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嘴里说的硬,其实还是舍不得,卓克尔真是一个绝好的人质。

凉薄的笑刚浮到一半便被再度涌至喉间的恶心打断,生生咽下的痛苦令她皱紧了眉,这片刻即逝的异样被卓克尔瞧在眼中。

他们在那里说话的时候,一小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迂回上沙丘悄悄从朱拂晓等人的背后靠近,十丈…八丈…七丈…双方的距离越来越接近…

瞥见这一切的贴什哈亲王胡须微微动了一下,又对朱拂晓道:“你不要冲动,什么事都有商量的余地,我们可以再谈谈。”在说话的时候他目光一直闪烁不定,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朱拂晓低了头未答话,似乎在考虑贴什哈亲王的话,正当此时朱棣军队中突然暴出一声大喝:“姑娘别上当,那贼子是跟你打马虎眼分散注意力呢,你小心后面!”

悚然一惊,回首之时偷袭者已近在咫尺,所幸随行保护者均是武艺高强之辈,非一般士兵所能比拟,一拥而上很快就解决了这些人。

看到自己派过去的士兵被人像切冬瓜一样切了个遍,贴什哈亲王脸颊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他已经错过了营救的最好时机。

解决了那些人后,朱拂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被人将了一军,看来在这些人面前,自己思虑还是不够周详。

她庆幸之余又看了一眼那个出言提醒的人,她认得他,四哥手下第一大将张玉,一个粗犷的北方汉子。

“贴什哈亲王,看来你是不准备要你这个儿子了,那我送他去森罗殿你也没意见吧?”冷月下,目光阴寒似冰。

“哼!”贴什哈亲王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长年征战所磨练的狠霸之气展露无疑:“好天真的女娃儿,你们以为抓了卓克尔就真能安然离去吗?你可以让本王撤一次兵,但不可能永远撤兵,你们逃不出去的,本王劝你还是别做蠢事的好。”

“这个就不劳王爷担心了。”笑意盈盈,荡漾在眉眼间的却是无尽的阴狠,比之贴什哈亲王这个长年拼杀在尸山血海中的人丝毫不差。

“噢!噢噢!”突然间平野沙漠四周的山头沙丘后面出现无数个火把,一个连一个把这片地方照得极亮,嘶吼之声响彻天际,震慑着底下每一个人。

本来是元军包围明军,现在反过来元军又被恍如从天而降的明军包围,贴什哈亲王脸色剧变,再难维持适才的镇定。

卓克尔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又来了,这个公主很懂得掌握人心,明刀明枪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埋伏算计才是。

火把蔓延了整个山头,数不清有多少枝,也看不清有多少人,朱拂晓扫了一眼道:“贴什哈亲王你还要坚持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想…”又是一阵恶心涌上喉间令她不得不停下话语。

卓克尔敏锐地握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利用一早弄松的绳子中腾出的手反掐住朱拂晓白嫩如玉的脖子。

正文 第九章 逆转(4)

忽遇此变故,旁边的人皆是乍然变色,反倒是朱拂晓除开始的一惊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握紧那把匕首。

“你想做什么?”她睇视着那只因强行挣扎而皮肉破损的手。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大明公主,你现在威胁不了任何人。”卓克尔甚是解气地说着,从遇到这个女人开始他就像傻瓜一样被她捏在掌心揉搓,现在终于轮到他反击了。

“是吗?”她丝毫不理会那只随时会要她的命的手,明昧含水的眼眸笑意如常:“那我们试试如何,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匕首快。”似乎为了验证她的话,匕首尖深深扎进了卓克尔的脖子。

“女人,不要逼我!”卓克尔眼中掠过一丝暴戾,这女人总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各种情绪,伴着颈间的冰凉手逐渐收紧,令她的呼吸因他而艰难。

如果事情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也许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贴什哈亲王终于妥协:“不要伤害我儿子,我放你们走!”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其费力,两颊不断地抽搐着,显然是气极也恨极。

“阿爹,不要答应她,我就不相信她真敢和我同归于尽。”他虽说得硬气,但实际情况却有目共睹,匕首扎进的部分越来越多,滴落的血连绵不绝。

“闭嘴,该怎么做阿爹心里有数!”贴什哈亲王艰难地举起手冲后面那些将军打了一个撤兵的手势。

他很明白,坚持下去,兴许会赢,但是他不敢冒险,不敢拿这个被誉为王保保第二的儿子冒险,他是振兴大元的希望所在,绝不能出事。

只是放弃一场小小的胜利罢了,往后得到的会更多更多,他有信心!

元军以骑兵为主,机动性强,须臾之间已经齐集在贴什哈亲王身后,燕王军队脱离包围后立刻收编队伍,然后退据数里之外。

因为两人都受制于对方,谁也不信谁,所以都不敢轻易放手,最后由凌风和一个元兵分别握住卓克尔和朱拂晓的手,慢慢拉开。

“叮咚!”在卓克尔走下沙丘后,朱拂晓终于松开了握了许久的匕首,这一天比一年还长,终于,终于,结束了…

垂落在身侧的手不可自遏地发着抖,天知道她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一直令自己保持着镇定的模样,幸好,这场赌博是她赢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摸着隐隐作痛的脖子,她心有余悸。

“小十?是小十吗?”得到禀报的燕王一听说这个长相平凡的女人正是自己嫡亲的妹妹当即扔下数万大军纵马奔上了沙丘:“小十,真的是你吗?”他停在朱拂晓面前迟疑地问。

“四哥。”一样的笑,在这一刻却多了真挚在其中,而非平常流于表面或为达到目的所绽放的笑。

只凭这两个字朱棣便断定站在眼前的确是拂晓无疑,只有她才会这么亲昵地叫自己,也只有她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来救自己。

“小十,真的是你!”朱棣一跃而下,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血污一把抱住拂晓,紧紧地抱住,连身子都在颤抖,他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失去小十了,先前不知道是小十还好,知道了真是后怕不已。

四哥的怀抱总是那么温暖,令人流连忘返,不必伪装,不必猜测,只要静静地享受着来自四哥的给予就好。

“我们平安了,四哥。”她轻轻摩挲着那只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目光是他人难以企及的温柔。

“是,多亏了你,都怪四哥不好要你吃苦了。”朱棣的声音有些低迷,目光一直停留在她颈间触目惊心的指印上。她虽然没说,但从她乔装易容挟持着卓克尔这个连他都忌惮的敌人上看,必然是费了好大一番周折。

“我们是亲兄妹,四哥怎的说这般见外的话,若不帮你我还能帮谁。”原先娇软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沙哑。

“嗯!”朱棣重重地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低下的眼眶中分明含着薄薄的泪水,这个妹妹是上天赐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我们回去吧。”柔软的小手牵起那只长满硬茧的手一起走下沙丘,其余人随行在后。

“你怎么会来这里,还俘虏了卓克尔?另外你的脸…”他内心的震惊实在难以言表,小十聪慧多谋他早就知道,否则也不能在宫中过得风生水起,但万没想到居然能做至这个地步。若非小十及时到来,他就算能突围而出也必然损失惨重。

朱拂晓一边走一边摸着自己的脸笑道:“此事说来话长,等回去后我再慢慢说给四哥听。”

“喂,女人!”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俩兄妹的对话,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卓克尔,他骑在马背上远远望着朱拂晓。

一看到他,朱拂晓脸上立刻挂上了惯有的微笑:“如何?王子还舍不得走吗?”

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半圆的月亮,辽阔的夜空开始下起了雨滴,落在衣衫上晕染成圆,在这黑夜中是说不清的晦暗。

两人隔雨相望,迷离若魅的感觉在彼此中间蔓延,天地间静悄的只有雨落沙原的声音。

“女人。”良久,他终于说话了,女人――这个称呼在饱读诗书的人听来是直接的近乎于粗鲁,可是他却用此来称呼大明最尊贵的公主。

他骑在马背倨傲地看着朱拂晓:“你虽然长得丑了点,但你的智慧足以弥补这一缺憾,所以,我决定要你做我的女人!”自他成年起有的是女人主动示好,开口要人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何况还是这种一点吸引男人的姿色都没有的女人,他肯要她,简直是天大的恩惠。

开玩笑!

这是朱拂晓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感觉,这男人未免太过自大了吧,居然想要她?而且还摆出一副施舍的态度,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一手下败将罢了,大言不惭!

“本宫只嫁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沉声以答,言下之意是看不起卓克尔。

出乎意料的是卓克尔居然没生气,反而仰首大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看来娶了你小王以后是断不至于寂寞了。顶天立地是吗?”他一勒马头豪气冲天地道:“好!小王一定会让你知道咱们在草原上奔驰的男人远比你们柔弱的南人更顶天立地!”

“本宫不会属于你!”朱拂晓睇视着那双在雨水中依然跳动着炽热光芒的黑眸一字一句地说。

“你会,一定会!”他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回答,并不因为她的拒绝而有所动动摇,他看上的东西最后一定会得到。

扔下这么一句,卓克尔准备掉转马头离去时猛然瞥见朱拂晓在雨水中的脸,顿时怔仲在原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卓克尔不记得是在哪里听到的这首诗,只知此刻出现在脑海中的只有这几句话。

倾国倾城,当真是倾国倾城。

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妩媚的、天真的、活泼的,但没有一个能像她那样美得勾魂夺魄!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容,好险,差点就错过一个绝世佳人。

致美的容貌,绝高的手段心计,这等女子,几世才出一个啊…

与之相比,她尊贵的公主身份反而成了次要。

“你一定会是属于我的!”他郑重许下自己的诺言,踏过一地的湿漉漉的沙土绝尘而去。

梦幻般夜色中的离别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正文 第十章 夏初

初夏的京城万物茂盛,风吹千里,一碧无垠,成就着这一年中最美的时节。

在那美仑美奂的皇宫中,碧波之中荷花摇曳,虽阳光明媚,汉白玉栏杆却是触手生凉,仿佛混迹于初夏的秋水。

遥遥相望的朱元璋幽幽叹了口气,那双精明世故的眼睛少有的露出怀念之色,辟池种荷,缘于她的一句话;而今荷花依旧,人已不在。

秀英啊…想必你此刻正在天上看着我和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这个帝国吧?!

六宫粉黛,佳丽三千,有的他宠过,有的他冷落过,然他认定的妻子从来只有秀英一个,不论是战火连天朝不保夕的穷小子朱重八,还是至高无上坐拥天下的皇帝朱元璋,马秀英都是他唯一的妻子。

一叶扁舟从叠荡的水波中悠悠而来,穿过出水荷花亭亭碧叶,小舟上貌比花娇的宫女探手于丛丛碧荷中攀了一个莲蓬,点点莲子翠绿可爱,半露半隐地藏在莲蓬中,宛如含羞带怯的少女。

宫女摇舟而来,隔着汉白玉阶将莲蓬高高递上,一口吴侬软语似这江南的烟雨:“请皇上品尝。”

朱元璋怡然接过,取下一颗莲子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莲心苦涩的感觉在嘴里蔓延逐渐占据了所有的味觉。

自此池建成以来,每年夏天的第一颗莲子都由他亲品,只是前十几年还多了一个人陪他,而今却只剩下他一个,孤寂的感觉在心间越绕越紧…

“皇爷爷。”一个清彻的声音打断了朱元璋的沉思,抬头看着那个向他走来人露出了一丝微笑,亲切地道:“是允炆啊,今天这么早就下课了?”

“是啊,师傅说我书背得很好,所以便早早放了。”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有着一张清秀的脸,眉宇间多是与他父亲一样的仁厚之色。

“很好。”朱元璋慈爱的说道,亲手剥了一粒莲子与他,在看到允玟因苦涩而皱眉后一笑而问:“很苦吗?”

待嘴中看中的苦涩过去后朱允玟方展颜回答:“是,初时甚是苦涩,但之后便清香满唇,回味无穷。”

“是啊,这就是莲子。”朱元璋的声音是听着前所未有的温和,玄色长袍上张牙舞爪的金龙在夺目的阳光下似欲腾空而去。

“朕问过你的师傅,他们都是有名的博学鸿儒,他们皆说你的学问已经很好了。”朱元璋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这方面。

朱允玟不知他这么说的意义何在,唯有赔着小心回答:“师傅们过誉了,其实孙儿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向师傅们请教。”

“学无止境,这是没错的,但是有些事可以慢慢学着做起来了,从明天起,你便跟着朕学习处理政务吧,这担子迟早是要交给你的。”说到这里,他盯着自己虽依然有力但已老相横生的手:“朕老了…”

朱允玟见状连忙安慰道:“皇爷爷说哪里的话,您正当盛年,春秋鼎盛,就算过个几十年再教孙儿这些国家大事也不迟。”

虽知这只是孙子开解自己的话,但朱元璋听了依然很受用,自妻子与长子去后,他最信任的便只有这个孙子,只有允玟是真正在意自己的,其他儿女在意的只是他手中的权力与财富。

“不管怎么说,早些学起来都是没错的,为君之道在于‘勤、明、仁、断’四字,往后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像你父亲一样铭刻在心。”

“孙儿知道,孙儿一定不会让皇爷爷失望的。”朱允玟郑重回答,暖薰的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飞舞。

含笑点头的朱元璋突然瞥向朱允玟身后某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知道就好,若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随着朱允玟的离去,朱元璋恢复惯有的冷凛之色:“出来吧。”

“属下叩见皇上。”一个人影幽灵般的出现在长廊中间,声音涩哑难听。九曲十八弯极尽奢华的长廊因他身上深重的诡异之气而变得犹如通往幽灵地府的黄泉路。

“有什么新动向吗?”他瞥一眼晴空碧色的天背过身。

“启禀皇上,刚收到八百里急报,十公主已平安抵达北平,与燕王会合。”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知道她在山东胁迫那些封疆大吏调兵所谓何事了吗?”这才是几日来一直盘索在他胸中的疑问,这个行为已不是胆大妄为所能形容的了。若是换了一个没脑子的他倒不奇怪了,可偏偏是拂晓这个最精明不过的女儿,这样的蠢事可不是她的风格。

“查清楚了,月余前元朝派遣数万精锐军队大举进犯,燕王一时不慎为元军所困,双方僵持之际,元军意图抓住十公主以威胁燕王,结果被十公主将计就计反擒了元朝贴什哈亲王之子卓克尔,从而迫使元朝退兵。”

朱元璋浓眉一挑,显然内心有所触动,他很清楚济南一地的兵力状况,不过千余名,根本成不了大气候,可她却能凭着这千余名士兵和一名人质迫使对方数万大军后撤,连他都有些吃惊了。

夏日暖风阵阵,吹得远处那些守门和清扫的内监昏昏欲睡,然此刻的朱元璋却前所未有的清醒:“此事属真?”

“属下不敢欺瞒陛下。”来者的头又垂低了几分,声音渐起战栗之意。

朱元璋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静静地睇视着手中那还有泰半的莲蓬,一时竟没有了再吃的兴趣,而往年他总要吃完一整枝才瘾。

刚才的问话,不是因为怀疑,他很清楚手下这些密探,一直隐匿在暗处的他们只听从于自己命令,绝不敢有半分不实。

他只是…觉得难以置信,一个未出过宫门的女子,竟是能轻易将那么多老谋深算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想他在她这个年纪,所企所求的不过是一口饭罢了,何曾有此等心计城府。

握着莲蓬的手倏然松开,任由新鲜的莲蓬掉落在脚下然后穿过栏杆的缝隙滚落入池中。

生之于水,归之于水,这也许就是它的宿命吧。

“命在北平的密探继续查探,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朕查清楚。”他叫住准备离去的密探头子:“还有,朕要知道她在北平的一举一动,不得遗漏分毫!”

“是!”密探头子垂首答应后隐匿踪迹离去,如来时一般。

一样的荷花摇曳,一样的夏日美景,朱元璋却没了欣赏的兴趣,轻哼一声拂袖离去。

拂晓…她似乎有逐渐脱出他掌控的迹象,他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不被掌控的聪明人,哪怕这人身上流着他的血!

正文 第十一章 再遇(1)

“好棋!”彼时北平燕王府内响起这么一个声音,随之相伴的还有极其愉悦爽朗的笑声。

“你竟能凭着这么一点细微的漏洞和线索看出端倪,从而使了一招将计就计,真是令我这个做四哥的佩服,都说老十七善谋,照我看这善谋之名非你莫属。”说话者正是从战场归来的朱棣,虽然纱布裹身但心情看起来极佳。

换了一身浅粉银边遍绣樱花轻纱衣的拂晓坐在一旁含笑听着朱棣的夸奖,细银折针耳环在修长的颈边垂就优美的姿态:“瞧四哥说的,我怎么能跟十七哥比呢,只不过是些许小聪明罢了,哪有那么夸张。”

“哎,我可是说真的,绝非因为你是小十所以就信口胡赞,至少四哥我就做不到你这样的。”燕王府的人原先被元兵困于冰窖之中,此刻已悉数救出,除少数几个人冻伤以外,其余都平安无事。

拂晓抿唇一笑继续说道:“我发现那个葛诚可能是元人后,便叫人去请济南的几位封疆大吏,但又想到附近可能会有人在监视,所以留下凌风开了窗门闲聊,以麻痹监视者。之后,劝服几位大人协助于我,命他们在暗中率兵进入北平城。”

“山东的兵进到北平可是越界了,若是他们被拦在外你准备怎么办?”

拂晓一踢足上蜀锦嵌和田玉的鞋子,带着几许娇憨之色开玩笑道:“那就等着四哥来救我呗!”此刻不加任何掩饰的她看起来是那么娇憨可爱,也唯有此刻的她才能让人意识到…她才十六岁而已…

“结果却是四哥等着你救。”朱棣怅然不已,显然是对这次的事耿耿于怀,本来不能保护居于深宫的她和母妃已经够自责了,现在居然还要妹妹以身犯险来救他,真是…有愧。

“四哥,再说这些可就见外了。”她摇扇的手一停佯怒道:“既是外人,那我也不好意思在府上叨扰许久,干脆明儿个就回京得了。”

朱棣当即大笑,笑过之后举手讨饶:“好好好,我辩不过你,不说就是了。”

拂晓这才转嗔为喜继续刚才的话题:“既然元人有胆诓我入城必是设有埋伏,那么可想而知,城中必是防守空虚,否则如何能让元人自由来去,这样一来四哥说的问题就不成问题了。入城后我假意休整实际与随月互换身份,易容成一个不起眼的侍女,趁机挟持卓克尔知悉他们的阴谋,以及为后面的谈判夺取筹码。”

“为了震慑卓克尔等人,我将一千士兵悉数调过来包围王府,同时骗说还有五千精兵在路中,以使他们不敢有所轻视,其实我哪还调得出一兵一卒啊。”团扇轻摇巧笑倩兮背后是令人惊叹的运筹帷幄之能。

朱棣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笑言:“是啊是啊,这一出空城计,不光唬到了卓克尔还逼得元军退兵,可不比当年诸葛亮差。”

“我可不敢和天下第一智者比肩,只是些许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罢了。”她自椅中站起踩着那坚硬光滑的青砖道:“我虽表面命何永方等人在北平待命,但实际令他们率这一千人马快马加鞭至关外,同时沿途召集一切能够动员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只是能动能走能喊两嗓子的都带上,声威这种东西总是人越多越好。黑夜之中,又有火把耀眼,元军哪能分得这么清楚,只当是有重兵埋伏,能和四哥势均力敌者自是聪明人,知道审时度势、权衡利弊,若换了一头蛮牛,我这计策便行不通了。”她娓娓道来,一派轻描淡写,但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中是何等凶险。

朱棣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方摇头一笑:“罢了,知道你不喜欢听见外的话,总之四哥承你的情就是了。”

朱棣的话似乎让她很是高兴,两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一派纯真无邪,宛如不谙世事的仙子。

天真娇憨的、世故冷漠的、温柔娴静的、冷酷城府的,一个人如何能有这么多不同的面貌,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又或者每一个都是…

生在皇族,贵为公主,究竟是一种幸还是不幸…

北平城的百姓并不知道自己在战乱的边缘走了一遭,依旧过着他们普通但是乐足的日子,一大清早便能听到大街小巷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卖菜的、卖面人的、卖肉的、卖包子的,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公子,快瞧,那里的西瓜好大!”

“公子,这里这里,很香的包子啊!”

自入了北平城后,阿文阿武两个的嘴就没停过,不是大呼小叫就是嘴里塞满了东西使劲嚼,带着这么两个活宝殷无垢真是哭笑不得。

北平地处北方,风气面貌与南方迥然不同,而且这一路走来多是偏僻荒凉的地方,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坐大城市,阿文阿武两人既兴奋又新奇,什么都想试一试尝一尝,弄得殷无垢不得不看着他们。

“公子,前面有羊肉汤啊,好像很好吃的样子。”阿文盯着卖羊肉汤的铺子使劲咽口水,而在他手里还抓着包子若干、蜜饯若干、瓜子若干、糕饼若干…

“你们还吃得下?”无垢满面狐疑地盯着两个小厮,他真不怀疑他们的胃是不是传说中的铜墙铁壁,吃了这么多居然还要吃。

“嗯嗯!”文武二人使劲点头,生怕慢了没份吃,两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好动吃吃好玩的时候,也亏得他们摊上这么个好脾气的主子,不曾对他们有过约束,否则非得挨罚不可。

从羊肉汤铺飘来的香味光闻着就觉得鲜美至极,连无垢都被勾动了食欲,便带他们入铺各要了一碗羊肉汤。

相较于无垢斯文的吃相,文武二人就粗鲁多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甩开膀子使劲喝着鲜得连舌头都要吞下去的羊肉汤,直至把第二碗喝得底朝天后,两人才摸着肚皮舒服地叹了口气:“真好吃,真地道,在京里从来没吃到过。”

“喂,老板,你这汤是用什么熬的,咋这么好喝呢?”阿武饶有兴趣地问起了瞅空休息的羊肉汤铺老板。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又黑又瘦精神却很好,还有两个年约三旬的男女给他打下手,看着是一对夫妻,长得都很实在。

“几位客倌,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这羊肉汤可是北平城的一大招牌,其他地方就算有也吃不到这么正宗的,我张记羊肉汤在这里摆了几十年的摊,不是老汉我夸口,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吃,有些熟客刮风下雨都来。”说起自己的小铺张老汉兴趣十足,看现在生意不忙干脆挪了个小凳坐到无垢他们那桌来。

“这羊肉汤的用料和熬法都可有讲究了,必须得用刚宰杀的羊筒子骨来熬,其他骨都不行,然后把羊肉还有洗干净的羊杂放到锅里一起煮,煮熟了呢就捞起来沥干,然后切成薄片放到滚水里一氽,再倒入汤碗里,冲入滚烫的羊汤水,配上小老儿自己调的各种料就好了,别看着简单,其实很费火候和功夫的,做出来的羊肉汤保证不腥不膻鲜美无比。”张老头甚是得意的说着,对自己这门手艺很有信心。

明明是刚喝完,但阿武的口水又快掉下来了,他赶紧抹了一把下巴对还在喝汤的殷无垢諂笑道:“公子,咱们明天再来喝好不好?”同时暗自撞了一把阿文让他也赶紧说几句。

“公子…”阿文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无垢已经摇头道:“随便你们,反正我还要在北平待上了一阵子。”

“谢公子。”两个回答的那叫一个大声,引得邻桌客人纷纷恻目。

无垢睨了一眼示意他们安静些后转脸对张老头道:“老丈,帮忙的那两人是你的儿子媳妇吗?”

一说起这个,张老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是啊,他们成亲十来年了,感情很好,我这手艺已经全传给我儿子了,等再过几年我就在家享清福喽。”

无垢闻言笑道:“是啊,以老丈的年纪是该在家抱孙享福了。”很平常的一句话却令张老头敛去了笑容,转而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唉,谁说不是呢,我这媳妇什么都好,对我儿子好,对我也孝敬,可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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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给小无垢改了个姓,改姓殷,另外1、2号,3号开始更新哈,祝大家五一节快乐,玩的开心吃得开心,总之开心无限

正文 第十一章 再遇(2)

后面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张老汉说了几次都没说全,可把阿文两人给急坏了:“到底是什么事儿,你倒是快说啊,别在这里钓人胃口。”

无垢瞥了一眼正在忙活的二人,大概想到了张老汉的难言之瘾:“可是两人膝下无子?”

张老汉拧着两道八字眉一拍大腿:“可不就是!”旋即又叹声叹气起来:“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我儿子又是个死心眼,说什么都不肯纳妾,只能这么悬着,可…我老张家的手艺不能就这么断了啊!”

阿文二人听后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倒是无垢低头想了一阵对张老汉道:“老丈你先别急,这事可有去瞧过大夫?”

“大夫?”张老汉嘴撇得跟水瓢一样:“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这里看个大夫得多少钱?小小的伤寒都能去掉好几两银子,何况是这种病,不狠宰一番才怪,你说我们做小本生意的,能混口饭吃盖间房住就不错了,小病小痛不敢看大夫,大病大痛又看不起大夫,有那钱我还不如给我儿子纳个妾得了。”

张老汉这番话既说的实在又让人心生悲怜,普天之下像他这样的又岂在少数。

阿武忽地插嘴道:“公子,您不是懂医术吗?给他们夫妻俩瞧瞧如何?”阿文也在旁边起哄:“是啊是啊,公子,您的医术绝不比那些只知埋头赚银子的黑心大夫差,就看看吧,兴许能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