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又道:“你也不必着急上火的,自乱阵脚。”她不能像自己一样作壁上观,当然着急,但是那却于事无补,“你只需仔细想想,那可能的幕后黑手最在意什么,你就盯着什么,对方迟早是会露出马脚的。”补了一句,“眼下你查不出幕后黑手,不过是武功而已,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有过了。”

她语气温和、诚意拳拳,言语更是一阵见血,沈倾华听得既感激又惊心,稳了稳情绪才道:“妾身记下了,不再多言道谢。”

“你别急,人多的地方难免会是非多。”顾莲微笑安慰她,然后道:“你回吧,我再跟姝儿说几句话,就要出宫了。”

等人走了,徐姝不满的抱怨道:“你也太好性儿了。”

顾莲微笑道:“你是知道我处境尴尬艰难的,何必再去得罪人?不过说几句话,提醒一下,又不费什么事的。”幽幽叹气,“不求她将来报答我,只求不要日日夜夜惦记着算计我,就够了。”

徐姝抬眸,带着诚挚的关心和认真,“其实你就算入宫做了嫔妃,有三哥护着,别人还不是一样没奈何,何必这样委屈自己?”看向她的肚子,“这小家伙,你打算养在谁的名下?”

顾莲微微苦笑,“还没决定。”

心中更是说不出的苦涩,徐离现在是待自己不错,可是三年、五年呢?十年呢?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缘故而厌弃了。

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

顾莲离了皇宫,回到公主府,想着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谁知道还没逍遥几天,就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叶家大奶奶死了!

这两、三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顾莲都快忘了这么一位堂嫂,此刻乍闻她的死讯,不由自主一阵怔忡。

和叶大奶奶的缘分,可以追溯到自己刚刚回安阳城那会儿。

那时候,她只是做为女眷出来招呼一下。

可是后来自己嫁到了叶家,面对难缠的叶大太太,别有用心的叶三太太,以及不冷不热的婆婆叶二太太,自己为难的时候,是叶大奶奶和叶宜在为自己周旋,这份恩情一直都还记得,没有忘记。

当初叶大奶奶替自己解决麻烦,是为叶宜着想,希望将来她走了以后,自己这个婶娘能够照顾叶宜。谁也没有想到,今日格局已经变成这样,自己…,却是照顾不到叶宜了。

来到这个世界,对每一个对自己有过善意的人,都是心存感激。

叶大奶奶是个善良和软的性子,又帮了自己许多,欠下情大概也没有机会还,大概只能…,给她上几柱香了。

顾莲独自去了佛堂,恭恭敬敬的上了香,默然站了一会儿,祈福叶大奶奶在天之灵一路走好,来生投一个好胎。

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叶宜,叫了窦妈妈,“去打听一下,叶家大小姐订下亲事没有?我记得她今年都快十六了,应该已经订了亲,要是为母守孝三年,还不知道男方家愿不愿意呢。”

有时候,婚事一拖就拖出了麻烦。

“这…,皇上知道不太好吧?”窦妈妈有些迟疑,叶家豪富有钱,叶大奶奶做为长房长媳,死后的丧事办得很大,不需打听就已是满城皆知,但若是专门去打听叶宜的消息,皇帝那边怕是要多心了。

顾莲也有一些犹豫。

说起来,徐离是一个强大自信的人,若是在平时,自己坦荡荡的说清楚了,他应该不会介意。但是现在刚巧自己怀孕,要是让他以为自己拿身孕要挟他,弄巧成拙反倒不好了。

更何况,自己只是想打听一个消息求心安,也帮不上什么忙。

因此想了想,“那先别去了,等皇上来了再说。”

窦妈妈还要再劝,“公主…”

顾莲掠了掠额角碎发,淡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怕她不安胡思乱想,“总不会擅作主张,一切看皇上的意思,我不私下见叶家的人便是了。”

徐离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可是因为叶大奶奶,不免对叶家更加多了一份担忧。

长房长媳的丧事是大事,本来应该作为二奶奶的蝉丫主持的,但是…,只怕叶家的人不会答应,连从前自己这个官宦千金,她们都还鸡蛋里面挑骨头,更不用说,蝉丫一直在自己身边服侍,在叶家人眼里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后宅混乱,但愿不要影响到七七和宥哥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情绪容易变化,那份狠心压下去的牵挂和思念,越发勾了起来,自己处在现今这个位置上面,真是左右煎熬。

当天下午,徐离就过来了。

见她面色带着淡淡的忧色,皱眉道:“没睡好吗?”

“听说叶大奶奶死了。”顾莲细声,将自己对叶家的担心说了,“叶家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团乱麻,我有些担心七七和宥哥儿。”哪怕努力控制,哪怕练习了好几天,还是控制不住浮起雾气,“我…,心里难受。”

徐离的心情自然不太好。

但是母亲挂念儿女也是正常,况且她也没有私下去见叶家的人,总算还是等着自己过来再决定,因而忍了忍,“既如此,回头让李妈妈悄悄过来一趟罢。”又安抚她,“眼下叶家人多眼杂的,不方便,你想七七和、…宥哥儿的话,改日得空再见。”

七七还罢了。

即便小丫头长得像叶东海,也算乖巧。

宥哥儿么…,自己可不会忘了,等他出生的那一年里面,日子过得有多煎熬,三天两头的,想起来就是一口恶气散不开。

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若不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若不是为了她,自己早就…,罢了,叶东海总还是有从龙之功的,自己犯不着像一个妇人似的,在小事上面斤斤计较。

现在她人在自己这里,心也开始靠过来,等到将来再生下三、五个孩子,自然就不会将叶家放在心上了。

孩子么,见就见罢。

就当是自己上辈子欠了她的情孽,这辈子还她好了。

尽管徐离努力的在安慰自己,到底意难平。

顾莲岂会不知道察言观色?加上人家都已经答应了,还要怎样呢?因而压下叶家的事不提,只是问道:“最近惠嫔忙得如何了?”

“你还好意思说。”眼下徐离心里正没好气,不满道:“都是你跟她说什么,不用着急,慢慢来,结果她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的老老实实的不着急了。”

顾莲有些缓和一下气氛,浅笑道:“看来我的话比圣旨还好用呢。”

徐离想要欺负她,看着她的肚子又不敢动作,郁闷道:“哎,我的快活日子还没过几天呢。”可是比起鱼水之欢来说,当然还是孩子更加重要,特别是儿子,心底不免生出一份柔情,“你好好养胎,别的事都不许操心。”

怕她不听话,又板起脸追了一句,“否则的话,往后朕就不惯着你了。”

顾莲十分上道,婉声道:“是,谨遵皇上旨意。”

正如顾莲担心的那样,黄蝉在叶家,根本就抢不到任何实权,本来也在办丧事上争了争,想做几分体面,可惜她年纪轻、又是服侍人出身的,下人们根本就不听,头一天就闹出大笑话来。

叶大太太一心只扑在福哥儿身上,叶二太太因为二房和长房的结怨,也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倒是让叶三太太拣了一个便宜。

长房长媳的丧事风风光光办下来,油水是少不了的。

这些天,叶三太太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叶宜守在灵前失声痛哭,自己早年丧父,如今连病榻缠绵的母亲也离自己而去,祖父祖母眼里只有福哥儿,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悲凉哀伤。

唯一庆幸的是,母亲已经把亲事给自己挑好了。

算不上多么出挑的婚事,但也不坏。

对方的哥哥,是叶家商号旗下的一个大掌柜。

当初二叔出事的时候,叶十三和另外两个大掌柜来过安阳,陪着以前的二婶婶,一起主持叶家商号大局。他们本家姓田,家中人口十分简单,上头公公婆婆都不在了,自己嫁过去以后,婆家只有一个大嫂和两个侄儿,连规矩都不用立。

说起来,自己算是低嫁了。

可是母亲担心自己将来没有依靠,怕在婆家受气,特意择了这门亲事,只要叶家运转的好好的,加上二叔照顾着,田家就得把自己当菩萨给供起来。

自己又不是急脾气的人,好好相处,应该会有还算不错的小日子吧。

当初为了这门婚事,母亲还和祖父、祖母争吵了一场。

他们觉得自己嫁得没有价值,不能帮上福哥儿,看不上田家的这门亲事,可是母亲为了自己的幸福,却顶着压力坚持己见,加上叶十三属于二房旗下的商号,祖父祖母奈何不得,最终方才促成了这门亲事。

想到母亲的良苦用心、费尽心血,叶宜忍不住又是一串眼泪。

风吹起,卷得灵堂里的纸钱灰烬一阵乱飞,被火盆热气熏着,不断的往上盘旋飞进了空气,转眼消失不见。

人去花逝,一切都似水过无痕。

叶宜一身素白孝衣,哭了好一阵,才被丫头们扶回了房暂作歇息,却是吃不下东西,只是勉强口干喝了几口清水。

“小姐好歹保养着些。”叶大奶奶的陪房谢妈妈,红着眼圈儿,小声劝道:“这几天都有人来吊祭,守灵下跪的日子还有好些,回头还要摔盆,别再累坏自己了。”

叶宜不免又触动了伤心愁肠,一阵落泪不已。

不过到底惦记着要办好母亲的丧事,不敢坏了精神,好歹喝了点粥,独自默然伤怀了一阵,合衣昏昏沉沉睡下。

迷迷糊糊之中,依稀看到母亲模糊的面孔,清瘦、苍白,带着久病过后之色,“宜姐儿…”耳畔响起她临终前说过的那些话,“看来、看来娘…,真的是赶不上给你送嫁了。”

叶宜在梦里抱住母亲不放,大声哭道:“娘,别丢下我一个人!娘…”

“好孩子,将来若有为难的事…。”母亲的影子渐渐退后,怎么抓都抓不住,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只剩下飘飘忽忽的,“…去找你二婶婶。”

叶宜猛地惊醒了。

然后醒悟到方才只是一个梦,不免有种淡淡的失落,哪怕是在梦里,和母亲多呆一会儿也是好的啊。

梦果然是不切实际的。

二婶婶,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二婶婶了。

她如今已经是护国长公主了,住在皇宫里面,住在公主府,皇帝又深深的忌讳叶家的人,自己见不到她,也不想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叶宜没有预料到的是,很快就出了一件天大的变故,叫她不得不找上门去。

叶大奶□七刚过的第二天,田家得到消息来人了。

来的是田大奶奶和两个仆妇妈妈,叶宜未来的丈夫没有来,谢妈妈知道以后,不免有些抱怨,“田家真是不讲究,小姐已经算是他们田家的人了,岳母去了,居然不赶着过来吊祭,真是…”可亲事已经定下了,说多了,又怕惹得小主人不高兴,只得把气给咽了下去。

叶宜从小就是一个早慧的姑娘,倒是顾不上生气,而是担心,“有些蹊跷,不会要出什么乱子吧?”

自己可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祖父母完全指望不上。

由不得不悬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包子日记:

大家好,我现在还只是一颗光滑圆润的受精卵~~

扭一扭哇,滚一滚呀,我奏四这么萌~~

○~【←_←啊喂,我在这里!!

☆、悲喜

常言道,怕什么就来什么。

叶宜和田大奶奶一见面,凭着直觉,再揣摩她那平静下面闪躲的眼神,便情知要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田大奶奶虽然出身小门小户,但是穿着体面、干净利落,看起来还算行事大方,先在灵堂前上了香,认认真真拜祭一番。

然后退后几步,回头劝道:“大姑娘,千万要珍重自己的身子。”神色有些讪讪,“不管怎么说,大姑娘能够托身在叶家做小姐,富贵权势、锦绣前程,这些可都是别人修不来的福气啊。”

说到后面,已然有些露马脚不着调了。

叶宜听着这番不伦不类的话,心里越发惊疑不定,若只是未来大嫂上不得台面还好,怕就怕…,是自己婚事上有变数,否则怎么会透着安慰之意?可是自己一个未婚姑娘家,见了婆家的人,是什么都不能问的。

因而福了福,柔声道:“你们一路辛苦,先下去歇着罢。”

“告罪了。”田大奶奶打量了她一眼,闪过一丝惋惜之色,搭着小丫头的手,跟着叶家的人出了门,微微摇头。

叶宜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感觉更加不好了。

如此心神不宁的回了屋,吃了午饭,刚要打算午睡一会儿,就见谢妈妈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哭丧着脸,“小姐不好了,田家、田家…,好像准备退亲。”

叶宜脸色一白,嗫嚅道:“…为什么?”

谢妈妈一则没有别人可以商议,二则小主人一向冷静,一直都是当做大人看待依仗的,眼下事出紧急,因而顾不上避讳全都直说了。

“田大奶奶说,姑娘是要为母守孝三年的,而她那小叔子已经十八岁,三年后都是二十一了。还说田家子嗣艰难,她自己只生了两个女儿,就盼着新进门的弟妹为田家开枝散叶,说是…”说到此处,田妈妈忍不住落泪,“田家委实等不起这三年时光,还请叶家体谅难处。”

体谅难处?

自己若是被退了亲,还能有什么好路可以走?!

叶宜几欲晕眩过去,强忍了忍,到底不甘心,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祖父祖母是怎么说的?”像是怕听到绝望的答案,赶忙补道:“还有二叔呢?二叔他知道吗?他不会…”

谢妈妈满心的难受,回道:“就是二爷不同意,直接找了田大奶奶分辨理论,才会闹得满院皆知的,这会儿还在吵呢。”

叶家分产不分居。

此时此刻,叶东海正在长房的院子里质问,“大堂嫂刚刚去世,你们不说体谅一下叶家的苦处,反倒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退婚!”愤怒道:“你们…,这是要逼死宜姐儿么?!”

田大奶奶不敢分辨,小声道:“都是我们田家的错。”

“错?一个字错字就能退婚了?”叶东海忍不住动了怒气,“婚姻婚姻,已然定下婚书的姻缘,岂能随随便便退掉?”

“随随便便?”叶大老爷打断她,看向侄儿,“说到退婚,从前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无缘无故退了袁家的亲事,那就不随便了?这会儿还好意思来说别人!”

叶东海一阵揪心。

倒不是为伯父冷淡的语气,而是戳到了心病,当初自己退了袁家的亲事,即便事后弥补,仍然不能让袁幼娘小区怨愤,继而导致后面一系列的祸事。

最终让自己和她永远分开。

心下知道,伯父一直都对自己有怨气,叶家的纠葛恩怨,长房和二房已然成了仇人一般。只是眼下没空吵架,朝田大奶奶问道:“十三呢?他怎么没有过来?叫你一个人过来退亲,是觉得叶家不便欺负妇人么?”

田大奶奶满脸苦涩,欲要分辨,“二爷…”

“够了!”叶大老爷冷冷道:“长房的事,轮不到二房的人来插手!”挥了挥手,“侯爷请回吧。”

一时间,长房院子里的气氛很是尴尬。

田大奶奶看在眼里,更加打定主意要退掉这门亲事了。

只是有点可惜,叶家大小姐那样好的容貌、人品,还有温和的性子,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妯娌,不过买猪看圈,娘家不合适的亲事断断不能结。

“这是田家下得婚书。”叶大老爷没有多言,更没有让叶大太太出来搅和,利落的将婚书退还给了田家,然后吩咐道:“送客!”言毕,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田大奶奶像是拿了一个烫手山芋,摇头叹气走了。

叶东海心情复杂回到二房,忍住气,忍住怨,细细琢磨田家退亲的事,毕竟和长辈们怄气事小,终归还是侄女儿的婚事重要。

大哥大嫂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

可惜伯父伯母却不爱惜孙女,并不为其打算,反倒答应了田家退婚,…等等,这里面似有蹊跷。

就算伯父伯母不在乎孙女,但是退亲,对于女方来说终归是一种羞辱,伯父伯母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而叶十三在自己手下做事,居然就不管不顾,就这么大大咧咧要求退亲,并且还赶在叶家办丧事的时候,何其古怪!

因此赶紧叫来汤圆,急命道:“去把田大奶奶给追回来!”

京城另一处,护国长公主府邸内院。

“听说大奶奶去了。”顾莲叹息一声,问道:“大家…,可还好?”

“都挺好的。”李妈妈被秘密的接进了公主府,陪坐在顾莲身边,目光慈爱的看着她,气色红润、目光清澈,倒是透出几分养尊处优的气韵,因而放下心来,小声劝了一句,“看来皇上真是待你极好的,这样…,妈妈也就放心了。”

顾莲微微诧异,“妈妈如何这般说?”

听这口气,倒好像之前听说过什么似的。

“没、没什么。”李妈妈解释道:“我就是有点担心你罢了。”

心下不由想起刚才在连廊口遇到皇帝,那番冷得吓人的话,“敢把叶家的破事儿多说一个字,朕就叫叶家再多办几门丧事!”

顾莲一则不知情,二则因为见了乳母心情十分好,因而没有多想,只是忍不住挂念起一双儿女来,“七七和宥哥儿,…可还好?”声音黯然,“他都快半岁了。”

宥哥儿,自己没有给他做一件衣服,没有喂过他一口奶,没有抱过他,甚至连看都没敢看他一眼,连自己亲生儿子的长相都不知道,居然有如此荒唐的母亲!

心口一阵忍不住的哽噎难受。

李妈妈担忧的看着她,小声问道:“要不然,把七七和宥哥儿接过来瞧瞧?”

顾莲眼睛一亮,把一双儿女接过来看看当然好,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一阵沉默之后,摇头道:“不了,回头再说罢。”

眼下自己正怀着身孕,这个节骨眼儿上,过问叶家的事已经叫徐离忌讳,若是七七和宥哥儿过来以后,自己的胎像再有个什么问题,徐离不仅会怨恨自己,更会毫不犹豫的毁掉叶家!

这一点上,完全无须怀疑。

李妈妈不知道实情,眼光里忍不住带出惊讶之色。

顾莲猜得出乳母心中所想,但是不能解释,而且怀疑…,徐离虽然大度的让乳母进来见面,只怕也少不了听壁角的人。

不用特意安排,门外的窦妈妈或者任何一个宫女,徐离问话,她们都是一个字不敢隐瞒的,因而“叶东海”三个字,断断不敢提起。

只是嘱咐李妈妈,“蝉丫从小就有些任性、直肠子,遇事并不深想,妈妈你多提点她几句…”心下忍不住一涩,或许对于对于蝉丫的生母,叶东海的岳母,自己说这些话有点多余了。

李妈妈没有多想,应道:“好的。”

顾莲赶忙补了一句,“妈妈别说是我说的。”前女友是讨厌的生物,留下孩子的前妻就更加讨厌了,偏偏蝉丫又是那样要强的脾气,自己可不想弄巧成拙。因而想了想,改口道:“蝉丫年纪还小,也没做过母亲,七七和宥哥儿,还望妈妈多照顾着一点儿。”

“你放心吧。”李妈妈一脸淳朴良善,保证道:“一准儿就像小时候照顾你那样,一般的看着七七和宥哥儿。”

顾莲眼眶微微潮湿,颔首道:“好,那我就放心了。”

李妈妈问起她的日常起居,得知事事妥帖,倒是一阵唏嘘,感叹道:“也好。”拿着自己做例子,“似我也是改嫁过的,前头那位找不着了,是死是活不知道,一个妇人怎么活得下去?幸亏遇到了你黄三叔,他待我不错,这女人嘛…,总归是要有一个依靠傍身的,你只管把日子好好过下去便就好了。”

顾莲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想被乳母发觉,因而借着拨茶低了头,鬓角旁边簪了一支做工精美的金翅白玉蝴蝶,两条用金线做成的细须,随着她的动作微颤,仿似一只真的蝴蝶活了一般。

而此刻,她的心潮亦是起伏不定。

以乳母敦厚老实的性子,居然说出这么一番向着徐离的话,是想告诉自己,就好好的活在皇宫里,呆在公主府里,再也不要回去打扰叶家了吧?

人心都是会变的。

以前乳母觉得徐离霸道不讲理,抢了自己,可是现在蝉丫成了叶二奶奶,她在再懂事也是乳母的亲生女儿,由不得不向着她。

乳母她…,不希望自己破坏了蝉丫和叶东海的夫妻情分。

顾莲一片心思恍然,因而连李妈妈后面絮絮叨叨的话都没有听清,一颗心又苦又涩又是自嘲,不知怎地,脑海里浮现出“众叛亲离”四个字。

说不难过,那当然是假的。

“公主。”窦妈妈亲自端了东西进来,笑吟吟道:“刚做了一点桂花糯米甜汤,公主尝尝看。”说着,顺便给李妈妈也盛了一碗,“你也尝尝罢。”

迎客的茶,送客的汤。

李妈妈好歹从前在顾府呆了许多年,这点小规矩还是懂得,想来是皇帝等得不耐烦了吧?因而端起汤象征性的喝了小半碗,然后放下碗笑道:“公主歇着,改日得空我再过来看望。”

顾莲已经压下翻滚的心绪,抬起头道:“好,多谢妈妈了。”

“还有这个。”李妈妈站起身来,打开自己带来一个包袱,“这是我给公主腌的两罐甘草梅子,都是按照从前…”想说按从前的法子腌制的,又怕窦妈妈听了忌讳,于是改口陪笑道:“不值钱的东西,公主拿着赏给丫头们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