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我们也没想到,就是一晃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那烟烟小姐知道吗?”

那人回答:“暂时还不知道。”

“立刻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杨山长表情冷漠,“记着,不要告诉烟烟。”

“是。”

那人退下去不久,宁轩与辛烟烟来了。

“阿轩,你七岁便与我学书法,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今年联考,也是我一力举荐选的你。本以为我们国子学能再续辉煌,蝉联头名,但是现在…”

杨山长摇了摇头,一声长叹。

现在我们很危险,你这个当事人责无旁贷,你该立刻跟我保证,明天一定会抓住机会,不让江令宛得逞。

然而宁轩一声未吭,并没有给杨山长任何回应。

杨山长无法,只得再接再厉:“上午考试,第二题江令宛射箭的时候,你就在她旁边;第三题的飞花令、第四题作诗,你都离她很近,本来是有机会将头名收入囊中的。”

但是你却眼睁睁看着机会流逝,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宁轩无话可说,依然沉默。

杨山长等了一会,没等到只言片语,声音越发的语重心长:“书院上下师生,俱对今年联考抱有极大的希望。现在却连败两场,眼看着我们就要失去第一名,我这个山长实在不知该如何跟大家交代。”

杨山长做好了宁轩再次沉默的准备,没想到宁轩开口说话了。

“等明天考试结束,若我真的一败再败,所有后果,我愿意一力承担。山长不必有所顾虑,记过也好,革出学籍也罢,我悉数接受。”

给你记过有什么用?

我革出你学籍做什么!

我要的是你的承诺,要你保证明天一定不会让江令宛再嚣张下去!

你给我这么一个答案,还不如把沉默进行到底呢!

杨山长被气得吐血,按着胸口道:“明天书法考试,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定不能再输了。去吧,回去好好准备。”

“宁轩告退。”

走,走,走,赶紧走,再不走,本山长就要活活被你气死了!

枉我从小教你书法,对你寄予厚望,你却这样报答我。

你这个白眼狼,没有血缘关系就是养不熟,还是烟烟靠谱,从未让我失望。

“烟烟…”

“外祖父,我送送宁轩,等会再来陪您说话。”

杨山长:…

“外祖父求胜心切,年纪又大了,说话做事难免不周全。不过他的心却是好的,阿轩哥哥,你别怪他。”

辛烟烟觑着宁轩的脸色,轻声安慰。

他一向骄傲,这次却连败两场,还是被那样的人打败,他的心情本来就很糟糕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冷嘲热讽已经够多了,回来了,外祖父不说安慰,竟然也雪上加霜。

难怪他一语不发,眉头紧锁,这要是换了她,恐怕更无法接受吧。

辛烟烟很心疼:“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无妨。”宁轩拧着眉头,淡淡道,“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怎么可能不在意?

若真不在意,便不会这样皱着眉头了。

辛烟烟轻轻咬了咬下唇,很想伸手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

一路无话,辛烟烟一直把宁轩送到门口。

快出门时,宁轩突然停下来,看着她问:“你觉得今天夺魁的那首诗怎么样?”

辛烟烟滞了滞,才缓缓一笑。

自然是江令宛的那首诗了。

宁轩是对诗感兴趣,而不是对江令宛感兴趣。

他刻意不提江令宛的名字,就是因为太厌恶她这个人了吧?

“诗很好。用桃李来衬托梅花的素雅高洁,能得最高分在情理之中。”辛烟烟语气轻缓,有三分的钦佩七分的遗憾,“若这首诗是阿轩哥哥所作,才名副其实。”

宁轩站定不语。

不是她。

梦中那个夸赞他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轩郎,这首诗作的真好,梅之高洁的确非桃李可比,就像轩郎你不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是一样的。这首诗作的太好了,我要轩郎给我写在扇子上,我要时时拿着,天天看着,口头不离,心头不离。”

女子声音娇娇糯糯,拽着他的衣袖娇嗔痴缠,很烦人的样子。

可他醒来竟然是欢喜的。

用那种语气跟他讲话,跟他很熟悉,却不是辛烟烟。

宁轩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辛烟烟看着,心头隐隐发疼:“阿轩哥哥,我不是说你不如她。”

“我知道。”宁轩声音没有起伏,依然淡淡的,“回去吧。”

辛烟烟没走,目送他出了门,上了马车,还依然站着。

阿轩哥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江令宛继续得意下去的,我会替你扫除她,就像从前扫除那些烦人的莺莺燕燕一样。

江令宛正在跟萧湛说李考官的事:“…五舅舅,您拨几个人给我,只要我查到李考官在谁手里,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想借几个人?”萧湛凝眸问她。

“也不多,八个人足以。”

“八个啊!”萧湛微微一笑,起身走到窗前朝外看,“好,我让青峰安排,给你八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令宛总觉得萧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让他很高兴的事似的。

“谢谢五舅舅。”

江令宛完成一桩大事,便在临窗下的躺椅上坐下来,身子朝后一靠,交叠了双腿,稍稍用力,躺椅就前后摇摆起来。

“五舅舅,让青峰把人叫进来吧。”她使唤起他来越来越不客气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她闭上了眼睛,像只惬意的猫儿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萧湛就笑问她:“宛姐儿,我看你今天射箭,比萧晴还要高超娴熟,你私底下拜的夫子是谁?”

萧晴,就是萧夫子的名字。

江令宛没有回答,她双目微阖,呼吸绵长,仿佛睡得香甜。

她面若莹玉,白皙无暇,看上去又嫩又软,好像能滴出水来。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卷翘可爱。

萧湛目光朝下移,看到她的唇。

红唇欲滴,娇艳妩媚…不知亲上去是什么味道?

喉结滚动,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萧湛忙收敛心神,伸出去想捏她下巴的那只手也收了回来。

“宛姐儿,醒醒。”

事实证明,你是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

但萧湛知道,有一样东西能。

“咦?”萧湛声音轻轻,好似鹅毛缓缓飘落:“谁掉的一百两银票?”

“哪儿呢?”刚才呼呼大睡的人突然从躺椅上坐起来,两眼不停在地上扫射,“哪儿呢?银票在哪儿呢?”

“哈哈哈。”

萧湛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令宛怒瞪萧湛,脸颊爆红。

第83章

江令宛脸颊爆红,是羞的,也是气的。

竟然这样捉弄她。

太过分了!

不行,她必须扳回一局。

心思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五舅舅,那一百两的银票是我掉的。”

江令宛呵呵一笑:“既然五舅舅捡到了,那就送给五舅舅吧,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您拿着,买点心吃。”

“虽然外面卖的点心远没有我做的点心那么香甜可口、软糯细腻、回味悠长,但好歹可以让您解解馋,对吧?”

前世,有很多吃过她点心的人哭着喊着要再吃,萧湛这么爱吃她做的点心,她不信这话气不着他!

她笑眯眯的睥睨萧湛,一副“我就不做点心给你吃,馋死你”的傲娇小模样,让萧湛的心软成了一团棉花。

他怎么舍得他的小姑娘失望?

所以,只能拧眉做出很生气、很无语、很无可奈何的模样了。

江令宛这才高兴了,甜甜笑出声来:“五舅舅别急,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是啊,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他的小姑娘也该长大了。

萧湛心情愉悦,微微笑道:“你不是要找李考官吗?你看,外面那个亭子里站的人是谁?”

“五舅舅。”江令宛捂嘴笑,“这一招用过一次就不好再用第二次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才不会连续两次上当呢。

萧湛也不急,喊了青峰进来:“去,把李考官送回家吧,安排人好生保护着。”

江令宛这才转头看窗外,果然就看到了李考官,她又惊又喜:“五舅舅,原来李考官在你这里。”

她亮晶晶的双眸,惊喜钦佩的模样让萧湛很受用:“李考官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你不必担心了,只管好好考试。”

“是,谢谢五舅舅,您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最棒的舅舅!”

嗯,你也是世界上最谄媚,最会奉承的…小东西。

第三天上午,万里无云,晴空如洗。

书法考试即将开始,观众席上座无隙地,八位考官按位就坐。

考场中间六张大桌案一字排开,文房四宝摆放得整整齐齐,其中有五位考生已站到自己考桌旁,排在第四的那张考桌空着,那本该是辛烟烟的座位。

离考试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辛烟烟却迟迟没出现

看客们面面相觑,猜测纷纷。

就在此时,一位辅考突然快步走进来:“陈大人,诸位考官,锦绣女学的辛烟烟在前来考试的路上被马车撞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不能来参加今天的考试了。”

嗡!

考场上犹如炸开了锅,各种声音纷至沓来,有说辛烟烟怕输不敢来了的;有说辛烟烟是被人算计的;也有嚎啕大哭说哪怕烟仙子容貌尽毁、身有残疾,也会不离不弃,一生追随的。

眼看着考试就要开始,整个考场还是闹轰轰一片,大部分的噪音都是辛烟烟的爱慕者发出来的。

“陈大人。”萧湛低沉,眼眸冷冽,“再这样闹下去,影响了考试,谁来负责?”

陈侍郎为人严谨,做事认真,只是年纪尚轻,被辛烟烟的消息惊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到萧湛的责问之后,他立刻让人维持秩序,待考场安静下来,他感激地看了萧湛一眼。

幸好萧湛愿意提醒他,否则耽误了考试,第一个被皇上问责之人非他莫属。

“当当当!”三声锣鼓响彻考场,联考最后的角逐——书法比试开始了。

今天的比试分三个回合进行:

第一回合比速度,考生们同时用馆阁体抄写二十篇古文名作,用时越短,错字越少,笔迹越清晰端庄,得分就越高。

第二回合比字大,字越大,越难驾驭。字体大、笔锋流畅、方圆兼备的书法才能取得高分。

第三回合比的是考生的应用能力,能把书法写得好还不行,必须要把书法运用起来。

这是今年新加的题型,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题目写在卷轴上,每人抽取一个卷抽,是难是易全凭运气。

前面两个回合,江令宛都是最先完成的。

写字是她的看家本领。

与其他本事不同,写字这一项,不是她勤学苦练学来的,而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前世她七八岁的时候,这个天分就展露了出来。

楷、隶、篆、行、草,不管哪种字体,她只要稍加练习,很快就能写得又快又好。

不单会写字,她模仿别人的笔迹更是一流。有时候是看一眼就能照着写出一模一样的字,有时候稍稍临摹一二就能以假乱真。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仿了主子水木先生的手书,从南北商行骗取玉石原料。

不过这个天赋她一直藏着,母亲从小就告诫她,不许告诉旁人,更不许在人前显露,以免惹出祸端。

有了这样的天分,前两个回合对她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毫无悬念。

最大的变故在第三个回合,毕竟究竟是什么样的题目,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