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公主坦然一笑:“那也没有什么,胜王败寇,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我并不怪六哥六嫂。若是当日赢了,你们一定活不下来。”

康宁是个聪明人,很识时务,明珠之前本来一直都很担心她会因为萧太嫔和宇文隆的死而心怀怨恨,从而不配合此次和亲乌孙之事。现在见到了康宁,她突然不担心了,宇文初是对的,康宁比福宁合适多了。

想到尾巴翘到天上去、整天就琢磨着怎么吃好玩好、再精挑细选嫁个好男人的福宁,明珠不由得对康宁多了几分不过意:“你六哥让我来问你,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只要能做到,我们会尽力满足你。还有,嫁妆的事我也要和你商量一下。”

康宁微笑:“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将来若是有事,我派出的使者能够在第一时间畅通无阻地见到六嫂。再有将来,若是可以,我希望能回到京城。”

明珠郑重点头:“我答应你。但你也要履行你的职责,不可背弃家国。”

康宁就道:“那我没什么了,如果可以,嫁妆可以丰厚一点么?陪嫁随行的人能让我自己挑么?”她自知萧太嫔和宇文隆犯的是什么事,再不可能给他们好名声的,留在京城没什么好日子过,不如山高皇帝远,过得潇洒自在些。既然决定活下去,那就努力过得好一点。乌孙王黑莫她也曾见过,长得不丑,也有能力,比糟老头子好多了。

明珠笑道:“这个没有问题,待礼部理好嫁妆单子后,我会送来给你过目,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提。”

康宁欠了欠身:“有劳六嫂了。”眼睛瞅到明珠腰间的花球,便笑:“只是初秋,嫂子就已经佩戴上了桂花,真不错。我有两年没见到桂花了,可否借我一观?”

按她想,这小小的花球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要她这么一提,明珠就会给她,毕竟女子间互赠花球再常见不过。而她主动和明珠要这样的小东西,也是表示亲近。

谁知明珠几乎在同时就拒绝了:“对不住,这是你六哥送给我的。妹妹想要,我让人另外弄了给你送过来。”

“我放心了。”康宁大笑起来,凑过去小声说道:“这几日宫中在传说六哥和六嫂失和呢,我本来很是担心,现在放心了。”

四哥不过昨日才回京而已,宇文初也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出京练兵,为何宫中就盛传她和宇文初失和了?这中间,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吗?明珠突然想起太皇太后的话,惊得全身冷汗都冒了出来,她匆匆告别了康宁,走到外面叮嘱冬蕙:“你立刻传信出去,让殿下行动起居千万小心!”

第862章 呸!

既然家里和宇文初都已经收到关于二哥的秘信,那么太皇太后当然也能收到秘信。明珠已经相信,太皇太后既然能在遥远的北方布下这么一个局,那么她的影响力和操控力一定比寻常人所以为的更要大。

太皇太后曾经说过,只要她肯刺宇文初一下,长信宫就会站出来为傅明昭洗去身上的污泥。那么,此刻傅明昭已经走了第三条路,必然不会死在菜市口了,太皇太后会怎么做?就此收手罢休么?不会的,一条道路受阻,只会更疯狂地想要打通另一条道路。

京中戒备森严,郊外才是刺杀宇文初的最佳之地。成百上千的将士中,总有那么几个人是忠于太皇太后的,空旷的演武场上,任何一枝箭矢都有可能偏离箭靶射向一旁的宇文初。

在确定太皇太后就在长信宫的寝殿中后,明珠快步往长信宫而去,她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阻止太皇太后的行动,不过,能尽量拖延一下也是好的。

她被挡在了长信宫的大殿之外。

桑葚低着头,态度谦恭语气坚定地告诉她:“娘娘体力不支,正在休息,严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早在意料之中的,明珠并不急着闯进去,而是让人搬来了桌椅,就在大殿外的阴凉处坐下来,喝茶品茗。她就不信了,若她把太皇太后的寝殿围得水泄不通,消息传不进去,透不出去,还能怎么样?当然,倘若计划已在执行之中,那她也算是尽人事,知天命。

长信宫当然是不会提供桌椅和茶水的,她自己也不可能带这些东西进来,更不可能浩浩荡荡地去敏太妃那里搬,所以她示意夏雪等人:“去和姬姑娘借。”

不是不知道这样会让姬慧为难,但是明珠认为,已经到了该让姬慧明确立场的时刻,中间派不是那么好做的。

肖乳娘听到夏雪的来意,脸都白了,这不是为难人吗?她们很快就要走了,现在只求平安度日,混到离开为止。不借桌椅和茶水,就得罪了摄政王妃,说不定在摄政王面前告一状,摄政王就不肯带她们走了。若是借吧,必然要得罪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暗中使个坏,给她们几双小鞋穿,那也不好受啊。

肖乳娘不是一个聪明人,她想不出办法,就只有拖,陪着笑脸和夏雪说道:“老奴做不了主,我们姑娘不舒服躺着呢,待老奴去问问她的意思。”

夏雪岂能听不出这是在推脱?但是摄政王妃身边的人都是很懂礼貌的,所以她打算先礼后兵:“那就烦劳嬷嬷去问一问了,只是记得要快些。天热,我们王妃连日劳累,身子也是不大好,拖得太久了恐怕受不住。”

肖乳娘听出了这其中的威胁之意,她哭丧着脸跑进去找到姬慧:“姑娘躲起来吧,这个事情一定不能卷进去,稍后使人去求陛下,证明您在崇政殿教陛下读书也就行了,陛下一定会关照您的。其他一切都由老奴来做主,要死要活都在老奴这个没有见识的小人物身上。”

姬慧在写字帖,她放下毛笔,静静地看向肖乳娘:“乳娘心疼我怕我受苦,我又怎能抛弃乳娘不管不顾?摄政王妃自小在宫中长大,我到底有没有去崇政殿,她会不知道吗?要求人,却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谁肯帮我?我自问运气还没有好到这个地步。来的是谁?我自己去见她吧。”

肖乳娘拦不住姬慧,只好苦哈哈地跟了出去,姬慧依例和夏雪寒暄过后,就命人端了桌椅,她自己捧着茶叶罐子和茶杯去见明珠。

此刻大殿外已经不止明珠一人,傅紫霏闻风而动,赶来守在了太皇太后的大殿外。依例,明珠必须得和她行礼,傅紫霏微笑着受了明珠的礼,再东一下,西一下地和明珠拉家常:“我是故意过来见姑姑的,听说四叔父已经回来了,二叔父却仍然没有消息……这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姑姑你节哀。”

明珠瞥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是啊,人有旦夕祸福嘛。就像当初,皇后娘娘偏居江南一隅之时,想必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入京入宫成为殇帝的四妃候选人之一。殇帝被逆贼所弑,娘娘本以为自己此生也就只能和安乐郡主一样了,被遣送出宫,只看运气好不好,是否有人敢娶以便了此残生。谁知一觉醒来,摇身变成了当朝的皇后娘娘,享尽尊荣,这就叫人有旦夕祸福。”

傅紫霏最恨的就是她作为宇文白的预备四妃之一时的那段时光,平时根本不许身边人提及当年任何一个字,此刻被明珠毫不留情地揭了伤疤,真是和明珠拼个死活的心都有了。但她偏偏就不敢,她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明珠:“姑姑总结得真好,不过为了家族,总要有人受点委屈的,并不是谁都能有姑姑这样的福气运气。”

明珠笑了,为了家族受委屈,傅紫霏也配说这个话吗?就连她都不敢说这个话。真正为了家族受委屈的人,是二哥、是傅霖、是父亲。她微笑着说了一句:“呸!”

傅紫霏的脸白了又红,青筋暴起,却不敢对着明珠发作。明珠并不理她,因为姬慧带着桌椅和茶叶罐子来了。

姬慧看到傅紫霏也在,而且二人明显就是在掐架,心里也有些打鼓,但退路是没有的,她就住在长信宫中,能退去哪里呢?

搬来的桌椅只有一套,两个人都该坐,谁先坐都不行,为难的只有她。姬慧当机立断,让搬椅子的宫人摔了一跤,然后借口说椅子被摔坏了,必须回去重新搬。这样,留下来的桌子放置了茶叶茶具等物,宫人也顺利地重新搬来了两把椅子,而明珠和傅紫霏装模作样地推让了一番之后,都坐下了。

姬慧埋着头给二人泡茶奉茶,明珠也就真的只是向她借椅子和要茶喝而已,其他没什么大的兴趣。傅紫霏却是不满足的,盯着二人看了一回,笑道:“听说姬慧姑娘和摄政王妃私交甚好,本宫还不肯信,如今看来,是真的。”

第863章 终于来了

姬慧有点惊愕,她和摄政王妃绝对称不上私交甚好。摄政王妃虽然没有针对过她,但也绝不喜欢她;从某方面来说,两个人可谓是天然对立的关系——从她被家族以摄政王侧妃的后备人选身份送进京中开始,她就身不由己地做了摄政王妃的敌人。

傅紫霏向来很清楚这个,所以姬慧有充足的理由认为,傅紫霏不怀好意。不过她想做什么呢?姬慧猜不到,也不敢否认,摄政王妃还未开口,她就抢先说自己其实和摄政王妃不好,岂不是明摆着看不上人家嘛!姬慧只能默默无言。

肖乳娘心虚地低下了头。早前她为了能让勾烨的字画顺利送到梅雨西手中,情急无奈之下只得胡乱扯了一句,干什么这些心眼贼多的人要拿出来反复地说?不过如今太皇太后已经得罪,皇后看姑娘更是不顺眼,若能得摄政王妃首肯,争取让姑娘搬出去那是最好,就算不能,宫中的人若是知道姑娘和摄政王妃关系好,也不敢太过欺负。所以肖乳娘闭紧了嘴巴。

明珠瞥了傅紫霏一眼,看都没看姬慧,一点面子都没留:“不好意思,姬慧姑娘人挺好的,不过我和她并没有共同的志向和爱好,偶尔一起喝喝茶可以,说是私交甚好那是不可能的。”

肖乳娘愤怒了,得意什么啊?不就是个摄政王妃吗?这么目中无人骄横跋扈真的好吗?太欺负人太看不起人了。

姬慧的脸热得可以烤熟鸡蛋,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但是明珠说的是实话,她也没有办法反驳或者再厚着脸皮靠上去,她声音清晰地道:“皇后娘娘误会了,的确如摄政王妃所言,民女与摄政王妃交往有限,并无私交,更谈不上什么私交甚好。”

“你们就别装了,其实我也理解的。”傅紫霏不以为意,瞟一眼紧闭的大殿殿门,微笑着道:“毕竟姬姑娘是住在长信宫中的嘛,和主人厌恶的人交往,那是对主人的大不敬啊。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姬姑娘人品高洁,我也很喜欢呢。”

明珠眯了眼睛,看向傅紫霏:“皇后娘娘说的那个被主人厌恶的人,是我么?”

傅紫霏掩口失笑:“姑姑怎会如此想?您误会了。”

明珠淡淡地道:“我的耳聋之症,很早以前就已经痊愈了,脑子也还好使,记性更好,所以应该不会出现误会这种事。所以你说的人就是我。”

傅紫霏微笑,挑衅地道:“对啊,我说的就是姑姑,姑姑要怎么办呢?是不是想要和从前一样,打我的耳光,骂我,再泼我一脸茶水?”见姬慧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她朝姬慧点点头:“没错儿,我姑姑就是这样的性子,所以将来姬姑娘若是进了王府,可千万要记得别惹我姑姑生气啊,王府里的那些姬妾,全都被她折腾得孤苦伶仃,生不如死。”

明珠沉默地看着傅紫霏。这第一轮的试探结束了。她有充足的理由确认,太皇太后的确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而且这件事已经在进行中,所以太皇太后紧闭殿门,并不在意她是否封堵了长信宫。而傅紫霏,就算不是参与者,也一定听到了风声。

明珠“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她走到大殿外,用力将桑葚推开,命令夏雪等人:“本王妃怀疑有奸人要害太皇太后,立刻把殿门给我砸开!”

傅紫霏出离愤怒了,她拎着裙子朝明珠跑去:“你敢吗?摄政王尚且不敢行此忤逆之事,你竟然敢?”

明珠森冷地看着她:“我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又在太皇太后膝前长大,远比皇后更加心疼敬爱太皇太后。我曾耳闻,太皇太后对陛下不满,有意改立项城郡王为君,皇后娘娘后位尚未坐热,想必一定很惶恐,很不满意。因此一时糊涂,做出点什么对不起太皇太后的事也是难免的。”

傅紫霏还是第一次听人言之凿凿地说起太皇太后想废除宇文光,改立宇文诺这种事,但是仔细想一想,完全是有可能的,毕竟宇文光只听宇文初的,早就大大地得罪了太皇太后。

那么,若是宇文光被废,她这个皇后又该怎么办呢?纵然不曾圆房,到底名分已定,她绝不可能如同从前那样,再改嫁给宇文诺了!一朝变成废后,便是人间最大的惨剧,谁都敢来踩她一脚,谁都敢吐她一脸唾沫!所以看上去她完全有做这种事的动机和可能。

傅紫霏急了:“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

明珠轻蔑地道:“只凭空口白牙就能证明清白了么?是不是发生这种事,咱们打开殿门问一问太皇太后不就知道了?让开!开门!”

长信宫的人当然不可能让明珠就这样随随便便弄开了太皇太后的寝宫,两派人马互相对峙,谁也不肯让谁。但是明珠有备而来,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她下令让人把胆敢反对阻止她的人以意图谋逆的罪名全都按翻在地,让人撞开了太皇太后的寝殿。

这么大的动静,太皇太后不可能听不到,她坐在床上,平静地看着明珠说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明珠走到她面前:“是的,这一天终于来了。我曾经不敢想这一天,不敢想这一刻,我千方百计试图把它一直往后推迟,但它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了。”

“是啊。”太皇太后微微一笑:“你现在想做什么?”

明珠反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无可奉告。”太皇太后看向窗外,窗外蓝天白云,微风轻轻拂过树梢,真是一个静谧美好的午后。她淡笑着道:“你才出世时,我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刻。若我知道,我会把你溺死。”

明珠心里生出一股怒火,她冷笑着道:“你溺不死我。因为我有父母兄长在,他们不会允许你这样做。就像你想害死我二哥,想让他无比窝囊地死在菜市口,但是他却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第864章 孤掷一注(一)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是啊,我低估了他,也低估了老六。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图穷匕首见,大家尽力之后,各安天命吧。”

夏雪端了一把椅子过来,明珠坐下,再接过素梅送上来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是的,我会在这里陪着太皇太后一起等待。”到此刻,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太皇太后的确是动手了,而她,目前能做的只能是把太皇太后扣起来,如若真的发生不测,那也可以做最后的谈判筹码。

太皇太后朝明珠做了个手势:“你请便吧,我累了,要休息。”说完真的不再管别的,安静地躺下了。

傅紫霏在一旁忿忿:“傅明珠嚣张跋扈,不敬尊长,目中无人,请太皇太后治她的罪!”

太皇太后瞥她一眼,说道:“请皇后代劳。”

傅紫霏一时语塞,随即又恼羞成怒涨红了脸。她若能代劳,还用得着在这儿告状么?

明珠完全没搭理傅紫霏,淡淡地吩咐夏雪:“有奸佞捣乱,你去告诉梅雨西,让他派人看护好项城郡王。”

太皇太后一直镇定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明珠:“你怎么能这样做?”

明珠面无表情地道:“难道太皇太后认为,项城郡王不应该被保护起来吗?”

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殿外,姬慧和肖乳娘主仆二人看着桌椅茶杯等物怔然无语,肖乳娘的手和脚都在颤抖。她们入宫也有些时日了,也算是见过风雨的人,但没有哪一次这样让她感到害怕的,原因无他,之前太皇太后不管和宇文初怎么斗,始终还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她们并不用担心祸事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这一次却不同,摄政王妃来势汹汹,并且才当众表示了对姬慧的不友好,倘使太皇太后倒下,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们呢?肖乳娘的掌心全是冷汗,她害怕地看向姬慧:“姑娘,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去崇政殿吧?陛下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姬慧看向天边,流云淡淡,天空碧蓝,她轻轻摇头:“不,我们哪儿也不去,哪儿也去不了,回屋等待即可。”

肖乳娘想哭,她牵住肖乳娘的手,拉着肖乳娘往后走:“我们去菩萨面前烧烧香吧,也许菩萨见我们心诚,就放过我们了也不一定。”

明珠喝光了整整一壶茶,看窗下日影渐移,心情也渐渐烦躁起来。夏雪进来,轻声说道:“项城郡王被陛下接到崇政殿去了。梅总管建议王妃,不要再提起此事了,只当不知道或者是忘了的好。”

也就是说,宇文光对宇文诺尚有手足之情,他知道事情有变,第一个反应就是先把最小的弟弟带到身边保护起来。从这件事上,他不信太皇太后,也不信宇文初和明珠,他只信他自己。

这也无可厚非,明珠接受了梅雨西的建议,低声问道:“朝中和城里情况如何?家里和相府是否安宁?城外可有消息传来?”

夏雪摇头:“没有消息,不过奴婢走这一趟,倒是看到宫中众人各司其职,并没有乱套。梅总管那里也并未得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京中和朝中、甚至于宫中,全都是一派安宁,而不是跟着城外一起动手,这意味着什么?明珠看向神态安详的太皇太后,突然意识到,太皇太后大概是孤掷一注,把所有的力气和筹码都押到了除掉宇文初的行动上。

一来,京中、宫中无异常,不会打草惊蛇,会让她们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从而得手的机会更大。

二来,与其分散力量,不如全力一击。试想,倘若宇文初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么他之前苦心经营的这一切还有用吗?名不正而言不顺,摄政王死了就死了,不可能让壮壮出来接着往下干。

一切都还是宇文光的,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就算是太皇太后没有办法再接管,那也和摄政王府没有什么关系了。宇文初开了个不好的头,他带活了宗室亲王们的心思,他活着之时大家都不得不服,若是他死了呢?当然是能者居之。

明珠紧张地思索着。很快她又发现了这次行动的漏洞,因为这个局面对于宇文光兄弟俩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太皇太后若是真的想要让宇文光兄弟俩成为直接受益者,应该还有更周密的计划跟上才是,比如说,该杀的要杀,该除的要除。但是什么都没有。

毫无征兆,计划也未必就很周密,太皇太后却贸然动了手,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等不及了。

明珠站起身来,问宫人:“江州子有多久未曾入宫给太皇太后治病了?”

躺在床上的太皇太后眼皮跳了一下,傅紫霏则冷笑:“真是太难得了,姑姑今日良心发现,居然想得起这个来。难道不是你把江州子带走,不许他给太皇太后治病,想要活活病死太皇太后的吗?”

左右已经撕破了脸,明珠冷声道:“把皇后请下去,她在这里聒噪得厉害,不利于太皇太后养病。”

傅紫霏愤怒地高声骂道:“傅明珠!你好威风!竟然就敢对着当朝皇后指手画脚!奸贼逆臣,你不得好死!我要把你做的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昭告天下……”

这条路走到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明珠摆摆手,示意赶紧地把傅紫霏带远些。桑葚被人领进来,她战栗着道:“江州子每隔两天入宫请一次脉,再会同太医院调整药方,从未有过疏漏。”

一切都好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但还是不对,明珠哑着嗓子道:“即刻把江州子召进宫来,我立刻要见到他。”

天空的蓝色渐渐变深,一颗璀璨的星星在天际亮了起来,一个宫人快步进来,轻声回禀明珠:“江先生跟着殿下去了稷山营地。据说是那边有一位老先生病重,急需诊治。”

真是见鬼了!明珠忍住火气:“唐春来呢?让他立刻进宫!”

第865章 孤注一掷(二)

京郊的稷山大营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演练活动。

自尾水战败以来,摄政王就下令练精兵练强兵,镇守京畿的主力全都在这里了,他们中有很多人将会跟随摄政王出征,而这一次演练活动,一是为了检验成果,二是为了选拔人才。

是的,摄政王早就颁布过命令,英雄不问出处,能者居之。所以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想要把自己最生猛的一面展现出来,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初秋的太阳还很猛烈,很多人被晒得满头大汗,汗水沿着脸颊流下来,一直淌到眼睛里,更有无数的人嘴唇干裂,但他们一直挺立不动,任由甲胄中的衣服被汗水尽数打湿。

宇文初还是比较满意的,原因无他,一只厉害的军队不只是最强壮最擅长马术或是杀人术的,它还应该是一切行动听从指挥,无惧无怕,安静有序的。

宇文信很高兴,作为练兵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觉得这只井然有序、信心满满、对异族侵略者和引狼入室的中山逆贼充满了仇恨的军队将会是他的骄傲。他准备向宇文初引荐一个人,而这个人,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其将会在未来的战斗中大放异彩,成为当世的猛将帅才之一。

为了这一次引荐,他别出心裁地安排了一场活动——骑射比赛。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因为军队里最常见的杀戮活动就是骑着马往敌军身上射箭,擅长这项活动的军士很多,但是他今天要引荐的这一位绝对是个中翘楚。

为了表示摄政王不但亲民而且有绝对的实力称霸军中,今天的第一箭由宇文初来开,他纵马在宽阔的校场上飞驰而过,留下了十枝正中靶心的箭矢。无一箭射偏,无一箭射空,就算是军中的神射手,也不敢保证这样的零失误。而在这之前,从未有人听说过摄政王居然有这样一手神技。

于是欢呼声震天。宇文信却紧张起来,兄长太强悍,他苦心安排的这次露面会似乎没有什么特效了。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往下走而已。他改变了神射手们的出场秩序,原本是想要让那个人最后压轴出现的,现在似乎只能让那个人抢先出现才能抢得一线机会了。

而这位第二个出现的老兄,他一上场就毫不客气地把摄政王殿下之前命中靶心的箭给射成了两半,同样是无一箭射偏,无一箭射空。

宇文信痛苦地扶住了额头,早知道会这样,他一定让这个人再过些时候才出来,箭靶上多些箭就没有这样明显了。

宇文初却笑了:“这个人有点意思,他叫什么名字?”

座下的将军们无一人出声,全都把目光落到了宇文信的身上。那意思是说,华阳王殿下,你自己干的好事自己解决,无论是得罪摄政王也好,还是害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然而仍然算是奇才的人也好,你都看着办吧。

宇文信硬着头皮回答道:“王藏锋,他叫王藏锋。”再板着脸大骂:“这混账东西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如此傲慢讨打,拉下去打他板子!”

宇文初摆了摆手:“是本王说英雄不问出处,能者居之的。他有这个本事,就该亮出来嘛。打了他的板子,其他人还敢尽力么?”再似笑非笑地看着宇文信道:“光会射箭是不够的,还得看其他表现。”

宇文信这便知道自己的打算被宇文初看破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却也十分坦然:“之前他一个人撂倒了十多个壮汉,一把长枪也是使得极好的。若是比谋略,也不见得会输给别人。”

宇文初对宇文信还是很照顾的,他慨然答应了宇文信的要求:“你让他过来,我考一考他。”

校场上的骑射比赛仍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不远处,另一组捉对操练的普通士兵杀声震天,阳光仍然很强烈,宇文初简单地考校这个叫做王藏锋的年轻人之后,对他生出了浓烈的兴趣。宇文信是正确的,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而他即将开始的北伐很需要这样的人。

下面的骑射已经不能吸引他的目光,反正优胜者会被专门负责此事的人报上来。他专注地和王藏锋就一些问题探讨着,决定过后还要召见王藏锋,他很高兴找到了这么一个勇猛能干的年轻人,全然不知道死亡的阴影已经向他逼近。

在校场的旁边,正对着点将台的方向,有一块空地,放着一架小型床弩。床弩已经在这里存在了很久,长期以来,它的作用都只局限于让士兵们熟悉操作方式和结构,以便在将来的战争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它偶尔也会射出恐怖的弩箭,却是在校场上没有人时,像今天这种时候,它是闲置的,不该也不能射出弩箭。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被取走了弩箭的床弩只是一架没用的机器,它安静地待在烈日下,被几个闲着无事的火头兵当做了看热闹的好地方。

宇文初在兴致勃勃地和身边的宇文信了解王藏锋平日的事迹,王藏锋老老实实地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乖顺地等候他再次问话。

没有人注意到,王藏锋背后的护心镜闪耀着不同寻常的光芒,而这道光芒,穿透了喧嚣的校场,一直投影到坐在床弩上看热闹的某个叫做老黄的火头兵的眼睛里。

他知道那是摄政王座的具体方向,只要将弩箭射到那里,那个人绝不可能再活下来。因为今天这支即将出场的弩箭是特制的,它将用上那些据说最新式的火药,火药来之不易,这次行动也是孤掷一注,所有参与进来的这些人,若不能成功就只能把命留在这里。

而在这个时候,奉了明珠的命令前来报信的叶修被拦在了军营外面,他能听见里面冲天的喊杀声,但就是进不去。原因无他,摄政王治兵太严,练兵之时禁止一切没有令牌的人出没。叶修百般说情拉关系也没有人理他,他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第866章 孤注一掷(三)

一是不顾一切拼命闯营,把王妃的话传给宇文初知道。但这样做的风险在于,王妃并没有真凭实据,只凭主观猜测,很可能是虚惊一场,闹个大笑话。演练等同于实战,严肃性很强,闹事的人绝不可能轻松跑掉,王妃是挂念夫君,又远在京中,当然不会有什么大错,他这个传话的人却是不知轻重,没有分寸,活该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