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我都会尽一切努力替你达成!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宁福(2)

宁福揣着他偷来的赤金凤尾镶宝簪心神不定地往外走,正是他这慌慌张张的模样引起了随月和若雪的注意,两人一合计偷偷跟在他身后。

宁福一出府便直奔当铺,当他把那枝簪子掏出来让朝奉时,若雪惊得差点叫出来,幸而随月及时捂住她嘴,改而小声道:“那不是公主的簪子吗?早上还在匣子里现在怎么在他手上?”

随月警惕地盯着宁福生怕他突然回头发现她们,“你还没看明白吗?宁福借着早上公主见凌侍卫的功夫把簪子偷出来变卖,他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公主知道后追查吗?”

若雪缩了缩身子低声道:“公主有那么多首饰,到了这里后王爷又送了一大堆,公主只怕连有没有这枝簪子都不一定记得,哪还会追查,宁福是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敢拿簪子出来变卖。”

她们说话的功夫朝奉已经估好了价,两人一阵讨价还价后以一百二十两成交,宁福揣了银票掉头就走,随月负责继续跟踪,若雪则回去向拂晓禀报此事。

偷窃宫中物品至民间变卖是重罪一桩,轻则杖责重则杀头,若换了别人随月也许会不忍,但宁福这根墙头草便是死了也不可惜。

在与若雪分开后,随月一路跟随宁福穿过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一排三间新盖的青砖瓦房前,还没进门便听得里面有说话声。

“死鬼,你不是说只要说一声他就会把钱送来吗?为什么禄儿去了半文钱都没见着。”是一个说话又尖又快的女人。

“急啥。”男人懒洋洋地回了句随即又道:“禄儿不是说了嘛,他二叔改天就把钱拿来。”

“我呸!就那不男不女的太监还二叔呢,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连提到他名都觉得恶心。”女人尖酸刻薄不留余地的话令站在外面的宁福刹时白了脸。

“哎哎哎别说的那么过份行不,怎么说他也是我二弟,咱这么多年来能不愁吃不愁喝可全是他的功荣。”男人不悦地说了两句,只是这显然不合女人的心意,她当即大声道:“那又怎么样,用他两个银子还是看得起他了,不然他留着那些银子有什么用,又不可能出宫。”

“二弟说了等他以后老了就想法子离宫,然后和我们住到一起…”男人话未说完便被女人不情愿地打断了:“休想,我可告诉你,我是绝不会让他住进来的,让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住在咱家里街坊邻居会怎么看,禄儿以后要怎么做人?既然做了太监就应该老死在里面,出来做什么,没的给人添堵。”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没办法应付他一下嘛,不然他哪肯心甘情愿地拿银子给咱们花。”

“哼,要我说他也真小气,明明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可寄回来的银子总是这么点,一些也不大方,也不知他老攥在手里干什么,又不能娶妻生子。”

“行了,够花就行,他也不是金山银山想多少就有多少,总归是一个做奴才的,上上下下有时候要打点打点。”男人总算还念着一点兄弟情,帮着说了几句,临了又道:“等这次钱来了,我进点布去做做生意,若是能赚到钱最好,这样咱们手头也能更宽裕些。”

“做生意?哼,你做了那么多回生意哪回不是亏本,还经常打着做生意的晃子在外面捏花惹草,搞得现在连禄儿上私塾的钱都还欠着。”女人冷言相向。

宁福在外面听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听得真真的,他断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亲哥嫂之口。他憋不住胸口那口闷气,一脚踹开未锁的房门,盯着里面那对惊慌失措的夫妇:“你们…你们…你们不是人!”抖索半晌他方气愤的挤出这么一句来。

“二弟,这…你,你怎么会,会在这里。”宁寿万没料到会被逮个正着,想到刚才那些话都被宁福听入耳中顿时尴尬不已,反是其妻李氏略略一慌便镇定下来。

宁福气得漱漱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到,自己倚为至亲的大哥居然和着大嫂一直在利用自己,他们在意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能否为他们带来银子。

“我若不来这里如何能听得到大哥的肺腑之言!”他犹在笑,那双眼却悲伤不已。

“我…唉,我和你嫂子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只当没听见便了。”宁寿红着脸上来想拍宁福的肩,不想他一转身子避开,这手顿时拍了个空。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是亲兄弟,当年要不是为了给你看病,爹娘怎么会把我送去宫中换钱来给你看病,而你,居然一点兄弟情都不念?!”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心里难受得要命,想他宁福从前在宫中被做主子的怎么刁难责打都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难受。

宁寿还待要劝李氏一下挡在他身前冷笑道:“我们怎么对你了,你倒是说说?前些日子你来的时候我不好鱼好肉的侍候着吗,还一口一个二叔叫着。”

宁福悲怆地一笑道:“对,你是很客气,但这都是为了钱,我若没钱送来,你们根本连见都不会见我。”

李氏毫不忌惮地点头:“没错,你给我们钱,我给你所要的,这是公平交易,各取所需,何来谁对不起谁的道理,你大哥好欺负由着你说,我这做嫂子的可没那么好打发。”

宁福边听边摇头,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他转向沉默不语的宁寿道:“大哥,我们是亲兄弟流着一样的血,你真的一点都不念兄弟情吗?”

“我…”他刚说一个字便被李氏打断:“你大哥就是念着兄弟情才会让你踏进这个家门,否则像你这样不男不女的家伙根本没资格踏进宁家大门!”反正已经撕破了脸皮她也没必要再客气,横眉竖眼地道:“你是太监,从你少了那根东西开始你就不是男人,也不再是宁家的人,若是识相就自己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太监…”宁福忽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苍凉悲泣,令人闻之心酸,良久他才止了笑大声质问道:“我在宫中给人当奴才是为了谁?我受尽屈辱白眼,到处给人磕头请安是为了谁?我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把所有的钱都寄回来又是为了谁?!”

“这是你自愿的,关我们什么事。”李氏之无情连躲在暗处的随月都看不过眼。

“我自愿的?哈哈哈,对,我傻我笨,我以为兄弟是一辈子的事,我以为家人不会嫌弃我,我以为将来老了可以回来一家团聚,结果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结果,你们根本没把我当一家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有刀在剜一般,疼得连呼吸都不能。

“二弟,你…唉,你还是回宫里吧,就当大哥对不起你。”宁寿微微内疚,但也只是微微而已。

“宫里…”宁福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若让公主发现簪子是他偷的,以公主的手段他便是有十条命也没了,不过也罢,左右这世间已经没有值得他牵挂的东西了,死了便死了,从此一了百了,连心也不会痛了。

他从怀中摸出那张一百二十两张的银票,在宁寿与李氏的注视下冷冷一笑,用力将银票撕成碎片掷于空中,白纸黑字间他说出了绝裂之语:“从今往后,我们兄弟恩断情绝!”

从今往后,我们兄弟恩断情绝…

他费尽力气说出的话,他们并未曾听在耳中,只是一味追逐于已经化为碎片的银票间,脸上尽是痛惜之色。

银子,一百多两的银子,竟是说撕就撕了,这人莫不是疯了吧?若早知他带了这么多银子,他们便先说好话哄哄了,真是可惜!

宁福最后再看一眼那两个眼中只有钱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曾经渴望的地方,往后他也不会再来了…

但是宁福的厄运远还没有结束,拂晓已经得了若雪的禀报,果是少了一枝赤金凤尾镶宝簪,她此生最恨敢于背叛她的人,何况还是在眼皮子底下。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宁福(3)

在外面混混噩噩呆了半天的宁福一回来便被带到了拂晓面前,心灰意冷的宁福对拂晓的责问直认不讳。

“本宫的东西你都敢偷拿出去卖胆子不可谓不小,你怕死吗?”

宁福闻言抬头直视那个他从来都只敢偷觑的主子,灰白双唇间迸出两个干涩的字眼:“不怕。”

人之所以怕死,只因对世间有所留恋,而他…已经生无可恋。

这样的宁福让拂晓微微发怔,在她记忆中这个小太监应是贪生怕死的才对,怎的现在这般模样。

“也罢,看在你在本宫身边服侍多年的情份上便赏你一个全尸,来人,拖下去杖责至死!”拂晓弹指轻笑间已经定下了宁福的生死。

当侍卫准备将宁福带下去的时候,弯月被逐出宫时都未曾开口求情的随月这一次却跪在拂晓面前道:“求公主对宁福从轻发落。”

拂晓柳眉微挑难掩讶色,带着缕金护甲的手在随月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抚过,声音轻柔如风,“是本宫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你居然要为宁福求情?”

莫说是若雪等人一脸诧异,就是宁福这个当事人也不明就里,他与随月等人向来不和。

随月忍了心中惧意仰首对那个她伺候了十余年的女子一字一句道:“是,奴婢想为宁福求情。”

“理由呢,说来听听。”言语依旧是难以岂及的温柔,但是目光已冷下,护甲在随月脸上划过时留下淡淡的痕迹,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在这张颇有几分姿色的脸上划出一朵花来。

随月当即将在宁家门口听到看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临了说道:“宁福是受了亲人蒙蔽才会一时糊涂做出错事,求公主看在他初犯的份上饶他一条命吧!”

若雪等人听了心肠均大为触动,怪不得宁福在宫中爱钱如命,哪里给的赏钱多就往哪里跑,竟是为了宫外的大哥,结果人家根本没把他当一家人看,纯粹只是利用罢了,末了还恶言相向。当真是怪可怜的。

拂晓直起身遥望天边晚霞,有清冷的声音垂落:“随月你是知道的,本宫从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宁福偷金簪属实便是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不能饶。“

随月闻言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道:“那么若是王爷有事呢,公主是会铤而走险还是袖手旁观?”

拂晓蓦然回头,世间无双的面容含了几分薄怒,“你竟敢拿王爷来比较,好大的胆子,以为在本宫身边久了本宫便不会降罪于你吗?”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呈情相告。”随月有几分后悔刚才不经大脑便将话说出口。

“放肆!”拂晓眼中寒光一闪正待要发作,旁边若雪等人赶紧跪了下来为之求情,期间晚蝶所说的一句话打动了拂晓:“公主,宁福有罪却罪不致死,奴婢相信若是碽妃娘娘娘娘在这里一定会赦免宁福,不止是因为碽妃娘娘心善,更是因为她知道公主是最重亲情的,必不愿公主心中难受!”

宁福在一旁已是无语泪噎,骨肉至亲的大哥将他推向深渊,素日做对口口声声骂着臭娘们的她们却冒着被主子怪罪的危险帮自己求情。

做了近二十年的人,竟一直睁眼如盲,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看清楚这个世界。

拂晓闭目想起那个在宫中避世的妇人,母妃…若是她在这儿…

“罢了。”拂晓忽地睁眼,目光清净似水,浑不见刚才的怒气,她走到宁福面前,伴着发间小枝绢花的微微颤动说道:“看在这么多人帮你求情的份上便免你一死,但是活罪可免死罪难饶,赏你二十廷杖,你可心服?”

“奴才谢主子不杀之恩!”宁福重重地磕下头,泪光在眼中闪烁落下,“谢诸位求情之恩,宁福至死不敢忘!”

拂晓别过头示意侍从将他拉下去行刑,二十廷杖虽要不了他命却也饱受皮肉之苦,自臀至大腿入无一块好肉,均是血肉模糊,不过宁福倒也有几分骨气,纵是痛得浑身发抖也不曾开口叫过一句,只死死咬了嘴唇忍住直至痛晕过去。

等他悠悠转醒时已是燃灯时分,借着房中灯光他看到了一脸关心的随月等人,想到她们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醒来眼眶顿时又热了起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一把被若雪按倒,“快趴好别动,殷公子正在上药呢。”

果不然,伤口有舒适的冰凉感拂过,火辣辣的感觉随着冰凉的到来而消退不少。殷无垢在仔细将药抹均后起身道:“好了,剩下的药每天擦一次,在伤口愈和前暂时只能这样趴着了,我出去开几副药,喝下去会好的快些。”

“有劳殷公子了。”晚蝶亲送了殷无垢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已拿了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眼下药铺都关门了,等明儿个天一亮我就去抓药。”

宁福死死忍着将落的泪哽咽道:“你们…你们其实没必要对我那么好的,我以前…以前…”

随月甩手打断他的话道:“行了,以前归以前,只要你今后别再像以前那样,咱们就算没白救你这个人了。”

“嗯!我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好好侍候主子,好好报答随月姐姐你们。”他握紧拳头极其郑重地说道。

“谁要你报答,要不是看你还算有良心的份上咱们才懒得救呢。”随月撇撇嘴又道:“跟你一比,你那哥嫂简直就不是人,连起码的亲情都没有。”

宁福被戳到心痛处目光顿时黯了下去,若雪见状开解道:“以后你就权当不认识那家人,好生在公主身边当差,其实公主对你还是不错的,虽罚了你但也让殷公子来给你治伤了。”

宁福点头道“嗯,我明白。以后我宁福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接着他又道:“至于诸位姐姐的恩情我一样莫齿难忘,往后一定每日三柱香供于堂前,求天上神灵保佑姐姐们长命百岁!”

若雪一听立时反对道:“那可千万别,我们还没死呢,被你天天拿香供着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咒我们死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唷!”宁福生怕他误会赶紧否认,过大的动作扯动了后面的伤痛得他叫了一声。

随月掩唇一笑道:“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们都明白,若雪只是和你开玩笑罢了,只是这香供着确实不妥还是免了吧,好生当差才是最主要的。公主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若再犯,别说咱们姐妹不帮你,就是肯帮公主也不会答应。”

“嗯!”宁福应了一声用袖子拭去眼角不甚滑落的泪水,心中暖洋如春,在宫中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别人看不起他,他也不屑于人,从不知原来互相依靠扶助的感觉是如此温暖。

他们在房中说话的当口,殷无垢在园中见着了执扇轻摇的拂晓,星光下她宛若扇中仕女,素净清冷,迷离若魅。

“你在看星星?”负手仰天,只见星辰璀璨,想必明日又是晴好天气。

拂晓弯一弯唇,星光下的脸光华莹润,看着有些不真实:“自小到大看了十六年,夜夜皆是如此,还有何好看。”

“纵是年年如是,星空依然很美不是吗?”他淡淡的笑道:“我想这里的星空一定比你在宫中看到的更广阔深远。”

拂晓并不曾理会他,然他的声音却依旧自耳间钻了进来:“宁福伤虽重却未曾伤了筋骨,养个十天半月便能好。”

“一个奴才而已不必特意向本宫禀报。”她冷冷回了一句,不带丝毫感情。

“你既不在意又何必遣我去治他的伤?”他并不因她的冷漠而有点半恼意。

拂晓微微低头,将目光从无边星空收回落于那张清俊雅致的面容上,“不治他难道还要让他整日借着病躺在屋中不干活?本宫可没那么大的慈悲心。”

“不,你的心是慈悲的。”他一言直指冷漠背后真实的拂晓,“否则你不会因为随月她们的求情便饶过了宁福,不会以为了让他早日干活为借口让我去治伤。”

拂晓静静地听着,待他说完才扬眉一笑:“说得这般头头是道,好像你真的很了解本宫似的。可惜…你错了。”说罢理一理被夜风吹散的长发转身离去。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找你要找的人?”声音朗朗随风送入前面那人的耳中,他一直记着她曾说过的话。

曳地锦衣嘎然而止,风吹过,容颜于飞扬长发中若隐若现,“你会解謎吗?”

“尚可。”听到无垢的回答她嫣然一笑道:“那你先帮我解两个謎。”

“好。”

他并不知道,在他应承的那一刻已被卷入一场惊天阴谋中,从此再难独善其身。生死,悲喜,都将与眼前的女子纠缠在一起。

九月初,于高耸入云的天山上寻得第二份地图,解开“白云深,星独指”。

十一月末,于北平城外一座潭底寻得第三份地图,解开“水中水,静难止”。

如此,只差最后一份便可凑齐完整地图,而此时距朱元璋的限期还剩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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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开始渐入高潮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大雪满弓刀(1)

十二月初北平城寒风四起,温度骤隆,需要用厚厚棉衣来取暖,然烟爽阁中依然温暖如春,夏日放冰的地方此刻皆用银炭生火取暖,宁福在一旁不时拨炭查看,若有微势便立时加炭,以保证盆中炭火生生不熄。自上回事后宁福果真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不复从前之德行,渐渐也得了拂晓倚重留他在身边侍候。

自入冬始天色便少有晴好之时,这一日又是沉沉阴天,拂晓在屋中披了一件蜜合色绣夹竹桃立领长衣,里面是浅橘色袄裙,有颜色极正的碧玉珠串垂在胸前。

她捧着暖手炉站在镂花长窗前遥遥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这天怕是快要下雪了…而雪,会让宝藏变得更加难找。

四哥虽然不说,但在与徐氏的闲谈中依然能听出一二,父皇已经催过不止一次,而且言词一回比一回严厉,甚至隐隐有要废除其王衔的意思。

地图她手中已有三份,只差最后一份,这一份既是至关重要也是最为难寻的。

卓克尔…那个粗鲁霸道、狂野不羁的身影忽地从脑海中跳出,挥之不去。

在这数月的时间里,他再不曾来过王府,也不曾派人带来过只言片语,仿佛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他们曾定下的约定都不管了。

不止他,元朝也是一个态度,平常没事都要来闹上几回,这段时间却突然安静下来,秋毫无犯;甚至于对他们寻得第二第三份地图的事都漠不关心。

不寻常的背后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拂晓清楚这个道理却猜不透元朝和卓克尔在打什么主意,只能静观其变,只是这样的静已经持续不了多久了…

当夜果是细细地飘起雪来,待第二日中午地上枝上已积了一寸厚的雪来,虽尚不能堆雪人但用来打雪仗却是够了,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最是爱闹爱玩的时候,此刻在院中和几个小厮一并打起了雪仗,玩得不亦乐乎,拂晓在旁瞧得倒也欢喜,暂扫了心中愁烦。

“姑姑你也一起来啊!”朱高煦看到了驻足停留的拂晓,正在兴头上的他遥遥高喊,发上衣上全沾了细莹飞雪。

拂晓就着晚蝶的搀扶在搬来的绣墩上坐下,笑言道:“你们玩就是了。”这样天真无邪的时光早已离她远去,心思更加不复从前,如何还玩得动?

彼时梅花尚未盛开,但苍古枝头已经缀满花蕊,只待来日便可傲雪怒放,成就冬日最美之景色。拂晓信步走至梅林折了几枝花蕊最多的梅枝教晚蝶拿去供在窗边小几错金银瓶中。

折枝时有雪簌簌落在袖手间,一时也不化去,被风一吹又飘飘落入尚在不断飞落的银雪中,犹如春日间漫天漫地的柳絮。

这便是北平的雪啊…

仰首望天,对着四落不止的雪莞尔一笑,其空灵透彻之意是拂晓以往的笑中所欠缺的。

挽一挽臂间披帛正待离去,忽见梅林深处有人影绰绰,走近几步隔着雪色的帘笼看清是朱高炽与已成为他侍妾的思远。

身份高升的思远已换下那身下人服饰,头上珠翠环绕,身上绫罗披缠,小家碧玉的她看着竟也有了几分贵气,果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思远看到了碧丝坠流苏伞下的拂晓,忙提醒朱高炽一并过来见礼,以她的身份尚不能跟着朱高炽叫姑姑,依旧只能自称一声奴婢。

拂晓目光一低扫过她铺落于雪上的烟紫洒丝描花长裙,停留在隐隐不安的朱高炽脸上,声音清浅温柔:“炽儿,有事为难吗?”

朱高炽不安地掩饰道:“没,侄儿无事。”

“当真?”竖于领间的风毛随她呼吸轻动,如小儿呵痒的手拂过微凉脸颊。

思远瞥一眼不肯抬头的朱高炽微带无奈地道:“大公子在为王爷担心。”

拂晓神色骤然一紧,目光如霜牢牢攫住思远,带着微乱的呼吸问:“你说什么,王爷怎么了?”

朱高炽暗暗一拉思远垂落在手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在他的目光下思远无奈地闭了嘴巴低下头不吭声。

“炽儿…”她执过绢伞莲步轻移至朱高炽身边,蹲下身为他拂去肩上落雪,流苏飘零,在轻雪中扬起一片缤纷色彩。

“有什么事是连姑姑都不能说的?”她低低说道,落寞与失望从话中一点点渗透开来,仿佛连无处不在的雪都染上了她的失落。

“姑姑…”老实厚道的朱高炽心有不忍,若换了别人也罢,偏是对他照顾有加的姑姑,思忖片刻他咬牙道:“我知道姑姑和爹爹一直在找关乎元朝宝藏的那四张地图对吗?”他虽整日待在府中少有出去,但消息并不滞后。

见拂晓点头他又道:“爹爹派在元军中的内应已经找到了最后一张地图在谁身上,他们计划秘密将此人带出元军的时候出了岔子,被人怀疑监视无法再按原计划执行,必须另想他法。而他们拟定的法子就是将身上有地图的人诓离元军,然后由爹派兵接应,如此就算是元军发现也大可阻挡其进攻。”

“四哥派了谁领兵接应?”听完他述说拂晓稍稍安了心,但朱高炽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令她难以静持,“是爹。”

四哥?!拂晓蓦地一惊几乎跳了起来,连不小心砸落在脚边的雪团都没发现,一时失手的朱高煦在远处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

“张玉呢?朱能呢?”静一静心,这两个四哥手下最得力的战将之名脱口而出,他们皆有统兵才能又素来忠心,四哥不可能连他们都信不过。

“张玉前些日子就被爹派去了宁王处,朱能也有事走不开。”朱高炽逐渐低了声,圆胖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忧心,虽与朱棣关系算不上和睦,但到底是亲生父子,此次领兵出关风险极大,如何能不担心。

拂晓垂目良久忽地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思远咬一咬唇抬眼道:“是奴婢经过王爷书房时无意中听到的。”见拂晓面色不善赶紧叩首请罪:“奴婢有罪,但奴婢确是无意中听闻,并非有心。”

“是啊,姑姑,思远绝非有意偷听,还望您莫要告之爹爹。何况若非思远我们也不能知道这件事。”朱高炽对这个侍妾想来是极喜欢,口口声声帮着求情。

拂晓心中记挂着朱棣安危哪还有心思理会思远,只急问道:“你可知是什么时候?”

“就在今夜。”思远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极其肯定地说道,鬓边一只细银蝴蝶振翅欲飞。

伞柄骤地被握紧,伞下青色流苏无风自动,只因执伞之人心不静…

“公主。”尾随而来的宁福见拂晓脸色不对,知其是为朱棣担心,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是天黄贵胄,身份贵重,自有上天庇佑,公主不必过于担心。”

话音穿梭于落雪梅树间,也不知是否入了她的耳,只知有那么一刻功夫静冷无声,莫说雪落之声,便是远处嬉戏之声也闻不见。

许久,她转身,仰起线条优美的下颔,踏雪而去,罗衣锦衫在身后逶迤成繁艳之花。

是啊,她应对四哥有信心,在她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四哥已经历经战场,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起,一次次转危为安。眼下只是一次接应罢了,必不会有事,四哥必会平安归来。

拂晓站在烟爽阁前的滴水檐下看天色由亮转暗,看夜色自苍穹而落,唯一不变的只有纷纷扬扬的雪…

她没有去找朱棣,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此事,只一昧装作不知,如此才能不增其负担,不令其分心。

只是,世间之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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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同学结婚呐,我要早点过去给她当伴娘哈,所以早早更新,嘿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大雪满弓刀(2)

水晶龙凤糕、长生粥、汉宫棋、乳酿鱼…

一样接一样,流水般端入烟爽阁,整整十数盘,每一盘送来时都用食盒装好又用御寒的棉布裹在外面,保证端上来的时候依然热气腾腾与刚出锅时一般无二。

随月等人将菜肴碗箸一一摆放好后,方走过来对倚在五蝠捧寿花梨木长榻边有一下没一下拨着琴弦出神的拂晓道:“公主,晚膳已经备好了。”

“本宫没胃口叫他们都撤了吧。”拂晓不在意的挥挥手,四哥已经去了,在确定他平安回来前如何有心情吃东西。

“可是公主已经没用午膳了,若晚膳再不用恐会饿坏身子。”随月不无忧心地说,目光始终停留在女子削瘦的身上,她委身在嵌银博山炉中添了点香料令其幽香不绝,“公主,奴婢知道你担心王爷安危,但王爷是否安好并不会因你不吃东西而有所改变。相反,王爷回来若知您因他不食,必会心疼。”

目光在随月的言语下一点点凝聚,转眸相向,看不出喜怒如何,只看得随月忐忑不已,“若奴婢说错了话还请公主降罪。”

笑,悄无声息,只在唇边化做一道弧度:“你何罪之有?”说罢展一展宽广素袖道:“扶我去用膳。”

“是。”随月心中一喜忙扶了拂晓去厅中用膳,公主虽喜怒难测手段狠辣,却并非不通情理不分是非之人,否则她们也不能在其身边多年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