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说着泪又涌了出来。

阑珊转头看她,半晌才道:“你真的知道了吗?”

阿沅含泪点头:“我很不该那样对言哥儿,我知道你疼他,我其实也是疼他的,以后再不敢了。”

阑珊轻叹了声,低头道:“言哥儿这样小,别的什么都不懂,你跟我两个就是他的天,他也跟别人无关!他叫我一声‘爹爹’,他就是我的孩子,他没有第二个父亲!阿沅,如果连他最亲的人都要去伤害他,你叫他怎么活?他若是懂事,你叫他情何以堪,叫他以后……如何还能相信别人会对他好?”

阿沅抬手捂住脸,哽咽道:“我、是我糊涂了。”

阑珊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她看着前方言哥儿玩耍的身影:“你自小就给卖到了府里,没尝过给父母疼爱的滋味,我虽然有父亲,可是也早早地去了,父亲在的时候,也时常忙于公务少跟我碰面,但虽然如此,他仍是天底下独一无二无法被别人取代的……我们两个,就是言哥儿的独一无二,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我早当他们死了。”

阿沅泣不成声:“小姐……小姐……”

阑珊含泪一笑,抬手在阿沅的肩头轻轻地握了握:“别哭了,叫人看见,又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阿沅放下手,却又猛地将阑珊抱住,满心的悔恨,委屈,感慰,都在泪水之中一泻而出。

言哥儿没找到野果子,却采了些好些紫色的野菊花,扎做一捧跑了回来,双手举高递给阑珊。

阑珊接在手中,野菊花有种类似药味儿的辛辣气息,在冷冽的秋风之中格外沁人心脾,阑珊摘了一朵,斜插在了阿沅的鬓边。

她认真端详了半晌,含笑说:“好看。”

“你……”阿沅诧异地看着她,举手在鬓边一理,终于破涕为笑。

言哥儿在两人之间抬头看着,知道两人已经和好,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漾满了笑。

回镇的路上,阑珊看到路边有卖橘子的,绿皮的秋橘圆鼓鼓的甚是可爱,她正觉着口干,便叫阿沅买了几个。

阿沅要给她剥,阑珊道:“我自己来,你给言哥儿吧。”阿沅就剥了一个给言哥儿吃,阑珊也拿了一个,果然酸甜可口,正是她的口味,她吃了几个,便又分了两瓣送到阿沅嘴边。

这会儿进了镇子,路上人渐渐多了,毕竟都认得阑珊,见他们“夫妻”如此亲密,不少人都暗中偷笑。

阿沅红着脸吃了橘子,知道她是彻底原谅自己了,一时甜到心里。

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忙道:“差点忘了,早上……那个王爷身边的,叫什么西窗的哥儿,送了好些东西到家里,说是给你补身体的。”

“是吗?”阑珊诧异。

阿沅道:“我大略看了看,不少名贵的补品,人参燕窝都有,我这次去旧溪草堂,本还想着带点儿给晏老,可又怕没经过你的眼,还不知如何处置呢,所以没敢乱动。”

阑珊想了想,笑道:“是啊,东西虽是好东西,只是送的人……真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吃着橘子想了半晌,终于说:“我看还是留着吧,那个人送的东西,哪里还有送回去的道理,万一以为我不领情又要糟糕了,不如且收着,以他的身份来说,也不至于用这点儿东西要挟我。”

毕竟对于荣王而言,想要拿捏她自有万种法子,人参燕窝等对于寻常之人而言自然珍贵,可对荣王来说,恐怕不值一提。

她转头对阿沅说:“选些好的等送给晏老,其他给你跟言哥儿,咱们也好好吃一顿。”

阿沅笑道:“我想着若留下,就细水长流的给你补着呢,你倒惦记我们。”

正说笑中,迎面见王鹏带了几个巡捕匆匆地走了来,阑珊见他神情凝重,脚步匆忙,不由一愣。

王鹏也看见了她,当即快步赶了过来:“听说你病了!不在家里养病,跑去哪里了?”

他仍是那个大嗓门,嚷嚷的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阑珊忙道:“都好了,小毛病不打紧。”

王鹏嫌弃道:“你这小身子骨总是这儿那儿的,像是我,哪里这么多病?”他特意将手臂抬起一弯,做了个孔武有力的动作给阑珊看。

他的一只手臂大概比阑珊的腿还粗,阑珊忙笑道:“我哪里能跟王捕头比呢?对了,天都要黑了,你带了兄弟们这是要去哪儿?”

“快别提了!”王鹏烦恼的摇头,又特意放低了声音道:“出大事了!村东那边,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

“什么?”阑珊也忍不住失声。

王鹏咋舌叹气道:“你说咱们镇子的风水这是不是哪里出了错,数年都没什么大案,没想到这一个月不到,居然死了两个人了!上次老孙家的藏尸案,这会儿更棘手,居然是无头尸体,听说那报案的人吓了个半死,我这也正打怵呢。”

阑珊忙奉承:“王捕头一身正气,自然是万邪不侵,何况您是我们镇子上的定海神针,秦叔宝尉迟敬德般的人物,不打紧的。”

王鹏本来头大,给阑珊吹捧了这两句,不由笑道:“瞧瞧你说的,我都怪不好意思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不能也得能了?”

阑珊趁热打铁道:“您若不能,这里还有谁能啊?”

王鹏看着她清秀单弱的小脸儿,想到之前她点拨自己照壁藏尸时候的利落,那句“当然是你能”在嘴边徘徊了几次又咽回去。

他看了看旁边的阿沅,把阑珊拉到旁边:“我怎么听那些狗崽子们说,你跟阿沅娘子打架了?你还动了手吗?”

“这、这……”阑珊有点无言以对。

王鹏又啧了声,面露不屑之色:“看着你温温柔柔的,居然也这样啊?打女人算什么好男子?且阿沅娘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干什么要动手?”

“是,是我一时昏了头。”阑珊只得这样回答。

王鹏狠狠地瞪着她:“可别再有下次了!别叫我看不起你!”

阑珊笑着:“放心,绝没有下次了。”

“还算是个男人,”王鹏悻悻地,“那我……先去现场了。”

他说了这句,突然又有些侥幸地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识见识啊?”

阑珊忙摆手:“不不,我胆子最小,且病还没好呢。这种大事就交给捕头你就是了。”

王鹏失望:“哼,早知道你倚靠不得。”

当晚,阿沅做了些汤面,放了很多姜丝在里头给阑珊驱寒,又吃了两个韭菜盒子,洗漱安歇。

阑珊想起王鹏说的无头命案,总觉着心里不安,可又没胆量去查看,翻来覆去终于睡着了。

次日早上起来,自觉好了很多,才吃了早饭,外头就有人来寻。

原来是县学工地上的人有事来找,催着阑珊出了门,路上便对阑珊说道:“那个万员外硬说县学的门楼冲了他们家的风水,现叫了好几个家丁在工地上撒泼耍横,不许继续施工呢,管事过去说和,还给他们打伤了……舒监造您说这可怎么办?”

如今入秋,眼见要临冬了,若不赶在上冻之前把这一部分完工,只怕要耽搁工期了。

如今县内的那些小孩子所在的学堂,原本是一座废弃的祠堂,年老失修,时不时地还会有剥落的墙皮掉落,看着很是危险,幸而已经过了秋汛,不然若再来一场大雨的话,怕是要垮掉的,所以得赶早把新的县学造起来。

匆匆地来到了工地上,果然见是万家的几个家丁,手中都拿着棍棒,那些工人们给撵在旁边,都不敢靠前。

原本在此处的督造管事有点上了年纪,之前给一名家丁推倒,给扶着在旁边坐着,气的发喘,见阑珊到了,才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阑珊忙上前扶着:“您怎么样?”

老管事摇头,他拉着阑珊,低声道:“这万府的人先前来找我,让我改图纸,还让我跟你说,被我一口回绝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唉,我当时该问一问你的。”

阑珊立刻说道:“这如何能改?您老人家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自然不必问过我。”

老管事连连点头,面上露出欣慰之色。

阑珊安抚了管事,转身怒道:“谁让你们在这里闹事的?竟还敢伤人?”

万府家丁之中有个人走了出来,下颌一点胡须,正是万府管家,笑说道:“误会误会,舒监造,是何老伯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才跌倒了,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也实在的不敢闹事……”

他走到阑珊身边,故作亲近地说道:“实在是胡半仙算得这县学的门楼跟我们府里的宅子相冲,建起来怕是会冲撞的家宅不宁,本来我们老爷也不肯相信,可偏偏前几天我们府内的二姨娘无端端地就跌了一跤,竟把个四五个月的胎都没了!你说我们老爷能不急吗?”

“那你的意思是不许起建了?”

“哪能啊,这不是在跟您商量吗?”

“你们派了这么多人在这里胡闹,这叫商量?”阑珊瞥了一眼那些手持棍棒的家丁,说道:“何况县学的图纸是早定了的,知府老爷跟知县大人那边也都批了,万员外好大的脸面,连官府的督造都要阻拦?”

万管家道:“监造不要动怒,我们老爷自没有这个胆量,且凡事好商量,只要把那门楼稍微挪一挪,或者矮上些许……比如少建一层就是了。”

阑珊越发愕然:“胡说!都是定好了的,岂有说改就改的道理?”

万管家皱了眉,皮笑肉不笑地说:“舒监造,若是这件事放在以前,又何必这样大动干戈,只是我们老爷跟知县的一句话就了了事!只不过如今有那位大人物在咱们这里,我们老爷才不肯大闹起来,也是给了您舒监造几分脸面,何况你是本县监造,只要你说改,谁还能违背不成?你放心,只要您肯通融,我们老爷也绝亏待不了您。”

这万管家倒说了几句实话,若是放在以前,他们万府哪里把舒阑珊放在眼里,恐怕直接就用林知县来施压了,如今居然威逼利诱齐上,可见的确是给了脸了。

但若是别的事情上,阑珊自然可以退让,毕竟万府势大,她很不想跟当地士绅闹僵。可这是县学,关乎百年之计的地方,这上面岂能有所亏缺?

阑珊笑道:“只怕我不能通融,请你立刻带了这些人走,并回复万员外,别的事情我自然乐得效劳,可是县学不容有亏,请回吧!”

万管家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便阴阳怪气地又说:“舒监造,就算你如今不同往日了,但是……这荣王殿下始终是要走的,你也不为以后打算?毕竟你是长住太平镇的!我们老爷好不容易有一件事儿烦你,别给脸不要脸才是!”

阑珊听出他似乎话里有话,不由脸色一变。

万管家却又笑说:“而且我们老爷已经递了帖子,在府内宴请荣王殿下,听说还有您的份儿呢,大家都是一体的,你这会儿帮忙,也算是给了殿下面子,不是吗?您可好好地想想吧。”

万管家说完,便带了众家丁先退了。老督造跟工头们来询问,阑珊说道:“不用理会他们,继续赶工就是了!”

这日回了家,阿沅果然拿了份请帖给她,说是万府的人中午送来的,宴会定在明日傍晚。

阑珊只是个没品级的小吏,本来这种“大人物”的场合她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且荣王殿下也会驾临,阑珊自然是不愿意掺和,可是想到白日万管家趾高气扬的模样,却又改变了主意。

到了宴会之夜,万府之中灯火通明,上下人等各自忙碌非凡,处处事事仔细,以迎接贵客。

阑珊到的时候,但凡本地叫得上名姓的果然都到了,济济一堂,甚至连淳县的几个赫赫有名的富豪人物都在场。

她正在乱看热闹,突然却从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绛红衣裳,清秀的眉眼,竟是葛梅溪!

阑珊吓了一跳,却见葛梅溪似乎也在寻人,她忙缩起脖子躲在仁厚,幸而她生得不高,这样一来,葛梅溪自然无处可寻。

又过了一刻钟,才是林知县陪着荣王殿下驾临,顿时间满座寂然,大家纷纷站起身来跪地迎接王驾。

阑珊在人群中偷眼看去,见赵世禛于人丛中如鹤立鸡群,身后一左一右,是飞雪跟西窗两个。

今儿他身着松花色的缂丝麒麟袍,腰间束着十八连环的羊脂白玉腰带,头戴忠靖冠,中间帽檐上镶嵌着一块浅水绿色的冷玉。

淡淡的夜色将他身上的锋锐慑人气质遮藏了不少,越发眉目皎洁,仪态高贵,令人望而生出敬畏之心。

众人忙上前正式拜见荣王殿下,赵世禛喝命免礼,便开了宴席。

宴席设在后花园的明堂之上,赵世禛自然是坐了首席,阑珊在荣王殿下右手边的七八位开外坐着。

葛梅溪因为是知府公子,却在赵世禛左手第一位落座,他排座的时候就看见了阑珊,本想过来攀谈,却给万员外拉着不放。

阑珊倒是松了口气,早知道葛梅溪也来,她便不来了。

万家不愧为当地首富,府邸宽阔,容纳这许多人都不觉着拥挤,婢奴如云,行事井井有条,连伺候使用的器具都格外精致,那些瓷器都是从景德镇定制而来,倒是让阑珊大开眼界。

阑珊看着那桌上的山珍海味,有些后悔自己脸皮过于薄,好歹应该带了言哥儿过来,也让那孩子大吃一顿。

酒过三巡,她也不在意上头的各种寒暄,只趁着别人不留意,把桌上容易拿的东西包了几样在帕子里,准备带回去给言哥儿跟阿沅吃。

忽听得一阵鼓乐之声,鼻端嗅到香风阵阵。

阑珊转头,却见有一位窈窕女子,身着薄纱裙,飘飘地舞上了厅内。

邻座一人道:“这是临县的头牌花魁娘子,万员外重金请了来的,咱们也有眼福了。”

阑珊定神,却见花魁娘子在鼓乐声中已经翩翩起舞,她的身姿婀娜,相貌非常的艳美,加上着意的打扮,一举一动颇有风情,甚是撩人。

听说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做这位花魁的入幕之宾,如今之所以不远百里而来,恐怕不止是给万府面子,更多的是那位上座的贵人。

花魁娘子一舞,纤腰媚眼,勾的满座的男子们尽数心旌神摇,阑珊也极为赞叹,想不到女子的腰肢竟能扭成这个样子,不愧为花魁娘子。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会儿,忽然觉着有些异样,仿佛有针刺般的感觉。

忙左顾右盼扫了一阵,却见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花魁,除了葛梅溪。

但是他的眼神里透出些隐忍的悒郁,并没有什么刺人的锋芒,对上阑珊目光的时候,葛梅溪便措不及防地向她微微一笑。

阑珊急忙转开脸,只专注看花魁娘子的舞蹈,可就在此刻,她莫名地心头一动,却不知荣王殿下觉着这舞如何,是否也垂涎欲滴大为心动?当下便悄悄地倾身转头,好奇地往上座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西窗:不开眼的东西,这种货色也值得我们主子流口水?

阑珊:可我明明看到他好像在垂涎诶!

阿禛:那你知道我看的是谁吗?

阑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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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赵世禛坐在明厅的正中央, 身后是飞雪抱臂而立, 旁边西窗低头斟酒。

他左侧是葛梅溪,右侧是林知县跟万员外, 两人正陪笑不知朝上说着什么,底下众宾客们齐齐点头应和。

在场的都是非富即贵之辈,甚至有很多平日里惯以鼻孔看人的, 此时却都面带恭维奉承的谦卑笑意, 如众星捧月似的拱着这位荣王殿下。

明灯高照, 鬓影衣香,鼓乐齐鸣。正中的花魁娘子做胡旋之舞,脚不点地似的,腰间缀着的珍珠腰链飞旋起来,珠光闪烁,蛮腰款摆,引得众人艳羡惊呼。

这样的绚美奢华气象, 旖旎艳丽景致, 可是荣王殿下的脸上却赫然写着四个字:意兴阑珊。

他的眼皮似抬非抬的,灯影下, 微挑的凤眸略显迷离,眼神却偏清清冷冷,幽幽深深, 并无什么波澜。

阑珊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赶紧收回目光,并且坐直了几分,把身子藏在旁边的客人身后。

真是稀罕……难道荣王殿下觉着这位花魁娘子的舞技不值得他赞赏一笑?或者……毕竟是京城地方出来的, 多半看过更好的,阅尽千帆,已经见惯不怪。

可是阑珊扪心自问,花魁娘子之所以能当得上花魁两个字,绝非浪得虚名。

连她同为女子,都几乎给那扭动的妖娆之态迷住了,何况是薄情花心的男人。

此刻乐声渐渐停了,舞蹈也慢了下来,花魁娘子一向留心赵世禛的反应,大概也发现了荣王殿下的脸色淡漠,一曲终结,美人面上不由露出失落惶恐之色。

在场宾客们都也发现了主角似乎并不捧场,所以原先准备拍掌欢呼的那些也都惊疑不定地停了手,都诧异地往上观望——毕竟这舞蹈虽是上乘,可如果王爷不喜欢,自己却先行鼓掌,这岂不是逆了王爷心意,到底要先看王爷是什么个意见才好。

一片悄然望风的怪异寂静中,却听见“啪啪”两声,非常突出。

大家忙循声看去,却见右侧中间坐着一人,面容如玉,面上带笑,大概是拍了两下后发现不对,所以也讪讪地停了下来。

这人正是阑珊。

阑珊拍了两下手后才发现除了自己居然没有其他人动,这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这会儿她还不晓得为何大家都如此矜持,正懵懵懂懂中,却听对面也有人连拍了两下手,她急忙抬头看去,却见居然是葛梅溪。

两人目光一对的瞬间,座上的赵世禛唇角微挑,终于也抬手轻击了两下,淡声道:“好。”

伴随着这一声“好”,刹那间现场的气氛放松下来,掌声雷动。

那花魁娘子原本有些窘地立在当场,此刻才也跟着放了心,当下忙跪地谢恩,起身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阑珊,眼中透出感激之色。

万员外趁机大赞花魁娘子的舞技,并让她上前敬酒。

阑珊因为刚才吸引了众人注意,有些忐忑,趁着这个空子便悄悄地起身退了出来。

凉凉的夜风一吹,阑珊也清醒过来,这会儿她明白了刚才那阵奇异的寂静所为何来。

果然她还是太嫩了,很不懂察言观色,以后还要多多注意才是。

一边想着一边顺着栏杆而行,这万府的花园也是方圆百里很有名的,只不过阑珊因为不够格的缘故,一向没有进来观赏的资格,没想到阴差阳错,却在今夜得偿所愿。

阑珊一路且走且看,却见这园林果然大有可取之处,亭台轩馆的布局,以及假山跟水系的搭配都相得益彰,可见当初负责设计的定然也是个高手。

她贪看着景致,又不停地在心中比拟,参考若是自己来设计的话会是怎么的布局,不知不觉走的远了。

忽然前方数块太湖石挡路,像是已经走到尽头。

阑珊正觉着这有些怪异,忽然听到太湖石中传出声响。

原来这太湖石中间是架空了的,中间却是一道仅供两个人才经过的小路。

阑珊看破玄机,哑然失笑。

却听有人道:“今晚上咱们老爷可是大大地得了脸面,自古以来谁家能够请得到王爷驾临呢?”

另一个说道:“可不是吗,要不咱们夫人怎么连日里都跟要打仗似的,昨儿小翠失手打了一个宴会上要用的盘子,就给夫人下令拖到门上打了个半死呢。”

这两人好像是万府的丫头,阑珊本想拦住他们问问路,可听到这里却不便出口了,当下反而退后一步,在那丛紫竹后站住了。

那两个丫鬟从太湖石之中穿了出来,见左右无人,又道:“说起来咱们夫人也忒厉害了,你听没听说,之前的二姨娘那一胎,明明是……却只说……”

阑珊听的心惊,先前那丫鬟却拦住了:“你作死,叫人听见,你我都活不了!”

“好姐姐,我不说了就是,对了,听说荣王殿下相貌如天神一般,那些到明厅伺候的可真是沾了大光了!我们却是没福气……咱们不如去明厅外头碰碰运气?”

“劝你也别生这个心,院子里外都有侍卫守着呢,而且咱们老爷特意请了那个什么花魁娘子过来,据说是要她今晚上侍候王爷……”

两个人低低说笑着,渐渐远去了。

直到两个人都去了,阑珊才从竹子后闪了出来。

原来花魁娘子不仅仅是献舞来的,还是来给赵世禛暖床的。

这万员外要巴结荣王的心可是十分到位了。

想到那花魁娘子那引人入胜的小蛮腰,阑珊摇摇头,竟有点羡慕:“当男人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她看了眼丫鬟们离开的方向,回想她们方才的只言片语,之前万府的管事说什么“府内的二姨娘四五个月的胎没了”,还说是县学冲撞了,但是这些丫鬟嘴里说的,却分明像是另有原因。

阑珊冷笑,这种大户人家里的阴私,她也略知道一些,猜也能猜得到来龙去脉了。

她自顾自想着,连前方多了个人都不知道,眼见要撞到那人身上的时候,那人才忙道:“小舒!”

冷不防的,把阑珊吓得一哆嗦:“葛、葛公子?”

葛梅溪见吓到她了,很是过意不去:“你、你没事吗?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我站在这里半天了,你总是没看见我……”

阑珊抚着胸,好不容易定神:“你怎么在这里?”

朦胧的夜色里,她的眉眼越发的清纤柔和了,更加恰恰好的撩动了他的心。

葛梅溪忽然后悔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可是当时她前去探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加上那份心意压抑了很久,一时竟是情难自已。

恐怕是吓到了她。

这几天他一直在懊悔,甚至早早命人传信给晏成书,也是个给老人家报备的意思,同时以备以后说破了好行事。

之前在宴席上看见她,葛梅溪几乎就神不守舍,什么花魁娘子万种风情的,他竟是一点儿都没看清楚,满心只是如何跟她道歉。

好不容易看她离席,他立刻也找了个由头追了出来。

但阑珊却很不想跟葛梅溪相处。

面对一个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男人,总觉着情何以堪,由身到心的不适,甚至还多了一份下意识的戒备。

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像是以前那样心无芥蒂地跟葛梅溪相处了。

只听葛梅溪道:“是万员外发了请帖……”

“我不是说这个,”阑珊一顿,“里头歌舞停了吗?你为何出来了?”

葛梅溪这才回神:“我……”终于他把心一横:“小舒,之前、之前对不住,是我太冲动了。”

夜影里阑珊的脸刷地红了。

她庆幸这是夜晚,至少对方看的不那么清楚:“不要说了。”她拔腿就走。

“小舒……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葛梅溪想拉住她,却又及时缩手。

阑珊低声道:“葛公子,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

葛梅溪道:“那,那我不说了,稍后散席之后我们再说好不好?”

“散席后我要回家。”阑珊果断拒绝。

有什么可说的啊,她根本不想面对那件事,甚至连晏成书跟她说起都本能抗拒,何况是葛梅溪。

“小舒!”他忍无可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

阑珊吓得一缩:“放开我!”

葛梅溪也很想放开,却实在是难以舍得:“那你不许跑。”

“葛公子!”阑珊生气。

“我真的没有歹意,”葛梅溪着急,“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说?”

阑珊试图摆脱他的手,这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因为没有必要。”

“小舒,难道你,”葛梅溪有些心悸,“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我从无此心!”

她狠狠地说了这句,忽然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对方好歹也是知府公子,若真的得罪了他……

而且葛梅溪在听见她这句的时候狠狠一抖,就算夜色遮掩,她也能看清他脸上那瞬间受伤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