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事情真的能按照阿米如今想到的这个方向发展,那么可以这么说,这一封封的信其实就是一种媒介,一种建立大功德的媒介,很可能会影响到这个世界原本的历史,有可能所谓的十年,浩劫会被影响,或是时间缩短,或是惨烈程度降低,甚至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整个局面,毕竟世上的事儿从来都是一样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若是这主导这一场风暴的人没能引动风潮,那么很可能他们的对手会乘机反过来进行压制。政,治博弈本就像是走钢丝一样危险,一点变动都有可能引来不一样的结果,所以会不会变成这样那真是不好说。

阿米一直以来都知道所谓的蝴蝶效应这个词,可亲身经历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很是耐心的好生琢磨了一番,也跟着感悟了一场,在她目前的理解力,这话确实很有道理,虽然就目前来看,她还不能确定这引发连锁反应的大小,产生的影响也含糊不清,可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只要是你做了,那总有痕迹,总能影响到一些原本的轨迹。

比如,县城如今很平静,那些原本还气势汹汹,一门心思要红,小兵,要革,命,要立,功的高年级学生这会儿分外的惶恐和迷茫。在这一场场的动乱中,冲在前头的一直都是这群人,冲动,热血,容易被鼓动,分分钟被人忽悠,成为别人手里的刀,最终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如今这些人因为某个人突然跌下神坛,还被揭露出无数的丑陋来,这让他们很无措,感觉受到了欺骗,感觉自己很傻,很天真。

人都是这样,在挫折中不断的长大,这些人也是一样,因为在最热血的时候别浇了一头冷水,突然发现自己斗错了人,成了坏人的帮凶,害死了一个好人,好干部,让一个好好的家庭突然失去了顶梁柱,看到老齐媳妇孩子那种哭号,羞愧的不能自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下意识的想要逃脱罪责,想让自己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负罪感,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他们本来啥都不知道,谁好谁坏不是革,委会的人说的吗?他们不是跟着领导的指示走的嘛?他们怎么知道这个领导有问题呢?自己最多就是识人不清,信错了人啊!

人都是这样的,逃避责任是一种本能,可也因为这种本能,在他们不断说服自己的时候,也下意识的影响了周边的人,从而让更多的人对革,委会早先宣传的一些东西产生了一定的疑惑,既然连领导都有问题,那他们的指示真的正确吗?会不会又有啥阴谋?

不管想的是不是对吧,好歹这些人已经开始学会了用自己的脑子想问题,去分析,去怀疑,去透过迷雾看事情。不在轻举妄动的搞什么大动作了。这才是最大的惊喜!

“如今事儿也算是过去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洪教授和老齐一个坐在简陋的单人床上,一个在门口,一块石头当了凳子,背靠着山壁,勉强算是面对面,小小的山洞,两个人这么一坐,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好在因为是白天,门口的栅栏被移开了,外头的空旷缓解了那种狭小的压抑,虽然山风有点凉。

“不成啊,在上头的眼里,我可是已经死了,怎么能出现,别说是出现了,就是让孩子娘过来都不成,那些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都是老狐狸,估计也都心里有数,知道我可能活着。大概这会儿也都盯着我家那些人呢,要是往日关系好的,那也就罢了,若是那些对头,万一真抓到了把柄,那就麻烦了,虽然不至于把这盖棺定论的事儿再反过来,可却有可能给家里带来乱子,还是老实点,该走就走,只要人在呢,总有回来的时候。”

嘴里说的潇洒,可老齐眼神却带着遗憾,带着无奈,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红,忙不迭遮掩的伸手,把洞口那个简陋的零时土灶上的水壶提起来,往洪教授手里的杯子里倒上了热水,给自己的碗里也添了些,再抬起头,已经没有了软弱的模样。

“哎,这事儿整的,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一家子就这样算是散了,哎!都是老师没用啊,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你们…”

“先生说什么呢,说起来我这还是沾光了,若不是您,我这辈子能活成这样?好歹也风光过,再说,这一次的事儿多侥幸,若不是正好遇上了阿灿,我这条命只怕就要没了,那几个孩子也都不错,这一把帮衬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了,对了老师,报恩啥的只能托给您了,要是我顺利,将来咱们还有再见的时候,那时候我再好好孝敬您,若是不成…谁让您是我先生呢,给学生收拾残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皮厚的很。”

明明是想彩衣娱亲一下,可说着说着,老齐还是没忍住,那咧着嘴的笑看着和哭没啥两样,惹得洪教授忍不住死劲的拍了好几下他的肩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城里的危机过去了,伤也养的差不多了,自然人也该走了,死而复活的事儿不可能发生,所以艰难的走出去,去另一个地方活着,等待其他的时机是唯一的路。生离死别,人生就是这么残酷。

第151章 老齐离开

离开的时间到了, 即使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进入了初冬, 可老齐没法子等到开春再走了,毕竟在这里, 他已经是个死人,不可能出现在人群的视线中,而山里的条件也不好,再过些日子,随时都可能出现大雪封山的情况, 这样一个简陋的山洞是不可能让他安然的度过寒冷的冬季的,所以趁着外头还好走,就该迅速的离开,好歹这计划中的路线是一路往南, 天气应该也能凑合了。

这个时代走远路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虽然说和古代比起来是好多了, 可这时候的火车是啥速度?想想铁道游击队就知道了,人轻易能爬车,这车能快?动车过去的时候,高铁过去的时候你试试?还没靠近, 那风就能把人吹跑了,靠近了能直接卷车底下去, 根本不能比, 时速能有80都能笑死了。

可即使这样,也已经够老齐偷笑了,因为这个时候坐火车买票也要介绍信的, 而这介绍信还是顾建国偷偷去村委办公室弄来的,因为紧张,那章都敲糊了。有了这个介绍信,还有就是钱的问题,洪教授家,阿米等凑了80块钱,其中阿米出了20,不是阿米小气,而是她这个身份,能给出20已经让人以为是竭尽全力了,再多反倒是说不清楚,不过她帮人也有自己的法子,比如全国粮票,这个东西她比洪教授家多的多,谁让她总有攒钱的习惯呢,而这个时代这东西关键时刻都能当钱用,自然搜集了不少,这关键时刻可不会吝啬,也不容易引来瞩目,谁都以为是顾小麦给的。

凑足了钱,粮票,再加上山里最不缺的一些皮子,肉类,用一天时间赶制出来的十个干大饼,还有知道内情的老齐媳妇偷偷托人送来的两身换洗衣裳,鞋子,这就凑成了老齐从此狼藉天涯的全部身家,哦,不对,还有一样东西,那是阿米告诉阿灿,由阿灿想法子搞来的东西,那是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头还有两样不怎么起眼却有些年头的首饰。

别看这东西在这里不值钱,用粮票都能换得到,可若是老齐真的去了香,港,那么这东西很可能就是他度过最初艰难阶段的起步资金,钱和粮票在国内能用,到了香,港可就没什么用处了,关键时刻,这些防水的古董才是防身的好东西,阿米也赞助了两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来的银元,贵金属永远都属于保值的东西,总能用上的。

老齐走的那天天色有些阴沉,就像是他的心情,从此离家别子,没有了以往骄傲的身份地位,是个人心里都会觉得失落,更不用说还要穿越几乎整个中国,去到以往不带见,甚至鄙视的资本,主义占领地,去接受老外政权的庇佑,更是让他对自己以往的坚定信念都有些动摇。

微微的细雨落下,缠绵的不像是在北方,倒是带着几许江南的凄美,阿米跟着阿灿送他走,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连最近的火车站都不能去,要翻越大山,去往另一边的一处县城才能买票上车,这样的路程,一个文人,一个从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实在是很难,所以阿灿决定送他,顺带一路上教导一下他怎么在山里寻找食物,怎么简单狩猎,怎么在这里生存,以防不得已的时候能寻到合适的躲藏之地,在钱财不济的时候能有不至于饿死。

阿灿一个人跟着自然是不能让洪教授他们安心的,虽然他们说不出反对的话,也同样担心着老齐,生怕出什么岔子,甚至担心他能不能安全的上火车南下,所以在这个时候,阿米主动站了出来,跟着去走一趟,村子里这些人,估计也就是阿米一个人无拘无束,能和阿灿成行了,再说阿米的战斗力也足够让人放心。

汗一个,一个女娃比男娃更让人放心,由此可见阿米在这些大人的眼里是如何的强悍,在这些年里,给村子里人的印象如何彪悍了,为了这个顾建国都忍不住小声的嘀咕担心,感觉自家堂妹未来的婚嫁很是成问题,别处不知道,反正自己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估计是没有一个敢娶的。

好吧,这是闲话,说正事儿,初冬的大山里很冷,早上更是带着一股子寒气,自从到了山上,阿米就自动的走到了最前面,她有最敏锐的感知,鼻子,眼睛,每一样都能让整个行程变得更加的安全,而阿灿则在后面对着老齐现场解说这山里生存的秘诀。这样的行程走的并不快,甚至一路上阿米还用手里的弹弓打下了好几样猎物,可见这一路走的有多慢。

“在山里看不见太阳的时候你就看这里,树是最好的指南针,看,这边树皮褶皱多,必定是朝北的,这边褶皱少,就是朝南的,还有这些树枝树叶,都能看到点痕迹,还有这个…这种果子是能吃的,还有点咸味,没有盐吃的时候,用这个也可以补充盐分,不用担心没盐吃没了力气…还有这个这种树树枝够硬,也够韧性,做陷阱不错,还能磨尖了当木尖子用…”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阿灿其实也很舍不得老齐,在老齐住在山里的时间里,虽然阿灿总要多出很多的事儿来,照顾病人很不容易,还要做很多转移视线等等的事儿,可也因为有老齐在,难得的,阿灿好像又有了一种依靠,一种心理上的依靠,感觉就像是父亲在的时候一样,遇上事儿又有了那么一个伟岸的男人在自己的身后,让自己有人可以商量,有人可以依赖,如今这个人也要走了,因为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混乱,这让阿灿对这个时代,这个所谓的革,命感觉十分的痛恨和厌恶。

如果没有这一场遍及全国的乱事该多好,他们一家依旧幸福,亲朋好友也依然欢乐,可惜,这不是他能决定和左右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他,帮助他,然后尽力的让所有他能接触到的人活着。

“阿灿,阿米,别送了,这已经到了山脚了,你们走吧,我自己去车站,这就这么些路,又不是没有出过门。放心,齐叔叔还是挺能干的。”

明明是担心万一在车站不能顺利上车,或者被人认出来,引来麻烦牵扯到两个孩子,可嘴里却说得很轻松,很轻快,带着几分玩笑,这样的长辈真的很贴心,和温柔,让阿米都感觉不舍了,和阿灿一样,这样一个像是父辈一样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总是温柔对待他们的老齐,阿米感觉真的很好,她一样,在这世上是个没父没母的孩子,在感情上有着缺失,对这样的老齐真的很看重。

“我这不是有些猎物嘛,正好去收购站换钱,我们就远远的跟着好了,看着你上车再走,不然可不好和老师交代。”

都是早就承担起家庭重担的孩子,懂事之外也有着更成熟,更敏锐的思维,不用多想就能明白老齐的意思,随即也很快给出了折中的方案,这样的两个孩子在老齐的眼里何尝不一样值得怜惜?

没有父母庇佑的孩子真的很苦,不单是生活上的,也有情感上的,老齐只要一想到以后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这一次的不得不离开也将成为阿灿和阿米这样的早熟孩子,心里就一阵的抽疼,感觉分外的对不住孩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对阿米和阿灿他才会这样的体贴和关心,甚至有一种移情一般的魔怔。

看着这两个孩子倔强的模样,老齐眼睛都有些发红,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到了最前头。

这个小县城其实比阿米家那边的大些,毕竟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火车站,是一个支线的火车停靠处,即使再偏,再没什么特色,因为火车,也为这个县城带来了几许活力,走在街上自然也感觉热闹些,可不一样的是,这里也比山沟里的县城更乱,街面上到处都能看到一些标语,还有几个拐角能看到几个被剃了阴阳头扫大街的人,不用说,都是一样的落难者。老齐不敢看过去,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同情,会感同身受的露出破绽,虽然这样很无情,可他知道自己这一线生机来的多不容易,孩子们冒着多大危险,哪怕是为了保护孩子们,也不能让自己落入险境。

硬生生的别过头,眼睛直直的往前看,尽力当成什么事儿都没有,可眼角却不自觉的还是往那几处瞄,阿米的感觉多敏锐啊,自然是看到了,她加快了几步,似乎是正好走到老齐的身边的模样,小声的说到:“这里前几日也有革,委会上层被揭发了,如今不少人正折腾着平反呢,不过那些早年的地主什么的,就没法子了,这些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好的,总有些仇家,或者早年得罪人的,甚至还有些手里有命案的,说起来刚解,放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人浑水摸鱼混过去的,如今不过是翻老底,该清白的总能清白。”

阿米说的没错,就后世那些资料来看,这时候确实特,务什么的不少,以前的什么地,痞流,氓隐藏的也有,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开始的时候,上层对于如此的革,命才会被通过进行,只是后来被有心人利用了,变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罢了。

听到阿米这么说,老齐心里一动,对阿米越发的重视起来,这个女孩子别看往日不声不响的,可如今看来那真是能文能武不说,对世事也洞察敏锐,真是个好苗子啊,若是自己不是落了这么一个田地,好生培养,以后说不得就会成为一个政坛明星,可惜了,如今的局势,隐才是生存之道,可惜了。

或许是因为阿灿他们前期的行动的关系,或者是那些斗争牵扯太多的缘故,反正最终,老齐很顺利的登上了火车,那呼啸而过的列车带走了他,奔向不知明的未来。

第152章 正在恢复的山林

随着火车的离去, 阿灿和阿米都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就像是抽取了太多的力气一般,即使再离开车站, 去往收购站卖猎物换钱的档口,都没能让他们恢复多少。毕竟这不是普通的离别,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时间空间都是一种心灵的考验。

城里的变化很大,即使阿米他们做了那么多, 可一股子浪潮不是这几个孩子能抵挡的,比如原本五颜六色的衣裳开始减少了,军绿色,白色, 灰色, 藏青色开始成为了主体, 艳丽似乎也成为了一种罪孽。前几年流行的烫发也消失了,女同志们不是长辫子就是一头短发,高跟鞋不见了,到处都是帆布鞋的踪影, 这才多久啊,阿米感觉似乎这个国家所有的颜色在瞬间黯淡了, 那种属于女子的柔美一概被摒弃。偶尔间一条红色的围巾都能成为街头一抹不容忽视的靓丽, 这让阿米很难过,她突然为这个时代的女性感到悲哀。

爱美该是每一个人的天性,追寻美更该是每一个女孩子特有的权利, 这种与生俱来的权利被剥夺,又该是怎么样的残忍?

“阿米,这里的废品收购站咱们来的不多,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东西,要不咱们去看看?”

或许是感觉到了阿米的失落失望,阿灿努力的提起了兴致,想让阿米高兴高兴,让阿米高兴其实一直很简单,让她挣钱或者攒钱就成,刚才他们已经卖了好几块钱的猎物,挣钱已经有了,那么就该攒钱了,收集好东西也是攒钱的一种,按以往阿米说的,如今是钱太值钱,这才显得这些不值钱,等以后大家都会挣钱了,都有钱了,那这些东西才能卖出最高的价格来。

这些阿灿也懂,就是他爷爷都说了,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看看人们收集储存的东西,其实就能看出一个时代的盛衰来。而对于这个国家的未来,即使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他们依然充满了期待,那么坚信坚持,等待这光明的到来,也因为这样,所以不少的人在做着和阿米一样的事儿,收集能护得住的东西,藏起能不被找到的东西,至于丢弃的人?不是不识货的,就是得来的太容易的,再有就是胆小怯弱的。

阿灿的眼里,阿米是聪明的,大胆的,也是有本事藏的,反正他在阿米加从没有见过这些弄来的东西,都不知道藏哪儿去了,不过知道她喜欢就行,这会儿阿米心情不好,若是能寻到好东西,想来就能高兴了吧。阿灿从没有意识到,他总是在不自觉的关心这阿米,为阿米的难过而难过,为她的高兴而高兴,骄傲她的聪慧,怜惜她的孤单,信任她犹如信任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的发芽,他还不懂,懵懂的少年,懵懂的感情,或许这在他眼里,是最坚定的友谊?

好吧,总有明白的一天的,这会儿不是去追究的时候,反正阿灿这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就他们这纯真的心思,想有所领略和觉悟,怎么也要再过上几年。

阿米对阿灿的建议倒是真有些心动,可眼角却莫名扫到了什么,心生警兆,忙对着阿灿使了一个眼色,微微低头,默不作声的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随即在路过一个街口的时候突然加快了步伐,连着转了几转,这才重新回到街边的一处街口,悄悄的往刚才的发现不对的地方看了几眼。

果然,那里有十来个红,小兵就在刚才她们说话的不远处,这会儿正围着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为首的几个军绿色的衣裳,大红的袖章,明明是稚嫩的年纪,可行为,举动,言辞,表情,眼神无一不透露出几分狠厉来,怎么看都不是善茬。好在刚才似乎都没注意到他们,不然这不是自己城里,万一有点啥事儿,连个求告的人都没有。

阿米的耳朵不错,听的也远,隐隐的她倒是也能听到些内容。

“什么…不去了?…你们这是想当叛徒了?…那家就是反,动学术权威,家里…外国书…”

“…大夫很好的…救人…我爹…不要去…好人…”

“我家也…好医生…看病…”

“…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一点小利益,…不能放过一个…抄家…”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那领头的小子想干出点成绩来,寻了个什么大夫想去抄家,结果估计那大夫平时人缘不凑,医患关系也好,又遇上这红小兵里头正好有病人家的孩子,还是个良心未泯的,想帮着说情,这才有了这么一回事儿。

当然阿米不知道的是,这事儿若是放在正常的轨迹里,那几个说情的孩子估计是没胆子开口的,甚至都未必敢让人知道他们之间有联系,可如今不一样啊,前儿刚出了好几桩冤案,好些主持的干部都被人揭发,送进了监狱,他们又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只怕是受到冤枉的那些人反击的结果,这就让这些往日十分冲动的人都下意识的谨慎起来,不是证据确凿都不敢随便动,生怕牵扯到自己身上,被人查清后倒霉,毕竟谁都不敢说自己的屁股一定干净,可是这几个孩子,往日跟着抄家的时候,也没少偷偷的往自己口袋塞点东西。

有了这样的谨慎心思,再加上这个大夫确实周边不少人都受过帮助,这几个孩子怎么也不敢不说话了,若是真由着领头的去了,自己以后没脸见亲戚邻里不说,万一事儿败了,还落了忘恩负义的名头,这算怎么回事儿?他们干革,命是为了追求进步,可不想进牢房吃饭去。

一个小队人心都不齐,你说这红,小兵们能有啥成绩?虽然不知最后那大夫能不能逃过一劫,不过就目前这些孩子们的说辞模样来看,再怎么折腾,这造成的影响估计也有限了。

有了这么一个结论,即使心情依然不算好,可阿米还是觉得松了好大一口气,觉得自己生存的环境不再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再想想那青山绿水,想想几乎半隔绝的山村,安全感瞬间爆棚,也不去什么废品回收的地方了,扯了扯阿灿的袖子,转身就往山里去,回家,这会儿在没有比回家更好的事儿了。

明明是冬季,可山里不是什么地方都枯萎的,还有好些地方布满了绿色,那种深绿,墨绿,用厚重的颜色保护着自己,迎接冬季,阿米每每看到这些,都会瞬间就感觉到一种从心底深处满溢而出的舒坦,似乎自己能从中呼吸道最深层的氧气一样?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醉氧?恩!这个真不好说,或许是后世的尾气呼吸过多的后遗症吧。

“阿灿,你看,这里有好些小树苗,这是梨树的,哦,还有桃子,咱们挖点回去吧,种屋后的位置上,等着长大了去问问咋嫁接的,说不得这果子出来能卖大钱呢,就是不卖钱,咱们也省了进山摘的功夫了。”

说的是商量的口气,可阿米动作却不是,这边和阿灿说话,那边已经开始分辨周边的小树苗了,也不知道她想没想过这一路怎么带回去?难道说这是准备暴露自己的千斤之力了?好在还有个靠谱的阿灿。

“别在这儿找啊?这里离着咱们村子多远啊,你难不成还带着树苗翻山啊,先不着急啊,等快到村子的时候再找,前些日子我就发现了,今年好像小树苗特别多,我还问了爷爷,我爷爷说,估计是最近几年年头好,山上水土保存完成,所以一些果树的种子落下后有了自己发芽的可能,咱们看到的小树苗说不得都是前年,去年落下的呢,只要不去动,这些小树自己就会长大,成为森林的一员。”

说起这个,阿灿脸色都红润了几分,作为一个气象学家的孙子,从小耳濡目染的,对于环境和气候的问题知道的不少,森林开始自我复苏,开始长出新的树苗,这是新生的预兆,是森林环境变好的征兆,他能不高兴?

别说是阿灿了,就是阿米也一样高兴,听了阿灿的话,她下意识的就从旧有的回忆中想了想早年山里的样子,后来乱砍乱伐时期山里的样子,再有灾害那几年的样子,和如今再一对比,阿米觉得更高兴了。虽然离着最初那茂密的模样还有距离,可等着这些小树长起来,只要不再有那样疯狂的砍伐,那么这大山终究有一天会密密麻麻起来。

“哎呀,还是你看的仔细,要不是今儿想到了移栽,我都没反应过来,确实,最近小树是多了不少,到了明年,即使未必长的很大,可也能有一人多高了,那林子可就密起来了。恩,林子密起来,想来野鸡什么的也会变多的,良性循环下,我的钱也能攒的更多了。”

听到这个,阿灿想翻白眼,虽然心里高兴阿米又笑了,可怎么又说道攒钱呢?阿米啊,和你做朋友压力真的很大啊,没钱都不敢往你身边凑呢。

第153章 小麦的委托

当大雪重新覆盖上这一片山林的时候, 整个天地都开始变得安静了, 这里是北方,即使革, 命热情在高昂的热血青年们也不会选择在冰天雪地里到处乱晃,像是这样的气候,躲在屋子里,坐在火炕上才是最好的生活。不过可惜阿米还有的忙乎,谁让她还有个哥哥呢, 亲人这个词,偶尔也代言一些麻烦的,比如帮他哥做点后勤工作啥的。

“阿米,数过了, 数量没错, 正好能分成七份, 每份一包奶糖,一斤沙枣,五颗子弹壳,还有你刚拿来的半斤腊肉, 都用布包上了。怎么这么多?”

跟屁虫一样的顾建国大雪天也在家待不住,和往常一样, 凑到了阿米这里, 正好让她抓了壮丁,忙乎着包扎一个个的袋子,不用多想, 他也看出来了,这是准备要寄出去的东西。他也好奇,从没听阿米说过有这事儿,怎么突然忙起来了?和都是谁啊?阿米除了自家还有啥外头的亲戚?他怎么不知道?

“这算少的了,我哥说了,总计有十来个呢,都是天南地北的地方,害得我填个单子都要看好几遍,生怕弄错了。也不知道还要花出去多少去,就你眼前这些已经把我哥的私房掏了大半了,他凑点东西也不容易,现在一时有点不凑手,让我先顾着这几个,其他的等他再寄来了包裹以后再送。”

阿米说话归说话,手里的活可不停,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扎好的袋子已经给封了口了。

“十来个?那得多少钱啊,这些看着不多,数量一上去可就不一样了,小麦哥想干啥啊!这是学人家走关系?不是说过了年有可能升到排级干部吗?难不成出啥岔子了?”

自家好容易出了个军队干部,顾建国对顾小麦的事儿也很上心,一听是顾建国的事儿,立马凑近了几步,皱着眉问了起来,心下很为他担忧。

阿米这没心没肺的,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吧顾建国吓着了呢,咬牙切齿的自顾着和自己手里的那个包裹奋战,好半响才继续说道:“他能干啥?就他们那走半天都见不到几个人的地方,能有啥事儿?升不升官?什么时候升?这个我不清楚,反正这事儿他自己心里有数,咱们手也伸不到哪儿去,索性不去想最好,倒是这个包裹的事儿,能和你说,我还真知道。”

说道这个,阿米下意识的眼睛往外看了一眼,随后才说道:“你忘了老齐叔的事儿了?咱们这儿闹成这样,别的地方能少的了?我哥来信说,好些部队里战友的家人也受到了冲击,就是那些干部家也一样,若非到底是在部队,那些混账稿子不敢过分,也没理由进入军事禁地,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倒霉呢。就这,还有些部队里的对头要搞什么审查,检查的,反正也不安生的很。好在咱们家都是贫农,祖上受苦几代人,没本事窝囊几辈子,倒是变成了我们安全的□□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说道这个,阿米也忍不住叹息,不说这所谓越穷越有理的诡异思维,就说这部队里头那些闹着所谓审查的人,那脑子绝对的都有问题。军政分离这个问题早八百年就有人懂,那些个国家领导人更明白军人乱起来可能产生的后果,可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让这些人受到了影响,你说就是你逮着这时候乐呵呵的给对手挖坑埋上了又有啥用?从来军队里讲究的就是一个实力至上,就是你拿下了权利,能不能指挥的动是个问题,会不会指挥还是个问题,最后靠着打小报告出阴招夺位本身就容易犯军中忌讳,惹来更多敌视和鄙视还是个问题。

有了这么多问题,你就是上去了能坐稳?就是坐上了能发挥啥作用?别弄到最后就混了个级别,啥都没干成,那样的话最后人全得罪了你图个啥?

阿米觉得吧,想在部队搞这些的脑子绝对都是不好使儿的倒是顾小麦这一步很不错。

“我哥来信说了,他那些原本家里条件不错的战友,好些人家家里被折腾的这日子很有些艰难,不是老的老小的小,都躺到了床上,就是家里被抄家的给翻了个底朝天,眼瞧着都要过年了,让我好歹帮着收拾了邮寄过去,让他们不至于连口吃的都没有。”

阿米这么一说顾建国也明白了,城里那些被收拾过的人家日子过成啥样,他也是看到过的,知道那些抄家的下手都不轻,打人的更是有点不管不顾,能保住命都是命好,手里有数的了,心下对着即将帮助的对象也多了几分同情。动作也快了些不说,还难得插嘴说道:“那让小麦哥别寄了,他每个月不是还要汇钱来养你?剩下的还能有多少?吃喝即使有部队,那其他的花销总不至于一点没有吧,这样算算,手里能有几个钱?还不如把地址啥的给咱们,咱们凑点山货不就成了?蘑菇干,木耳干啥的,混上点红薯干,再不成核桃也行啊,都是能吃到肚子里的好货色,那才实在呢,到锅里多加水,怎么也能糊弄出好几顿干的。”

你还别说,人顾建国如今脑子也算是好使的,反应也快的很,主意很不错,不过迟一步也绝对是可以肯定的。这不是就听阿米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道:“难不成就你知道心疼我哥?我这个靠着我哥养的就是个没脑子的?不知道好歹的人?还是只进不出的吝啬鬼?”

阿米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边上烧炕的小灶上搁着的水壶,往自己的茶杯里倒了半杯,在顾建国屁颠屁颠的拿着茶杯过来的时候,一个傲娇的转身,将水壶又放了回去,僵住了顾建国一脸的萌呆,这才特有范的一手叉腰,一手拿着茶杯说道:“告诉你吧,这事儿我早就想到了,我自己亲哥,比你疼他,看到没,那腊肉就是我出的,你当他那地方能出这个?还有啊,别瞧着我这出的好像不多,看着也少了些,那是你不懂,这送礼的学问。不同的人家,不一样的家境,人丁,那每一家都要有不一样的对待方式。”

说道这个,阿米肯定是傲娇的,肯定是属于权威的,因为当年还没穿越的时候,她曾无意中因为看红,楼同人小说的关系,看着里头所谓贾家教导闺女水平问题,和不少人探讨过世家大族当家主母教养的问题,这里头光是一个送礼,无数考据党就给出了不下三十种的可能和规矩,让她大开眼界。与此同时也因为这个惊叹程度太高,一个不小心就记住了,到这里居然能用上,你说惊喜不惊喜?人生果然处处有惊呆啊!

“这先头的几家那是家里条件不错的,家里受到的冲击也不算是大的,日子还算不错,这种情况下实在东西未必讨人喜欢,说不得还以为咱们看不起他们呢,所以还是照着我哥说的干,该有的心意给了就成,样式才是要紧的关键,不能让他们小看了我哥。至于你的实在法子,那是后面那些人家用的上的,人丁多,冲击大,口粮困难的人家,啥都是假的,吃饭问题才是最要紧的,所以啊,都不用你说,我已经准备好五十斤红薯干了,到时候给那些人家分了寄过去,怎么也能让这几家混上半个月的后粥喝。”

给顾建国当老师,这个身份阿米已经相当的熟悉,干的一向不错,这会儿指挥起来自然也熟练的不能再熟练,而顾建国呢,哈,他除了点头还能干啥?阿米的手指头都要点到他脑袋上了,他可不敢和阿米比力气,再说了他又不傻!阿米说的那么明白了,还有啥不懂的,不就是有钱家里好的那是死要面子的,所以要顾着面子送,那倒霉厉害的,要顾着需要送呗,就是他真傻,这说过一遍,听过干过,下回不一样也懂了嘛。

“阿米啊,你有主意就成,不过那啥,红薯干够不?别为了给小麦哥争脸,把自己口粮都给糊弄出去了,既然只是为了帮人,不是小麦哥有啥事儿,那咱们可要量力而行,不能为了人情,把自己搭上啊!”

其实人顾建国也挺懂事儿的对吧,这关心人也挺到位了,像个哥哥的样,顾小麦不在家的情况下,这个堂哥真的很不错。

“我心里有数,不会傻不拉几的挖坑埋自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粮食从来都只有剩的,没有不够吃的。如今家里小米,麦子啥的都不少呢,够我吃到开春了,这红薯干放着也是放着,能救人也是积德了。赶紧的,就这几个了,抓紧干完好早点寄出去。”

虽然嘴上依然不饶人,没有半分的温和,还一个劲的指挥着顾建国干活,可阿米嘴角却明显翘了起来,显得心情十分愉快。

第154章 花样寄出的救命包裹

这么多的人家, 要一家家的将包裹寄过去真心不是什么容易的十二,即使比股小麦所在的兵营好些, 不至于样样都要层层检查,可同一个人一时间寄出去一对堆, 还是涉及到全国很多个地区, 那就很惹眼了。为了不至于引来什么麻烦,阿米很小心,从制作包裹的布料开始注意,争取式样,颜色, 大小, 笔迹等都充满了多变性。

除了这些, 多重出击也是个好法子,有的是让邱亮直接帮着带走的, 有的是让阿灿或者顾建国两个去的, 还有是翻山去别的县城寄的。总之阿米就一个标准,每一个人, 每一个邮局绝对不出现两次。你还别说,阿米的这一番安排确实很妥当妥帖, 最起码即使是偷偷装着不知道的那几个大人看来, 阿米这本事多大且不说,光是这谨慎的劲头也已经够得上侦查连士兵的标准了。

啥?为什么有大人知道?真当这些大人都是傻子瞎子不成?几个娃娃,突然谨慎起来,这事儿本身就很奇怪的好不, 山里娃子,爽朗,大气,大大咧咧才是本性,一旦反常,其实真的是很显眼的,也就是他们自己不觉得。

再加上时不时的人不见了,只要跟上看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最后一点,这些孩子到底没有受过啥训练,真有心套话,还是亲近人的套话,那种敏锐度还是不够啊,所以几个最近的大人其实在他们干到第三天,基本上就已经知道他们在干嘛了。

知道不是什么坏事儿,只是去帮助别人,这样的事儿自然没什么可以阻止的理由,甚至这些大人还要在孩子们不注意的时候帮着混淆一下视线,帮着抹去痕迹啥的。比如这些孩子忘了一点,那从没有和邮寄地址有过联系的人怎么会突然往那边寄东西?这不是很奇怪吗?换个角度,寻个和那边曾有过一些联系的人寄出那就不一样了,这属于正常的往来,至于这寄东西的人和纸面上写的是不是一样,这个有几个人细看的?

阿米他们在没有察觉的时候,这些大人们其实在不动声色的为他们遮风挡雨,为他们披荆斩棘,或许这就是中国式的家长,中国式的父爱。于无声处听惊雷。

东西寄出去了,阿米也有了可以和顾小麦交代的体面,只是有点不知道咋说,顾小麦那边要寄出消息来还算是方便,趁着去城里采购的机会,丢封信去邮局而已,可收信就不成了,这该怎么说?部队里负责这些事儿的肯定是人精子,不管是密语还是隐喻,估计十有八,九都是被揭穿的结局,甚至有点自取其辱的味道,所以这些法子都不能用,最终,阿米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做了一堆的肉丸子,直接寄给顾小麦。

肉丸子完,这样你明白了嘛?估计顾小麦接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肯定有点懵圈,或者满脸黑线?能不能参悟出来,都只能靠悟性加持,阿米很有点破罐子破摔了,这法子想的,自己都感觉有点无赖。可她真的不知道别的法子了。

这两兄妹的沟通问题咱们就先说到这里,一来一去的,想要弄个明白按照时间算,就是再聪明,再怎么一个来回搞定,也需要半个月以上,要是脑回路稍微差开点,三五个月能弄明白都已经是不容易了。所以不需要这会儿继续加以关注。倒是那些接到东西的人家,可以转过头稍稍的侧目一番。

就像是阿米说的,不同的家庭条件对于物质的需求也是不一样的,有些冲击不大,日子还能过的下去的人家对于突如其来的包裹是惊喜的,因为那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心灵上的安慰,有人正在用隐晦的方式告诉他们,他们的亲人目前还在,过得还好,还有人帮忙,不是孤立无援,举目无亲,满目皆敌的凄惨,这会这些家人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鼓起希望,感觉一切的磨难都有过去的可能,即使目前心慌意乱,即使目前前途未知,即使接下去还有继续折腾的可能,可有人搭把手,愿意搭把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最起码他们不至于绝望。

至于这里头的东西有多少?不是实用都无所谓,甚至被当做改善生活的一次难得的阔气经历。心灵的安慰在这些人眼里,比物质更重要。

而对于另外的,那些已经跌落了深渊,已经几乎在生死间徘徊的家庭来说,阿米的那实用性的包裹却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有几家这会儿因为抄家,因为当家人被迫停职等缘故,家庭收入急剧减少,家里的粮食储备几乎告罄,正愁白了头的想着怎么筹集粮食,怎么俭省的档口,一包不大的红薯干成为了他们缓一口气的及时雨,让已经开始喝稀粥勉强度日,满心焦急等着开春,好挖野菜的人家来说,这些红薯干保证了家里每一个人都能活下来,活到有野菜充饥的那一天。

心灵的安稳和生命的保证这样的两种恩情档次是不一样的,阿米即使不懂这里到底区别有多大,可心下也知道,这些或多或少赚下的人情,总有一天会有不一样的回报。

阿米想着未来的人情收获,可却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即使再时局紧张的档口,也总有那些有良心,知恩图报的人开始琢磨怎么还救命之恩的。

从阿米家往南去不过是一天的火车行程就有一个阿米寄送包裹的人家,那家和顾小麦说起来关系不算很近,因为他们不是一个部队,而是属于西北边防军中的一员,和工兵营也不过是合作的时候遇上过,只是因为家乡近,这才联系了起来,这一次听说他家也出了事儿,说是什么解放前家里有人被国,民党抓过壮丁,又没有收到死亡通知,有人怀疑是去了呆弯,虽然目前还没有他们家是间谍的证据,可警惕性超强的干部们还是让他们家在供电局上班的四级工老爹停了职。老娘的临时工也没了影子。

这一下可是出了大事儿了,这一家子老老小小可是有十口人,除了当兵的老大,上头还有个瞎眼的老太太,这老爹和媳妇两口人,亲生的孩子再家的还有四个,另外还有个十六七岁,还没正紧工作的半大的小子,那是被抓壮丁没了消息的大哥留下的唯一的独苗孩子,本来靠着老爹每个月五十四块的基本工资,加上点加班费啥的,怎么也能有六十,家里半大孩子挖点野菜,大儿子边防部队待遇上好些,也能寄上一个月十块,媳妇零时工也有十几块能得,凑一起日子还算是能过得去,心下还琢磨着。等着再过上几年,侄子也有了正紧的招工机会,进了厂子,那这一大家子日子必定美的很,一个月怎么都能有一百出头了,比隔壁几家强多了。

可转眼,就因为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传言,自己居然就被停职了?没有了工作了?那这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这是要逼着自己一家去死啊!还有家里的大小子,有了这一出,未来前程可就毁了!将来就是有升职当军官的机会,只怕也没有人会提他,那除了转业还能有啥办法?

越想越难受的老爹差点就钻进死胡同,都想寻死了,这时候阿米的一个包裹到了,那一包红薯干分量其实不重,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可就这么一点子东西,却让着老爹眼泪都出来了,满脸的欢喜,对着自家媳妇说到:“还有人信我们家,还有人愿意给咱们粮食,咱们不怕饿死了。”

这一包粮食不多,可却让着老爹意识到,即使停职了,他也不是没了活路,这一家子也不是没有了生机。他迅速的恢复了往日的精明,第一时间将自己家里所有的剩余的细粮,各种剩余票证等等,全都收集起来,然后去了黑市,将东西全卖了,再用换来的钱下了乡,一家家农户的走,换来三倍多的粗粮,多半都是红薯干,其他的伙食碎玉米,或是黑麦,虽然都不好看,不好吃,可这一折腾,好歹让他们家的粮食储备上去了一大截,一个月里是不用操心吃饭的问题了。有了这么点粮食,整个家的心都稳定了几分,随即又开始收拾东西,要往阿米家这里去。

“大雪天的,你往哪山里去干啥?就是想去谢谢人家,等着开春也成啊,正好顺带还能带点野菜回来呢,这一路去不坐火车可要走上好几天的。”

媳妇有点怨言,这人怎么就在家待不住呢,有这个功夫,也不知道往上头写点材料,查查看谁嘴巴那么坏,害了自家。听说其他地方平反的不少,自家的情况只要说清楚了,其实还是有希望回去工作的,毕竟这人失踪多少年了,没死亡通知死了的,在战乱年间多的是,要不是有人揭发,这事儿谁也不会多想。可是怎么就是盯上自家了?说不得是有人眼红自家男人的那个四级工待遇了?

“你也知道这是大雪天,那山里人家,乡下地方,也就这个时候冬歇,寻常比咱们都忙些呢,哪里好去麻烦人?人家给了粮食,还给我提了醒,让咱们家有了过冬的粮食,亲自上门谢一声那是礼数,咱们家再不济,也不能不知道这一点,在一个,我想着走一趟还有另外的一个想头…”

啥想头?嘿嘿,人啊,到了绝路上,啥想头都不奇怪!

第155章 办法

坐在阿米加大堂屋里, 方大胜满脸的唏嘘,和作为陪客的顾大伯就差没有相顾无言泪两行了, 两个中年男人,说起这几年的经历, 那真是一句一行泪, 顺带的感激的事儿自然也一并掺杂着,让这两人亲近的很。

“一看到那包裹,只看这邮戳,即使地址不对,我也知道, 一定是阿米这孩子, 一定是小麦让送的, 去年我儿子来信的时候就说,驻地附近的其他单位的战友里头, 小麦那孩子和他关系最好, 又是同一个省份的人,想家的时候总能说道一处去, 这会儿家里出了这样的麻烦事儿,我连我家大小子都不想搭理, 就怕牵扯到了出啥岔子, 影响到他在部队的前程,可不想一个转眼,最要命的时候就来了这么一个救命的包裹,不是老铁的关系, 谁会这么干?”

这关系扯得,好像这两家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一样,由此可见这方大胜绝不是个寻常老实人,最起码这嘴皮子是绝对够使唤的。阿米还真是不知道这方大胜所说的啥去年的信件什么的是不是真的,不过人家见情这个是肯定的了,而且还一路艰难的在大雪天上了山,亲自过来道谢,就凭着这举动,哪怕是这人啥都没带,走时估计自己还要倒贴点粮食,阿米也感觉不坏,甚至颇感安慰,觉得自己那些红薯干没白给,小麦那边也没白惦记。

人其实都有那么点子虚荣,直接伸手帮了人,总希望别人能明白,即使不记着这份好以后还上,那也希望自己的这个举动能换来一声谢谢,做好人啊,就怕怕遇上啥白眼狼。而这老方家的大叔上门感谢的事儿更是进了一步,让阿米觉得这帮人帮的分外的值。

“不过是一点红薯干,这有不当什么,也不值钱,哪里值得这么计较,如今外头乱了些,你们遇上这样的倒霉事儿也是没法子,到底城里比咱们乡下麻烦,咱们村子哪有这样胡乱瞎说的,那不是害人嘛。”

一说这个,方大胜也觉得冤的慌,平时在家要当个顶门立户的男人,不能瞎抱怨,以免家里人跟着心不定,这会儿遇上了顾大伯,总算是能说几句心里话了,忙顺着话头说到:“可不就是嘛,那说嘴的也不知道是和我们家是不是前世有仇,今生有怨,嘴巴也太不积德了,那时候抓壮丁多少人家被拉走了人?又不是我家一个?这事儿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阻止的了的?再说了,人没了消息,我们自家难道不着急?难道不知道打听?可就是没消息,这能怪谁?怎么就能直接算成了国党的人了?我们都以为是打仗的时候就没了呢,那时候多少人说是失踪,其实是尸骨都寻不到的枉死?怎么就能扯上啥政治问题上去?这要这么算,这国家近半的人估计都要被批,斗了。”

这是实在话,那些年乱的很,一家子分成多少份都不算多,再说了,在打日,本鬼子的时候,本党实力还小,很多人报国也没有专门寻本党的本事,也没有这样的前后眼,顺势加入了国党的可不在少数,难道说他们一腔忠魂卫国尽忠也错了?怎么可能,更不用说那时候死人了,那是数字都没法子有个准确的,这样的情况下,瞎牵扯可不就是有仇有怨要害人嘛。

“别说是人的消息了,就是当时到底抓走了去干嘛都不是太清楚,那时候说是要打仗的,说是要修路的,甚至还有人说是为了搬运东西的,反正啥话都有,你说我上哪儿找人?怎么能知道生死?”

一听他这么说,阿米也眼睛一亮,对于这个来上门感谢地本就心存好感,有心多帮扶一二,不然也至于想着等着他走的时候再贴点粮食,如今听着他这说头,忙跟着说到:“那是不是当时就是当劳工去的?或者干完了被灭口了?要是那样,你们可是苦主,可以去哭诉啊!这样的人家怎么算也是红的不能再红了。”

说是苦主,那就是和国党有仇了,这样的人家绝对不可能是有什么特务嫌疑,反而是最值得信任的一群人,那这什么停职,什么审查可就能避过去了,阿米这想头不得不说还是挺靠谱的,就是那方大胜听了也是眼睛一亮,人到底怎么没得,其实没人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家这么倒霉他却无从下手,无法反驳,弄得尴尬的不行,可若是反过来呢?像是阿米说的,是成了苦主呢?上头那些想闹事儿的一样也寻不到他说谎的理由啊,这岂不是说自己反而能得了好?不说这事儿能不能成吧,反正总比如今好些。自家几个孩子也能不在受罪,让那些碎嘴的人唾弃鄙视,日后的前程也不用被耽误。

“可不就是嘛,我也有这样的怀疑,毕竟当时来抓人的可不是正规军,是啥保安团,这样的部队有招兵的资格?也就是当个后勤,挖坑修路的货色,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人在呢,没死,没点本事,不在嫡系,那能上的去呆弯?逃命的时候,那些大人物哪个不是带着自己亲信走?”

人聪明就是脑子快,顺嘴就把这说头给鲁顺了,顺带还看阿米一眼,暗赞这孩子机灵,连着自己原本的想头都差点忘了。哦,这事儿不能忘,这后续的事儿该怎么处理是一回事儿,自家吃饭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先不说这个,我这次来还有个事儿要请你们帮忙的,你们看这个…”

说话间方大胜将随身带来的大袋子打开,一样样的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好多乡下买不到的稀罕货,只是阿米用超好的眼睛来看,却又都有瑕疵。

“这是镜子,这是梳子,这是搪瓷缸,这是铝制水壶,这些都是我们县的特产,县城里这几个厂子可是大厂,每一个都有好几百人的厂呢,每天出来的东西都是运往周边三五个省份的,紧俏的不行,其他地方供销社都未必有太多的货,当然了这些要是正品,那我也没本事弄,只是到底是在城里住了几代人,人脉有点,所以我们那里一般怎么都能寻到点关系,弄点次品日常用,谁家也不缺,这一次…你们也知道,因为停工的事儿,我家这粮食一时半刻的也成了问题,就是日后事儿翻过来,我能重新回去上班,可这之前的日子,怎么也要自己想法子的,所以我带来了好些这个,就想用这些换点粮食,你们看,可行不?”

行,怎么不行,山里人缺的就是这种轻工业的日用东西,粮食反而是小事儿,别说是其他壮劳力多的人家了,就是阿米这里都能凑好些。

“这怎么不好,不说别的,就是这水壶,村子里好些孩子想要都没处买,你放心,我这就帮你寻人,给你换粮食,就按照外头的价。”

顾大伯第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搪瓷缸杯子,他自己家本有一个,可这东西不嫌多,带着出门,不但能当喝水的东西,在山里架在火上还能熬汤,是他们这些猎人出门必带的,因为用的多,所以那个杯子早就看着不成样子了,能多有一个他怎么不愿意?再不成也能给儿子,要知道山里人日子看着过的不错,可日用品实在是匮乏的很,家里大半还是用的粗陶碗装水,正紧的好杯子就没几个。

听到顾大伯一口应下,那方大胜高兴了,忙说到:“都是次品,不用平价,有个半价就成,也不用啥券,我也不瞒你们,这些都是我想法子用内部价弄来的,也就外头的三成,不值那么多钱。”

这事儿他没说实话,什么内部价,他这会儿这个身份哪有什么人敢给他内部价,那是他去几个厂子后面处理废品的地方自己掏的,一堆的废品里总能寻出点看着不好,却能用的,就像是他自己说的,因为自己县出产这些的关系,各家都不缺这东西,所以去捡漏的几乎没啥人,所以也就便宜了他,寻了一日,翻动下来找出了十来个磕碰后看着不好,却不漏能用的,梳子也多是少个齿或者没做平整的,水壶更是如此,或是口上的螺旋不够好,拧上盖子有点漏水的,或是漆碰花的,还有镜子,不是玻璃有点花,就是外壳做歪了,不管是啥不对吧,反正都能用就是了。这样的东西,对他们周边的人没有吸引力,可对山里人却很对胃口,便宜,能用就是好的。

就是这些捡来的东西,方大胜顺顺当当的就在阿米当临时收货站,换了足足五十斤红薯干,二十斤的碎玉米,乐的他嘴巴都要笑歪了。有了这些粮食,别说是喝稀粥了,就是吃干饭也足够一个月的,他怎么能不高兴?有了这些打底,再加上刚琢磨的法子,闹上两个月,或许,他们家就能熬过这一次的危机了。这一趟没白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正想下一本书写啥,大家有啥建议不?

第156章 小商小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