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愕然:“我、殿下不在,我回造船局就成。”

赵世禛道:“听话,在这里等着。我不想回来见不着你。”

阑珊张了张口:“可……”

高歌笑说:“舒丞,今晚上情形的确复杂,此处还算安全,你便留在此地,不要让殿下在外头也为你担心。”

赵世禛横了他一眼,似怪他多嘴。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门去了,阑珊不由自主跟着走了几步,站在门口望着他带了一队侍卫离开,心里又有些担忧,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为难。

凭什么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反正他的病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可是贸然离开,仿佛又不好。

犹豫中阑珊叹了口气,见门口侍卫还在,便道:“侍卫大哥,麻烦帮我打听着外头的情形。”

侍卫们受宠若惊,急忙躬身答应。

阑珊却又想到一件事:“能不能帮我去造船局送信,叫江大哥、江为功江所正他们今晚上别出门?”

两名侍卫对视片刻,其中一人道:“舒丞放心,工部众人都在造船局,这一次殿下防范的很是严密,事情一出,就派人去造船局了。必然无恙的。”

阑珊听了这话才算放心。

她并未关门,踱回桌边坐了,试了试旁边的茶壶还是热的,便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喝。

再过两天就是十五了,外头的月亮已经开始近乎圆满。

阑珊看着那扇门外的圆月,忍不住想起了在京城中的阿沅,言哥儿,对了,还有王鹏。

真是奇怪,以前对她而言,家人只有阿沅跟言哥儿,可不知不觉中,王鹏也成了不可给忽略的人。

以后……让她惦记在心上,不可忽略的,还会有谁呢?

江为功的影子跳出来,还拿着一个油渣果子津津有味地吃着:“当然还有我了小舒。”

阑珊笑笑。

突然又有一个影子跳出来:“莫非没有本王吗?”

阑珊给吓的一哆嗦,赶紧坐直了些。

才喝了半杯茶,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是有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叫道:“王爷呢?”

门口的侍卫道:“方公子,王爷带人出去了。”

“什么?他伤的无法起身,怎么就出去了?”少年着急地叫道,突然发现房门是开着的,便闪身过来。

谁知却看见阑珊坐在桌子旁边,方秀异愣了愣,然后皱眉道:“王爷不在,他在这里做什么?”

侍卫道:“方公子,舒丞是高大人请来的,王爷许他留在这里。”

此刻阑珊觉着面对一个堂堂世家公子,自己不好再坐着,便站了起来,向着方秀异做了个揖。

方秀异见她一身最便宜的麻布衣袍,黑色的夫子巾,看着实在是很不起眼,他迈步往前就想要进门。

“方公子!”侍卫忙伸手拦住,不料方秀异用力一推,竟硬是进了门。

“凭什么他能进来,我不能?”

两名侍卫都皱了眉,要动粗吧,对方还是太子妃的姻亲家人,可若是放纵了他,给赵世禛知道了,他们显然要跟着遭殃。

真是两头为难。

阑珊见状忙道:“侍卫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何必为难。何况这里也没什么好的,王爷又不在,我本来也想走的。”阑珊本是想劝这个小公子赶紧回自己房间去,不料在方秀异听来,却如同炫耀。

“那你怎么还不走?赖在这里做什么?”方秀异冷笑道:“真是无耻,工部的人不想着好好办差,却总用些歪门邪道的心思。哼,你们杨大人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两个侍卫也很是不悦。

阑珊却仍笑说:“方公子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有的。只不过呢,天下极大,不是哪里都是海擎方家,也不是哪个人都纵容着方公子,如此口没遮拦,锋芒毕露的,不是什么好事,迟早会吃亏的。”

海擎方家摆明已经沾染了海船案,若不是非常棘手的事,赵世禛也不至于亲自来回,而方家也不至于派了三个人跟着回来,无非是想向张恒交代。

事情这样严重,这位小公子居然毫不在意,却只在一些无关紧要上头留心。

阑珊想到郑适汝的那些批语,简直真知灼见。

“你骂我?”方秀异睁大双眼,他显然还没到分清好赖话的时候,“没有人敢骂我,你算什么东西?”

他挥起一掌打向阑珊。

那两个侍卫都是赵世禛身边的人,见高歌三番两次请阑珊过来,赵世禛对阑珊又是那个模样,自然知道些高底。

原本碍于方秀异的身份不便动他,此刻见他竟蹬鼻子上脸,如何能忍,当下出手拦住:“方公子!”

方秀异给挡住了,气道:“好啊,连你们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们知不知道,荣王殿下也是为太子办事的,我只要跟我表姐说一声,你们还有命在吗?”

他所说的“表姐”,自然就应该是郑适汝了。

两名侍卫冷笑着,爱理不理的。

阑珊见他实在是肤浅到了无可理喻的地步,忍不住道:“方公子,你的‘表姐’,不是你的挡箭牌,也不是你的免死金牌,而且公子年纪虽然看着还小,到底也该懂点事!不要有什么都指望着去告状、去倚靠别人解决!或者自己在外肆无忌惮的惹祸,却让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堂堂男儿,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

侍卫们听了,心中暗暗觉着痛快,恨不得把掌鼓到方秀异脸上。

方秀异瞪圆了眼睛,他从出生到现在,没受过这种气,通常有什么事儿发生,只要他搬出当太子妃的表姐,天下立刻太平了,却想不到今儿却竟给人啪啪地打了脸。

“你、你太放肆了!你竟然如此欺辱我!”方秀异气的浑身发抖,“你叫舒阑珊对不对?你等着!我、我定然让你在工部无法立足!”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响起:“舒阑珊能不能在工部立足,怕是轮不到阁下在这里指手画脚。”

方秀异正是气头上,怒而转身:“谁在说话!”

阑珊的脸色原本还是平平淡淡的,毕竟方秀异这种做派在她看来不值一提,如同小孩胡闹,可是听到来人这一句话,她的脸色骤然变了。

怎么可能,他不应该会在这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吻得太逼真的二更君~么么哒

第 56 章

来人从院子的月门处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几名随行之人,前面有一位驿馆的差员退在旁侧领路,腰躬的低低的。

屋檐底下的灯光慢慢地将他的脸照的清晰起来, 是一张五官极为鲜明的脸, 浓眉, 星目, 略有点薄的唇抿在一起,显然是带一点怒气。

他身上穿着月白色大小方胜图案的浣花锦圆领袍,外罩象牙白织锦大毛斗篷,头戴金丝嵌宝的乌纱忠靖冠, 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至少在不开口之前。

这个人当然就是工部郎中, 当朝驸马温益卿。

方秀异见来的人气势不凡,一时倒是不敢造次:“你是谁?”

阑珊着实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温益卿!

意外之余她有点尴尬,又有点厌烦,为什么温益卿没有在京内好好地守着他的公主殿下,或者公主竟然舍得让自己的夫君离开京城?

明明以为跑到这里来可以一石三鸟, 结果现在已经有两只恶鸟跑了出来。

避不开赵世禛不说, 如今连这个主儿也凑过来。

长途跋涉好玩儿吗?早知道他们一个两个都要到这儿来, 那她何苦千里奔徙的,还不如安安稳稳留在京城呢。

心里虽然很不快活,脸上还要过得去,阑珊上前一步, 下台阶行礼:“参见温郎中,不知郎中什么时候来的翎海?我竟不知道,有失远迎。”

“你当然不知道,你忙着在王爷这里使滑躲懒,又怎会知道。”温益卿冷冷地回答,满面讥诮之色简直冲天。

又来了,果然。阑珊极为无语:横竖温益卿一见面就要找不痛快。

她哪里躲懒了,白天照样干活,只不过晚上还得格外的“加班”而已。

又不是她喜欢的,谁喜欢谁来就是了,只是赵世禛没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方秀异起初以为来了个阑珊的帮手,突然听了温益卿这句话,却嗅到了一点同仇敌忾的味道。

当下便昂首道:“就是说嘛!这位大人是工部的人?那你可得好好管管你们的人了,没黑没夜的赖在荣王殿下房内是怎么回事儿?我看工部的名声也给败坏了。”

阑珊皱眉,这话有些太难听了。

她可以不在乎温益卿的看法,但温益卿身后跟着的明显都是工部的大小差官。

正要开口,却听温益卿冷若冰霜地说道:“工部的事情,工部来管,工部的人,也只有工部能褒贬,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方秀异才有点得意洋洋,被温益卿啐了一脸,脸色顿时僵了:“我、我是……”

此刻那方家的老管事总算找了来:“哥儿怎么又偷跑出来了?快跟我回去!”

方秀异还未做声,温益卿道:“站着,本官还没问完话!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这里信口污蔑我工部官员!”

阑珊侧目看向温益卿,心中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最先开口“污蔑”自己的不正是他吗?看到方秀异也骂自己他不是该拍手称快吗?为什么这会儿居然一副针对方秀异的姿态?

或者……这是工部的某种技能:护短?

果然方秀异按捺不住:“我污蔑了吗?谁不知道这两天晚上他每天都在殿下这里,我是海擎方家的人,你又是谁?”

那老管事拦都拦不住。

“我?”温益卿冷笑,“我是工部郎中,工部特派来翎海主事的,至于你,你大概就是海擎方家长房嫡孙方秀异对吗?”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的是,原本属于造船厂的木料,竟飞到海擎方家的祠堂门上,欺君之罪,罪可当诛,”温益卿的脸色越发冷峭了:“来人,给我把方秀异拿下。”

阑珊以为温益卿顶多是见谁咬谁,把方秀异骂一顿就算了,没想到竟然动真格的!

方秀异显然还没意识到温益卿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就算方家给牵扯到海船案里,可就算是荣王赵世禛,也并未十分为难他们……如今一个区区工部郎中居然敢这么对自己?

方秀异只以为是笑话:“你说什么?你敢……”

话音未落,就有两个工部的差官上前,分左右把方秀异的手臂往后剪了出去。

虽然他们早看出方秀异是个娇滴滴的公子哥,手上并未用十分力道,但方秀异仍是疼得叫了起来。

那老管事有些慌张,忙上前行礼道:“温郎中开恩,请不要误会!方家的事情已经跟殿下还有司礼监张公公说明白了!”

温益卿不为所动,淡淡地:“是吗,那么你们跟工部交代了吗?”

此时方家的方二爷也跑了出来,他先前曾因为跟靖国公府的原因进京过几次,远远地也照面过这位驸马爷,见状心头一沉。

“你们敢碰我?放开!”方秀异还在愤怒地叫嚷,“二叔!你快管管!”

方青喝道:“你还不住口!”

好不容易喝止了方秀异,方青走到温益卿身旁:“温大人久违了,上回我上京的时候,东宫设宴,温郎中跟公主殿下也在座,我有幸见过一面,不知可还记得鄙人?”

温益卿道:“方二爷不必多礼,也不要误会,对我而言,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不容混淆。”

方青本想跟温益卿套一套近乎,毕竟大家都算是东宫一派的,没想到他直接便堵回来:“温大人,荣王殿下跟张公公那边已有了说法,还请大人网开一面,何况我这位侄子,他天生胆小体弱,这样粗鲁相待的话怕对他有碍,您大概有所耳闻,太子妃娘娘,是很疼爱她这位表弟的,我这不是要挟之意,只是恳求温大人,到底看在东宫的面上照料一二,反正我们如今在这里,也不会逃走,何必要用什么枷锁呢?”

阑珊一直听到这里,也小声道:“温大人,这方公子年纪还小,不过是个孩子,倒是不必跟他认真。”

毕竟这方家也算是赵世禛所保的人,温益卿一来就给人绑了去……而且这个人居然如此六亲不认的,东宫的面子也不给,阑珊不得不稍微提醒一下他。

“你闭嘴,”温益卿扫了她一眼,寒气凛然的:“你不要忙,待会儿自然有处置你的时候。”

阑珊吓得一跳,不敢再让自己的好心给当作驴肝肺,赶紧袖手退到旁边去了。

方秀异却听见了阑珊说情的话,即刻叫道:“不用你假惺惺的,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还有这什么温郎中,你们都等着……我必然要你们好看!”

方青脸色骤变。

温益卿冷笑:“好一个‘孩子’,竟敢公然威胁朝廷命官。”

他大手一挥,两名差官不由分说地把人押走了,方青见他丝毫情面不留,不由也变了脸色:“温郎中,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吧?”

温益卿笑道:“方二爷,只怕你也要跟着走一趟。”

方青见他居然真的寡情到这种地步,连自己都要抓,气的叫道:“好好好,你干脆把我们方家上下都拿下了!我算服你!”

温益卿仍是淡淡然的:“那倒不必,我只拿作奸犯科,涉嫌有罪之人。”

方青无可奈何,连同那管事一起给带走了。温益卿转身要走,见阑珊站在原地不动,便说:“你还想留在这里不成?”

阑珊一怔,忙道:“郎中有何指示?”

温益卿冷笑连连:“你是工部的,不在造船局呆着,跑到这里来献媚逢迎,你也不害臊!”

阑珊已经习惯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竟不觉着怎么样了,便笑道:“郎中怕是有所误会,所谓献媚逢迎,我竟不知何意。我白天的时候自然是在造船局,也并没有耽搁自己的差事,郎中不信可以去问。我自问没什么可害臊之事。”

温益卿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之化矣,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我看你是厚颜无耻到不以为耻的地步了。”

他这句话的大体的意思是,进入到花香扑鼻的房间里,坐久了就不觉着香,因为自己也一样的香在其中了。但是进入到臭烘烘的鱼铺子里,久而久之也不觉着臭,因为自己也跟着臭了。

阑珊笑道:“那我真不知道荣王殿下这里究竟是芝兰之室,还是鲍鱼之肆了,温郎中鼻子这般灵敏,能不能告诉我?”

温益卿见她始终笑嘻嘻的,心里虽然生气,却也不能把她也绑起来:“你想外人告诉你?你整日钻营在此,当然是自己清楚!”

阑珊索性翻了个白眼,袖手看向别处。

温益卿咬牙道:“别在这里逞口舌之利,跟我回造船局!”

“可是……”阑珊想到赵世禛的叮嘱,有点犹豫。

“你到底还是不是工部的人,或许你想从工部转到荣王府?”

阑珊低下头。

那两名侍卫听到这里,便插口道:“舒丞!王爷吩咐让你留在此地的。”之前对于方家众人,赵世禛并未做特别吩咐,而且方秀异那样跋扈,这些侍卫便乐得旁观,但是阑珊却不同,何况又见温益卿也如此骄横,他们也不放心阑珊给他带走。

温益卿已经走了两步,闻言猛地回头,眼神里又闪出一抹怒色。

阑珊知道温益卿的性子,越是不让她走,只怕他越要卯上,何必做这些无谓的争执呢。

她忙向着侍卫作揖道:“侍卫大哥不必着急,王爷原本觉着我无人照料,又怕我乱走出事才叫我留在这里,如今我们的上司到了,我跟着他,自然无碍的,明儿我会亲自过来跟王爷解释。”

侍卫们看了眼温益卿,很怕阑珊吃亏,便小声问道:“那需要我们陪同吗?”

阑珊道:“不妨事。”又小声笑着说道:“这位温驸马看着厉害,其实奈何不了我的。”

侍卫们见她如此说,想到方才她出言顶撞,温益卿说的响亮,好像的确没什么招儿,便也会心的笑了:“既然如此,舒丞且去吧。”

阑珊这才随着温益卿往驿馆外走去,将出门时候,温益卿道:“你跟他们偷偷摸摸,窃窃私语些什么?”

“既然是窃窃私语,必然是些不太中听的话,怎么好告诉人呢。”阑珊回答。

温益卿道:“你还知道不中听,这种没规矩的行径本就不该做!”

“在郎中嘴里我本就是个无耻的人,无耻之人做点没规矩的事儿,不是理所应当吗?”

温益卿气的发抖:“舒阑珊!你再敢嬉皮笑脸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真把你赶出工部!”

此刻长街上有些寂静,驿馆门口的红灯笼在风中闪烁,灯光倾泻而下,温益卿微红带怒的双眼近在咫尺。

阑珊看着这张脸,忽然领会到一个事实——假如不念过往、不动真心真气,她真的很有气死温益卿的本事。

但是究其原因,岂不正是因为对这个人过于了解吗?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里,她却反而没有了再跟他斗嘴的精神跟力气。

阑珊咧嘴笑笑,然后垂下双手,低头轻声道:“是。”

温益卿本以为她一定会反唇相讥,几乎准备好以更强烈的怒火来施压了,不料却只是低头敛眉,半带恭敬的一声“是”。

他站在原地愣了愣,像是一个蓄积了全身力气想要大战一场的人,敌人却突然举手投降。

温益卿看着眼前很安静的阑珊,半晌才反应过来:“那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温渣渣出现了感觉又有点真切的伤心--!

阿禛:妈的,谁把我的人偷走了?

小温:咋的就是你的人了,你盖章了?

阿禛:等着我这就盖给你看!

第 57 章

一路上,温益卿心里都像是憋着一口气, 像是刚才那一“拳”没打出去, 反弹回自己体内, 让他十分烦躁。

带领众人回到了造船局,那边老杜等早得到消息,造船局内灯火通明,包括江为功在内的各部长官都已经等在了厅内。

忽然间大门洞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 老杜忙先领着人上前拜见, 江为功在人群中突然看见阑珊跟在温益卿身后,不由一愣。

阑珊人在温益卿后面, 仗着他的后脑勺没长眼睛, 便向着江为功使了个眼色。

江为功突地一笑,这一笑却给温益卿捉了个正着, 他猛然回头, 吓得阑珊忙又低下头去。

温益卿发出一声明显不悦的哼声, 带人进了厅中。

阑珊把在场的众人扫了眼, 发现除了自己外, 都是各部的头目, 此刻齐刷刷地跟着走了进内。

她打量这个架势, 温益卿一定有重要的命令传达, 自己怕是不够格的,于是当机立断地在门口站住了。

那边温益卿进了内厅,直接到上位的桌后落座, 环顾两侧官员,见阑珊不在,目光便扫向门口,当看见那道影子立在门边,才又垂了眼皮。

杜员外郎带了众人,重又上前正式拜见,温益卿抬手道:“免礼,事情紧急,一切从简。”

老杜道:“郎中突然而来,可是有什么尚书大人的指示?”

“不错,”温益卿淡淡道:“杨大人发现事情超乎原本想象,员外郎恐怕无法处置,便紧急派我前来。如今我也不瞒大家,翎海这边海船案子,恐怕牵连了太子妃的家人。”

众人其实早就有所耳闻,毕竟海擎方家的人突然到了驿馆,这种敏感时候,自然令人浮想联翩,只是大家都忙于各自的事情,又且兹事体大,所以不敢妄自揣测,如今听温益卿说开了,顿时现场一阵轰然。

温益卿道:“不要鼓噪,且听我说。本来用于海船的木料,有人举报说在海擎方家的祠堂里出现过,但是荣王殿下似乎一力掩盖此事,如今也传了海擎方家的人在驿馆,是我先前把人给带了过来。不管荣王殿下用了什么法子跟司礼监张公公沟通过,把此事秘而不宣,可如果这件事真的压下了,本该属于别的责任摘了出去,恐怕责任就要直接落在我工部的头上,所以杨大人才派了我来督察。”

大家一听责任落在工部,自然各自惶恐,也都觉着不忿,老杜壮胆道:“温郎中,既然如此,事情该怎么进行?大家都是尽心竭力为了造建海船,之前我们的人又死伤了许多,难道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反而会有罪过吗?”

温益卿说道:“我还未曾跟荣王殿下和张公公碰面,事情还未论定,倒是不用先惶恐。既然杨大人派了我来,自然有解决的法子。”

众人听了这句,才又各自心安:“全托温郎中了。”

温益卿道:“我们工部的人虽然向来只是埋头做事,但是替人顶罪背黑锅的事情却也不会干,大家放心,这里有我,京内有杨大人,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此话更加似定心丸一样,大家目光里的温益卿甚至有些闪闪发光了。

温益卿又嘉勉了几句,无非是不要辜负杨大人的信任以及皇上的期望之类。

工部的大家伙儿本是忐忑而来,给他先苦后甜地灌了些鸡汤,才都信心十足地告退了。

阑珊在门外听着,感觉这种先敲几鞭子又给糖吃的手段不像是温益卿能使出来的,多半是他临行时候杨时毅的交代。

又见温益卿身后的两个人很是面生,但是通身却有一种八风不动的气派,她便有些怀疑是不是杨时毅所派相助温益卿的。

正琢磨中,忽然是江为功退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温益卿把老杜叫着说话,便趁机闪在门边:“你不是在驿馆里吗?怎么回来了?”

阑珊往内努了努嘴:“还不是给这位温驸马爷捉了个正着吗?”

江为功嗤地一笑,又忙忍住:“那可怎么办,驸马本就看咱们不顺眼,会不会为难你?”

阑珊道:“我怕他吗?何况现在是非常时候,他大概没办法分神对付我。”

江为功这才放心,又道:“我向来也没得闲问你,私底下都说荣王殿下受了重伤无法起身,到底是怎么样呢?”

阑珊心头一动:“底下是这么说的?”

江为功道:“可不是吗?他们传的沸沸扬扬的,因为你过去驿馆,还纷纷向我打听呢。”

说到这里江为功脸色有些忐忑,阑珊夜晚去驿馆,这情形属实有些不尴不尬的,但是江为功跟她亲近,也相信阑珊不是那种用不堪手段媚上的人,所以宁肯不去想,就算别人问,他也一概义正词严地说阑珊不过是因正事交接,若别人有什么质疑之色,他就要瞪着眼睛掳袖子,一时间大家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阑珊道:“起先殿下的确病的不轻,不过今儿已经好多了,听说外头有些异动,已经出去巡查了。”

江为功道:“原来如此,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殿下真的像是温郎中说的,难道要掩盖方家的不轨之事,把责任推到咱们工部身上吗?”

阑珊道:“殿下没跟我提起这个,但我想他不至于是这么目光短浅的人,毕竟如今三部应该齐心一体才是,等温郎中跟他碰了面,应该就会了然了。”

江为功也连连点头:“说的是,我就觉着荣王殿下那样的人物,当然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

才说到这里,里头老杜退了出来,见状道:“舒丞,你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