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没有,父亲今天说的很好,我很欣慰。”江令宛微微一笑,“所以我决定今天晚上去母亲那里吃饭,父亲没有意见吧?”

“没意见,当然没意见。”

你换了个人薅羊毛,我当然没意见。

“为父正好突然想起有件急事要办,不能陪你了,我这就走了,你也快走吧。”

江伯臣走得飞快,生怕走慢了,江令宛会反悔,继续狠宰他一顿。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劲了。

这死丫头,分明是想陪梅氏不想陪他,又怕他不同意,所以估计激他呢。

不行,不能让她得逞!

江伯臣转身回头,可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江令宛的影子,一番跺脚之后,才气鼓鼓而去。

此时的棉花胡同,灯火通明,明亮温馨,丰盛的美味佳肴摆了整整一桌。

梅雪娘亲自下厨,做的都是江令宛最爱吃的。

“母亲,您身子不便,怎么还亲自下厨?”

怀胎将近五个月,梅雪娘已经显怀,身子也比之前笨重起来。

江令宛心疼母亲,嗔怪道:“若是累着了弟弟妹妹该怎么办?”

“你弟弟妹妹知道姐姐考了头名,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累。”梅雪娘一脸慈爱,笑着拉了江令宛的手,“快坐下,我特意从鸿记买了两盅佛跳墙,让你今天吃个够。”

江令宛嘻嘻一笑,撒娇道:“母亲你对我真好,我今天晚上不走了,明天后天也留在这里陪你。”

“真的吗?”梅雪娘又惊又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高兴得晚上多吃了一碗饭不说,第二天就叫人来给女儿量尺寸做新衣裳,又带江令宛去鸿记佛跳墙吃饭,整整两天都围着江令宛打转。

两天后,江令宛早早起床洗漱穿衣,准备上学,梅雪娘起得更早,要亲自送江令宛去女学。

“不用了,母亲。”江令宛笑着说,“我一直跟顾表哥一起上学,他今天肯定会来接我的。”

梅雪娘就说:“那可不一定,你们之前又没有约好,他不见得会来。”

江令宛一边收拾书本一边,信心满满:“母亲若是不信,就跟我到门口去看看吧。”

到了门口,顾金亭果然在门外等着,少年白袍青衣,眉目俊朗,乌黑的发丝被露水打湿,显然已经等候很久了。

他笑容温润,眼神明亮,脸上丝毫没有久等的焦躁不耐,反而还有几分淡淡的欣喜:“梅姨,我来接宛表妹去上学。”

“辛苦你跑一趟。”梅雪娘笑着颔首,“路上当心。”

江令宛便上了马车,顾金亭自然而然地扶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亮亮的,柔柔的,专注含蓄。

两人一个俊朗,一个美丽,真是好漂亮的一对青梅竹马。

梅雪娘看着两人,又想起女儿笃定又有些小傲娇的话语,心头微微一动,目送马车离开。

车内,顾金亭从怀中掏出一串玉珠:“宛表妹,这串玉珠是我亲手雕刻,祝贺你月考夺冠,希望你能永远都是第一名。”

这是他第一次给心爱的姑娘送礼物,又紧张又期待,一颗心砰砰砰乱跳,呼吸都有些乱了。

少年脸色微微发红,额头上冒汗,这局促狼狈的模样,不仅未损他的俊朗,那张脸反而被他眼中的炽热情意点亮,直击人心,令人动容。

被人这样喜欢,江令宛的心里忍不住涌起一股喜悦与甜蜜,这种甜蜜化作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顾表哥,我很喜欢。”

她接过玉珠串,戴到手上,扬起手腕摇了摇:“好看吗?”

少女眼眸亮晶晶的,嘴角含着笑意,正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这一刻,顾金亭心里所有的紧张、忐忑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全是满满的幸福。

“好看。”

珠串好看,你更好看。

不一会到了女学,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程静昕。

“好巧啊。”江令宛笑着说,“果然心有灵犀。”

程静昕乐颠颠地跑过来:“不巧,我已经等了你好一会了。”

她很高兴,嘴角翘得高高的,显然有喜事要分享。

江令宛遂笑着问她:“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程静昕神秘一笑:“跟我来。”

江令宛被她带着,一路来到驯马场,两人走到马棚边,程静昕把手朝内一指,颇有几分骄傲道:“你看,那是什么?”

马棚里大多是温驯体格小巧的母马,程静昕指的那匹马身材高大,色赤如火,犹如鹤立鸡群,夺人眼球。

“这不是赤焰吗?”江令宛问,“它怎么会在这里?李将军该不会把它送给你了吧?”

程静昕笑眯眯、美滋滋的:“没错,我这次月考表现很好,师父很满意,不仅正式收我做弟子,还将赤焰送给我作为奖励。怎么样,羡慕吧?”

赤焰是李将军的爱骑,矫健壮实,毛色赤红,跑起来飞快,聪明伶俐通人性,只比萧湛的乌兔略逊一筹,在整个京城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好马。

对于驭术好,擅骑马的人来说,谁不想拥有这样一匹又漂亮又厉害的好马呢。

“羡慕,何止是羡慕,简直是羡慕嫉妒恨!”江令宛一声哀嚎,“李将军对你太好了,同样跟人学马,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程静昕哈哈大笑,安慰她:“说不定萧五爷会把乌兔送给你呢。”

江令宛朝她翻了一个白眼:“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这匹乌兔本是野马,是萧湛十四岁那年去甘肃、青海交界的河曲草原套回来的,他还亲自喂养训练,如今乌兔六岁,正值壮年,速度耐力俱是绝佳,乃是萧湛的心肝宝贝。

去年淮南王的孙女闻喜县主参加秋猎,想要借萧湛的马骑,萧湛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根本不管淮南王脸色多难看,更丝毫不估计闻喜县主女孩儿家的颜面。

这事都传开了,据说闻喜县主羞得半个多月没敢出门。

凭着萧湛对乌兔的喜爱程度,想要他把乌兔送给自己,简直是天方夜谭。

程静昕就笑:“你考了头名,萧五爷肯定会奖励你的,凭着他的身份,就算不是乌兔,也一定是其他好东西。据我所知,萧五爷家里有好几匹好马,乌兔他舍不得给你,你张口问他要其他的马,想来他一定会答应的。”

程静昕得了好马,心情好,一心也想让自己好友也有一匹好马,于是就给她出主意:“要不然下次碰到萧五爷,我故意让他知道师父收我做弟子,送了我赤焰,到时候,他可能也会收你弟子,送你一匹好马。”

江令宛想要跟萧湛划清界限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拜他为师,跟他讨要马?

别说跟他讨要,便是他真的把乌兔送给她,她也绝不会要。

只是这样的想法不必告诉程静昕了,她只是扬了扬眉,灿烂一笑:“不用啦,我前两天休息时,去昌平马市选了一匹马,等过几天我母亲那里的马厩盖好了,就去把马买回来。本仙女手中有钱,想要什么只管买买买就好了。”

“有钱真好!”这下子轮到程静昕羡慕嫉妒恨了。

赤焰马如其名,毛色胭脂犹胜红花,下午的骑马课,它刚一亮相,就得到了女学生们的喜爱。

得知这匹马是李将军所赠,大家都对程静昕表达了深深的羡慕。

宋罗绮笑问江令宛:“宛姐儿,你这次考得这么好,萧五爷必然也送你马了吧,什么时候也带到女学来,给我们看看啊?”

“是啊,是啊,别藏着掖着,带来给我们看看嘛。”

大家转而围着江令宛,两眼冒星星,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自打上次萧湛到女学来,当众跟她说话,大家就觉得她跟萧湛关系很好,不是亲舅甥,胜似亲舅甥,有好几位女同学旁敲侧击跟她打听萧湛的事。

她说自己跟萧湛不熟,对他不了解,大家根本不信啊。

江令宛心头一动,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

“让大家失望了,萧五爷没有送马给我,没有马,也没有其他的奖励。”

“这怎么可能?”女学生们不相信,“程静昕跟李将军原本不认识,李将军都能送马给她,你跟萧五爷是亲戚,走得那么近,他会不送东西给你?”

“不会的,萧五爷才不会是这种小气的人。”

“该不会是萧五爷送了很名贵的礼物,你舍不得拿出来给我们看吧?”

在大家的质问怀疑中,江令宛慢慢变得沮丧,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跟萧五爷本来并不熟,要不是四婶婶托他教我骑马,我根本就不会认识他。”

“我的确跟他学骑马,但是他对我的表现并不是十分满意,虽然我考了头名,但是在他看来,这根本不值一提。在他心里,只会觉得我表现太糟糕,给他丢脸,又怎么会送我马匹奖励我呢。”

众人半信半疑,江令宛便哭丧着脸,很难过的样子:“为了讨萧五爷欢心,我已经很努力很用心了,我本来也以为萧五爷会像李将军对静昕那样对我,没想到他要求那么高,我根本达不到他的要求,反而弄巧成拙,让他厌恶了我。”

她咬了咬唇,懊恼得几乎要哭出来:“唉,我真是太笨了,没能讨萧五爷喜欢,白白失去了这么一棵乘凉大树。”

她情真意切,后悔沮丧,大家不仅相信了她的说辞,甚至还对她表示同情。

是啊,萧五爷多厉害的人,能攀上他,日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江令宛是个骄傲的辫子翘上天的小姑娘,若她真得了萧五爷的礼物,拿出来显摆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否认。

看来江令宛是真的不讨萧五爷喜欢。

江令宛见大家信了,心里不由窃喜,太好了,总算跟萧湛划清界限了。

然而,高兴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她的表演还未彻底结束,身后就传来一个她不想听到,却不得不听到的声音。

“宛姐儿,别难过,虽然你表现的的确差强人意,但是我大人大量,不会真的怪你的。”

萧湛声音本就低沉舒哑,此时他又刻意放慢了语速,好像他很宠江令宛,拿她很没有办法的样子,一字一句吐出来皆让人骨头酥麻,无力招架。

女学生们好似听到天籁,一个猛回头差点与旁边的人撞上了。

是萧湛萧五爷,真的是他来了。

他可真俊美啊,眉剑目星,神湛骨寒,又矜贵又倜傥,看着就赏心悦目,让人忍不住弯起嘴角,心潮澎湃。

上次没看过瘾,这次要看个够!

唯有江令宛还站着不动,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泣血咆哮:

萧湛,你是魔鬼吗?…是魔鬼吗?…魔鬼吗?…鬼吗?

大家都面向萧湛,只有江令宛一个人背对着萧湛,场面一度有些搞笑。

第57章

萧夫子却叹了一口气。

江令宛一向胆大聪慧,这一次却这样小心翼翼,想来一定是跟萧湛相处时留下心理阴影了。

五堂弟也真是的,对外人凶就算了,怎么对着自家亲戚还是这么凶,也不怕吓坏了江令宛娉芳表姐那边说不过去。

当然,萧湛是出了名的冷面郎君,翻脸不认人,萧夫子这个隔了房的堂姐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二罢了。

“这孩子,一定是欢喜得傻了。”萧夫子走到江令宛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僵硬如木头般的肩膀,“你五舅舅是真的来了,真的不生你的气了,不是你在做梦,还不快把脸转过来。”

众人啧啧:真没想到,一向伶俐机敏的江令宛也有这样痴痴傻傻的一天。

不过,若是换成自己,恐怕也会欢喜非常,如坠云端,痴痴呆呆,不敢相信吧。

江令宛真是好命啊!有萧五爷这样的长辈宠着疼着。

在萧夫子与同窗的催促下,“欢喜的傻了”的江令宛这才清醒过来,慢慢转过身子。

“五舅舅,您不生我的气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江令宛脸上写满了忐忑、自责、欣喜、感激,那表情真是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说话的语气也是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俨然是个被长辈感动的小姑娘。

萧湛不置可否,眼中有淡淡玩味:“我还有一件更高兴的事情要告诉你。”

不、不、不,你不要说,我不想听,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准没好事!

“是吗?我好期待。”江令宛脸上笑盈盈,眼中却都是堤防。

萧湛好像没看到她的戒备,微微一笑:“我把乌兔带来,送给你。”

怎么样!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哇!好棒啊!好开心啊!”女学生们感同身受,欣喜若狂地惊呼一片。

“江令宛,你听到没,萧五爷说要把乌兔送给你!”

“我就知道萧五爷不是小气的人!”

“啊啊啊,是乌兔啊!你怎么那么走运!”

而正主江令宛再次呆住,好似欢喜得傻了,半晌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这真是太惊喜、太意外、太让人开心了!”

乌兔是萧湛爱骑,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马,人家闻喜县主那么尊贵跟他借马,他理也不理,如今却要送给她。

以后她再说自己跟萧湛不熟,谁信呢?

这厮果然没安好心,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萧湛微微颔首,冲她招手:“你跟我来,我把乌兔的习惯告诉你。”

他说完便负手而去,乌兔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人一马去了练马场的另外一边。

在众人羡慕嫉妒如火一般热辣的眼神中,江令宛内心万分抗拒,表面欢天喜地的跟了上去。

“五舅舅,乌兔是你一手训练出来的,我何德何能,怎么能白白占了你的爱马?”江令宛一脸的受之有愧,“这样的好马,本该配五舅舅这样的英雄,在我手中,实在是屈才,我觉得五舅舅还是将乌兔留在身边比较好。”

她看着萧湛,语气十二万分的真诚。

萧湛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声音十分愉悦:“我是什么样的英雄?”

“盖世英雄!智勇无比,才貌双全,气吞山河,万夫莫敌。”

“是吗?”萧湛更高兴了,竟低声呵呵笑了起来,笑的时候他胸膛微微震动,胸前肌肉线条若隐若现,隔着衣服,也能窥探到他结实精壮的躯体,男性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江令宛福灵心至,突然发现了萧湛的软肋,真没想到啊,萧湛这样的人竟然不能免俗,喜欢听人吹捧奉承拍马屁!

她笑容比刚才更甜了,眼睛亮晶晶的比刚才更真诚了:“当然了,十五岁那年,您秋猎拔得头名,得圣上亲赐予表字,这可是我们大齐头一份。十六岁那年,您征两广,定土司;袭山寨,剿匪患,更是成为奇谈。最英气的才子,最儒雅的将军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萧湛勾着唇角,漂亮的桃花眼中光华潋滟:“最英气的才子,最儒雅的将军?”

糟糕,一不留神把后人对萧湛的评价给说出来了。

江令宛忙道:“是啊,在我看来,您就是最英气的才子,最儒雅的将军,最慈爱的长辈,最最好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