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海便将事情原委说了,然后道:“顾家的亲事无论如何不能退,所以…,只能退掉袁家的亲事。”顿了顿,“我知道这件事艰难,还请母亲…”

“不不不!”叶二太太豁然站了起来,拒绝道:“你妹妹五娘还没有说亲,我要是做了有伤阴德的事,将来你妹妹的婚事也不会顺利的。”连连摆手,“更何况,你知道我是笨嘴笨舌的人,哪里能办成这样的大事?”

“母亲…”

“不行,不行!”叶二太太神色坚决,甚至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东海啊,这件事你别再难为我了。”避开继子的目光,“总之我是办不成的,也不会去办!”

如果继母死活不愿意,勉强太没意思,也的确不会办好事儿。

叶东海忍下心中不快,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了。”

心下有气,连“母亲”二字都懒再欠奉。

一出门,正好撞见立在门口的叶宜。

“二叔…”叶宜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对话,神色闪烁,却一直跟着叶东海下了台阶,方才说话,“刚才过来找二叔祖母要点人参,你说的那个…,要娶顾九姨的事情是真的吗?”

叶东海跟长房的人感情深厚,比起异母妹妹叶五娘,要更加疼爱堂兄留下的这个侄女一些,于是放缓口气,“是的。”

叶宜露出一丝欢喜,“好啊。”

倒不是她对顾莲有多么的喜欢,而是一只盼着堂叔顺心,如今听说他要娶到一只惦记的人,自然替他感到高兴。

只是这话说出来就不合适了,补了一句,“顾九姨人漂亮,又和气,要是能做我的二嫂,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嗯。”叶东海露出一丝苦笑,转身匆匆而去。

叶宜看着堂叔焦急的背影,再回头看了看二叔祖母的屋子,叹了口气,回屋找到了自己母亲,把整件事情细细的说了。

叶大奶奶的病一直都不见好,一天里,倒有大半时间是在床上,此刻听得惊讶万分,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喘气道:“这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叶宜蹙眉,“我看二叔急得什么似的,可是…,二叔祖母不肯帮忙。”

“这也难怪。”叶大奶奶叹了口气,摇头道:“上门提亲是喜事,男方家的人都还要赔笑脸,放□段,何况是去退亲?这是结仇的事,简直就是伸长了脸,等着被别人打,你二叔祖母…,如何肯去?况且,她担心五娘也是人之常情。”

叶宜小声道:“我瞧二叔十分中意这门亲事。”又道:“顾九姨是官家小姐,又是嫡出,只怕二叔为了这门亲事,费了不少心思呢。”

有关叶东海对顾莲的那些心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我明白。”叶大奶奶心里自有想法,抿了嘴。

小叔子这个堂弟,一向都跟长房很是亲近,当初丈夫是当做亲兄弟看的,小叔子亦很尊敬丈夫和自己这个嫂嫂,关心自家女儿。

现如今丈夫逝世,自己和女儿孤儿寡母的,往后全得依靠小叔子撑腰,再说自己病歪歪的,不知道哪一天就撒手而去,到时候女儿又当如何?不仅要依靠二房,而且进门的二奶奶,往后肯定是当家主母,可是有权干涉女儿婚事的。

所以不论于情于理,还是涉及到自己母女将来的利益,自己都应该出力,这件事二婶婶推托逃避,那就让自己去袁家走一趟吧。

她挣扎着要起身,说道:“给我换一身衣裳,叫你二叔过来说话。”

叶宜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担心道:“娘…,你的身体?”

“没事。”叶大奶奶脸色苍白,虚弱一笑,“还死不了。”又道:“其实我去袁家也好,看我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袁家就是有恨,也不敢把我逼死在他们家,少不得要忍让几分。”放柔了声音,“这大概…,是娘能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叶宜哽咽,“娘…”

“宜姐儿。”叶大奶奶搂了女儿在怀,忽地想起前几年的那个梦,…或许,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吧。

“太太,叶家大奶奶过来了。”

袁太太有些意外,嘟哝道:“不是说她一直都在病着,身子不好么?”不过庶女跟叶家订了亲事,两家已成亲家,虽说看不大上叶家这种商户,该给的面子还得给,“快把人请进来。”

自己并不是太中意这门亲事。

可是丈夫被叶二老爷的银子打动了心,觉得幼娘不过是一个庶女,眼下又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委屈一点也不算什么。

丈夫又提起小儿子马上要成亲,若是办的寒碜了,如何使得?

从安阳仓皇逃到长清,不少值钱的东西,比如在安阳买的宅子,置办的田产,都是没法带走的,家里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小儿子娶得又是大姑子的女儿,那可是个眼高于顶的。

要是婚事办得不像样,不光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只怕侄女还要说上半辈子,岂不是叫小儿子难堪?儿子和女儿孰轻孰重?更不用说还是一个姨娘生的,最终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

不过后来,听说叶家老二还捐了一个小官儿?倒是意外之喜。

“太太…”

袁太太被丫头推了一下,回过神来。

叶大奶奶穿了一身素净的葛蓝衣衫,才八月里,天气不过微凉,她就开始夹袄上身了,轻声道:“今儿过来,…是有一件对不住你们家的事。”

袁太太正待寒暄客套几句,忽地被这么一句砸晕了头,不解问道:“…什么对不住?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大奶奶咳了两声,捂着胸口,“今儿过来,…是替我家二叔退亲的。”

“退亲?!”袁太太当即炸了毛,愤然起身,指着对方怒道:“大奶奶,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你且再说一遍,别是我听错了。”

叶大奶奶早有心理准备,坚定道:“是退亲。”

袁家的千金小姐,嫁叶家那种破落商户,已经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居然还…,还敢订了再退来羞辱袁家?!

袁太太怒火中烧,斥道:“这种话,你们叶家居然也说得出口?!我家姑娘是做错什么了,要被你们这般羞辱?今儿要是不说清楚…,休想出我袁家的门!”

庶女若是无故被人退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袁家家风有问题呢!无缘无故的,袁家凭什么要受这种气?

叶家大奶奶陪笑道:“都是我家小叔子的错,他常年在外头奔波,不知道家里给他订下了亲事,所以…”又咳了几声,“所以他自己与人订了亲。”

“荒唐!”袁太太一声冷笑,怒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岂有自己订的?你小叔子不懂事,难道你们叶家的人都跟着不懂事?要说退…,也应该退掉他自己订的那一门!”越想越气,“我倒是想听听,他又订了什么公侯小姐?!”

“说来也是认识的。”叶大奶奶回道:“不是别人,正是顾家四房的九小姐。”

袁太太听得愣住了。

就连周围的仆妇丫头们,都是一脸诧异。

“莲娘?”袁太太不由笑了,“嗬…,你们叶家还真敢想,别是在做梦吧?顾家会跟你们订亲?会把好好的嫡女嫁到你们商户人家?真是笑话!”

莲娘自己是见过的,貌美出挑、聪慧大方,要不是徐家求过亲,自己还想娶上这样一个儿媳呢。

叶大奶奶道:“不敢撒谎,的确是订下了顾家九小姐。”

袁太太仔细的看着对方,不像是撒谎,这种事也撒不了谎,回头去济南府一打听便知道了。难怪叶家要退掉和庶女的亲事,和庶女比起来,莲娘不知道高出几层,叶家简直拣了宝,也不知道怎么得的。

“而且…”叶大奶奶说话都直喘气,但是该说的却没落下,“这门婚事还是徐家二爷保的婚,实在是我们不敢得罪,所以…”

徐家保婚?袁太太更是吃惊万分,继而怒道:“所以就敢退掉我们家的亲事?你们叶家…”想要骂上几句,又对徐家十分的害怕,徐家大胜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山东,不知不觉弱了气势,扭了脸不言语。

叶大奶奶是个聪慧的人,弱就弱在身子不好,见机忙道:“都是我们叶家不对,我家小叔子也觉得对不住大姑娘,对不住袁家,这个…”递了一个扁平盒子过去,“是我们叶家的歉意,给大姑娘压压惊,盼她以后再找一门好亲事。”

袁太太一声冷哼。

旁边的丫头赶忙上前,接了盒子,面对着主母打开。

袁太太瞟了一眼,心下不由猛得一跳!居然是三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整整齐齐的躺在盒子里,看起来十分可爱。

要是有了这三千两银子…

不光儿子能够风风光光的娶亲,置办聘礼,只怕还有剩余,到时候小儿媳是花了大价钱娶进门的,在自己面前也硬气不起来。

还有徐家虎视眈眈,…总不能为着一个庶女,把顾家、徐家都得罪,还要大大的损失一笔。再说了,即便换做自己,肯定也会选顾家的嫡女,而不是袁家的庶女,这门亲事是退定了。

袁太太心下已经意动,但是面子上却有点下不来。

叶大奶奶如何会看不出来?因而颤巍巍站起来,赔礼道:“都是我们叶家的错,还请你们袁家宽宏大量…”像是精神不济,身子摇摇晃晃的,忽然“哎”了一声,整个人便往后面倒去。

叶家丫头是早受过吩咐的,赶忙大叫,“大奶奶!”手脚麻利的扶住人,转头对外面的婆子喊道:“快快快…,大奶奶不好了。”

屋子里顿时一通忙乱。

袁太太反倒松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吩咐丫头,“帮着把叶家大奶奶送出去。”自己捏了那个盒子,不声不响的到后院去了。

62不甘(中)

“啪…!”一声脆响,一个上好的青花瓷茶碗碎在地上。

刚刚沏好的滚烫热茶,以及茶碗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吓得奉茶的小丫头连声尖叫,慌张后退不已。

袁幼娘怒不可遏,颤声道:“都滚出去!”

乳母赶紧撵了丫头们,关了门,折回来小声道:“小姐…”想劝两句,又实在是没有办法劝,忍不住心酸,“叶家…,真是太过分了!还有太太…,怎么、怎么就能够答应退了呢。”

袁幼娘的眉眼甚是精致,似生母,因为庶出嫡养的尴尬身份,造就她面上骄傲好胜,内心却隐隐自卑,有些敏感。

平日里,袁家下人在她面前说话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有歧义,让这位大小姐生出了误会,暗地里记恨。

更不用说,被人退婚这么大的羞辱!

袁幼娘气得满面涨红、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半天,都没有吭过一声儿。

本来自己下嫁商户,就已经是大大的折辱,要强了十几年,没想到最后还是逃不脱庶女的命运!自己心里这个坎儿还没过,叶家居然来退亲?!母亲…,嫡母她居然答应了!

到底不是嫡母肚子里养的,平时再怎么好,都是虚的,不过是当着小猫小狗一样养着玩儿,给点好吃的,打扮的漂亮一点罢了。

袁幼娘鼻子微酸,想哭,又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

“小姐…”乳母最是了解她,心疼道:“你要哭…,就哭出来吧。”

“我为什么要哭?!”袁幼娘颤抖着开了口,声音尖锐,“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是他们叶家无耻,是顾家无耻,是…”心里再恨,到底还是不敢辱骂嫡母,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几乎快要咬破了。

往后自己该怎么办?

从今往后,自己就是一个被商户订亲又退的大笑话!

袁幼娘心里清楚,嫡母肯这么爽爽快快的退亲,必定是和当初订亲一样,收了叶家的大好处,而且比订亲给的好处还要大!

自己的价值,已经被折腾光了。

往后岂能有好下场?过个三、五个月的,甚至更快,嫡母就会仓促的给自己另找一门亲事,不管对方是什么条件,只要嫁出去就行了。

反正她已经收了叶家的好处,嫁了自己,就是稳稳的赚到,多留在家里一天,反倒彼此看着生出怨气,早嫁早好。

自己的一生,就被嫡母给毁了,被叶家和顾莲娘给毁了!

他们不仁,那就别怪自己不义!

袁幼娘慢慢的不抖了,往椅子背靠了靠,像是这样才能让自己支撑住,她放缓了神色,对乳母道:“妈妈…,去跟太太说我病了。”

乳母应道:“我这就出去吩咐人。”心下觉得小姐被退了亲,又气又羞,面子上落不下来,不想见人也是正常,并没有多想。

临出门时,忍不住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长清这边叶家和袁家闹得天翻地覆,顾莲根本无从得知。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心情有一点小紧张之余,也有一点点期待,还有不安,总之七上八下的。

叶东海对于自己来说,基本上等于一个陌生人,突然要变成夫妻,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古怪,到时候别闹什么笑话就行。

而叶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处理好关系。

其实有那么一点松了口气的感觉,顾家真是呆够了,到时候自己嫁去长清,古代交通又不方便,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大家清净。

不免又担心,自己和姐姐的婚期在同一天,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因为胡思乱想,顾莲连着半个月都没大睡好。

李妈妈急得给她炖安神汤,晚上催着她早早上床,唠叨道:“新娘子就要光鲜漂亮的出阁,婆家看着才觉得精神,才会喜欢…”

顾莲打趣道:“难道我不漂亮?”

李妈妈不理会她的玩笑,只是一遍一遍叮咛,“虽说小姐是下嫁商户,但是给别人做儿媳,是直不起腰杆的,在婆家一定要低眉顺眼的做人。”想了想,“当然了,要是婆家的人不讲理,欺负小姐,咱们也不能示弱了。”

本来想说回来找娘家人撑腰,又觉得不提也罢。

顾莲何尝猜不出来?只是不好扫兴,笑道:“有妈妈给我撑腰,怕什么?再说,大石哥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

李妈妈听了一笑,“大石一向呆头呆脑的,跟莽牛一样。”

蝉丫不乐意了,“我哥可是百夫长呢!要是叶家的人欺负小姐,叫了人来,一人吐口唾沫,就能把叶家给淹了。”

李妈妈忙道:“死丫头!这话以后去了叶家可不说了。”

“知道,知道。”蝉丫躲开母亲的巴掌,“我可不是前几年不懂事那会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清楚着呢。”

就这样,每天闲闲碎碎的日子便过去了。

一转眼,到了九月二十一这天。

何家和叶家相继过来下聘礼,因为杏娘占姐姐,两家便事先商量好了,何家上午过来,叶家下午再过来。

上午的何家,挑了三十六抬轻飘飘的聘礼。

到了下午,叶家则是吹锣打鼓的送了六十四抬大箱子,又大又沉,秋日凉爽的季节,挑夫们却是一个个的满头大汗。

这还是叶东海有意给杏娘留面子,吩咐人把箱子做大一些,尽量挤在一起,弄得满满当当的,免得和何家的数目对比太大。

可是大家又不是瞎子,加上叶家送聘礼的人手面大方,到了顾家,逢人就是大把大把的赏钱,闹得顾府上下欢声不断。

嫡亲的姐妹俩一起出嫁,对比如此明显,难免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有说叶家有钱的…,也有说杏娘不如莲娘的,只值三十六抬的价钱…,要不是顾及着大喜的日子,只怕还有更难听的话。

杏娘气得在屋里骂人,抱怨妹妹不该赶着跟自己一起出嫁。

如今顾家的院子不大,顾莲这边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想着从前都忍了,都到最后关头了,又何必再去置气?免得临出阁闹出神马笑话来,大家都没脸面。

蝉丫愤愤道:“谁稀罕跟她同一天出阁了?凑在一起…,旁人还得想起她的那些破事儿,真是叫人恶心!不说羞愧,还好意思埋怨起别人。”

顾莲摆手道:“罢了,再过三天就要走了。”

蝉丫也觉得说这些晦气的没劲,转而乐呵呵道:“也难怪人家生气,叶家下的那些聘礼,又好又难得…”两只手不停比划,“这么大的铜盆,一共十二个,每个都镶了金边儿…,比我还要高的梳妆镜台,上面还雕了花…”

“等等。”顾莲倒是想起一些担心的事,打断了她,“那些聘礼是谁在看着?”隐晦的说道:“这几天家里人来人往的,到时候迎亲也乱,我又和姐姐一起出嫁,别再拿错什么东西了。”

当初和刘家订亲事的时候,偷梁换柱的事,母亲都干得出,…之前又不是没有昧过叶家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由不得自己不担心。

李妈妈和蝉丫都是吃心,赶忙过去查看。

看守聘礼的婆子支支吾吾的,还借口说是反反复复打开不吉利。

蝉丫却不管那么多,直接按着编号,找到自己看过的几个箱子,口里道:“我是乡下来的丫头,没见识过,好歹让我看一眼欢喜欢喜。”

结果十二铜盆只剩下八个,梳妆台搭配的几个小妆盒也不见了。

聘礼是礼单的,顾莲听了这个寒心的消息,直接让人去打听父亲在哪儿,这种时候,和母亲胡搅蛮缠是不理智的。

临出阁的姑娘,居然和母亲大吵大闹起来,不论对错都会显得本人不够贤淑,万一…,再给自己够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岂不冤枉?

巧的是,四老爷正好在长房讨论杏娘的婚礼。

顾莲只说家里出了贼,偷了自己的嫁妆,请父亲给自己做主,哭诉道:“不是我存心要给大家添乱,只是聘礼…,叶家那边肯定是有数的,若是少了什么,往后我在叶家还要怎么做人?还请长辈们多多体谅。”

大夫人嘴角微翘,柳氏乐得看笑话。

四老爷却是脸色难看,大怒道:“居然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狗奴才!”

大夫人的笑意便更深了,口中却道:“这可是大事…,走走走,咱们都一起过去看看,好给莲娘做主。”

查来查去,居然在杏娘的聘礼里找到赃物。

大夫人一脸惊讶,“这是怎么回事?何家的聘礼,还是我帮着找人置办的,并不记得有这些东西,莫非是我记错了?”扭头问柳氏,“难道是三妹你后来又添上的?我竟然不知道。”

柳氏抿嘴笑道:“我并没有添置呀。”

如此简单的掉包计,只有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四老爷气得倒呛,真是一张脸面都给妻子丢尽了。

当即叫了四夫人过来对质,把丫头婆子们都撵了,朝妻子问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啊!”又指着东西骂道:“我看你最近病得不轻,居然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来!”

63不甘(下)

四夫人当着外人被打了脸,还是大夫人和柳氏在场,又羞又臊又恨,心下不免埋怨起小女儿来,分一点东西给自己亲姐姐,又是什么大事?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叫自己下不来台!

因见小女儿神色淡静,越发着恼,觉得简直就是故意丢自己的脸,不然怎么会叫了这么多人来?不由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说好好在屋子里呆着,怎地还跑出来?还看什么聘礼?”

顾莲觉得母亲简直就是偏执狂,偏心也罢了,自己做错了事,难道不许别人揭发出来?做女儿的,就活该忍着让着一辈子受夹生气?本来就不是真母女,被她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早就把情分耗尽了。

自己凭什么要背上一个不贞静的名声?

只是不敢直接上去叫板,反倒跪了下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帕子,抹得两眼通红一筐泪,哭道:“叶家下的聘礼,礼单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女儿听说有贼,如何能够不担心?母亲若是心疼女儿,怎地就不想一想…,女儿出嫁了,将来也是要在婆家做人的?”心中早就堆了一腔怨气,质问道:“请问母亲,这件事女儿有何过错?”

四夫人被问得无言以对,只是咬紧牙关。

“姐姐是母亲的女儿,我也是…”顾莲一面擦眼泪,一边又哭,“虽说从小没有在父母跟前尽孝,但也不是女儿愿意的。而且自从女儿回到家里以后,事事小心、处处谦让,从来不敢做一件让母亲烦恼的事。”三分伤心、七分做戏,大声哭道:“为何母亲不肯将疼爱姐姐的心,分给女儿一丝一毫?”

“你…”四夫人有些哑口无言,只能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顾莲不理她,转身抓了父亲的袍子角,“爹…,你告诉我,难不成我不是母亲亲生的?是、是外头捡来的…”

“哎哟!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大夫人突然接了话,看向四夫人,“当年咱们一家子从京城逃难时,老爷子正在病中,太夫人想着又乱又不得闲,便把莲娘抱回了弟妹你的身边…”环顾了周围一圈儿,啧啧道:“好生奇怪,无缘无故的就把莲娘给落下了。”

四夫人原本正在羞愤欲死,听她提起旧事,不由瞪圆了眼睛,喝斥道:“你想胡言乱语些什么?!”

“四弟妹为何动气?”大夫人微微一笑,不冷不热,“我不过是听莲娘这么哭,有些猜想罢了。”皱起眉头,“莫非…,莲娘真的不是你亲生的?咦…”故作认真看了看顾莲,“也不对呀,长得这么像咱们顾家的人。”

四夫人愤怒道:“你少信口雌黄、挑拨离间!我十月怀胎,难道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那这可就奇怪了。”大夫人故意道:“既然都是亲生的…,怎么两个女儿不是一般疼爱,反倒分出两样?莫不是当年有意弄丢了莲娘,心里有愧?哎…,难怪小七这些年多灾多病的,天地良心…,菩萨都在天上看见呢。”

这话算是扎了四夫人的心窝子了。

她一生的心病,尽数在此。

“你还说,你还说…”四夫人有些抓狂,上前死死的揪住了大夫人,“当年的事情,我直到前些日子才想明白!都是你…,故意放出那些谣言,说莲娘克父克母克亲人,说她是个祸害…”

“你疯了!”四老爷又是震惊,又是恼怒,上前拉开妻子,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给我闭嘴!赶紧回你的屋子去!”

四夫人却不甘心,拼命挣扎,朝着大夫人怒道:“逃难的时候,都是你起了歹心下了药,让我昏睡不醒起不来,误了时辰…”眼泪倏然而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转目看向顾莲,“我又慌又忙,顾不上你…”

顾莲真的是被震到了!

方才本来是在做戏,借机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没想到勾出这么一段往事!顾九小姐居然不是走散的,而是被亲生母亲遗弃?何其荒唐荒谬!

四夫人突然软了下去,上前搂着小女儿,“是娘对不起你,你要怨就怨我…,别怨小七,也不要去恨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