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卓克尔并不准备放过他们:“来人,把这两个奴才拖出去喂狗,让这种人留在我军只会败坏军纪。”
上都扫过被强拖下去的两人,虽说可怜了些,但说到底还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卓克尔将马鞭交给上都后入营见礼,伯颜将军说了几句话后知趣的离开,留下他们两个单独说话。
“这么急来见我有何要事?”贴什哈亲王清楚这个儿子的秉性,若非至关重要,他是不可能这样急着来见自己的。
“阿爹,明朝知道了我们留在北平的宝藏。”卓克尔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贴什哈亲王一听这话猛地从椅子中弹了起来,连膝盖磕到桌角都没发现:“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儿子是从朱拂晓嘴里听说的,并且偈语的前一句她已经知晓。”
贴什哈亲王负手在帐中走了好几个来回,震惊之色始终不曾从饱经风霜的脸上退去,嘴中喃喃重复着同一句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卓克尔见状说道:“阿爹,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用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抢在明朝找到前夺得宝藏。”
“夺?怎么夺?”贴什哈亲王苦笑连连:“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我们都没能从先帝留下的偈语中找到线索,你还指望着奇迹发生?”他稍稍一顿叹道:“先帝把藏宝地隐藏在谒语中是怕被宵小有机可趁,可惜他还来得及告诉我们便中了风,一病两年越来越重,最后撒手人寰,留下这未解之謎!”
“我们找不到,但是有人也许能找到。”卓克尔眼带狡诈地道:“阿爹,朱拂晓的手段心计您是见过的,你觉得她怎样?”
贴什哈亲王沉默片刻回答道:“这个女娃诡计多端,心思缜密,而且有勇有谋,远非一般人能及。怎么?你想借她之手找到宝藏?”
卓克尔将他与朱拂晓所定之盟约以及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一一说出,贴什哈亲王静待其说完后缓缓道:“那个女人刁滑阴险,你若不能很好地撑控此事,反会为她所利用,到时候损失的可不是三成宝藏,而是所有…”
“我知道。”卓克尔干脆地回答。
“不,你不知道,在新一辈中你固然出类拔萃,用兵有道,但是对大局的把握还不够。连年征战,我朝实已被明军逼至绝境,留存下来的实力一年比一年少,而那批宝藏就是我们翻身的唯一机会,卓克尔,这件事不能出半点差错,你可明白?”
这一次卓克尔没有立刻回答,凝重在脸上堆积成山,胸口闷得难以自持,他紧攥双拳愤然道:“大元一定会再次强盛起来,我以性命起誓!”
贴什哈亲王拍着他的肩甚是欣慰:“我知道,你一定能办到。”儿子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
父亲的肯定令卓克尔浮起明澈的笑容:“所以阿爹,在看到大元铁蹄再次踏进中原前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贴什哈亲王知晓儿子心意已定,阻拦也没用,只得点头同意:“那么有什么事是阿爹能帮你的?”
“正有一事求阿爹呢。”卓克尔的笑容愈发明澈,“我想阿爹代我向皇上请旨向大明的十公主求亲。”
正文 第十六章 和亲(2)
“朱拂晓?”贴什哈亲王被他这个要求惊的抽了一口凉气:“你准备做什么?”
“阿爹,朱拂晓的价值不在于她的身份,而在于她本人,与其让她成为我们的敌人,不若收归已用。中原女人最讲究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公主也不例外,这是让她为我们所用的最好办法!”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明朝未必会同意。”贴什哈亲王说出了关键所在,他们与明朝多年征战,彼此都对对方恨之入骨,和亲根本解不开这个死结。
“如果加上不犯边界的条件呢?”
贴什哈亲王被他这句话惊得脸色骤变,脱口道:“儿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为了一个女人和明朝和平共处?这怎么可能,莫说皇上就是阿爹我也不会同意。”元朝是马背上的民族,皆以放羊牧畜为生,资源严重贫乏失衡,若不依靠对明朝的抢掠,子民的生活会更加艰辛。
卓克尔踩着脚下的毡毯走上几步道:“我们当然不可能真的跟明朝和平相处,一切都是为达到目的所用的计策罢了,只要人到手该怎样还怎样!”他说得一派自然,丝毫未觉有不对之处。
兵不厌诈,心不黑手不狠,如何能成大事!
贴什哈亲王这次沉默了很久,手指一遍遍地敲着扶手,显然一时难下决断。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亮起,黎明破晓,出现于东方的曙光一点点驱散笼罩在这片广阔大地上的黑暗。
当朝阳的光芒照耀在一望无垠的草原时;
当低头吃草的牛羊背上洒满金辉时;
当人们骑在马背上追赶朝阳时…
草原的清晨美让人心颤,如同那个名为拂晓的女人!
贴什哈亲王终于抬起了头:“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如此大费周折吗?”
“她值这个价!”卓克尔的声音斩钉截铁。
“好吧。”贴什哈亲王松口道:“我帮你向皇帝进言看看吧,但不保证一定能成,毕竟干系较大。”
“多谢阿爹。”笑意浮现在卓克尔英气勃勃的脸上,这一刻怕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何而笑。
彼时,他们言谈中的那位女子正在檐下看日出,朝阳穿透绵白的云朵向人间洒下重重光辉的瞬间,她别过头问身后的晚蝶:“一样的日出,为何在这里看着就比宫中看来顺眼许多?”
晚蝶不知公主此问何意,见其神色平静便大着胆子道:“许是因为公主心情好的缘故吧。”
心情好?拂晓抚着一夜未睡稍显倦怠的脸颊,胭脂色的红唇弯起浅浅的弧度。兴许吧,虽然此处也有不少烦心事,但是却有一样宫中绝对没有的东西――自由。
晚蝶瞥见端着朱漆盘远远走来的若雪和随月,恭身道:“公主,早膳来了,该进屋用膳了。”
“嗯。”拂晓若有似无地应了声,却半天不见起身,晚蝶也不敢催促,连同随月、若雪一并安静地等在旁边,任由晨风吹乱垂落在鬓边的几缕银穗子。
良久,拂晓方收回远眺的目光,敛一敛莲青洒丝描花长衣转身进屋,“叫凌风在外头候着,待本宫用过早膳后一并去府外走走。”
“是。”随月离去后,晚蝶和若雪一边一个服侍拂晓用起了早膳,一碗燕窝小米粥,一小碟糯米红枣,还有几碟子的点心小菜。比宫中简便了许多,但味道却不差,拂晓吃了好些才搁下筷子起身出房。
一见她出来凌风连忙上前请安,临了说道:“还请公主示下去处,属下好沿途安排。”
拂晓见他说得郑重其事,不由哑然失笑:“本宫只是随处走走罢了,不必搞得兴师动众,有你们几个跟着就够了。”
“可是…属下怕有人会对公主不利。”凌风忧心仲仲的说,显是想到了昨夜的事。
拂晓接过随月递来的湿帕子一边拭手一边道:“不妨事,他还有事要倚仗本宫暂时不会有所动作,何况…”她眼波一转落在一直看着她的凌风身上:“他虽算不上光明正大,但也不屑于这等宵小行为。”
“可他先前明明…”意识到周围还有人在,凌风收住了下面的话,然以拂晓的玲珑心思岂有不明之理,淡淡地说了句:“那不同。”
不同什么?凌风不明白,若雪等人更不明白,而唯一明白的人已经接过随月递来的绢伞曼步离去。
兵法,诡道也;战场上跟敌人讲光明正大、仁义道德无异于自寻死路。
一路走来,拂晓未加掩饰的外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在街上游荡的PI子流氓惊艳之余皆想占她的便宜。可惜有凌风这么几个身手一等一的侍卫在,寻常人怎么可能近得了朱拂晓身,结果就是一个个断手断脚地倒在地上哀嚎。
撑着轻粉绢伞拂晓徐徐走在前面,眼角余光甚至不曾扫过这些不知死活的人,只一昧领略着北方的风光与繁华。
此地虽位处边境与元接壤,但因有朱棣镇守,一直未受到什么严重的侵扰,令得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发展生产。
若雪等人在后头左瞥又望,瞧得眼花缭乱,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看,恨不能上去摸摸瞅瞅,只是碍于主子在前面不敢有丝毫逾越。
不知不觉间,拂晓走到了上回来过的地方――张记羊肉汤铺。
令她惊奇的是,此处竟排了几里长的队伍,男女老少什么样的都有,羊肉汤虽好吃,但这么长的队伍未免有些夸张了吧。
拂晓叫来晚蝶让她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过了会儿晚蝶挤过密密的人群小跑回来:“小姐,是…是殷…殷公子在给人看病。”她跑得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畅。
“殷无垢?”拂晓挑一挑眉脱口而出。
这一说不打紧,可引起了队伍中一位老大娘的注意,她扭过头来打量了一眼问:“姑娘你认识殷大夫?”
拂晓忽而记起上回见面时殷无垢说过的话,他确实懂医术还给人开过一副方子,只是他不是说并不精通吗?怎么此次这般大张旗鼓的给人看起病来,难道他缺银子,想靠这个赚钱?
老大娘一直未见拂晓回答,只当她是默认了,咧着没牙的嘴直笑:“殷大夫可真是个大好人啊,咱们这里所有人都很感激他。”
“感激?”拂晓听得越发迷糊了。
“是啊是啊!”这次回答的不止老大娘,还有排在前面的几人,一名抱着小孩的妇人走过来打量了拂晓一眼道:“这位姑娘一看便知是个闺秀千金,岂会知我们这些贫民百姓的苦。人活一世,谁能没个头疼脑热的,可在这北平城里想要看大夫,没个五六两银子,医馆是进都不要进,去了也要被人赶出来。可是你说我们这些种地干杂活的,一年下来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勉强攒一点银子也只够买几两肉过个年,哪有那么多的银子。所以万一得了病就只能熬,熬不过去就只能等死,当年我爹就是这样没的…”说到伤心处,妇人嘤嘤掉起了泪,怀中孩子懂事地伸出小手在妇人脸上擦拭着。
妇人拍拍孩子的背止了抽噎恨恨道:“都说医者父母心,我瞧城里这帮子大夫全都是掉进钱眼子的黑心肠,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
老大娘接过话道:“前两天我们听说张记这里有一个大夫,会治病且人又好,给张老汉儿子看病一文钱都没收,所以就都来了。殷大夫菩萨心肠,看我们可怜不止不收诊金,还倒贴钱买了一堆的药材回来免费赠给我们。”说到这里她嗟嘘不已:“如果天下能多几个像殷大夫这样的好人就好了,我家老伴为省几个药钱自己上山采药,最后摔断了腿,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我这次来就是来给老伴求药的,虽不盼着能再跟以前一样,但好歹希望能站起来走两步。”
拂晓安静地听着,但也仅止于此,陌生人的悲喜她是从不在意的…
正文 第十六章 和亲(3)
老大娘看拂晓不说话,忙擦一擦濡湿的眼角,“姑娘,你来找殷大夫的对吧,来来来,我带你过去。”
“我…”拂晓还没来得及拒绝便被老人扯住手臂拉了往前走,莫看老人年纪大力气却不小,拂晓甩了半天也没能甩掉,晚蝶等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匆匆跟在后头。
“殷大夫,殷大夫。”老大娘扯开嗓子一边走一边叫:“有人来看你了。”
“看我?谁啊?”忙得焦头烂额的殷无垢听到喊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瞥见是朱拂晓,讶异之余又有几分高兴,起身迎过来道:“朱姑娘,你怎么来了?”
“她来找你啊。”老大娘抢着回答,看两人的眼神暧mei,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所幸她没有再继续搅和,说了声便回去排队了。
朱拂晓揉着被攥疼的手心中不痛快,不愿理会殷无垢领了身后的人便要走,岂料他挡在身前不愿让开:“姑娘既是来了,不如就在边上坐会儿?”
“坐?”拂晓睨了前方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一眼,若有讥笑在唇。
无垢被她这么一提醒顿觉有些不好意思,急急去旁边搬了张凳子来,殷殷地放在忙于配药的阿文阿武旁边又仔细拂净了,“朱姑娘,你坐。”
拂晓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未再拒绝,将伞交予若雪撑着后移步坐下,莲青色的衣衫顺势而下,普普通通的木凳顿添鲜亮之意。
看她坐下,无垢怡然一笑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替来看病的人把脉开方,随后交给阿文二人按方抓药,他们前面放了几十个竹篓,里面盛着各种各样的药材。
咳嗽、痛风、黄疸、中风、外伤,什么样的病都有,甚至有些身患好几种病者,陈年旧疾更是比比皆是,都是没钱看病的人。
无垢一个一个看下来,极是仔细,总要问清楚了再下笔开方,常用的药材便在此处配了,有些个少有的便在方子中注出来,让他们自己去药铺里抓。
有遇到外伤者,阿文阿武还要帮着包扎,忙得不可开交,压根没时间理会拂晓,最多只是拿眼白个几下。
“甘松、山柰、白芷、川芎、藁本、甘菊、羌活、防风…羌活…防风…”阿文比对着药名从篓里一样一样抓配,前面几个倒还好认,后面的羌活和防风让他犯难了,到底哪个才是呢?勉强记住的就是容易忘,早知道就让公子在每个篓前注上名了。
“怎么办呢?”他烦燥地揪着额前的头发,问阿武,阿武也是两手一摊不知道,正在犹豫着是否要挤过去问公子,旁边有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羌活不就在你前面吗,防风在右边第三个篓里。”
拂晓刚说完便后悔了,他们不认得药材与她何干,做甚要指点?何况瞧他们那一脸狐疑的样子,根本就不信她说所之话,这次可真是自讨没趣了。
妖女会这么好心?还会懂得辨认药材?肯定是瞎说想害他们配错药好害人!
阿文阿武正在腹诽时,无垢却是听见了扬声道:“朱姑娘说得没错,就按她说的抓,后面若有不懂尽可问朱姑娘。”目光拂过拂晓时有惊讶及少少的喜色。
她不懂他的喜从何而来,所以她没有离开,虽依旧只是淡然坐着,但阿文等人将目光投过来时她还是会指点一二。
排成长龙的队伍不断有人来又不断有人离开,一直未曾缩短过,直至日上三竿才渐渐有少起来的趋势。
六月虽不及七八月份的骄阳似火,但照上身上还是热得直冒汗。
晚蝶和凌风等人催促多次都不见拂晓离去,只得改劝她去树荫下坐着,以免中了暑气。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终是连最后一个病人也看完了,无垢这才长出一口气起来活动了几下酸麻的肩骨,阿文阿武两人更是不济,整个人耷拉在那些见底的竹篓上,连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多谢朱姑娘帮忙。”灼灼烈日下殷无垢带汗的面容有些模糊。
拂晓软软一笑,抚着随月的手起身与他相望,妆容明媚耀眼,“殷公子真是好打算,赠医施药,只怕不到一日的功夫你乐善好施妙手仁心的名声便会传遍北平,为百姓所铭记。”
许是习惯了她漠然冰冷的个性,无垢没有太过讶异,举袖拭了拭额上的汗坦然道:“我没想过这些,只盼能尽一已之力帮助能帮的人罢了。”
她摇一摇八棱团扇似有讶色:“是吗?我竟不知殷公子是如此高尚无私之人,实在失敬。”语意平实恳切,仿佛是发自真心一般。然无垢却是明白,她这是在讽刺自己。
“朱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刚才在帮阿文他们指点药材的时候,心中想什么了没有?”拂晓被他问的一愣,下意识摇头以对。
“那便是了,不是每件事都有目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以利益为先,若你非要说有,那么便是佛家曾说过的一句话:种善因,得善果。”
这一刻,他神色平静虔诚,竟让人联想到庙堂上被香火供奉的佛陀。
拂晓眉头一点点蹙起,有无法平伏的紊乱在胸口流窜,虽然一早就知道,但从没像此刻这么确定――她讨厌这个男人!讨厌他的虚伪,讨厌他的说教,讨厌他的惺惺作态!
“不知所谓。”抛下这么一句,别过头不再为之停留,她不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厌恶偏还留在此处许久;明明不喜偏还要说这么多;也许是热昏了头吧…
晚蝶等人早已热得受不住,以往在宫中也好王府也罢,但凡公主在的地方都有源源不绝的冰块放置,哪曾在烈日下待过这么长时间,此刻见拂晓要走赶紧跟上。
才走几步,忽听到后头传来重物倒地之声,回头望去,张记铺子前不知何时多了数个满面横肉不怀好意的彪形大汉,一上来便掀倒桌椅踢翻药篓,面对散落一地的药材他们嚣张而狂妄。
“谁许你们在这里摆摊行医的?”光头大汉叼了根烟竿不怀好意地盯着殷无垢。
“我在此处行医施药,造福乡亲,还要人许可?”面对这群来路不明的大汉殷无垢没有畏惧,目光平静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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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汗,真不好意思停了几天,星期五思路不顺写的不多,所以没更,今天先把礼拜五的补上,实在抱歉,九点钟还有一章,是礼拜一的
正文 第十六章 和亲(4)
“哈,好小子够胆啊!”光头大汉冷笑连连,看无垢的目光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可惜在这北平城里不是你说了算,行医也有行医的规矩,像你这样摆个摊便能行医,那还要医会干甚?”
“医会?”无垢微微拧眉,眼中一片茫然,还是张老汉在耳边嘀咕了一句才明白。
医会就是北平城里所有医馆共同成立的会所,他们掌握了城中所有的大夫与资源,多年下来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没有医会的同意不得在北平城行医开馆。
光头大汉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嚣张地道:“小子,识相的就给我滚出北平城,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是医会的人?”以无垢的好脾气此刻亦是脸泛怒容,他无法不在意本应悬壶济世的人因利益纠葛而漠视人命。
光头大汉跨前一步将烟吐在无垢脸上,看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冷言相向:“老子们是谁轮不到你管,滚是不滚?!”伴着他的话后面几个大汉摩拳擦掌,满脸不怀好意。
他们想像以前一样用武力威逼任何不听话的人离开,却不知道眼前这个看着温和文雅的小子,实际外柔内刚,从不肯受人威胁。
无垢怡然轻笑,丝毫不将这群怒目而视的大汉放在眼中,扶起倒地的凳子道:“我以医术治病救人,行的正坐的端,为何要滚?”
光头大汉显然没想到费了半天口舌得到的会是这么个答案,眼角抽搐了几下露出狰狞之色:“好小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话音刚落,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大汉皆围了过来,手指捏的咯咯做响。
一边是七八个腰圆膀粗的大汉,另一边是三个身单力薄的少年,怎么看都是一面倒的样子,和儿子媳妇一道躲在里面的张老汉又担心又害怕。
“小姐,要不要我去帮他们一把?”不远处,凌风问着一直不曾离开的朱拂晓。对他们这些身手一等一的侍卫来说,收拾这群凭蛮力斗狠的大汉完全不在话下。
朱拂晓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你也开始多嘴起来了么?”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说的凌风惶恐难安,忙自低了头请罪,拂晓却又不看他了,淡淡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那个纯净如水的男人身上,口中是如同自语的轻呢:“让他受些苦也好,省得总那么虚伪。”
随着光头大汉的下令,那群大汉如狼似虎的扑向无垢三人,在他们看来揍趴这几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只是片刻的事,可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
阿武挡在无垢前面凝神摆开架式,一套拳法使得有板有眼,竟是个会家子的,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这小子扎手!
光头大汉眼力不错,看这边吃不下作势让人先把阿文收拾了,在他看来“文武文武”叫阿文的当然不通武艺,可结果令他大跌眼镜,阿文的身手比阿武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哪知道,当初无垢父亲为了保证这个儿子的安全,在挑选贴身小厮方面几费周折,最后才选定了自小习武的阿文阿武两人。
光头大汉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气得狠咬了一下烟杆,当机立断亲自上去和另一个大汉抓无垢,只要抓住了这个正主,不怕那两个小的不住手。
为怕无垢也会武,所以他们一上来就用了最狠的力道和速度,以求一击得手。
无垢倒是不会武,但不知是光头大汉两个眼神太差还是运气使然,几次眼看着就要抓住都被他险险避了过去,一时倒也有惊无险。
“他会武?”拂晓转头问凝神细看的凌风。
“不,他不会,但他的步法有些章程。”凌风仔细地看了几眼。
呵…拂晓浅浅一笑,不再相问,落于无垢的目光多了几分鄙夷,他的纯净恬淡果然是装出来的,其实心中也装满了不为人知的事情。
经过约一柱香的苦斗,阿文阿武在解决各自的敌人后联手制住了还在试图抓无垢的光头大汉,照着他的头一顿猛拍,“敢抓我们公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在平安后殷无垢感受到了拂晓的目光,见她一直未曾离去,心下一动,急急走了过去,许是走得太急,他咳嗽了几下方启声道:“朱姑娘,你还在?”
“我若不在,又岂知殷公子步法之精妙?!”
“你看出来了?”无垢正待要解释,瞥见她冰冷猜疑的神色,叹息无端而生,“每个人都会有一些秘密不想过多地暴露于人前,我如此,你何尝不是如此?从不见你说自己的事。”
“我的事与你无关。”她冷言相向,他一怔之后怜悯之色更深:“如此束缚着自己的心,不累吗?”
累…这个字让拂晓愣了神,什么是累?什么又是束缚?无所拘束的笑、放纵自我的哭,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了…
这样的失神只是片刻而已,眨眼间她又是她,口中吐出冰冷字眼:“无聊!”
她离去…他叹息…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六月末的这一天,一封来自元朝的文书送进明皇宫递到了朱元璋手中,看过之后他久久不语,半白的苍眉有纠结之色。
“去宣皇太孙过来。”他的声音像投入湖中的石,既沉且闷。
康海急急去了,再回来时身后已跟了朱允玟,这个眉眼瀞澜的少年规规矩矩地向坐在宝座上的朱元璋行了礼,随后才近前问道:“不知皇爷爷何事叫孙儿前来?”
他不语,只递了文书与允玟,然后便静静看着诧异从少年的脸上浮起,“元朝要和我朝和亲?还指定要十姑姑?”
朱元璋点一点头,敲着御书房的桌子问:“不错,元帝是帮他侄子求的这门亲,甚至还附上了不侵犯边界的条件,你觉得如何?”
“卓克尔…”朱允玟细细咀嚼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是了,他是元朝亲王的儿子,孙儿在边关将领送呈的奏折中听过他的名字,带兵打仗很有一套,在元朝有很高的威望,被称做王保保之后的又一名将。”
朱元璋嘴角微微上扬,严肃的脸庞由此缓和了数分:“很好,你在国事上很用心,这个卓克尔自十七岁开始带兵以来,屡屡领兵侵犯我朝边境,计多且诈,防不胜防。”
彼时天边落日如锦,瑰丽多姿,远远望去令人目绚神移,“那么你说,这本亲事朕该应承吗?”
朱允玟心中一凛,知晓这是皇爷爷对自己的一次考验,赶紧收神摒气,紧张地思索着答案,“元朝自被皇爷爷赶出大都后,一直心有不甘,不断想要回到中原,为此皇爷爷数次远征之余又派四叔等人镇定北方,使得他们无法越过雷池一步。如此虽说是好,但长年征战给百姓加重了赋税,令他们生活窘迫,若真能以和亲解决两国矛盾,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么说来,你觉得朕应该答应他们的要求?”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哒哒”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朱允玟耳中。
落日渲染下的御书房连桌椅都渡上了一层金红,华美奢侈如天上楼台。
朱允玟听不出他声音中的喜怒,只能根据自己的思路继续下去,“和亲确为好事,但是十姑姑已经被皇爷爷亲口指给了安南三王子,如若毁约改指,实不妥当,有损我大明和皇爷爷的天威,毕竟――君无戏言!”
这一番话说的朱元璋甚是满意,虽还有不足之处,但毕竟才十几岁,还可以慢慢调教嘛,相信未来必定可以成为一个圣明仁慈的君主。
“皇爷爷,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公主去和亲啊?”朱允玟的提议遭到朱元璋的反对,他徐徐饮了一口杏仁茶道:“元使说了,他们只要拂晓。”
“十姑姑…”允玟低头不语,他知道与他年纪相同的十姑姑很美,美若谪仙,但也不至于让元朝如此坚持吧。
“果真如此,那和亲之举只得作罢。”他不可无可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