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道:“平地兴起一座城市,当真不错,不过这建筑太无章法了,萧工有没有兴趣帮我建造一座现代化的城市。”

萧郎眼睛一亮,但还是摇头道:“我只是工程师,不是设计师,你找人设计,我来施工吧。”

陈子锟伸出手:“一言为定。”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句话,注定了一座城市的兴起。

陈子锟回到省城官邸,警察厅总监曾蛟前来报告,说是抓到了一名煽动工人造反的政治犯。

“省内居然有政治犯,稀奇了啊。”陈子锟颇为纳闷,麦子龙清党之后,省内一直不遗余力的查禁非法党派活动,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抓到犯人依法处置便是,该杀的杀,该关的关,找我做什么。”陈子锟直接将案卷丢了回去。

曾蛟龙一挺腰杆:“主席,这人你认识。”

陈子锟勾勾手,让他把案卷重新送回桌上,翻了翻,果然是老熟人,赵大海的干儿子,叶开。

“把他带进来,我亲自审问。”

几分钟后,叶开被带了进来,嘴角有血,显然遭到过殴打,四一二时的少年历经两年磨砺,个头高了许多,肩膀也更宽阔了,手上戴着铐子,不屈的眼神,挺直的腰杆,仿佛他不是一个在押犯人,而是一名坚定的战士。

陈子锟斥退手下,把玩着一支铅笔:“叶开,又见面了,说说吧,犯了什么事儿?”

“我没犯罪。”叶开淡淡道。

“哦,我怎么听说你煽动工人造反,我陈子锟主政江东以来,力行八小时工作制,严禁打骂工人,无故克扣工资,我对得起你们这些工人老大哥吧,为什么要造我的反?”

叶开道:“我并没有造你的反,我只是号召大家保卫祖国而已。”

陈子锟奇道:“这话怎么说的?”

叶开略带轻蔑的看了陈子锟一眼道:“马克思说过,工人没有祖国,但十月革命炮声一响,全世界的工人从此便有了祖国,这个祖国便是苏维埃俄国。”

“打住。”陈子锟更加莫名其妙了,“小子,你知道马克思是哪国人么?”

叶开不屑道:“马克思当然是苏联人。”

陈子锟道:“你错了,马克思是德国人,他死后三十多年,你说的十月革命才爆发,你这个理论基础都没搞清楚就乱来,这不是胡闹么。”

叶开道:“总之上级有指示,武装保卫苏联,武装保卫斯大林,我们工人阶级保卫自己的祖国,天经地义。”

陈子锟道:“你们既然要认苏联人当爹,我不拦着,可是为啥要在我江东保卫苏联,这哪跟哪啊。”

叶开道:“你们国民党帝国主义向苏联发起挑衅,难道不允许我们反击么,主战场在东北,但全国各地都是分战场,我们就是要处处开花,以暴动的形势反对你们侵略苏联。”

第二章 设计一座城市

少年炯炯眼神望着陈子锟,振振有词,仿佛心中充满无限力量,陈子锟笑了笑,用英语自言自语了两句。

“你说什么?”叶开微微皱眉。

“我说你太年轻,太幼稚。”陈子锟返身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他的办公室布局和规整严格,写字台后面是党旗和国旗,正面挂着先总理的遗像,旁边是整面墙的书柜,藏着各类典籍上千册。

“这是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你拿去好好看一看,既然信了这个教,就看看真正的教义,别被人牵着鼻子走。”陈子锟将小册子递过去,叶开却迟疑不敢接。

“怎么,共产党员死都不怕,还怕看一本书?”陈子锟依旧微笑。

本以为会受到严刑拷打,哪知道省主席大人却如此温和,叶开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一些,但依然保持着一个革命者的风范。

“好吧,这本书我先拿去看看。”叶开接过来翻了翻,却拿倒了。

“现在的党员素质堪忧啊。”陈子锟叹道。

叶开只是有些紧张而已,虽然他识字不多,但正倒还是分得清的,赶紧拿正,脸红了一下:“我是团员,还没有加入党组织。”

陈子锟道:“好了,我给你找个地方静静心,看书学习,将来才能更好的工作,我还有一句话送给你。”

叶开淡定道:“请讲。”

“不管你是什么党人,你首先是一个中国人,我希望你今后的人生旅程中,牢记并坚守这句话。”

叶开点点头,显然没往心里去,转头就走。

“等等,你干爹在什么地方?”陈子锟忽然提起赵大海。

叶开愣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

“我爹在苏区工作。”说这话的时候,叶开很自豪。

陈子锟摆摆手,打发了他,片刻后,曾蛟进来了:“主席,犯人关到哪里,请指示。”

陈子锟道:“枫林路上找个别墅让他住着,每天牛奶面包供应着,他想走就让他走,别拦着。”

曾蛟大为不解:“这不是放虎归山么?”

“他算什么虎,顶多是个虎崽子,对了,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呵呵,说来也巧,这小子通过招工混入省城机车修造厂去蛊惑工人造反,咱们省城工人可都是有组织的,先稳住他,然后报告了警察厅,咱们直接派俩警察去把人提来了。”

陈子锟呵呵冷笑起来,自己严防死守总算有点成效,省城几家大工厂都设有三枪会组织,大部分工人加入三枪会,平时做工,需用时直接可以应征入伍,成为技术兵种,而且待遇优厚,组织严密,想蛊惑他们造自己的反,怕是比登天还难。

曾蛟领命去了,副官处长赵玉峰脸上挂着贱兮兮笑容进来了:“大帅,有客来访。”

陈子锟道:“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喊大帅,又不是北洋时期了。”

赵玉峰赶忙立正:“是,主席。”

陈子锟没问来访的是何人,转而提起另一件事:“玉帅现在何处?”

赵玉峰道:“仍在四川漂泊。”

陈子锟叹气道:“每月的三千大洋都按时汇了吧?”

“回主席,一月不拉。”

“老在四川住着不是事儿,你发一封电报,用我的名义请玉帅当江东来住,他若不肯,就再发,玉帅好面子,年龄也老了,咱们得把礼数做到,别让老人寒心。”

赵玉峰眼圈红了:“是,卑职一定把玉帅请来。”

陈子锟这才道:“哪来的客人,你还亲自进来通报。”

赵玉峰再次浮起神秘的笑容:“主席,您亲自去看看就知道。”

陈子锟颇感纳闷,亲自来到小会客厅,只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子,背影苗条,穿了件红色呢子大衣,竟然认不出是谁。

女子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陈子锟惊喜道:“林文静,你怎么来了。”

林文静笑道:“就许你给我惊喜,我就不能给你惊喜么?”

赵玉峰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将小客厅的门带上了。

原来林文静已经从北京大学毕业,在京盘桓数月整理行装,联系留学院校,事务处理完毕后南下探亲,先来了江东,下一步再回福州祭祖,最后才从上海启程远赴重洋留学。

“去哪所大学?”陈子锟问道。

“康奈尔大学建筑设计学院。”林文静颇为腼腆的答道。

“长青藤名校啊。”陈子锟惊呼道,把林文静搞的更加不好意思了。

“在江东多住几天,晚上一起吃饭,我请你,对了,文龙怎么没来?”陈子锟非常兴奋。

“文龙也来了的,祭祖少不了他,另外还有两位朋友,正在省城郊外爬古塔呢,我想你一定很愿意见他们。”

“让我猜猜,是徽因和思成吧?”

“猜对了。”

当晚,陈子锟在枫林路官邸设宴款待林家姐弟和梁思成伉俪,姚依蕾和鉴冰作陪,新落成的北欧风格的城堡让林徽因叹为观止,不停赞叹实在是太美了。

“城堡配上这黄色的草坪,红色的枫树,简直就是童话世界!”林徽因似乎陶醉其间。

梁思成也称赞了官邸的设计,他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的高材生,眼光自然不差,他的夸赞让姚依蕾和鉴冰沾沾自喜,陈子锟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徽因,思成,我有一件事情拜托你们,万望答应。”

梁思成拿洁白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眉毛挑了一下:“什么事?”

林徽因以手托腮,眼睛眨呀眨,好奇的看着陈子锟。

“我正筹建一座城市,苦于没有好的设计方针,你和徽因都是搞建筑的,不知可否提供一点思路。”

梁思成兴奋起来:“哎呀子锟,你这哪里是让我们帮忙啊,分明是给我们帮忙,你知道,学建筑的可不会轻易就有施展所学的机会,就好像学会开汽车,却没机会摸车一般难受,你给我俩一座空白的城市来设计,等于给我们一桌丰盛的法国大餐啊。”

林徽因也小鸡啄米般的直点头:“设计一座城市,那是思成的终极梦想。”

陈子锟道:“那太好了,我就留你们几天,把城市蓝图画出来再走。”

梁思成道:“子锟你太心切了,建筑设计可不是画画,要根据地理方位、地质结构来设计,我需要详细的地图和地质资料,起码要一年时间才行。”

陈子锟道:“时不我待,你们帮我拿出一个大致的规划蓝图就行,具体设计我再去上海找专业的事务所来做,关键是这座城市的总设计一定要出自中国人之手。”

梁思成和林徽因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林文静,后者微笑着点点头。

“好吧,我们就在江东多停留几日,反正省城附近的古庙古塔佛像石碑挺多的,我们白天考察,晚上给你画图。”

陈子锟大喜,拍拍巴掌唤勤务兵进来,让他通知参谋部把江北的军用地图拿来,又让佣人开了一瓶法国红酒。

“1919年的拉菲味道不错,咱们以此欢迎北泰市的三位设计师。”陈子锟亲自给客人斟酒。

林文静奇道:“三位,难道我也有份?”

林徽因道:“姐姐,你在北大不是选修了园林设计么,正好咱们一起干。”

红酒杯在空中碰撞,欢声笑语一片。

当晚,客人下榻在官邸二楼客房,正好今晚该鉴冰陪陈子锟,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坐在梳妆台前的鉴冰就明白了。

“初恋情人来了,心里怪痒痒的吧,百爪挠心啊。”鉴冰小声道。

“不要瞎猜,没有的事。”陈子锟嘴硬道。

鉴冰嘻嘻笑了:“别抵赖,你的表情已经将你出卖,你也别害怕,我和蕾蕾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你也三十岁的人了,林小姐也有二十大几了,都不小了,眼瞅她就要出洋,我看你们赶紧把事儿办了吧,省的痴男怨女,天各一方,你没事,人林小姐成老姑娘咋办?”

“你和蕾蕾真这么想?”陈子锟道。

“当然是真的。”姚依蕾推门进来,正色道:“还记得那年三一八后,你在公署门前的讲话么,还让刘婷念林小姐的信,我们可都在后面听着呢,撇开你们的感情不说,你至今子嗣不旺,唯有一个女儿,我和鉴冰都很愧疚,别说你娶一个林文静,就是把刘婷、唐嫣还有唐嫣的妹妹也收了,我们也没有二话,对吧,鉴冰。”

鉴冰也一本正经的点头:“是这个道理。”

陈子锟却心中一阵惊恐,合着自己就没啥秘密,在外面干的那点破事全让两个女人掌握了。

话虽如此说,陈子锟也没有当夜就摸过去和林文静成其好事,毕竟大家都是文明人,十年都等了,哪急这一夜。

次日,陈子锟命火车站挂了一节专列,带着梁思成和林家姐妹,又把萧郎喊上,一起前往江北实地勘察地形。

专列抵达北泰车站,这是一座临时小站,只有一栋红砖房子而已,林徽因当即道:“火车站必须重建,火车是现代化的象征,火车站可以作为北泰市的一个地标,我喜欢那种欧式的,带哥特式钟楼的建筑,用花岗岩修建,美观耐用,可以用一百年。”

陈子锟道:“好,就这么定。”

第三章 今夜我是你的新娘

北泰县长是陈子锟的老部下龚梓君,他在县政府里接待了陈主席一行,县府是一栋简陋的工棚,仅能遮风挡雨而已,县长以下,只有一个秘书,一个随从,两个杂役,仅此而已。

客人们都感慨这县政府实在精悍简陋,陈子锟说我曾下过一道政令,全省每个县的县政府不能比当地小学更大,不然县长人头落地。

林文静林徽因姐妹咋舌不已,梁思成推了推眼镜道:“这样似乎不太民主吧,不过却也不坏,虽然手段粗鲁了些,但目的是好的,我想没有哪个县长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众人一阵笑,午饭就在县政府吃,龚梓君安排了一锅麦仁稀饭,一箩筐鸡蛋烙馍,连个肉菜也没有,陈子锟说这也是我定下的规矩,县长的伙食不能超过当地平均标准,老百姓吃什么,他就得吃什么。

吃过了午饭,龚梓君说我还有公务不能陪你们勘察,找了辆骡车给客人们代步,陈子锟等人上了骡车,自东向西开始勘察。

北泰县是平地起来的城市,布局杂乱无章,总体呈东西长条状,沿淮江铺开,火车站和淮江铁桥是城市的中心,向东有一座铁矿,一座煤矿,还有一个规模不大的码头,向西是村落工棚,向北是大片的良田。

道路上尘土飞扬,淮江岸边芦苇丛生,宏伟壮观的铁桥上一列机车正喷着蒸汽经过,骡车在乡间土路上慢腾腾的走着,车夫带着毡帽,穿着看不清底色的对襟褂子,抱着鞭子抽着纸烟,这烟是陈子锟给他的,半包烟,顶一天的车资。

车夫并不知道自己拉的是本省的陈主席,只知道是龚县长招待的省城客人,这就够让他骄傲的了,估计回家以后能吹半天,再说陈子锟打扮的也不像个官员模样,皮夹克,卡其裤子翻毛皮鞋,脖子上还缠了块飞行员常用的白丝巾,看起来非常洋派,林家姐妹穿着背带裤和球鞋,梁思成则是一袭猎装,四人看起来就像是两对见过世面的情侣。

先参观了东部的厂矿,又转了转西区的村落,听陈子锟说再往西走五里路有一座云山,山上有一座不清楚朝代古塔和一些石刻,梁思成夫妇顿时来了兴趣,非要去看一看。

云山海拔不高,三百余米的样子,早先陈子锟当江北护军使的时候曾在这里指挥第七混成旅和省军进行过一场大战,所以比较熟悉,领着他们爬上山来,古塔已经年久失修,摇摇欲坠。

“七层砖塔浮屠,看式样像是宋代的。”梁思成取出蔡司照相机,开始拍照,林徽因则拿出画夹和炭笔来速写,陈子锟和林文静则到一旁聊天去了。

两人忙碌了许久,终于测量完了古塔,正打算去找石刻,却看不见陈子锟和林文静了。

“陈主席,静姐”林徽因喊了半天,才看见二人从山上下来,身上头上都沾了枯草,林文静脸红通通的。

“你们干什么去了,老半天不见。”梁思成问道,却被林徽因偷偷掐了一下,便识趣的不再问。

陈子锟看看腕表,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吧。”

忽然林文静指着天上道:“看!”

众人抬头,一行大雁正展翅向南。

陈子锟从车上取下步枪,瞄了瞄,带点提前量开枪,枪响雁落。

“晚饭有肉吃了。”陈子锟背起步枪健步如飞,捡大雁去了。

晚饭是在江边吃的,用叫化鸡的做法烧大雁吃,又从渔民那里买了几条肥美的大鱼,直接用淮江水煮了,鲜的能咬掉舌头。

夕阳余晖下,篝火余烬青烟袅袅,陈子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吉他,轻轻弹着悠扬的旋律,林徽因裹着毯子躺在梁思成怀里,静静听陈子锟弹琴,幽幽道:“要是志摩在这里,一定会写首诗。”

梁思成扶扶眼镜,笑了笑,没说什么。

江边蚊子较多,四人回卧铺专列上就寝,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继续勘测地形,江北就这么大点地方,横平竖直阡陌纵横,大致看看也就够了,听说南泰有不少古建筑,林徽因要求参观,于是又乘了一条乌篷船,从淮江入大王河,走水路来到南泰县。

南泰的城墙还是明代打下的基础,清末闹长毛重修了一次,至今保持着原汁原味,城内是石板路和砖木结构的临街房子,正好下起秋雨,朦朦胧胧的似幻似真,再加上垂着辫子背着箩筐的男人,小脚的女人,竟如同走入历史的画卷一般。

陈子锟心道得亏今天下点小雨,若是平时来,街上屎尿横流,野狗乱跑,诗情画意可就全没了。

午饭是在醉仙居吃的,林老板前年中风,已经退居二线,现在酒楼是他小姨子夫妻俩在撑着,昔日怯生生的小女孩已经是背着孩子的爽利老板娘了,她对陈子锟印象很深刻,亲自端了三坛透瓶香来献给省主席饮用,周县长带着县里一帮闲杂人等作陪,鸡鸭鱼肉的吃的倒也痛快,只是没了在北泰县那种自由畅快的感觉,总觉得被沉重的历史压着。

如今陈子锟官职大了,众人不敢造次,酒没喝高,下午继续游玩,晚上便下榻在县衙后宅里,留美的年轻人晚上没那么早睡觉,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陈子锟便给他们讲起了当初这里闹鬼的故事,吓得林家姐妹小脸煞白,林徽因紧紧抓住梁思成的手不敢放松。

外面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林徽因不敢再听鬼故事,拖着梁思成回卧室去了,房间内只剩下陈子锟和林文静。

南泰县没电,红烛摇曳,细雨霏霏,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口口口口口口口此处删减八百七十三字。

红罗帐中,两人依偎,陈子锟道:“我记得你一直喜欢穿蓝色的衣服,怎么这回穿红的了。”

林文静娇嗔道:“傻瓜,这都不明白么,红色是新娘的颜色。”

回到省城后,梁思成和林家姐妹埋头工作了三天,终于绘制出了一幅北泰全景蓝图以及若干建筑示意图。

梁思成拿着示意图解释道:“城市布局按照现在模式采取东西走向,设计了四条主干道纵横交叉,城区分东西片区,火车站以东是工业区,以西是功能区和住宅区,这是考虑了江北地区四季风向作出的决定,工业烟尘不会影响市民的生活…”

图纸上一座现代化城市已现雏形,城市的地标是位于中心位置的新火车站大楼,哥特式的穹顶,巨大的自鸣钟,雄伟壮丽,西区的中心是市政大楼,一组中国传统式样的宫殿式建筑组群,歇山顶、雕梁画栋,但外围又是西式风格的喷水池和广场。

“市政大厦包括图书馆、大会堂、办公室,同时也是市民活动的中心,附近还有警察局、学校、运动场等公共设施,居民住宅采取公寓楼的形式,家家都有洗手间和煤气,当然,这只是我们的一个初步构想,详细的设计图还要专业的事务所来出。”梁思成侃侃而谈,将他设计思路陈述一遍。

陈子锟大为欣喜,道:“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城市!”

梁思成道:“建设的同时不能忘记绿化和排污,下水道系统千万不可马虎,北京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可是没有下水道系统却使她的美丽大打折扣,北泰的行道树采取法国梧桐,江滩上种植香樟树,对了,四条主干道你给取一下名字吧。”

陈子锟想了想道:“沿江这条大道,就叫自由路,后面这两条叫平等路和博爱路,最外围这条叫民主路,思成你看如何?”

梁思成道:“甚好!甚妙!唉,真想成为这座城市的市民啊。”

陈子锟道:“那不简单,新城市里有大学,你和徽因来任教便是。”

梁思成道:“可惜我们已经接受了张学良的聘书,到东北大学去任教,不然真的可以考虑来帮你建设这座梦幻之城。”

陈子锟伸出了双手:“思成,感谢你们。”

梁思成道:“你要感谢的应该是林小姐,我和徽因只是提了些建议,大部分的创意是她想出来的,而且这幅图也是她画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如此精细的蓝图,林文静可谓呕心沥血了,陈子锟百感交集,有心想留下她,可是再看这美轮美奂的图纸,就知道林文静对建筑美学的一腔热忱,或许康奈尔大学建筑设计学院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大概是猜出陈子锟的纠结,梁思成道:“留美深造,机会难得,林小姐可是得了奖学金的,不去可惜了,再说也没几年时间,可以等嘛。”

陈子锟拍拍梁思成的肩膀:“思成,你真是好男人。”

北泰设计总图出炉之后,陈子锟亲自送梁思成他们去上海,从这儿转海船去福建更便捷一些,在上海逗留等船的几日,陈子锟与林文静如胶似漆,等同渡了蜜月一般。

他们下榻在外滩上新落成的华懋饭店,这家饭店的客房分三等,一等客房仅有九套,分别是中英美法意德西印度日本风格的装潢设计和家具布置,陈子锟开了两套一等客房,中式和美式,中式客房给梁思成夫妇住,自己和林文静住美式的。

这天中午,四人正在餐厅用膳,忽然经理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捧着托盘的使者,彬彬有礼向陈子锟说声打扰,奉上托盘。

托盘里是一封越洋电报的信纸,印着美国国际电报电话公司的标记。

陈子锟拆开一看,竟然是慕易辰从纽约发来的急电。

“美股暴跌,急需资金抄底。”

陈子锟将电报揣进怀里,给了侍者一美元的小费,若无其事的举起酒杯道:“咱们继续。”

此时的他哪里知道,美国历史上的大萧条已经来临。

第四章 梦幻之城

陈子锟也当过庄家,炒作江东实业银行的股票赚了个盆满钵满,对于金融暴利有着清醒的认识,但他此时真的没钱给慕易辰抄底,因为省财政的钱都拿来买枪买炮准备打仗了。

隔了几日,慕易辰又发电报来,说是幸亏上次没抄底,这回纽约股市跌得更惨,一流证券的价格下跌了六成!

陈子锟倒吸一口凉气,幸亏没抄底,不然就血本无归了。

慕易辰和车秋凌已经结婚,乘坐邮轮有美洲旅游,碰巧发现股市暴跌,一时技痒苦于手头没有大笔资金,这才向陈子锟请求支援的,不过陈子锟回复他说股票都是虚的,有合适的破产工厂倒是可以打包几个回来。

普通人对于欧洲美国爆发的经济危机并不关心,毕竟只是大洋彼岸有一帮破产的投机客跳楼而已,中国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完,哪有闲空管别人,国民党内战不已,每隔几个月就另立一个新的中央,武汉、广州、南京,还有桂系和冯玉祥阎锡山,哪个都不甘居人后。

一向附属的江浙地区也隐隐有些吃不住劲了,以往北洋打仗,都是象征性的,部队朝天放枪,大帅们在租界里打麻将抽鸦片决定胜负,现在国民党内战都是玩真的,大炮飞机齐上阵,一仗下来不死个几千人都不好意思说打仗。

陈子锟从银行界朋友获得信息,截至上个月,南京政府的军费负债已经一亿三千八百万之多,税收全用作军费也不够,全靠发行公债维持,编谴公债五千万,卷烟公债两千四百万,善后库卷五千万,盐税库卷八千万,大多由上海银行界认销。

如此巨额开支,到最后还不是落到老百姓头上,陈子锟不禁感慨,就算国民再努力,资源再富足,也经不起这种折腾啊,本以为北伐完成,东北易帜,老百姓就能过上消停日子,看来自己幼稚了。

好在江东省处于听调不听宣的特殊地位,陈子锟虽不是中央嫡系,但一贯支持中央,蒋介石对他也算厚道,每月仍有一百万军饷发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眼瞅着战争迫近,陈子锟不得不购买军火武装部队,资金捉襟见肘,本来打算发行债券的,可是上海脆弱的金融市场已经没有血液了,恰在此时,欧美爆发金融危机的消息出来,倒给他提了个醒。

没有钱,一样可以办成事。

陈子锟送林文静上了去福建的客船,在上海公共租界华懋饭店召开招标大会,便邀上海各国洋行老板参加。

招标会的主题是,建设一座现代化的工业城市,江东省主席,北泰县长,江东实业银行总裁以及江东省财政厅、民政厅、实业厅的官员都参加了这次大会。

江东省方面打算在江北建设一系列厂矿,包括煤矿一座,铁矿山一座,煤气焦化厂一座,洋碱厂一座,制酸厂一座,炼钢厂一座,兵工厂一座,发电厂一座,自来水厂一座,光这些项目就让人叹为观止了,更大的还在后面。

北泰县火车站、市政厅、跑马场、江北大学堂,以及数十栋公寓楼,四条柏油主干道,以及全县的电灯、电话、自来水线路,全部公开招标。

整个上海为之沸腾,西方经济危机,生产过剩,工人失业,国际贸易额急剧下滑,资本家们惶惶不可终日,即便是远东也有波及,中国本来是最好的产品倾销地,但是由于内战不止,消费能力紧缩,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上亿元的大蛋糕,谁不想咬上一口。

招标会上,北泰县长龚梓君用国语发言,洋行老板们便有些不悦了,在上海滩,华人都是说英语的,况且是在租界内开招标会,居然不采用国际语言,让资本家们傲慢的自尊心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伤害。

让他们更受伤的还在后面,龚梓君说,北泰项目要求乙方全额垫资,款项中的一成留作保证金,五十年后再结,最重要的一点,质高价低者中标。

此言一出,顿时炸窝,高鼻碧眼西装革履的老板们纷纷带着买办离席退场以示抗议和鄙视。

这年头只有洋人坑中国人,哪有反过来的,还全额垫资,当俺们瓜娃子啊。

招标会草草结束,满地废纸,龚梓君一脸无奈,龚稼祥沉默不语,陈子锟高坐主席台上,神采飞扬:“都走,走了好,过一阵子再看,到时候别怪老子不给他们脸。”

通常经济危机只会持续几个月便会复苏,但这次不同,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据慕易辰从美国发来的信上称,美国的实体经济至少要倒退二十年,大批工厂破产倒闭,据说苏联趁机低价从美国收购了多条生产线。

陈子锟当机立断,汇款给慕易辰,让他聘请工程师、熟练技工来华,赶紧把江东的工业体系给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