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道:“口是心非。”

我咬了温衍的唇一口,“你敢说你脑子里没有想?”

他瞅了瞅我,又低下头来亲我。我笑嘻嘻地躲了过去,却被他一把抓进了怀里,我揽住他的脖子,凑前去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笑眯眯地道:“你也是口是心非。”

和温衍一路卿卿我我的,时间也过得极快。

我只觉和温衍亲了几回,马车便停下来了。我褰帘一望,竟是到府了。

本来从晏清那儿出来后,我心情有些糟糕。不过被温衍如此一亲,再糟糕的心情也变好了。可是我一进府,心情又再度变差了。

我见到了张德仁。

张德仁一直伺候在承文身边的内侍,是承文最信得过的心腹。如今他一脸惨白地出现在我的公主府里,他还未开口说话我就已是隐隐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看来承文之前所说的劫,估摸如今已是开始应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温衍在我身后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张德仁欲要向我行礼,我摆摆手,直接道:“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德仁虽是脸色惨白,但仍是镇定得很,他垂着眼回我:“陛下今日本来好好的,但批阅奏折时却是忽然昏倒了。奴才传了太医过来,太医们用了许多法子也不见效,且说不出陛下究竟是为何昏倒。之前陛下曾交待过奴才,若是陛下遇到什么不测,就立马请长公主回宫主持大局。”

我道:“好。”

若不是周遭的太医皆一副惶恐的模样,此刻我定会以为承文只是睡着了。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龙榻之上,气色也与平常一样,呼吸亦是绵远悠长的。

我让所有太医都退下了,只剩下温衍一人陪在我身侧。

我问道:“你同承文说他此生会有一劫,这一回就是承文的劫难了吧?”

温衍颔首。

我望了望闭着眼的承文,猜测道:“承文看起来不像是中了毒,也不像患病…景润,承文这究竟是怎么了?”

温衍上前把了把承文的脉,又探了探承文的额,最后翻了翻承文的眼,他静坐在轮椅上沉吟了许久,方是道:“陛下应该是中了离魂之术。”

我一怔,“像上一回你用明润的身子那样?”

“差不多,只不过这回用在陛□上的离魂之术,比我那一回的还要高深。”

我问:“能解开么?”

温衍摇头,“陛下的劫数只能由陛下自己一人应对,若是有外人插了手,恐怕下回还会有更多的劫。”

我听罢,轻叹一声,“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一个字,等。”许是我面色过于忧愁,温衍拉住了我的手,声音温和地道:“陛下定能应付过去的,如今你该做的是在陛下回来之前主持大局,不要让怀有不轨之心的人趁虚而入。”

如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了。

这是承文的劫,我不能插手,只能暂时替他好好保护我们的大荣。

况且在温衍还是天人时,我曾问过他关于承文的事,当时温衍画了幅承文身穿凤冠霞帔在喜床上低头含笑的画像。这样看来,承文定是能熬过此劫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我心里头总算是松了口气。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承文如今昏睡不醒,所有重任都落到了我身上。所幸承文早已立了道圣旨,封我为摄政王,执行监国之职。

如此一来,朝中虽是有不满,但承文的圣旨一出,他们亦是无话可说了。

于是乎,我开始了昏天暗地的生活。

每日鸡还未鸣便起身上朝,在昏昏欲睡之中听着朝臣嗡嗡嗡地说话,早朝毕,我又开始批阅堆得有半人高的奏折。幸好这些日子都不曾有大事发生,都是鸡毛蒜皮小事,交给底下的人解决便是。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半年的光阴弹指间就过了,可是承文还是没有醒来。

这半年里,虽是过得颇为辛苦,但好歹也有喜事发生。温衍的腿渐渐有了知觉,已是不需要再用轮椅了。我喜不自胜。

我和温衍同居一室,睡在同一张榻上。许是年轻气盛,我们可以说得上是夜夜缠绵。温衍总能比我早起,每回我睁开眼时,他定会含着笑意瞅住我,轻喊我一声“皎皎”。接着在我仍是迷迷糊糊的时候替我穿衣,也不知何时起,温衍在早上的时候手指变得有些冰凉,特别在他替我系上肚兜时,带着凉意的手指总会滑过我的脖颈,让我微微地颤栗。

之后,温衍会替我梳妆,我尤爱他为我画眉时的神情,眼神极为专注,我只需轻轻一望,就能轻而易举地在他眼瞳里看见我的倒影。

云舞说我和温衍恩爱得教人羡慕,即便是不知情的人一看,都能瞧出我和温衍之间的绵绵情意。宫里头的宫娥侍卫如今看温衍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明了。

某日在温衍为我画眉时,我心里一动,对他说:“等承文醒过来后,我们便成亲。”

温衍却是愣了愣,很久后才说了声“好”。

我同温衍相处了这么长的日子,此时若是不能发现他的不妥,我也不配喜欢他了。我拉下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道:“景润,你有心事。”

温衍笑了笑,“皎皎,你想多了。”

他继续用眉笔轻轻地瞄着我的眉,我咬咬唇,又再次拉下他的手,“景润,你骗不了我。”顿了下,我蹙眉道:“怎么你的手这么凉?”

温衍缩回了手,他按住我的肩膀,温声道:“估摸是昨夜着凉了。”

我一听,脸上不禁有些红,“我…”

温衍轻笑一声,“也许今夜我们需节制一下。”他又在我的眉上画了画,手指轻轻地抚着,“皎皎画长眉真好看,若不是你现在要去上早朝,我定不愿让你离开床榻。”

话音未落,他就俯□子亲了亲我的唇,我忍不住伸出舌头在他的唇齿间游移。温衍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他忽地加深了这个吻,直到我的脸红得不像样时方是松开了我。

我又凑前去重重地咬了他的耳垂一口,“景润,美男计可不管用。我给你两个时辰,等下朝后,你定要给我坦白从宽。”

两个时辰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我盯着朝臣们启启合合的嘴,心里头颇是煎熬。我是个心细的人,温衍又是我枕边人,他若是有不妥我铁定能第一个发现的。倘若我这么久都没发现,那定是温衍在里边做了手脚。

打从我识温衍开始,我就不曾见过温衍欲盖弥彰的模样。而今日他的这般表现究竟是因为什么。

两个时辰后,我立马飞奔回去。还未踏进宫殿里,就见到温衍站在门边等我。他今日换了身月白色的袍子,微风一拂,端的是玉树临风温文儒雅。

若是平日里我还有心思去赏一赏,可我今日着急得很,直接拖着他就往殿里走。

“不是说着凉了么,怎么还在门边等着?欸,怎么穿这么少?叫太医来看过了么?太医如何说?”对着温衍,我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压根儿就停不下来。

温衍此时的手也不像今早那么凉了,他拉住我,含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瞪着他,“怎么不是大事?着凉了就很容易感染风寒,感染了风寒很容易就会有发热,一发热很容易就变得肺痨了,呸呸呸,我在胡说些什么呀。”

温衍的手指抚上的我眉,“皎皎,看见你为我如此着急,我很高兴。”

我拉下他的手指,道:“不为你着急为谁着急?嗯?”

他反握住我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下,接着竟是凑到嘴边亲了一下,这是温衍头一回在我身边还有宫娥的时候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我一下子就懵了。

不过伺候的宫娥都极有眼色,很迅速地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我愈发觉得温衍有不妥,我眯眯眼,“景润,你究竟瞒了我什么?”言讫,我忽地想起一事,面上不由得添了分急色,“是不是和惩罚有关?”

温衍当初逆天命救了柳豫,惩罚定是没有这么简单的。可是他三言两语就将天罚说得像是家常便饭之事,后来大半年里我见他都相安无事的便也放下了心来。

而如今…

我缩回我的手,认真地道:“景润,你老实和我说。”

温衍叹了叹,“皎皎,果真瞒不过你。”

我心里一紧,“是怎么样的惩罚?”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轻声道:“并不厉害,只是在平时多了些小病而已。如平白无故地咳嗽,或是感染风寒…不要紧的,我自身就会点医术,再说有这么多太医在,也不可能会有事。”

我抿抿唇,“当真?”

他颔首。

又过了半月,我见温衍当真是偶尔咳一咳,也逐渐放心了。到乞巧节那一日时,由于承文还在昏迷,是以宫里也没有像以往那般铺张地过节,只是办了个小宴。

温衍说要给我亲自做乞巧的糕点,遂喝了几杯后便匆匆离了宴席。

温衍一离开,我也无心思待下去了,草草地和受邀前来的朝臣说了下话便随意捏了个措词离开了。我出了殿堂,举头一望,空中明月朗朗,夜风一袭,我竟觉如圆盘般的明月里头似有喜鹊搭桥,牛郎织女相会。

我不由得笑了笑,心想待会定要问问温衍,他活了这么久,究竟有没有见过牛郎和织女。

云舞忽道:“公主在笑什么?”

我道:“没什么,你去歇了吧,让其他人也去歇了,不用伺候了,好好地过节吧。”说罢,我便抬步往我的寝宫走去。估摸着温衍如今是在我的宫殿新搭的小灶旁琢磨着糕点了。

走了些许路后,我忽地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温衍一同被温凡抓了,困在山洞里,那一日是我们头一回互诉情意的日子。

兴许在这种日子里委实不该想十恶不赦的人,因为我不过是稍微地想了下,在我走了几步路后,就立马见到了温凡。

我心里一惊,但仍是很镇定地道:“温凡,好久不见。”

这一次温凡不再用温衍的脸皮,他戴了张极为凶神恶煞的面具,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见到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一本正经。

他对我道:“我有话同你说。”

我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我同你没话可说。”

他定定地看着我,“想不想知道我兄长逆天命救人后的惩罚?”

我心中一紧,又道:“景润已是同我说了,你别想离间我们。再说景润已不是天人了,你若是想当天人,尽管去当,再也无人阻你了。”

温凡又道:“那样的措词你也信?”

“那我又凭什么信你?”

“你今夜不要吃我兄长给你的东西,到时候你自是晓得该信谁…况且,公主这些日子以来都睡得特别熟吧?前几夜的雷声可大着呢。”

我微微一愣,自从和温衍同床后,我的确睡得特别安心,每一夜都是一觉到天明,从未在半夜惊醒过来。不过我平日里若是听到了雷声,定会醒来的…

这…

我晓得我应该信温衍的,可是我却又觉得天罚并无这么容易。之前温衍不过是扰乱了命数,后来也弥补回去了,最后不也受了一年半的天火之罚么?而如今他做了这么多逆天命的事,定会有更厉害的惩罚。

我满怀心思地回了寝宫。

温衍一见到我,就把他做的糕点一一展现我的面前,我此时颇是纠结,不知该吃还是不吃,温衍似乎察觉出了我不妥,温声问:“怎么了?”

我也不知怎么的,碰见温凡一事就梗在了喉咙里,怎么说也说不出来。

我纠结了一番,最后垂着眼道:“方才在宴席上喝了太多酒,有些想吐。”

温衍随即就道:“那还是别吃了,来,喝杯茶,我刚刚沏的。茶能解酒。”他递给我一杯香茗,又略带责备地道:“下回可不许喝这么多酒了,皎皎,我会心疼。”

我连忙点头,连着喝了数口茶。

“味道如何?我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沏的。”

我的心正慌着,方才压根儿就没喝出什么来,温衍这么一问,我只好道:“好,很好。”

温衍声音温和地道:“那就好。”

夜晚就寝时,温衍体谅我今夜不舒服,也没同我行鱼水之欢,我躺在他身侧,心里头仍是慌得很。我并没有吃温衍做的糕点,若是温凡说的是真的,那么今夜我定能看出些一二来。

可是不知怎么的,我明明很努力地撑着眼皮,可是到最后仍是撑不住合了眼,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天明,温衍含笑的脸也同时晃到我眼前,“皎皎。”

昨夜有些不对劲,至于是哪儿不对劲,我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怎么了?”

我回神,应了声,“没事。”我心想今夜我定要找出究竟是哪儿不对劲。这一日,我故意在御书房里留到很晚,直到温衍来寻我时才跟他回了寝宫。

温衍摸了摸我的脸,“皎皎,你这两天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我扯唇一笑,“有么?”

温衍道:“是有一点,我给你沏了杯安神茶,喝了就能好了。”

我接了过来,刚想喝时却是想起昨夜我什么都没吃,除了温衍给我的茶。温衍此时轻声问:“怎么了?”

我咬咬唇,低声道:“景润,我有些冷,你去把那边的窗关上吧。”接着我咬咬牙,趁温衍去关窗时把整一杯茶都倒在了花盆里。

温衍回来时,我已是把茶杯搁在了桌案上,我对他说:“果然关了窗就不冷了。”

温衍摸了摸我的头,“安神茶喝完了吗?”

我垂着眼点了下头。

许是愧疚心使然,今夜的鱼水之欢我格外卖力,我本想用用从春|宫里学来的新招式,刚低头凑下去,嘴还未碰到就被温衍拉了起来,他声音沙哑地道:“别。”

我咳了咳,“兴许这样你会很舒服。”

温衍推倒我,“你舒服了我便舒服。”

温衍开始吻我,从头到脚,在我娇喘不止时,他猛地与我携手前往巫山,在**里头不断地翻滚,一次又一次。

我累得不行,可我仍是努力地撑着眼皮,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便小小地打了下瞌。

我本以为再次睁开眼时又会是天明,不料半夜时分却是被温衍的呻吟声吵醒。我心中一惊,瞬间就睁开了眼。我悄悄地扭过头,竟是见到了温衍躺在地上,他闭着眼睛在地上打滚,他的模样极为痛苦,整张脸像是扭曲了一般。

在此刻,我知道了温凡所说的是真的,温衍果真欺骗了我,他果然是在茶里做了手脚,让我一睡就到天明。见到温衍如此痛苦,我也是身同感受,心如刀割。

我想上前去抱他,可是我忍住了。景润不愿我知晓,若是我此刻上前定会让他难堪的。

我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温衍一直在痛苦地呻吟,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时间过得极为漫长。温衍的每一回呻吟,都像是在我心里割了一刀。

像是过了一辈子,温衍才停止了呻吟。紧接着,我听到温衍重重地呼了口气,而后又是衣袂划动的声音,我悄悄地睁开了条细缝,发现温衍脱下了可以拧得出水来的里衣,换上了另外一套干净的。

我赶忙闭上了眼。

过了会,温衍爬上了床榻。我心里头百般滋味,难受极了。温衍的手忽地抚上了我的脸颊,他轻轻地捏了捏,“皎皎,起来了,快到上朝的时间了。”

我一颤,很是努力地佯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可是我一见到温衍含着笑意的眼睛,我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我之前还在想为何温衍每次都能比我早醒,如今知晓了,心里堵得更加难受了。

我扑到了他的怀里。

温衍着急地搂住了我,轻拍着我的背,“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吸吸鼻子,在他怀里死劲地点头。

他轻笑一声,“不怕,皎皎,有我在。”

我又拼命地点了点头。

我开始秘密地派人去寻找法子,只要能和天人扯上一丁点的关系,我也不愿放过。可是寻了数日,仍是毫无头绪。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了温凡。

上回温凡同我如此一说,我猜他定会来找我。果不其然,在我苦等数日后,温凡出现了。他这一回没有戴面具,面上的伤痕很狰狞。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惩罚是什么?”

“每夜受噬心之痛,直到老死。”顿了下,他又道:“柳豫的命早就该绝了,可是兄长改了命数。因此他欠了上天一条命,他必须拿一辈子去还。”

我想起温衍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的模样,心里头不禁抖了抖,“有没有解救的法子?”

温凡的神色异常平静。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道:“你有多爱我的兄长?”

我一怔。

他又继续道:“你现在可以为他去死吗?”

我淡道:“我的阿弟如今昏迷不醒,若是我死了,还有谁来保护大荣?只要我阿弟醒过来了,我随时都愿为景润去死。”

温凡定定地看着我,我在他眼里发现了一丝欣慰之色。

我心里头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打从知道温凡这名字开始,他就在不停地和温衍对着干,可却并没有真正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甚至还为我和温衍创造了不少机会。

温凡他…其实一直都喜欢着他的兄长吧…

他同温衍是孪生兄弟,生下来后,兄长是天人,弟弟是凡人,兄长能与天同寿,凡人寿命不过百年。而温凡为了能够永远陪着他的兄长,所以才会去当虫人吧。

宁愿每逢十五受万虫噬心之痛,也要续命陪着兄长活在世间。

我看着温凡,“你其实从未讨厌过景润的吧?”

他却是笑了笑,狰狞万分的面孔竟是露出极为柔和的神情,他说:“不,我很讨厌他,也很讨厌你。所以你若是想救他…”

蓦地,温凡打住了,他神色怔楞地看着我身后。

我心中一惊,刚想转过头时已是有一双手揽住了我的腰,熟悉的嗓音响起,“温凡,你来这里在做什么?”

温凡迅速变回以前的那副轻佻模样,他歪着嘴角笑了笑,“当然是来庆贺兄长抱得美人归了,顺带来看看我的嫂嫂。”

温衍搂紧了我,“你走罢,我不再和你计较以前的事。”

温凡深深地看了温衍一眼后,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之前,他悄悄地对我眨了眨眼。温凡消失后,我转过身子埋首在温衍的胸膛前。

温衍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皎皎,不要信温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