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用茶。”若论长相,小管美人其实要比姐姐生得精致一些,柳叶眉、细长的丹凤眼,尖尖的下巴颌儿,虽然谈不上多么惊艳出挑,但是胜在肤色白皙、身量纤瘦,配以一袭轻薄的浅桃粉刺绣夏装,颇为亭亭玉立。

徐离从前一直都有正眼仔细瞧过她,直记得懦懦弱弱的,今儿冷眼瞧着,她安安静静站在自己旁边,倒是有几分温柔纤细的韵味。

小管美人低眉敛目,神色微微紧张,但却一直保持微笑不敢多言。

“你今年十几了?”徐离随口问道。

“十五。”小管美人不敢正面去看皇帝,细细声道:“臣妾是冬天里出生的,那天刚好下着大雪,母亲便给起了一个乳名…”脸色有些微红,“唤做雪团儿。”

徐离一怔,眼睛里浮起一抹淡淡的朦胧光芒。

“三郎,我有个乳名唤做萦萦。”

“这里头有一个典故呢。”

“我生下来的时候哭得特别厉害,声音特别大,我娘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所以就起了这个乳名。”

那个年少稚气、飞扬跋扈的薛家大,在成为徐家新妇的第一天,丝毫不知道关心两个走失的小姑子,只会自顾自的絮絮叨叨说起旧事。

不知何故,徐离忽然很想见一见她。

他一语不发的走掉了。

留下小管美人目光震惊站在后面,又是惊讶,又是不解,更多的是不甘心,自己没有说错什么啊?只不过怕气氛太过局促,找个无关痛痒的话题罢了。

皇帝好不容易才来看望自己一次,正巧姐姐还不在,怎么就这样走了?!

心下真是懊悔不已。

“皇上…?”凤藻宫的宫人都是一脸惊讶,却不敢多问。

徐离挥了挥手,一个人径直走了进去。

薛皇后一头青丝披散开来,没有任何珠翠,只在发髻上别了一支白玉雕花簪,脸色素白素白的,有一种失去生气的暮霭沉沉。

她转回头,看着那个丰神俊逸的熟悉身影,吃惊之余,忽地勾起嘴角笑了,“皇上贵脚踏贱地?还是…,我在做梦?”

笑是笑了,眼底却是说不尽的凄凉悲伤。

徐离唤了一声,“萦萦…”

倒是勾得薛皇后一瞬泪盈于睫,她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缓缓走过去,上前轻轻拉起皇帝的手,落泪笑道:“三郎,我没有想到…,还能听到你这样唤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以为…,到死都不会听到了,也不会再见到你了。”

仿佛是一个美妙的梦境,她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的抱住了他!

“三郎…”薛皇后断断续续哽噎着,哭诉着,“我知道…,我这辈子爱错了一个人,做错了很多事。”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嫁给你的时候,我十四岁…,我过了十四年公主一般的日子,从来不知低头和俯就是什么。只会…,横冲直撞去和别人争抢,把碍眼的全都除去,以为那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徐离静静地站着,听她哭。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薛皇后忽地笑出声来,她道:“哪怕时光倒转,徐家和薛家一样会走到今天,哪怕让我再重新活一回,仍然改不了那些脾气,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的争抢,结果…,一样会被幽禁在这儿。”

“三郎,我觉得好累好累。”

“爱你,恨你,用掉了我所有的力气。”

徐离扶着她在椅子里坐下,仍旧不言不语。

外面天色浓黑,室内却在宫灯的映照之下恍若白昼。

薛皇后整天幽居无须打扮什么,穿了一件七成新的杏黄色细纹宫衫,在那橘色的灯光映衬下,脸上倒是显出一丝柔和之色。

静静坐了许久,脸上的泪水都慢慢风干了。

“三郎…”她突然抬起头,说道:“我已然是这样了。而那个…,让你在三军之前舍命相救的顾氏,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和我很不一样吧?”

徐离目光湛湛,看向她,“你想知道?”

薛皇后的视线没有回避,点头道:“对,我很想听一听。”

“她么…”徐离移开了目光,想起那个眉目如画、殊色照人的倩影,想起那些软语娇嗔,以及那些冷心冷情,轻声道:“的确是和你很不一样。”

“是不是很美?”

“是。”

“聪慧吗?”

“嗯。”

“那性子呢?是不是很温柔、很体贴?”

“有时候吧。”徐离淡淡道:“冷起来的时候,比那冰刀子还要冷上几分,算计起朕的时候,也不见丝毫手下留情。”

薛皇后忽地笑了,“可是…,哪怕她又冷又狠又绝情,又是一个有夫之妇,还对前头的丈夫念念不忘,甚至一心一意想要回到叶家…”看着皇帝渐渐凌厉的脸色,觉得十分有趣,“即便这样,皇上还是舍不得、放不下,甚至不惜背负天下骂名,背负兄妹的荒淫之名,仍旧还是要把她留在身边。”

她的笑容透出玩味,问道:“对不对?”

徐离一把将薛皇后拎了起来,厉声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薛皇后不怕他,摇头笑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就是不说,就是要让皇帝草木皆兵的猜疑。

反正自己早晚都是要死的,让皇帝和那贱人过得不痛快,让后宫里的人多几个跟着陪葬,只用想一想…,自己的心情就畅快起来。

护国长公主?!真是好一个藏身的名头啊!

也是自己太糊涂,直到最近才想明白这件事情。

徐宪的两个丫头肖母,政哥儿同是嫡出,却和两个姐姐长相完全不同,那么自然是肖父了。徐策、徐离、徐姝三兄妹,都和皇太后长得一个模子,政哥儿并不像,那么他和父亲徐宪,自然是遗传了故去的公公。

那个护国长公主,和政哥儿半分不似,也就是说,她既不肖母,也不肖父,那么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怪自打她来了徐家,长房的政哥儿就分院出去住了。

再联系平时的一些琐碎片段,比如接叶家的进宫,比如而嫁叶东海,不难猜出那狐狸精的身份!

邓氏那个小贱人,她和顾氏一起被人劫持到萧苍大营,自然是认得的,可是她又怎么敢乱说一个字?而后头进宫的那些小妖精们,没有见过政哥儿,当然也就想不到这一通关节,就这样成功的瞒天过海了。

可笑的是,自己还曾经当她是个性子柔和的小姑子!

想到这儿,薛皇后吃吃笑了两声,“皇上的口味真是特别,良家女子不爱,偏偏喜欢别人用过的二手货!我实在想不出,到底能有什么趣味儿?”自己杀不了他,也杀不了她,恶心恶心他们也是好的,花枝乱颤笑道:“想来是到了床上,你那好妹妹会娇滴滴的喊一句,你比他要厉害一些哦…”

徐离脸色乌黑、青筋直跳,“啪!”的一声,狠狠一个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因为手上用了内力,扇得薛皇后口中流血,头晕眼花的摔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他语气阴冷无比,“你疯了。”

不是气话,而是在冷冷的下一个定论。

薛皇后伏在地上,晕眩了一会儿,呵呵笑道:“我是疯了。”挑眉看向皇帝,“那也是被你逼疯的!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之所以留着我的性命,不就是想给她占住皇后这个位置吗?哈哈…,这可是我为你办成最大的一件事了。”

自己不顾名节追他追到安阳,他却杀了自己全家!

爱不成,那就恨吧!

把自己的生命都一起燃烧掉,刻成一生一世的恨!

永不磨灭…

徐离从来就没有多余废话,上前用力一劈,将薛皇后彻底震晕了过去,然后叫了进来,“传太医。”等太医到了,干脆利落的吩咐了一句,“皇后已经彻底疯了,整日胡言乱语不休的,你给开一副调理的汤药,叫她往后别说话,也别下床。”

太医神色一凛,“是。”

“你记住。”徐离叫住他,“要是效果不好,就用你的人头来做药引子。”

“微臣明白。”太医的腿都软了,慌忙低头退了出去,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被绊一个狗啃屎,忙不迭的扶着门框出去写药方,写完又紧着让人抓药,盯着人煎熬,然后亲自看着宫人喂了皇后,方才得空抹了一把汗水。

三魂七魄,仿佛已经不在人界。

依着顾莲的性子,是宁愿在外面公主府里呆着自在的,可是如今有了麒麟,到底牵挂着放心不下,次日一早就赶回了皇宫。

皇太后这招真是用得好啊。

顾莲不由微微苦笑,昨儿出宫并没有带上麒麟,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心疼麒麟不说,七七也是要被皇帝迁怒的,只好留在了太后身边安置。

一进内殿,行了礼,就朝皇太后问道:“昨儿麒麟睡得可还好?”

皇太后慈爱道:“乖着呢,都这会儿了还没有起来。”

“可见是个贪睡贪吃的小家伙。”顾莲说笑了两句,便赶着进去看儿子,可不是正睡得乖乖的,嘟噜着小嘴儿,瞧着又淘气又可爱之极。

也不知怎地,越是看着麒麟,就越是想起七七和宥哥儿。

顾莲的情绪在心里滚了滚,没敢带出来,昨儿忍不住陪七七多玩了会儿,后来算着宫门也该落匙了,所以干脆就没回宫。

徐离那边,只怕心头正在不痛快呢。

顾莲心下琢磨,等下还得想个法子哄一哄他,毕竟让自己见叶家的人,对他这个做皇帝的权威是挑战,他做了很大的让步。

于是陪了儿子一会儿,回去换了一身鹅黄色的撒花烟罗清衫,百褶百丝绣裙,上绣一整幅的蝶恋水仙图案,清清爽爽,却不失华美矜贵之气。

一头鸦云似的青丝,黑缎一般,重新挽做望仙九环飞天髻。

细细的描了入鬓长眉,印上樱色口脂,最后挽了一带细长的翡色烟罗披帛,两缕飘飘垂在身侧,很是少见的精心装扮一番。

窦妈妈在旁边凑趣儿笑道:“公主这身打扮,简直跟那画上的天仙儿一样。”

顾莲回笑,“你们等着,等下我就要踏云飞走了。”

惹得合欢等人都是笑个不停,正在热闹,有去打探消息的宫女回来,“皇上不在金銮殿那边,听说才去御花园方向,公主稍等,奴婢已经让人过去瞧了。”

“不必了。”顾莲微笑道:“我自己去寻他便好。”

从宸珠阁到御花园有好一段距离,窦妈妈让人备了黑云雕漆的肩舆,让依仗宫人跟在后头,两人合力举着一柄曲枘七凤圆盖垂帘帷伞,一行人浩浩荡荡过去了。

一直走到御花园的西面入园口,方才停下。

顾莲下了肩舆,笑道:“园子里头花木扶疏的,阴凉的很,再这么大摆排场倒是累赘,咱们慢慢走过去便是了。”

一路上杨柳轻风、花枝横斜,说不尽的凉气袭人。

顾莲正觉得心情愉悦,忽然前面传来一个女子的浅笑声,清脆悦耳、颇为娇软,隔着一簇茂密繁盛的紫薇花墙,轻快的飞洒开来。

此处有人?

顾莲本能的想要回避,自己带着这么一大人听壁角,再被人发现,太过尴尬,可是刚走了一步,就听见了皇帝的声音,“是么?照这样说,你小时候是一个胖胖的小肉团子?”

“差不多吧。”那声音,仔细听来像是小管美人的,“那时候姨娘还发愁,说是一个姑娘家长这么胖,将来可怎好嫁人呢?为了让臣妾瘦一些,连着三年都没让吃过肉,倒是见效,后来臣妾足足瘦了一大圈儿呢。”

“让朕仔细瞧瞧。”徐离似乎挪动了脚步,有细碎响声,“瞧着挺瘦,捏起来还是有几分肉的。”低声趣笑,“依朕看…,往后你还是接着吃斋罢。”

小管美人似乎不好意思了,低声喃喃,“皇上…”

捏…,捏起来?顾莲觉得脸上有点麻麻的,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低头间,再看到自己一身精心打扮,越发像个哗众取宠的滑稽小丑。

她转身,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挺好的,这一巴掌打的很及时、很到位。

不是不知道后宫嫔妃的存在,只是…,自己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自以为一夜不归就让人牵挂,却不想人家自在逍遥的很呢。

再者说了,自己又算个什么玩意儿?小管美人位分虽低,到底是徐离正正经经的后宫嫔妃,自己妻不妻、妾不妾的,勉强算是外室,还是见不得光的那种!

很好!只是没想到,自己早先谋划的退路这么快就有用了。

果然…,留着护国长公主这个身份没错!

顾莲面带微笑,不去看窦妈妈等人的脸色,一路轻飘飘的回了宸珠阁。

一到屋子里,就让人打了一大盆凉水进来。

摒气埋头在水里捂了一阵,憋不住了,方才抬起头来吸气,然后继续、反复,一直到情绪完全冷静下来。

刚擦了脸,正巧徐姝摸了过来说话。

“姐姐你回来了。”她撵了人,低声问道:“昨儿是去见七七了吧?”

“嗯。”顾莲强忍心头情绪,面色不改,“是啊,多玩儿了一会儿耽搁了。”走到妆台面前坐下,重新画了一个简单清爽的裸妆。

发髻也拆了,挽做随意平常的斜斜堕马髻。

徐姝心里正杂烦躁着,并没有留意到她今日的轻微异样,怏怏坐在旁边,一脸不痛快抱怨道:“烦啊,烦死了啊…”

顾莲对着镜子看向她,抿嘴一笑,“你这是得了婚前恐惧症吧?”

“婚前…,恐惧症?”徐姝重复着这个拗口的新词,撇了撇嘴,“不提这个,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搬着凳子坐近了一些,摇晃她道:“好姐姐,要不你去求求皇兄,带我们出去西林猎场骑马散心,如何?”

“骑马?散心?”顾莲想了想,自己也正需要散散心呢。

这个时候,护国长公主身份的好处就显了出来。

若自己是个嫔妃,还是一个身份不明没有家族支持的,今天这样,也只得自己在宫里自怨自艾,躲在屋子里上演一出怨妇戏罢了。

可是护国长公主就不一样。

顾莲心里灵光一闪,转回头,眨眼笑道:“不用去求人,咱们两个自己出去就行。”

“啊?”徐姝虽然更喜欢没人约束,也是一个胆大的,但听了这话,仍然免不了大吃一惊,“这…,是不是不太妥当?”声音缓缓,迟疑道:“咱们出去容易,回来还不被母后把耳朵念起茧子啊?再者说了,好像也不太安全吧。”

顾莲呵呵笑道:“你忘了,我手里可有九百精甲铁骑呢。”

“对呀!”徐姝一拍大腿,欢喜道:“倒是忘了这个茬儿!那敢情好,我们两个人更自在呢。”嘟哝了一句,“不然三哥去了,从头到尾都拉着你一起玩儿,倒撂下我,真是好没意思。”

她是一个急性子,当即催着顾莲一起换了衣服,一并溜了出去。

顾莲手里的九百精甲铁骑,统领黄大石手下五百人,两个副统领穆世骐和沈澈,各自领了二百人,每一个都是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人。

听说两位公主要去西林猎场骑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

黄大石虽然领了护国长公主府的差事,但今儿还是头一次见着顾莲,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只是不便,更想起继母的千叮咛、万嘱咐,“二爷和蝉丫的事,千千万万不要让公主知道了。”

因为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委实憋得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小包子:“呜呜呜,麻麻出去玩儿不带我~~~”

徐三:“等拔拔去把她抓回来~~”

小包子:“然后呢?”

徐三:“造小小包子~~”

218

当着外人,顾莲是不便叫黄大石哥哥的,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了一句,“黄统领怎地愁眉不展,可是家里有甚烦心事?”

穆世骐和沈澈亦是头一次见她,听她说话声音清澈似水,特别是语气温柔,不由都多看了一眼,——倒是见不到容貌,毕竟两位公主都戴着浅色的绡纱帷帽,不过隐隐绰绰之下,亦是勾勒出一个娟好入骨的美人轮廓。

护国长公主的身量偏高一些,乐宁长公主也不算娇小,两人都甚纤细,此刻换了干净利落的胡服装束,更透出一抹女儿家英气。

原都以为这两位天之骄女不好亲近,却不料如此随和。

哪知道黄大石是一个木头性子,听得公主问话,只得闷闷一声,“没什么。”一面招呼着两位公主上车,倒是没有别的话了。

不仅闷、呆,且有些不大恭敬。

穆世骐心思微动,猜测着…,黄大石从前跟在皇帝身边打仗,后来做了五城兵马司,现今调任为公主府的侍卫统领,所以心头不大爽快吧?再看看沈澈,也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不过他们是他们,自己是自己。

穆家可没有叫板的本钱,虽然和顾家结为姻亲,但是还在观察期,尚无功劳,自己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思及此,越发的谨慎小心起来。

一路平平安安到了西林猎场,山连山、云拥云,蓝天白云、青山碧色,面对一望无尽的空旷草场,让人不自禁的心旷神怡。

顾莲摘了帷帽,带了一抹浅紫色的坠金珠面纱出来。

为了等下跑马方便,发髻挽得十分简单,且紧紧的,只有鬓角两缕碎发随风轻轻飘动,脸上面纱盈盈舞动,——天生长眉入鬓,一双流波妙目更是水光潋滟,不见真容,越发美得扑朔迷离。

穆世骐眼里闪过一瞬惊艳,旋即垂下眼帘。

“到了!”徐姝后一步跳下马车,欢呼道:“今儿可得好生乐一乐。”

顾莲含笑道:“正巧我也有着兴致呢。”叫了窦妈妈,“等下我们去打鹿烤肉吃,你先让人准备铁丝网、火炉子、银霜炭,对了,还要各色调味的作料。”——

既然自己做了护国长公主,那哪儿不是乐子?!

以泪洗面、哭哭啼啼什么的,就不必提了。

穆世骐一直小心观察着,见两位公主兴致颇高,上前讨好道:“护国长公主想吃烤鹿肉的话,当然还是外头刚打下的新鲜。”又笑,“在下也曾学了几年射箭之术,等会儿便替多猎几头过来。”

沈澈见了,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徐姝“哧”的一笑,“要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大肚弥勒佛。”

穆世骐顿时神色尴尬,——他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想着讨好钻营,毕竟脸嫩青涩,此刻不光被同僚鄙视,还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面皮都有点微红了。

顾莲瞧在眼里微微一笑,救场道:“难得穆副统领一番好意。”转而说起闲篇,“若按旧情来说,顾家和皇室早年就是通家之好。”看向穆世骐笑道:“论起辈分来,你娶了顾家这一代的琴姐儿,还得喊我们一声姑姑呢。”

如果自己还是顾家九,穆世骐的确得喊自己一声九姑姑。

便是从徐家这边来论,也勉强攀得上。

穆世骐正在不知所措,听了这一番话,简直如聆佛音,赶忙上前行了个大礼,“公主姑姑既然这么说,请受侄儿一拜。”

心思敏捷、反应机变,年纪轻轻倒也落得下脸来。

其实徐姝之前并没有特意针对他,不过是一贯那个口气,此刻倒是被逗乐了,挽了顾莲哈哈大笑,“瞧见没有,侄儿可是能够随便认的?我不管了,你赶紧封个红包,连带把我的那个也给了吧。”

穆世骐忙道:“哪有先收长辈的礼?自当是回头小侄孝敬两位姑姑。”

顾莲也忍不住笑了,“这么说的,我不给点什么都过意不去。”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女儿家物件不方便,“今儿来的仓促实在没带,且记着,回头让人送去,连琴姐儿的也一块补上。”

穆世骐虽不在乎得什么,但却巴不得和护国长公主走得近一些,听说回头送礼,这一来一回便有了路子,因而忙道:“既然公主姑姑这么说了,那小侄只好厚着脸皮,且等着公主姑姑的赏儿。”

见他越发阿谀奉承,沈澈眼里的鄙夷不免更加浓重了。

顾莲打量了一眼,——两个少年差不多的年纪,都得十五、六岁。

论长相,沈澈要胜出一大截来,眉清目秀、玉树临风的,还有一股子少年人的清高傲气,大抵和家庭出身有关;穆世骐身板儿厚实挺拔,小麦肤色,有一种生机勃勃的健康气息,虽然五官有些不及,但若论机变和隐忍却要高出许多。

心下不免想到,沈澈是觉得在公主府做副统领低就了吧——

此事暂且不论,回头自己另有一番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