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可惜的。”朱元璋一抚长须道:“朕和那帮蒙古人打了一辈子交道,对他们再清楚不过,奢望他们说话算数还不如直接打到他们服为止,止不定今日刚和亲,明日便撕破脸打了过来。允玟你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些。”

允玟被朱元璋说得脸上一红,嗫嗫地道:“皇爷爷教训的是,孙儿一定牢记。”

牢记什么,连朱允玟自己都说不清,皇爷爷年纪越大对人和事的猜忌就越重。

“行了,朕还有事,你先退下吧。”

“是,孙儿告退。”在低头中他退出了御书房,跨过门槛时身侧似乎有人掠过带起的风声,可环视之下又不见人影,真是奇怪。

在朱允玟走后,幽灵般的人影出现在御书房中,他的到来令落日余辉凭添几分阴凉,所有在御书房侍候的奴才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一眼。

“如何,查清楚元朝指名要拂晓的原因了吗?”朱元璋沉下脸问。

“回皇上的话,据北平传来的消息,卓克尔曾与十公主私下见过面,且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是关于宝藏吗?”若拂晓在场,一定会诧异于朱元璋的猜测之准。

“属下还没查知。”

“那老四知道吗?”翠绿的玉扳指从描金的茶盏上滑过,有些微的声响发出。

“尚不知情,看公主的意思似乎不想燕王知道。”声音毫无起伏。

“叮”地一声脆响,原是茶盖掷与盏上的声音,“找个机会把这事透露给老四,记着,不要太明显了。”

“是,属下这就着手去办。”

正文 第十七章 天涯水尽

远在北平的朱拂晓并不知道自己在和亲元朝的边缘走了一趟,依旧过着金玉绫罗相伴的日子,只是她的心并不轻松,宝藏的偈语时时刻刻在心头索绕,只是这天涯水尽范围何其之广,委实难以确定。除此之外,她还要应付时不时偷潜入府的卓克尔,两人机智相当,城府相近,每说一句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唯恐有错,实在是个费心劳神的事。

这一夜,拂晓好不容易打发了卓克尔,抚额坐在黄花梨雕花长椅中,心是少有的烦乱,难以静持。

莫名的,她想到了那个名为无垢的男人,他还在那边摆摊行医吗?自上次后,她便再也没去过,也刻意不再想起,只是今夜他的身影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不懂,自己怎么会记住一个从来都不屑一顾的虚伪男人。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人人都处心积虑为一已私利谋算计,如何还会有干净如初的人,除非是在书中。

怔怔地想出了神,连屋中多了一人也没发现,直到来者叫她。

“四哥?”她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朱棣,“怎么这么晚了过来,有何要事吗?”

浅淡的笑容从他脸上滑过,唯独避过了漆黑的眸子,“睡不着所以过来瞧瞧你。”

拂晓歪头之余带着捉挟地笑道:“四哥睡不着应该陪四嫂才对,不然府中这么多姬妾随便哪个都成,想必她们都很乐意,怎么眼巴巴地跑我这里来?难道白天的棋还没下够?”

静夜里风声漫漫,吹起衣衫如舞,朱棣静静地看着这个亲生妹妹,一时间竟发现连自己都看不到她心底,凉如冰的声音在静夜中飞散:“人生如棋,小十,这一次我不光看不透你的棋路,连你的心思都越发捉摸不透了。”

笑意慢慢自唇角褪去,翻飞的纱衣上是彩蝶缤纷,“你知道了?”

“我若不知,你还准备瞒我多久?”他猛地攥住她的肩,压抑的声音隐含怒气。

“一直。”眷恋之色在眼底交织。

“你!”朱棣脸上青红交错,气息粗重,显是生气至极,“你要一直骗我下去,小十,我还是不是你四哥?”

“是你骗我在先。”声音骤地拔高,冷静自持的表像瞬间崩裂,“父皇给你的密旨明明写着年前要寻到宝藏,你却告诉我没有,反问一句,我还是不是你口中的小十?”

“你当然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抚着拂晓肩膀的手颓然放开,低靡的声音在齿间发冷,“我只是不想你担心,不愿你再有负累,小十,你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

拂晓心中一暖,从来都冷漠的眼中若有泪要落下,朱棣的脸在泪光中模糊,可亲切之意却不减反增。不愿让朱棣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她先一步埋首于那个宽阔的胸膛中,“四哥,这是我们的命,你改变不了的。这一点在我七岁生辰那日起我便认了,而今我只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不再重复失去的痛苦。”

悲凉之意弥漫在整个房间中,龙子凤孙竟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小十…”朱棣痛苦地闭上了眼,他自然知道拂晓七岁生辰那天发生过什么,但他却无法安慰,因为这道伤痕在小十心中是永远无法愈合的。

“对不起,小十,是四哥错了。”搂着怀中娇小的身子,他认错。

“那么,以后都不要再有隐瞒好吗?”她终于抬起头,脸上干净如初一滴泪痕都没有,然朱棣胸口却湿了一大块。

“好!以后若是悲伤我们一起承担;若是喜悦我们一起分享;若是孤独无助便彼此扶持依靠。”他捺着胸中涨满的感动郑重应承。

“你说的,以后都不许反悔。”伸手与朱棣击掌为誓,绝美的笑容终于再度出现在那张脸上。

朱棣见状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梁取笑道:“瞧你,这么大了还又哭又笑跟个小孩子一样,也不害臊。”

“四哥笑我,我才没有哭呢。”她笑意盈盈地别过头,对朱棣指自己胸口那片湿漉的举动视而不见。

“好吧好吧,咱们十公主没哭就是了。”朱棣对这个妹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举手投降,将话题转为别处,问起了宝藏的事。

拂晓却又不急着说这个,反问其何以为突然来这里,待得知朱棣是被一个黑影引过来时,肃冷在那张脸上掠过:“如此巧合的事我可不相信。”

“你认为是有人刻意安排?”朱棣亦是心思缜密之辈,刚才是因事情太突然来不及思考,而今仔细回想起来确是有些蹊跷。那黑影时快时慢总与他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但在靠近烟爽阁时又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卓克尔!”一阵沉默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相似的话,拂晓眼中更是迸出渗人寒意:“他想要离间我们兄妹。”

“蒙古人果然都是阴险狡诈之辈。”朱棣恨恨地吐出这句话,幸而他与拂晓兄妹情深,否则还真着了当。

拂晓颔首之余又想到另一事,“卓克尔对府中地形极是熟悉,且凌风又发现他曾暗中去过下人房,我想这下人中必然混入了元朝的奸细,四哥你可能想到谁较是可疑?”

朱棣略略沉吟,眼中精光闪烁,片刻后道:“王府里的下人要不就是当初从京城带过来的,要不就是从身世清白的人家仔细挑选出来的,应该…呃,慢着,我想起来了,数月前府里总管曾和我说过,从人市买了几个人回来,说是家在北运河边上,那边遭了水灾,所以卖身为奴。”

“是哪几个?”

“不急。”朱棣忽地制止了拂晓的追问,薄唇抿起一丝冰凉的弧度:“与其把他们揪出来然后让卓克尔再往府中安钉子,还不如利用他们来一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快意恩仇固然爽快,却远远及不上隐忍谋划所带来的利益。

拂晓对灯比一比略微有些长的指甲但笑不语,四哥最容不得背叛他的人,眼下只怕要百倍千倍地讨回来才爽快。

头微微一侧,翠玉耳坠叮铃之际恰好看到摊开在桌上的纸张,上面潦草地写着宝藏谒语的第一句,正是她苦思不解时随手写下。

而今看来却是心头猛颤,连忙叫住准备离去的朱棣,声音有难以自持的激动:“四哥,你刚才说从人市买来的下人家在哪里。”

“北运河啊,怎么了?”

“北运河流经何处,源自哪里?”

这话问得委实奇怪,朱棣满腹疑问的解释道:“北运河流经北平北部和东部地区,其上游为温榆河,源于军都山南麓,自西北而东南,至通县与通惠河相汇合,北面的清河、南面的凉水河等几乎全注入北运河,是初隋朝开凿的南北大运河的最北段。”

拂晓听后顾不上解释,趿鞋冲到桌前细细看着纸上那六个字:天之涯,水之尽。

她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欣喜之色攀上眉角,化做黑夜中最明媚的色彩,“四哥,我明白了,原来宝藏第一句指的就是北运河。”

“你确定?”朱棣不太认同地道:“我也想过谒语中的水是指途经北平的河流,但光是经过北平的大河就有永定、潮白、北运、拒马、洵河,小河更是不计其数,你如何能确定就是北运何?”

拂晓抿一抿垂落在颊边的散发指着纸上的字道:“元朝将宝藏埋藏在北平,那么天之涯指的应当是北平的北边,而主经北边的大河只有北运河一条…”

“就算你说的对,可水之尽又怎么理解,北运河直接入海,难道我们要到海里去找吗?”朱棣打断了拂晓的话,不是他不想解开謎题,实在是此谜包含的太广,让人难以搜寻。

拂晓因他的话而沉默,但片刻之后,重新亮起的眼已带上了狡黠之色,“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既然谒语是真,那么必然有迹可寻,四哥明日可愿陪我去一趟北定河?”

朱棣握一握她伸来的手温和道:“我如何能拒绝你的要求。”

相视一笑,血脉相连的亲情尽融于这一笑之中。

正文 第十八章 布局

翌日,数十人簇拥着两乘朱红帷轿从燕王府走出,一路往北而去。彼时清光缕缕自云隙落入人间,想必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过了不知多久,摇晃的轿子终于停了下来,顺着掀起的轿帘拂晓看到了连眼角都是温软笑意的朱棣:“小十,咱们到了。”

搭上他递来的手,拂晓怡然下轿,唇畔似若含了一池春水:“让堂堂一个亲王扶我出轿可是僭越了,若在宫中免不了又是一番说三道四。”

“本王疼自己的妹妹谁人敢有意见,何况…”他寻常一笑间亦是英气勃发,“我知道你是从不将闲言碎语放在心中的。”

“还是四哥最懂我。”笑意玲珑间目光已经从他脸上移开,北定河中河浪滔滔,奔流不息,莫说长不见头便是宽也极阔。

他们沿着河边走了一趟,并未发现什么,反是举目之下瞥见对岸有立有一碑,想是记述此河详情的,朱棣早已备下一艘大船,不消多时便到了对岸立碑之处。

石碑上字虽经多年风吹雨打但还清楚,果是关于此河的记载,并无其他信息。

朱棣略微有些失望,原以为着此来能发现些什么,结果却是一场空,果然还要从其他地方着手。

“小十…小十…”他连唤数声方令拂晓回过神,“在想什么?”

她的眼始终不曾离开石碑,手指徐徐在那些字上抚过:“四哥,这碑立了有多少年了?”

“这…”朱棣一时倒还真答不上来,幸而他来之前把北平专管河道的官员也给叫上了,当下由他代答:“回公主的话,此碑立了有二十多年了,还是在本朝之前。”

“二十多年…”朱拂晓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用上了几分力,竟是以指甲在碑石上划出一道白痕来。

“小十。”朱棣见她如此在意这块石碑料定必有玄机,只是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盼着拂晓能为自己解答。

忽地,一道灵光在脑中闪现,难不成…难不成…

“小十…”声音带上了难以自抑的颤抖。

拂晓幽幽抬眸,无数流光在其中流淌,“四哥你也想到了吗?”

“我,我不知道想的对不对。”极强的自制力令他下一刻便平静如初,只有眸中残留的激动泄露了些许。

“不如我们来比对一下?”

她的提议得到了朱棣的赞同,两人背对而立,以狼毫笔沾墨在掌心写下心中所想之事。

转身,伸掌,掌心之字竟是一模一样,半分不差。

喜色在两人脸上一掠而过,快得近乎无踪,拂晓长出一口气遥望还在岸边搜寻的十来个下人,声比水凉,“四哥,这些人你真是带对了。”

朱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沉声道:“局已经布下,端看鱼会不会上钩。”

“他一定会来。”

是夜,电闪雷鸣,狂风四起,下起了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雷雨,雨水汇聚至北定河中,令其水流愈见湍急。

然正是在这谁都不愿出门的夜里,一群黑影冒雨来到北定河,驻足于那块不起眼的石碑前,取出随身携带的工具朝石碑下面挖了起来。

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接连亮起几盏不惧风雨的明灯,照见风雨的同时也照亮了两张肃穆的脸,正是朱棣与拂晓,只不知他们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拂晓倾听顶上雨落在油纸伞上“啪嗒啪嗒”之声,抿紧的唇一丝笑意也无。

朱棣怜惜地拭去落在拂晓脸上的雨水,虽有伞遮着,但风吹雨斜,到底还是有吹入伞内的。

“这里有我在就够了,你何必也来呢?若是淋病了岂不受苦。”

“我若不来,他又岂肯相信。”拂晓冷眼看着挖地的那些人,单手在淋湿的裙角掸过,“若能除去这个四哥乃至帝国的心头大患,我病一次又有何妨。”

“唉,你这般倔强,我是劝不动你了,普天之下也许只有母妃才能劝说于你。”朱棣对这个妹妹有些无可奈何。

“四哥错了。”她侧头浅浅一笑,“这样的事我永远不会让母妃知道,我可以保护自己,不需要她为我担心。”

朱棣摇头不语,怜惜之色在眼中愈发浓重。

太过聪慧的女子往往命途多舛,但愿拂晓可以是例外…

“他来了。”随着拂晓的这句话,朱棣迅速收拾了神色,全神贯注于出现在雷雨中的又一拨人影。

粗粗数去,这一次来的约有几十号人,个个身形矫健腰佩弯刀,隔着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一股凶悍之气。

“公主,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迎面而来的正是卓克尔,他的语气仿佛老朋友聊天一般自在,“你可真是不够意思,明明解开了第一重謎题也不知会我一声,难道忘了我们定下的盟约吗?”

拂晓上前几步,撑伞的随月赶紧跟上,“我不够意思,王子就够吗?派人混迹王府刺探情报不说,现在还带了这么多人来此。”

贪婪的目光从拂晓貌比嫦娥的容颜上掠过,好一个精明利害的女子,可惜明帝拒绝了他的和亲,但是他依然不准备放弃。

“大家彼此彼此。”背在身后的手微一作势,带来的那些人立刻四散开来,将朱棣等人团团包围。

喜色从卓克尔眼底升起,朱拂晓、朱棣,随便哪一个都是极有份量的人,尤其是朱棣,他对大元来说是眼中刺肉中钉,洪武二十三年的征战令元朝元气大伤,至今不能恢复。之后又因有他镇守北方边界,大元始终无法占据北平这块肥地,若能在这次除去不吝于大功一件。

目光一闪,冷厉似箭,纵使疾风骤雨也消不去半分。

他缓缓抽出弯刀指向朱棣,以极缓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这一次,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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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意外

“不,是我赢了。”朱棣衔一缕怪异的笑,望见卓克尔的目光如在望一个死人,朱拂晓亦复如是。在重重包围之下还能笑得出来者,若非精神不正常便是另有隐情。

卓克尔心中警觉,生怕会出什么变故,决定先下手为强,正待发令雨中忽地传来奔跑之声,纵是惊雷之下亦听得一清二楚,可见绝非少数。

卓克尔脸色剧变,不安感油然而生,难道又中计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大雨之中一队队束装整齐的士兵出现在四周,比他带来的人多上数倍。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为什么还是会中埋伏?

“女人,又是你?”他死死盯住拂晓,对她层出不穷的计谋算计实在深恶痛绝。

拂晓眼波一转悠然道:“这次你可错怪我了,布局的是四哥。”

朱棣迎着卓克尔怒视的目光扬唇漠笑,“自我从拂晓口中知道你在我府中安排了眼线后,便决定将计就计诱你出现。恰好拂晓解开了谒句的第一句,这便成了一个绝好的借口。”

“这么说来,你们白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我上钩?”卓克尔冷笑连连。

“不,石碑确实可能与宝藏有关,但是我们谁都不敢确定,白天我带的下人中刻意包括了可能是奸细的那几个,所以我断定我们在石碑前的逗留必然会通过那几人传到你耳中。”朱棣顿一顿续道:“如果只是这样,你未必相信,但如果我和拂晓漏夜来此挖掘,你必然信以为真。不止可以解开谒语,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们,这样的诱惑你拒绝不了。”

“我要杀的只有你一人!”卓克尔情知今日形势险峻,所以话音未落便发起了难,务必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突围,否则只会越来越不利。

两方激斗,卓克尔带来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个个凶狠勇武,但明军人多势众,一直牢牢把持着上风。眼见他的人越来越少,卓克尔连心疼的时间都没有,只拼命想杀出一条血路来。

大雨滂沱中连睁眼都困难,可双方刀剑相向的厮杀却从未停止,血流成河的地上躺满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卓克尔记不清自己砍了多少人,也数不清自己身上被砍了多少刀,他只知道杀掉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如此才能活下去!

不!还有另一条路!

卓克尔的眼角忽地瞥到了拂晓,她与朱棣就站在离自己一箭之地的地方,许是百密一疏,许是太有信心,他们并没有远离,而这…就给了他一线生机!

卓克尔猛然转身,不再向外围突杀,转而往中间跑,因为所有士兵都在外严防他逃脱,中间反而没人,所以令他得以及快速接近拂晓。

朱棣初还不在意,直至其离他们只有数丈远时,方顿悟出他的来意,当即挡在拂晓面前,同时责令将士回卫。

在他身后的朱拂晓应是安全无虞的,谁料得卓克尔并不与他直接交锋,虚晃一招腾身而起,竟是越过他头顶直扑身后的朱拂晓,他的目标从来都只有她!

“女人,跟我去罢!”满身是血的卓克尔望进那双惊惶失措的明眸如是说。

他牢牢抓住那个纤细的人影,宁以血肉之躯硬拼利刃也不肯放手…

如此一来形势顿变,卓克尔有人质在手,不论是朱棣还是麾下士兵都不敢肆无忌惮的砍杀,唯恐伤到拂晓。

“放开我!”朱拂晓惊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挣扎,无奈箍住她的手坚硬如铁怎么也扳不开。忍着劈头盖脸落下的雨,她摸索着从头上拔下一枝玉簪,对准那只束缚她的手狠狠扎了下去。

玉簪性脆,扎进几寸便因硌到骨头而“叮”的一声折断在手,殷红的血刚一流出即被雨水冲刷成淡淡的粉色。

朱拂晓听到头上传来吃痛的吸气声,然箍住她的手却愈发用力。

可恶!拂晓在心中暗骂一声,正待再拔发簪,卓克尔突然带着她前跃数步,想借势跳过那块底下已经被挖空的石碑,在他身后是已经死伤一地的元兵。

卓克尔的双脚刚一接触石碑便觉不对,这碑竟是在往地下沉落,然想再离开却已经来不及。本是以肉眼不可见之速度往地下沉去的石碑因他与拂晓的重量骤然落下。

只听“轰”的一声,以石碑为中心方圆十丈范围瞬间坍塌,在惊呼尖叫声中,连人带碑一并沉入地下,之后又有无数泥石从旁倾泻入那个大坑中,有附近闪躲不及的士兵连呼救都不及便被泥石流活埋在坑中。

“小十!小十!”朱棣目睹异变顾不得其他,疾奔过去想要救起拂晓,惊慌从未有这般真实的出现在他脸上过。

除不掉卓克尔事小,但若是连唯一的妹妹都弄没了,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卓克尔和拂晓落入坑洞只是片刻的事,等朱棣赶到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滚滚倾泻而入的泥石,而且坑洞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将士死死攥住朱棣,不让他前进一步,“王爷,危险!你不能过去!”

“小十,小十在那里,放开我,我要去救她!”朱棣发狂似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些阻碍他的人,小十,他的小十!

这些人哪里肯放,已经搭进去一个公主了,难道还要再搭进去一个王爷吗?

“小十!”声嘶力竭的呐喊换不来任何回应,她已经被埋在地底下,这样的泥石流掩埋,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出不来了。

等泥石流停下来时,刚刚塌陷的坑洞已经被填平了大半,大雨落在上面激起泥水点点。

“小十,小十。”朱棣终于摆脱了那些将士疾步跑入坑洞中,跪在地上用双手使劲往下挖。

“小十不要怕,四哥来救你,四哥一定能救你出去,一定!”

他呐呐自语,任由不止的大雨激打在身上,任由昂贵的衣物沾上泥水,脑中、心中想的只有救出拂晓。

在被雨淋透的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渗出,湿湿的,咸咸的,只是在这样的雷雨中谁都没发现。

将士们在解决垂死挣扎的蒙古人后,也纷纷跳入坑洞中以手以刀为工具刨挖泥石。

“一定要给本王把这个坑给挖开!”朱棣红着眼厉声呼喝:“救出公主者本王重重有赏!”

一个半点武功不懂的公主被这般庞大的泥石流掩埋,生还的机会万中无一。就算找到,恐怕也已香消玉殒…

每一个将士都明白这个事实,却没人敢在朱棣面前说半个字,惟恐激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