蛇一般令人可惧。

又因清辉提及云鬟,崔印牵动心事,便道:“此事就交由白少丞处置。”转身自去。

剩下众人如立寒风之中,悚然无声。

顷刻,顾芍道:“你一口一个太子妃,她如何当得起?若不是因为这贱人,你又怎么会跟我生分,而且这样仇厌于我?”

清辉道:“就算不是她,我也迟早会发现,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真当你会瞒一辈子?”

顾芍笑道:“谁要瞒一辈子了?只要咱们成了亲,日子长着呢,谁又能算计将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清辉听了这句,细细想其中之意,心中不禁阵阵生寒。

以他的性情,若是成亲后,就算发现顾芍不贤,以顾芍的手段,自有千百种可瞒可哄处,上次她不惜自伤栽赃云鬟,可见一斑。

清辉因知道了她的本性,是以才严加戒防。但倘若先前无人点破,清辉又怎会想到顾芍是如此本性极恶之人?只怕被她哄骗了去……一叶障目,也未可知。

清辉本是极灵透之人,一念之间,微微摇头,季陶然惊心之余,却抬头看向顾芍身后,嘴唇微动,想叫却又打住。

顾芍回头,却见身后所立者,竟是崔承。

顾芍伶身不动。

崔承凝视着她,道:“你先前对我好,不过都是假意而已?”

顾芍冷冷道:“不然又如何?”

崔承仰头一笑,若有所思,欲言又停。

顾芍却看向清辉,道:“表哥,你果然知我,那你为何不解我心里求而不得的苦?”这一句,却仍说的狠辣十足。

清辉冷然道:“你并非求而不得,你只是以玩弄世人为乐,怒恶之欲难足而已。”

季陶然回神,出外叫了两个公差进来,把顾芍同阿梓、薛姨娘等都带了下去。

这件事情算是罢了,季陶然便问崔承先前去了何处。

崔承定了定神,理了理思绪,道:“我虽然不知姐姐为何要如此,却也知道必然有个不能接受顾……的缘故,心里烦闷,便去明月楼吃酒,谁知竟给我看见一个人。”

忽然间外头有个丫头来到,报说:“少爷快去老太太房中!他们说、说……”

崔承道:“怎么了?”

那丫头面露怯意,小声道:“说老太太不知如何竟魔怔住了,大不好呢。”

崔承诧异,忙起身往上房而去,季陶然才回过神来,因喃喃道:“魔怔住了,是什么意思?”

清辉也自不解,两人起身随着往外。

不多时来至上房,便见几个婆子立在檐下,窃窃私语道:“不大好,老太太如何说自己看见了谢大奶奶?”

另一个唉声道:“说自昨晚上就看到了,还说是谢大奶奶来讨命了……方才太医来看,都说是痰迷窍,已经不中用,叫准备后事冲一冲呢。”

上房内果然竟传来一阵阵哭声。

白清辉不由诧异。

薛姨娘同顾芍窜通,扮谢氏鬼魂吓唬罗夫人,若说崔老夫人无意中也见到了,因而生病,也是有的。

但罗氏大房跟崔老太太的上房隔着一段距离,何况上房耳目更多,按理说薛姨娘不会以身犯险。

“谢氏鬼魂”的话原先罗氏虽叫按住,但到底有些风声透露出去,府内也早传开。

也许会传到老夫人耳中,但以崔老夫人这样久经于世的老辣性情,又怎会因为区区谣言而吓倒?除非是如罗氏一般,亲眼所见。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薛姨娘所为,还是……

崔承跟季陶然面面厮觑,又是惊异,又且无言。

正在此刻,外头又有人匆匆前来传信,原来是太子妃听闻罗氏病着,故而前来探望。

季陶然闻讯,长吁口气:“不管如何,好歹已经替妹妹扫清了路。其他的也不用管了。”

清辉也道:“是。此间事已了,何况崔侯那边儿也必加倍防范……咱们走罢。”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去。

第533章番外

崔侯府的波澜很快平了。

云鬟并未在侯府逗留多久,陪伴而来的嬷嬷们生恐“病气”对云鬟的身子有碍,等她探望过罗氏后,便小心催促着回东宫。

罗氏也深觉惶恐,外加案情大白,便挣扎起身,谢恩恭送。

再加上报说老太太也不大好,更加怕被冲撞了,因此竟未曾往上房去一步。

这日,赵黼自宫中回来后听闻,说道:“小白跟季呆子已经将此事禀明了,倒是我小看了那顾家的毒蛇,想不到她意竟在你。幸而他们两个先去了,不然……若于你身上有碍,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虽知道事情已过,但思及有人想对云鬟不利,仍叫赵黼心中火头难消,隐有余悸。

皱眉又道:“当初因为她是白府的亲戚,所以不想让她嫁给保宁侯害人害己,如今想想,倒不如当初不理此事,就让他们两条毒蛇相厮相杀,两败俱伤岂不好。”

云鬟道:“谁又能是无所不知的?当初我见她的时候,还当是极温柔可亲的人,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葬送两条人命。”

赵黼笑道:“咱们只顾做件儿好事,不料却差点儿成了那愚不可及的东郭先生了。”

云鬟道:“不管如何,横竖问心无愧就是了。”

赵黼将她搂入怀中,忽地长长吁了口气,道:“幸而如今你不在刑部当差了,不然,总是要遇上更多妖魔鬼怪,叫我怎么放心?”

云鬟看他一眼,却未曾说话。

转春入夏,辽使启程返回,天凤也随之同行。

赵黼一则失望,一则松了口气。

原来先前赵黼本想乱点鸳鸯,把天凤配给白清辉,谁知道天凤跟随清辉许久,虽然甚是敬佩清辉的为人,但却无论如何都谈不到男女之情。

是以这次仍随着辽使回了大辽。

赵黼撮合不了清辉的亲事,略觉失望,然而见天凤死心走了干净,却也是个好事。

这日送走众人后,赵黼回到东宫,便对云鬟说起此事,话语中不免透出些许惋惜之意。

云鬟扫他一眼:“天凤郡主聪慧可爱……倒是可惜了。”

赵黼倾身问道:“是在替谁可惜?”

云鬟不言语,只是看着他。赵黼忍笑道:“你怎么不说了?”

天凤郡主在京的事,毕竟瞒不过,赵世也召见过几回,因天凤伶俐可爱,赵世又去了心病,或许还有爱屋及乌之意,是以也颇亲待她。

云鬟反问:“你又是在替谁可惜?”

赵黼瞥着她:“你不是不知道,我本来想把天凤给小白,只是看他两个好似都没这个意思,所以觉着可惜罢了。”

云鬟道:“做媒上瘾了不成?先前是蒋大人跟张姑娘,然后是王将军同沈姑娘……现在做不成媒,就难受了?”

赵黼笑道:“你近来脾气大了,总是要损我两句。是不是这肚子里的小家伙又折腾你了?”

云鬟转开头去,因入夏天热,她的身子又日渐沉重,的确是熬得辛苦,心火上升。

偏有时候赵黼也不消停。

这经历当真是前所未有的,相比较而言,竟然很是怀念当初在鄜州的清闲自在,以及南边儿的繁忙充实时光,甚至连在刑部的种种经历也弥足珍贵。

赵黼将她轻轻揉入怀中,抚过脸庞道:“等这孩子生下来,我先替你打一顿如何?”

云鬟转开头不理,赵黼硬是拢过去,结结实实亲了半晌。

窗外蝉声阵阵,热浪仿佛随着风一阵阵涌了进来,把人烘在其中。

云鬟更觉燥热,便举手压住赵黼的唇。

赵黼反将那柔荑攥在掌心,反复把玩,爱不忍释,手也在腰间滑来滑去,低头打量道:“手摸着才能试出来,若是眼睛看,还真看得不甚明显。”

云鬟被他揉的略痒,越发热了,见他乐此不疲似的,又是心燥又有些担忧,便故意道:“天怪热的,不要只是腻着,你去书房罢。”

赵黼道:“我才回宫,耳朵还被那些大臣的声音吵的嗡嗡着呢,连这点闲暇都不肯给我?”

云鬟道:“嗡嗡什么?”

赵黼道:“好些事,户部提税收的事议了一阵子,吏部又商议升黜官员,兵部嚷嚷着要银子,白……咳,静王又说要去南边儿,可知我也还想去呢?!”

近来赵世越发甩手不管了,朝堂上的事竟都交给太子跟静王处置。

偏静王近来又去了摄政职位,起初还辅佐行事,因赵黼天生的果毅明睿,上手极快,静王也渐渐交付了权柄职责等。

很快地,朝政大事都压在赵黼一个人头上,那些朝堂重臣等,也都是围着他议决。

先前,因赵黼身份的缘故,朝堂上有一半儿的大臣貌虽恭谨,心存疑虑,毕竟赵黼先前为世子、为皇太孙之时,便有不羁之名,又是军中出身,生怕他又荒唐胡闹起来,如何了得。

谁知自从册封了太子,这人竟一改先前的荒莽之气,举止进退有度,应对谈吐,清明睿智,令人大开眼界。

又曾求赦了罪臣之女,可见也有仁良一面,且还有白樘为少傅,以白樘严直的性子,他竟也能受得。

——先前群臣一来怕他性情残戾,二来怕他无法无天,如今两面儿的担心竟都不必了。

而且自从赵世退居,静王甩手,一应上下之事都落在他的肩上,可谓“日理万机”,他虽忙得不可开交,时常观阅公折至半夜,丑时眠,寅时起更是常事,连续数月,每日歇息两个时辰不到,却竟也能游刃有余。

是以这数月来,群臣也从半信半疑到心悦诚服。

也正因如此,赵黼才格外珍惜同云鬟相处之时,不过对他而言,这段时光如此忙碌,倒也是件好事,毕竟云鬟身怀有孕,他又是性情如火,有朝政缠身,才无暇旁思。

饶是如此,偶尔也是禁不住。

只是云鬟性冷且怠,更且有孕在身,越发冷淡于私事。

偏赵黼“能耐”,每次都惹得她生愠,赵黼却又折身百般哄慰,总要劝的她恼色消散才罢。

其实云鬟也不至于真的跟他动怒,可如此日复一日……却也有些为难。

云鬟见赵黼欲言又止,早听了出来他刻意压下了谁不提,却只当不闻:“这些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可要打起精神来好生对待,半点马虎都容不得。”

赵黼道:“你这口气,竟像是……”磨了磨牙,暗中几乎把自己的舌尖儿咬到。

云鬟问:“像是什么?”

赵黼倒也转的快,浑然无心般笑道:“像是小白。”

云鬟似笑非笑道:“我倒是恨自己不是个清辉、表哥似的男人呢。”

赵黼搂着道:“你若是个男人,我就是个女人。”

云鬟“嗤”地笑了出来:“你这……”忍笑转开头去,“不要只管瞎说,朝上这么多大事悬而未决,你还不去忙?”

赵黼道:“我才回来,就赶我走?”把人抱在膝上,只顾往脸上凑。

云鬟见他故态萌生,天热身重,忍着燥意说:“你知不知道……”

赵黼将脸埋在她的颈下,已经咕哝不清:“也没见你胖,怎么这儿好似……比先前……”不住地在那处蹭来蹭去,仿佛贪嘴的孩童,又像是要一头钻进去。

云鬟用力推开他的头:“难受。”

赵黼脸上微红,气息咻咻,道:“鬟鬟,我也难受。”便又衔着嘴唇,百般摩挲。

云鬟只好探手捧住他的脸,强令他定住:“你又要做什么?”

赵黼道:“没做什么?”

云鬟只觉他的脸滚烫,烙在掌心里,心里那句话翻来滚去,却不敢擅自出口。只道:“你要再乱闹,我就要想法儿了。”

赵黼却在她身上异常机警,一言一行亦能嗅出不对。

即刻停住,赵黼瞟着问:“想法儿?什么法儿?”

先前才报出有了身孕后,精心调养了两月,一日云鬟进宫,赵世曾透过些意思。

赵世道:“寻常的王子皇孙,家里多半有几房女眷,只是黼儿不同,朕知道他的心在你身上,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苦熬了这许多年,只等着你了。”

云鬟已经察觉他还有话要说,便道:“是。”

赵世道:“只是,他如今是太子,将来……少不得君临天下,咱们的皇室血脉稀少,还是要多多开枝散叶。当然,黼儿那个脾气,若听见朕说这些,只怕反而不受用。你们夫妻的事,便由得你们两个去最好,可知这世间……他最听的就是你的话了。”

云鬟不知如何作答,便只是垂首静候。

赵世道:“你如今有了身孕,算来总要熬个年余,他毕竟这把年纪,又是那个性情,难道叫他空持这许久么……朕的意思,你总该明白的。”

赵世的意思云鬟自然明白,他是在提醒,该给赵黼纳个妾之类。

其实若是在以前,只怕赵世也不会如此委婉隐晦表达,若说直接赐两个人过来,也是做的出的。

只毕竟经历过太多的风雨,竟让赵世那样独断的个性也收敛了大半,更不敢直接当面儿跟赵黼提起,这才旁敲侧击地点拨云鬟,横竖也知道赵黼天不怕地不怕,唯独降服在她的手中,所以想借云鬟的口……达成所愿。

但是云鬟虽然懂得老皇帝的意思,却也深解赵黼的心意性子,这话如何能说得出来。

且从私心而论,云鬟也是不愿开这个口。

若说是先前无心的时候,倒也罢了,他要三宫六院也自使得,然而一路风雨共济,两心相许,更哪里还能让眼中揉进沙子去?

纵然从大局而言,赵世言之有理,但……

这段日子来,这件事始终埋在云鬟心中,其实因赵黼的缘故,就算云鬟不肯给赵黼“纳妾”,赵世也未必敢如何。

唯有这床笫之事,仍让云鬟难以招架。

云鬟心中暗自设想过,如是再弄个女子来赵黼身边儿会如何,尤其是被他折腾的难过之时,又翻动这念想,甚至想过哪家的女孩儿、什么样的品性可以相配。

然而每次稍微想到,心中便会觉翻江倒海,难受之极,是以这念头一动,便又立即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不过因这念想,不免想起之前在东宫的阿郁。

年前之时风雨飘摇,云鬟竟忘了还有这样一个人,阿郁从不露面,因此也不知她的下落,是因心里挂着那个念头,故而抽了个机会,便问赵黼阿郁如今何在。

这才知道阿郁原来是给萧利天带去了辽国,——当初赵黼手中有如月佩的事,也是萧利天从阿郁口中得知的。

萧利天之所以大费周章地将阿郁好生带去辽国,自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知道赵黼对云鬟的心意,偏阿郁又肖似云鬟,因此便偷偷地将她从东宫地牢里救出来妥善安置,偏偏那会儿赵黼正历经巨变,竟无暇留意此事,倒也罢了。

云鬟出神之时,赵黼已经催促问道:“快说啊,你是要想什么法儿?”

云鬟定睛看了他半晌,打量近在咫尺的春山星眸,虽然她向来是个性淡之人,两人相处又非一朝一夕,但每每这般相视之间,却也不由心头鹿撞,就宛如新新初见。

云鬟叹了口气:“不,没什么,是我一点儿胡思乱想罢了。”

就算不想辜负赵世所言,就算……也想皇室枝繁叶茂,但是……这个人,她不想同别人一块儿分享。

绝不想,也绝不会。

手指轻轻地抚过赵黼的眉山眼尾,从脸颊边儿滑到下颌上,短短的胡渣眼睛看不大出来,柔嫩的指腹上却刺刺扎扎地有些微痒。

目光也描绘过这熟悉的面容,云鬟轻声道:“只是觉着……你近来有些清减了,就答应我一件事,既然这样劳累,就多知道保养些,不要只是没收敛的胡闹,毕竟以后日子且长着呢,好么?”

心头那点阴霾早就荡然无存。

赵黼端详了片刻,见并无异样,反是这般柔情似水,便又喜喜欢欢地闭上双眼,将下颌在她掌心里蹭了蹭,面上舒展着透出无限惬意:“鬟鬟,我听你的。”

他低头在掌心亲了口,又道:“什么都听你的。”

瞬间,云鬟想起在许久前的一幕。

那晚夜雨绵密,风声雷动,烛影摇红里,他曾说:不管别人再说什么,我只听你的话。

那一句,从夜雨滂沱、意迷情动的小书斋内,悠悠然飘至面前。

第534章番外

几场秋雨,天气凉了下来,夏日的燠热在秋风冷雨的吹打之下,荡然消散。

刑部院内的桐叶飘零之时,京内出了一桩诡异的连环命案。

在短短的三天之内,京内接连死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是女子,死因都是被人用乱刀狠刺、导致受伤过重,当即死亡。

被害者身份各异,一个是浪荡的青楼女子,一个是小户之家的少女,还有一位官宦夫人,并一个商贾妾室。

四人年龄,婚娶情形、被害地点等也各有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是身着紫衣。

所以这件事传出来之后,有些好事之徒,便给这神秘的凶手起了个诨号,叫做“紫衣凶魔”。

更因此有许多流言,也随着秋风苦雨,漫天匝地。

此案原本是京兆府接手,因委实难办,毫无头绪,便交付了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