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瑞景宫中受了惊吓的缘故,时不时地总会觉着心悸,太医每日围着诊脉,不敢丝毫怠慢。

阑珊暗中筹谋着是不是该把瑞景宫返修一遍,私下里跟赵世禛说起,他却并不似热衷此事,只淡淡道:“不用着急,先扔着吧。”

又笑说:“你有了身孕,不要再去为了这些事情操心,只管好生保养才是。”

阑珊也不知他什么打算,却也知道此事会触及赵世禛心中痛楚,便也不再提起。

自打赵世禛登基之后,便立刻封了端儿为太子,又封了杨时毅为太子太傅,依旧叫他统领内阁。

毕竟皇帝殡天,到底也该有点喜事压一压。

果然民众甚是欢腾,连朝臣们也颇觉安心。

毕竟曾经一度,赵世禛跟杨时毅之间很是不合,所以朝臣们生恐局势有变,如今见新帝依旧重用杨大人,可见大局向好。

至于杨时毅的公子杨盤逃狱之事,大理寺跟北镇抚司已经查明,原系之前给杨盤害死的一名囚犯的家属,雇凶劫走了杨公子,动用私刑将他谋杀了。

本来按照律法,要将那买凶之人凌迟处死,可是杨时毅以杨盤父亲的身份求情,说是对方情有可原,新帝接纳了他的谏言,格外开恩,只命判了那人流放。

如此一来,民间听闻,倒也觉着是一饮一啄,毕竟有不少的民众很同情那买凶杀杨盤者,得到这般宣判,都觉着朝廷处置很是得当,尽如民意。

又称赞杨大人不愧为本朝首辅,非但并未徇私,而且心存仁厚。

所以此时也就此“皆大欢喜”的了结。

只是先前境州那边雪灾一事,暴露出了地方官场的种种弊端,偏偏其中担任境州知府的,是杨时毅的昔日门生,之前朝廷特使前去却死于非命,据说也跟地方脱不了干系。

这日,内阁向新帝禀奏了此事,赵世禛忖度半晌,对杨时毅道:“这境州的官场眼见烂了,北镇抚司回报说,连密探都有人暗中盯梢……若是稍微差一些的,恐怕也要栽在那里了,他们简直要自立为王。事到如今,爱卿觉着该如何行事?”

杨时毅道:“这件事微臣也该担责,毕竟境州知府王湳曾是微臣看好的人,却不料世易时移,为今之计,或许该召王知府进京申饬。”

赵世禛笑道:“跟你无关,你保举他的时候他还是好的,只是大概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朕也想召他进京,就怕他仍旧想法儿抗旨不尊,何况也不止他一个作恶。”

杨时毅瞥他一眼:“皇上觉着该如何行事?”

赵世禛思忖道:“本来想派个你的心腹过去,毕竟同为杨爱卿门下,他不至于过分,行事调度也能方便些,可朕最看好的温侍郎偏出使了北狄,倒是为难。”

之前温益卿虽百般拒绝,谁知先帝驾崩,如今赵世禛做主,更是不由分说了,一脚把他跟雪越公主踢了回去北狄,如今偏说这话。

杨时毅不动声色道:“那不如,微臣亲自前去?”

赵世禛微微挑眉,摇头道:“这如何使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爱卿执掌内阁,何等举足轻重,岂能轻易出京。”

他虽然满口说“不行”,但是杨时毅何等老练,早就看了出来新帝的意图,便道:“事情紧急,且又涉及境州要地,若皇上觉着可以,就派微臣为特使,微臣愿意请命。”

赵世禛又推脱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很快的,杨大人便领命出京,随行的还有镇抚司、吏部以及户部所派的人。

阑珊听说了这个消息,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没格外的觉着怎么样,毕竟境州事态紧急,知府又是杨时毅的人,若是杨大人亲临能够快刀斩乱麻,自然于国有利。

这日,御花园的汇思阁中,阑珊躲在阁子里消闲,从二楼的窗户上看出去,绿荫掩映,春风和煦,令人昏昏欲睡。

这汇思阁正是计成春之前设计建造的,先帝在的时候,曾在这里召见过阑珊跟晏成书,当时阑珊就喜欢上这个地方,只是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随意的进出来去。

最近端儿已经开始跟着学士们读书,极为聪慧好学的,西窗陪侍身边不离左右,更不必她多操心,阑珊常常便在此处坐卧,因是父亲昔日督建,逗留于此倒也格外让她觉着心安。

正眯着眼睛半睡之中,隐隐地听到楼下有说话的声音。

阑珊仍是闭眼,凝神听了听,竟像是郑适汝,她知道郑适汝必是来找自己的,便抿嘴一笑,假装仍是睡着的样子。

只是郑适汝还没来的及过来,红线就也听见了动静走了下去,笑对郑适汝道:“娘娘之前在二楼看风景,方才睡着了。”

郑适汝才要上来看看,却见又有一队人来。

太监们在汇思阁外头站住,身着龙袍的赵世禛从中走了进来:“安王妃也在。”

郑适汝欠身行礼:“参见皇上。”

赵世禛抬了抬手,又问红线道:“皇后呢?”

红线忙道:“奴婢正跟王妃说知,娘娘方才在楼上睡着了。”

赵世禛听了这句,便只到前方的罗汉榻上落了座,又请郑适汝落座,问道:“郡主呢?”

郑适汝道:“之前说是要去找太子,叫人领着她去了。”

赵世禛笑了笑:“王妃既然进宫,不妨在宫内多住几日。”

郑适汝也适度地微微一笑:“多谢皇上,只是并不敢逾矩。”

两个人之前见面,还算是无话不说,可自从容妃出事皇帝驾崩后,赵世禛登基,整个人便有些不同以往了,郑适汝极为聪明,虽然跟阑珊的情分不变才时常进宫探望,却也很知道避嫌。

赵世禛却不以为然道:“有什么逾矩的,莫非谁还敢说什么?”

郑适汝看他依稀流露昔日之态,便缓缓垂眸。

赵世禛因为知道阑珊睡着所以才不想去打扰,可又不知再说什么,便站起身来。

郑适汝见他似要走,便缓声道:“皇上,我有一件旧事,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赵世禛脚步一停,回头看向她。

郑适汝对上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经懂了:“您到底该给我一个答案。”

安王赵元吉因何而死,赵世禛许诺过不会放过那凶手的。——这就是郑适汝的意思。

赵世禛眼神闪烁,终于一字一顿般道:“真凶、已经不在了。”

郑适汝的眉峰立刻皱蹙起来。

赵世禛的话很耐人寻味,若是他憎恨真凶,当然不会用“不在”这种委婉的词。

郑适汝道:“真凶是何人。”

赵世禛喉头一动:“你只需要知道,此事已经了结了就成。”

沉默。

良久,郑适汝才淡笑道:“好吧。”

赵世禛吁了口气,才要上楼去,郑适汝抬眸盯着他的背影:“不知杨大人这趟离京,跟此事有没有关系?”

赵世禛猛然止步。

郑适汝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计算境州事情再急,也不必动用当朝首辅。皇上……我斗胆多问一句,杨大人此行,可平安归来否?”

虽背对着郑适汝,那双凤眼却蓦地睁大了几分。

而在这一刹那,赵世禛的眼前又出现当初在乾清宫门口跟容妃面对面。

那时候容妃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要帮我杀一个人。”

“何人?”

“杨时毅。”

赵世禛闭了闭双眼,心底闪现的却又是那熊熊燃烧的瑞景殿。

难以忘怀那一幕的不止是阑珊,那也是赵世禛的心魔,而容妃留给他的这句话,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如今有人在这跟刺上拨了一拨,他又疼,又怒。

赵世禛慢慢回头看向郑适汝,眼神已不是先前的淡然无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4 23:43:17~2020-02-05 23:3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 313 章

御花园的汇思阁中, 郑适汝对上赵世禛威烈带煞的眼神,却仍只淡淡一笑:“怎么了皇上, 我问错了吗?”

赵世禛淡声道:“你这句是什么意思?”

毕竟赵元吉生前曾跟郑适汝说过当初杨时毅外派黔南的事情,方才赵世禛回答“真凶已不在”的时候, 用词、口吻、神情皆都不对。

以郑适汝的聪慧, 不难窥破几分。

若是换了别的什么人,给赵世禛这般威压相对,只怕早就战战兢兢站不住脚了。

但郑适汝仍是轻描淡写的:“我这句, 自然是担心杨大人的安危。皇上又以为是什么意思?”

过了片刻,赵世禛冷笑说道:“什么时候, 王妃跟首辅大人之间关系这么好了?”

“我跟杨大人的私交只是一般, ”郑适汝沉声回答:“但杨大人是国之重臣, 他的安危自然是举足轻重, 皇上难道不这么觉着吗?”

赵世禛的唇角一动,终于点头道:“安王妃还是这么睿智, 你可知道……先帝临终前特意跟朕说过什么?”

郑适汝不语,只默默地看着赵世禛。

赵世禛一笑道:“先帝说,杨时毅不能动。”

“是吗。那皇上也是这么想的?”郑适汝垂眸。

赵世禛抬手在旁边的椅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杨大人的确能干,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招人喜欢,怎么会为朝臣典范, 内阁之首,这么多人向着他呢?只可惜‘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太能干了也讨人厌的很, 就如同……王妃你太睿智聪明了,也……会令人反感。”

郑适汝闻言才重又抬眼看向赵世禛,她轻轻地笑了笑:“原来我招了皇上的厌烦。不知是从杨大人而起,还是早就如此呢。”

赵世禛仰头想了会儿,认真回答道:“也许早就有,只是不那么明显。”

“原来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郑适汝轻笑道:“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赵世禛的面上却没什么笑意,凤眼淡漠地望着郑适汝道:“你明明知道朕不会动你,不管是因为二哥,还是姗儿。只是朕希望你能够……”

话未说完,就听到有人轻声唤道:“五哥。”

赵世禛戛然而止,他转过身,才见阑珊从背后的楼梯上缓步走了下来。

“你……醒了?”赵世禛脸色微变,继而微笑地问,同时他走上前,探臂扶住了阑珊。

他的武功很好,耳力也极佳,可竟没听见阑珊在楼上走动。

可赵世禛不知道的是,阑珊早就醒了,在他跟郑适汝对话之前本已经在楼梯口上站着、打算下楼的。

阑珊一笑道:“是啊,才醒,听红线说你跟宜尔都在,便忙下来了。”

赵世禛见她面无异色,暗暗松了口气:“哦,朕听说你今儿早上又觉着不适,所以得闲来看看。”他回头瞥了郑适汝一眼,微笑:“正巧安王妃也在。”

阑珊笑道:“我没事儿。”说着便走到郑适汝跟前,在她行礼之前握住她的手:“宝言呢?”

郑适汝道:“去寻太子殿下了。”

她看了眼阑珊,道:“皇上似乎有事,我先告退了……也得去看看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宜尔。”阑珊握她的手一紧,背对着赵世禛,目不转睛地看着郑适汝。

郑适汝冲着她笑了笑,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拍,仿佛示意她安心。

这才后退一步,又向着赵世禛道:“臣妾告退。”

等郑适汝离开之后,赵世禛道:“方才朕跟王妃说,让她在宫中多留几日,陪陪你。”

阑珊看着他熟悉的凤眸,却道:“这个倒是不必了。”

赵世禛有些意外:“哦?”

阑珊道:“本来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跟五哥说。”

“何事?”

阑珊道:“这几个月都在宫内,没出去过,不免又觉着闷,原先内廷事情太多,虽然大多不用我操心,但是毕竟……也还在这个位子上,给无数双眼睛看着,我也不便就抛下那些事擅自离宫。如今总算时局安定了,所以我想……我想出宫走一走。”

“你……出宫?”赵世禛皱眉,又问:“你要去李尚书府?还是西坊阿沅他们那里?”

阑珊道:“都不是,我想……回太平镇走一走。”

“什么?”赵世禛大为意外,继而道:“不行!这怎么成!”

太平镇实在遥远,何况阑珊又有了身孕,哪能如此冒险。

他说了这句,又觉着不对头,便问:“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要回那里了?”

阑珊看他一眼,转身道:“因为我想念那个地方,所以想回去看看。”

赵世禛只当她是孕中任性,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身怀有孕,上次经历的颠簸还不够?就算你真的想回去……好歹等这个孩子顺顺利利生了下来,那时候朝廷的局面也稳了,朕可以陪着你一起回去。”

阑珊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不信,还是不愿意?”赵世禛问。

阑珊垂着眼皮,轻声道:“五哥如今是皇上了,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赵世禛微怔:“姗儿……你说什么?”

阑珊的声音仍是很轻:“我说的不对吗?五哥以前叫宜尔‘嫂子’,现在叫她‘安王妃’,五哥以前觉着杨大人是朝廷重臣,现在却是你的‘眼中钉’。”

她的声音虽轻,却如惊雷,让赵世禛猛然一震。

其实他原先就怀疑阑珊是不是听见了他跟郑适汝的话,可是看她反应这样平静,便心怀侥幸的觉着不至于。

谁知……果然还是听见了。

他盯着阑珊,却见她的眼圈隐隐发红,只听她又说道:“五哥,会不会……到什么时候,在你的心中口里,我也变了呢。”

赵世禛的心里似有冰河流过,立刻喝止:“胡说!”

阑珊道:“不能吗?”

“当然不能!”

阑珊的眼中朦朦胧胧的已经多了薄薄的泪光,她道:“可是我不敢相信,我害怕,我在五哥跟前,也会从亲近变得疏离,甚至变成仇人一般。”

“舒阑珊!”赵世禛又急又气,咬牙切齿地:“你怎么可以跟他们做比较!”

“他们怎么了?”阑珊目不转睛地看着赵世禛,她并不恼怒,大概是知道这会儿自己不该那么惊恼,曾经为了杨时毅,她跟赵世禛吵过,但现在她发现,这已经不是吵闹能解决的问题了。

阑珊深吸了一口气,重道:“他们怎么了,宜尔是我的生死之交,她对我怎么样,五哥你是知道的,至于杨大人,就不必多说了,咱们上次说的已经够多了,我本以为五哥你已经放下了那些不必要的,可今儿才知道没有。”

方才阑珊轻声说赵世禛跟以前不一样了的时候,红线已经急忙退下了。

此刻厅内只他们两人,其他的宫女太监们都远远地在门口侍立。

赵世禛眉头深锁,那些隐衷至今他也不能开口,只冷着脸道:“你、你哪里知道。”

“我不知道的是什么?”阑珊反问了这句,却又道:“也许的确有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最清楚不过的是,——若没有宜尔,没有杨大人,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赵世禛喉头微微一动,欲言又止。

阑珊道:“五哥,你曾说过我们两个是同命的,那若是没了我呢?”

“朕不许你这样说!”

“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当初我身份暴露,处于困境的时候,在有人想要害我的时候,是他们两人在拼命保我。宜尔甚至不惜假冒有孕……那是欺君大罪啊!”阑珊说到这里,情不自禁有眼泪滚滚坠落,她定了定神继续道:“我刚才的确听见了,我听见你有要挟她之意,我没有立刻怎么样,是因为你是皇帝,我也不想当着宜尔的面跟你吵闹。但是五哥,我决不允许你那么对宜尔!”

赵世禛看着的泪珠不住地掉下来,骑虎难下之余,却又实在舍不得看她这样。

何况已经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他便笑笑,低声下气道:“朕对她怎么了?也没说什么重话啊。”

“你还要说什么重话?”阑珊的声音高了几分。

赵世禛张了张口,终于悻悻道:“好了,朕以后……不再说了就是,你急什么?你有身孕的,这么急赤白脸的若是动了胎气如何是好?犯得着这样吗……”

阑珊嘴角微动,仿佛想哭,却又忍住了:“我今日跟你说的,你不可当耳旁风。宜尔是比我亲姊妹更好的人,你要对我好,就得对她好!你要亏待她,就是亏待我!”

赵世禛皱着眉,无奈道:“行,都听你的,你要朕怎么对她好?把她供起来?”

阑珊听了这句想笑,却又问道:“杨大人呢?”

赵世禛瞥她一眼,不做声。

阑珊深深吸了口气,方才有些太过于激动,肚子果然有些疼,她便扶着椅子要坐下,又思忖着说道:“宜尔本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她今日在你面前说了这些,用意是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宜尔不是只看眼前的,她是为了大局着想,她是为了五哥的江山。”

赵世禛转头,却见阑珊脸色发白:“你……你觉着怎么样?是不是肚子疼?”

阑珊想着自己还没说完话,便皱着眉忍痛说道:“我不知你跟杨大人有何过节,但我跟宜尔一样,实在不希望自损股肱、自毁长城的事情发生在五哥身上……”说到最后,便疼的闷哼了声。

赵世禛喝道:“别说了!”他转头道:“快传太医来!”

阑珊的额头上有汗渗出:“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听……我我……”

“你还说!你说的难道我不懂?”赵世禛扶着她的肩头,却不知该怎么帮她,只道:“郑适汝都能看出轻重的事情,难道我不知道?你真当我是那种昏君,会迫不及待对杨时毅动手?”

阑珊一愣:“迫不及待?那就是说你的确有杀心。”

赵世禛倒是没有否认:“我的确对他有杀心。”

他的心里窝着一团火,本是极为炽烈的,却硬生生的封印着,所以只冷冽的燃烧,不敢放出来,生怕失控。

此刻听阑珊这般说,赵世禛索性道:“你可知道……母妃临去之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杀了杨时毅?!”

阑珊的双眸顿时睁大,这瞬间竟连疼都不觉着了,只丝丝地艰难呼吸。

赵世禛道:“那是母妃的遗言,那天晚上你虽不让我进内殿,我如何不知道……”他的眼睛也迅速地红了,“姗儿你告诉我,我如何能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何能够饶了杨时毅。”

阑珊蓦地想到容妃那天晚上留给自己的那句话,心狠狠地一颤:“难道……”

“难道什么?”赵世禛垂眸。

阑珊却又噤声。

但是她心里已经知道了——容妃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杨时毅了,这样才能解释赵世禛如此迫切的杀心。

幸而腹痛遮住了她异样的神情,而赵世禛的注意力也都在她的身上,自然并没追问。

不多时太医们飞奔而来,进内请脉。

原来阑珊是因为情绪波动,气怒攻心,所以才牵动了胎气。太医们劝解了几句,又教导红线帮阑珊轻轻地按揉穴道以纾解的法子。

红线才要动手,赵世禛挥退了她:“你们退下吧,朕来就行了。”

他说着便坐在了床边上,把阑珊半揽入怀中,给她轻揉手臂,双腿,肩颈等处的要穴。

阑珊心定之后,身上的疼也慢慢地消退了。

此刻靠在他的怀中,想到方才都开诚布公说了,便道:“这么说,五哥并没有对杨大人不利吗?”

“没有。”赵世禛回答。

他的确不会绕过杨时毅,但现在还不到算账的时候。

先帝虽然离去了,但先帝的话却都在他的心中牢记着。

曾经先帝跟他说过,为人君者,要以天下为重,必要之时,要能舍自己所舍不得的人,也要能容自己所厌弃的人。

容妃的话他当然也没有忘。

但对于容妃来说,他只是一个儿子。

可如今他有了另一个身份,那就是为人君主。

杨时毅的账他记着,但在此之前,他会做一个称职的君王,让那位“国之重臣”的大人,能够“物尽其用”的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现在让杨时毅死,的确是太过的暴殄天物了。

在儿子的身份之前,他为着天下,选择了先当一个合格的帝王。

阑珊听了赵世禛的回答,才略松了口气,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响,有稚嫩的声音响起:“母后呢?母后怎么样了?”

原来先前郑适汝去接了宝言跟端儿,正想着要不要出宫,毕竟自己已经碍了皇帝的眼,而对她来说,若不是因为想着阑珊,她也没有必要往宫内来。

谁知却见小太监们一通乱跑,郑适汝拦着一问,却听说是传太医往御花园的,据说是皇后身子不适。

郑适汝心头一惊!

之前阑珊露面的时候,郑适汝就发现了她的脸色其实不大对,等到阑珊握住她手的时候,郑适汝已经确信,她是听见了。

所以郑适汝也立刻告退,因为她知道,有些话,得是“两口子”私下里说的。

果然如她所料。

可如今听说阑珊身子不适,便知道必然是阑珊跟赵世禛说起来才导致的,她心中才有些慌张,生恐阑珊一时惊急有个好歹。

于是忙同端儿宝言西窗等一起到了。

端儿人虽小,却跑的飞快,简直如风一般,西窗撒腿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