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躲?”夏小青终于收了手。

“我欠你们娘俩太多,让你揍一顿,也好出出气。”陈子锟赔笑道。

夏小青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眼泪,毫无女侠风范。

陈子锟蹲在旁边,拿出手绢给她擦泪,被夏小青一巴掌打开,又抓了回来,擦擦眼泪,擤了擤鼻涕,抽泣道:“俺们娘俩相依为命,饭都吃不上,还到处受气,你倒好,娇妻美眷,住着大楼房,当着大官,逍遥自在。”

陈子锟道:“我一直在找你,可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又怎么找得到呢,小青,你应该来找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江东做官。”

夏小青道:“前年来过一次,找不着人。”

陈子锟苦笑道:“前年我在北京,又去了奉天,到处打仗兵荒马乱,自然找不着,算了,都是我的错,今后我决不让你们娘俩再吃苦受罪,跟我回家,咱们走。”

夏小青道:“才不去,那不是我们的家,是你和你老婆的家。”

陈子锟道:“总归是一家人,总是要见面的,你和小北不愿意住在枫林路,我让人给你们建一座宅子便是。”

夏小青还不愿意去,陈子锟只好使出激将法:“小青,你不会是不敢见她们吧。”

“谁说我不敢,去就去,谁怕谁!”夏小青果然上当。

陈子锟出了贡院叫来汽车,将母子两人送上汽车,亲自陪着往家来,在车上还偷偷牵夏小青的手,被打掉两次,半推半就也就牵着了。

姚依蕾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终于发生,陈子锟带着老相好和野孩子回来了,还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这也罢了,自己还得强颜欢笑,作出贤妻良母的表率。

夏小青气场很足,陈公馆的奢华在她眼里就是浮云,昂首阔步好不威风,只有陈子锟看出小青坚强外壳下脆弱的心,她在用骄傲来掩饰自卑,毕竟是未婚生子,又是行走江湖卖艺的,这种自卑是刻在骨头里的。

一家人见礼之后,客客气气说了些场面上的话,姚依蕾笑道:“小青姐姐来了就别走了,反正家里客房多,一起住,热闹。”

夏小青微微皱眉道:“我不喜欢住洋楼,还是四合院住着舒心,敞亮。”

陈子锟知道夏小青敏感,姚依蕾说话也用词不当,说什么客房,圆场道:“那就置办一处四合院。”

夏小青道:“再说吧。”

陈子锟道:“别再说啊,这事儿得赶紧定,小北都九岁了,教育耽误不得,走南闯北见识世面固然重要,识字算数也马虎不得。”

夏小青便不言语了。

陈子锟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拿酒来,小北,你现在该喊爹了吧。”

小北躲在母亲身后不露头,被揪出来之后,张张嘴还是叫不出来。

夏小青怒了:“平时不是总念叨要爹的么,爹来了,你怎么不喊了。”

陈子锟有些遗憾,但还是大度的说:“算了,小孩子难为情,别难为他。”

当晚,母子俩住在陈公馆的二楼大卧室里,陈子锟派了四个佣人伺候。

此事总算告一段落,虽然家中正酝酿着风暴,陈子锟总归是有儿子了,区广延的案子,中央组织部陈立夫已经插手过问,省里找了一大堆罪名报上去,贪赃枉法什么的一堆帽子,也够区广延喝一壶的。

不久,南京的批复回来,解除区广延的江东省党部主任委员一职,解送南京交中央监察部查处,区家财产一半充公,一半返还,家人释放,全都搬回了南京,闹得沸沸扬扬的区案总算结束,从此陈子锟在中央就多了几个敌人。

据说为了区广延的事情,陈立夫亲自找蒋主席,要求追究当事人的责任,但蒋主席却力保陈子锟,为他辩护,正值两广蠢蠢欲动,南京政府用人之际,陈立夫也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陈子锟没有食言,花钱买了一处僻静的四合院,配备了管家佣人厨子汽车夫,院子里摆满十八般兵器,供夏小青母子居住,单门独户的院子住起来清静,也方便练武,唯一的遗憾是距离枫林路有五分钟的路程,陈子锟总得两头跑。

小北的上学问题也解决了,官宦子弟专门学堂被陈子锟关闭,官员子女全都送入省立官办小学读书,小北不喜欢学习,就爱练武,整天袖子里藏着飞蝗石,没事就练暗器功夫。

有一天,陈子锟把小北带到部队靶场,用一把加装了枪托的驳壳枪连续击中了十块一百米外的钢靶,放下冒着青烟的手枪道:“小北,你的飞蝗石可以扔这么远么?”

小北目瞪口呆,终于明白暗器和手枪之间的差距。

陈子锟循循善诱:“手枪比暗器厉害,机枪比手枪打得更远,射速更快,大炮比机枪的威力更要大上十倍,轰炸机比大炮还要厉害,可以飞到几百里外把炸弹丢到人头上去,小北,你愿意用飞蝗石,还是愿意开轰炸机?”

小北道:“我要开轰炸机。”

陈子锟笑了:“那就得先读书学习,文盲是没办法开飞机的。”

陈子锟教育儿子的时候,姚依蕾正在公馆里长吁短叹,说自打夏小青母子进了门,陈子锟就整天不挨家,有事没事往儿子那边跑。

“他三十岁上才找到儿子,高兴也在情理之中,夏小青一个江湖女子,带着儿子漂泊多年也够可怜的,可是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看她那德行,好端端的家不住,非要住外宅,知道的清楚是她在矫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欺负她呢。”姚依蕾气哼哼道。

鉴冰道:“没办法,谁让小青姐姐养了个男孩呢,陈家子嗣不旺,多照顾一下那边也是应该的。”

姚依蕾道:“唉,咱们肚子不争气,怨不得别人,夏小青看起来挺能生养的,要是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岂不是要骑在我们头上。”

鉴冰道:“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姚依蕾道:“什么办法,快说。”

鉴冰道:“姐姐还记得刘婷么?”

第二十四章 两个媒婆

刘婷,这个名字对姚依蕾来说简直太熟悉了,江东大学毕业生,督办公署秘书,陈子锟一度很信任她,几乎所有文件、命令都经她的手,后来不知咋滴,就突然辞职到江大当助教去了。

现在鉴冰提起这个人来,姚依蕾自然明白原因,陈子锟子嗣不旺,事务繁忙无瑕顾及,若是换了别人,早娶一大群女学生、女戏子来充实后宫了,家里老爷不热衷此事,做大房的就得把这个责任担起来,刘婷就是最好的人选,把她收进门,起码能把老爷的魂勾回来一点,若是能生个一男半女,就更好了。

“可是…刘婷未必同意啊。”姚依蕾迟疑道,她心里明镜似得,这丫头肯定心里有陈子锟,但是出于某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不得不离开,这里另有隐情。

鉴冰心里也清楚的很,却道:“别管以前有什么事,都过去好几年了,该忘的也就忘了,再说这门亲事不一定通过刘婷啊,刘存仁不是在省政府做事么,直接找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能违背。”

姚依蕾有些担忧:“我怎么觉得咱俩那么坏啊,在这儿包办人家的婚姻。”

鉴冰道:“也不是包办,是顺水推舟,回头我先去江大打听一下,如果刘婷心里有了别人,这事儿就算了,如果对咱家老爷念念不忘,这事儿就能成。”

事不宜迟,鉴冰立刻着手,先跑去江大校长室,侧面了解刘婷的近况,校长邵秋铭对陈夫人的突然来访有些吃惊,询问起原委来,鉴冰也不隐瞒,说要给刘婷做媒,不知道她是否谈了恋爱。

邵秋铭道:“小刘这孩子在江大很低调,先当了一段时间的助教,后来主动申请去图书室做管理员,平时素颜打扮,甚少和同事交往,到是听说有几个年轻教员追求她,却都吃了闭门羹,由此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冰山美人。”

说罢,邵校长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个校长也够八卦的,夫人切莫见笑。”

鉴冰道:“关心下属,邵校长是个好校长,哪天我闲了,也到贵校当个助教玩玩。”

邵秋铭道:“那咱们可就一言为定了,哈哈。”

鉴冰道:“哪里能看到刘婷,我有几年没见她了,不知道变样没有。”

邵秋铭道:“夫人站在窗口即可,这会儿食堂正在打饭,刘婷一定会来。”

果然,食堂差不多要关门的时候,刘婷来了,一袭简朴的棉裙子,白围巾,皮肤白皙身段苗条,孤零零走在路上,宛如一只落单的燕子。

“我见犹怜,何况老奴…”鉴冰叹息道。

邵秋铭在背后暗笑。

落实了此事,鉴冰又打了个电话,把省政府秘书科的刘存仁叫到了府里。

刘存仁接到通知,心里忐忑无比,虽说早年和陈主席打过交道,但这两年没见过面,更没去过陈主席的府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将手头的活儿拜托给同事,叫了一辆黄包车匆忙赶往枫林路官邸。

门岗已经接到命令,直接将刘存仁放了进去,两位夫人已经等在客厅里,见老刘来了,急忙起身相迎,看座,倒茶,嘘寒问暖,问他家里几口人,薪水够不够用,小孩子上学没有,刘存仁据实以告,说自己薪水很足,大女儿在江大上班,两个人的钱足够养活一家人,小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算滋润。

刘存仁今天穿一件蓝布棉袍,大襟上别着自来水笔,挂着银怀表链子,头发打理的很干净,言谈举止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姚依蕾和鉴冰对视一眼,均觉满意。

姚依蕾道:“刘科长,冒昧请您来,其实是一件私事,我和鉴冰妹妹,想帮您女儿做媒。”

刘存仁豁然开朗,搞了半天是为了这档子事儿,便道:“多谢两位夫人,只是这儿女的婚事,我做爹的未必能做主,您也知道,婷儿是大学生,又在大学教书,自由惯了的,不比那些小户人家的闺女…”

鉴冰咯咯笑道:“做媒而已,又不是包办婚姻,刘科长多虑了。”

刘存仁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些,在他心目中,大女儿是家里的骄傲,知书达理,虽谈不上赛西施貂蝉,但也清丽婉约,如果两位夫人想给某位脑满肠肥的大官做媒,让女儿去做姨太太,哪怕丢了这份工作,自己也不会答应。

“那么,不知道对方是哪家?”刘存仁小心翼翼提出这个问题,已经做好了婉言谢绝的准备。

姚依蕾和鉴冰再次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我们陈家。”

“陈家?”刘存仁糊涂了,难不成陈主席还有兄弟?没听说啊…忽然间他恍然大悟,夫人说的陈家,不就是指陈子锟本人么,搞了半天,两位夫人是要给自己丈夫娶姨太太!

即便是前任省主席,现任中央部长,刘存仁也不愿葬送女儿的幸福,姨太太低人一等,自家女儿堂堂江大毕业生,岂能干这个勾当,不过话有说回来,既然对方是陈子锟,那就不一样了。

女儿的心思,做爹的何尝不清楚,刘婷早就喜欢陈主席了,只是迫于各种压力不敢吐露而已,这几年来,她在江大不是没人追求,面对那些青年才俊,刘婷一概拒绝,家到学校,两点一线,从不梳妆打扮,眼瞅都二十六岁了,搁一般老百姓家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刘存仁何尝不急。

见刘存仁久久不答,姚依蕾还以为他不愿意,便道:“刘科长,不怕您笑话,我们姐妹肚子不争气,就想给老爷再娶一个妹妹,别人我们还看不上眼呢,刘婷在公署的时候,办事仔细妥帖,我们都喜欢他,虽说是后进门的,可我们陈家没有姨太太的说法,都是平等的…”

鉴冰也道:“刘科长,我们家老爷对刘婷一直有好感,想必令嫒对老爷也情有独钟吧,只是他们两个都是闷葫芦,有话憋在心里,好端端的一桩姻缘就这么飞了,知道的清楚是他俩脾气太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姐姐棒打鸳鸯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存仁只好道:“承蒙两位夫人看得起,我和家人商议一下吧。”

姚依蕾道:“事不宜迟,管家,备车送刘科长回去。”

鉴冰道:“我这里准备了一包给小孩的衣服和零食,一并带回去吧。”

刘存仁道了谢,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忽然停住,扭头问道:“请问,此事乃陈部长的意思,还是…”

姚依蕾笑道:“没他的首肯,我们敢做这个媒么。”

刘存仁回到家里,把这事儿和老婆一说,出乎意料的是,老婆居然立刻同意了。

“当家的,你跟我来。”老婆领着刘存仁来到大女儿住的西厢房,用钥匙打开了门锁。

“你哪来的钥匙?”刘存仁奇道。

“这个你别管。”老婆推门进去,走到女儿的书桌旁,打开抽屉,翻出一大摞剪报来,尽是关于陈子锟的报道。

刘存仁震惊了,只知道女儿对陈部长有好感,没想到竟然到了痴迷的地步。

老婆道:“闺女单相思可好几年了,你这个当爹的竟然不知道,按说婷儿是该嫁到高门大户当正房的,可她不愿意啊,这么耗着不是办法,既然人家陈家提了,咱们也别矫情,赶紧答应吧,尽快把婚事办了,咱也好等着抱外孙子。”

刘存仁还有些迟疑。

“还想什么呢,陈主席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又是中央大员,对得起咱女儿了。”老婆倒比他果断的多。

刘存仁摇摇头:“还是等婷儿回家再说吧。”

等到傍晚六点半,刘婷才下班回来,一进家就钻进自己厢房里,刘母喊她吃饭,回答说在学校吃过了。

刘母亲自出马,将女儿拉到了堂屋,刘存仁把几个孩子都赶了出去,很严肃的说道:“婷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刘婷面无表情:“我一辈子不嫁人。”

刘母急了:“女儿,你都二十六了,不能在家住一辈子啊,现在有户人家,还不错,娘觉得挺合适的…”

“我死也不嫁人,你们再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平时很柔顺的刘婷竟然无比强硬,声音也凌厉起来。

门缝上趴了几只眼睛,弟弟妹妹在偷看。

刘存仁干咳一声道:“婷儿,这户人家你认识,就是陈部长。”

刘婷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愕。

刘母趁热打铁道:“陈主席三十来岁正当年,为人正派那是没得说,你嫁过去也不吃亏,咱又不是窑姐儿、戏子那种肚里没墨水,光靠狐媚哄男人的主儿,我家婷儿是江大高材生,又做过秘书,进家之后就是贤内助,谁也比不得你啊。”

刘婷低头不语。

刘存仁知道女儿面皮薄,刚才反应如此激烈,现在突然答应怪不好意思的,便道:“婷儿,你也为爹娘弟妹考虑一下,弟弟妹妹越来越大,家里房子不够住,你早点嫁出去,爹娘了一个心愿,再说了,陈部长家两位太太都贤惠的很,这桩婚事,说起来还是两位太太主动提起的呢。”

刘婷忽然抬起头来:“陈子锟知道么?”

第二十五章 妾不如偷

见女儿有松动,刘母忙道:“傻孩子,陈主席不点头,他的两位夫人怎么会主动做媒。”

刘存仁怕女儿担心过门后吃亏,紧接着道:“人家说了,陈家没有姨太太,都是平等的夫人。”

刘婷淡然一笑:“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齐呢,家里女人怎么可能平等,要我当姨太太也未尝不可,但是做别人生儿育女的工具,我做不到。”

刘母苦口婆心道:“婷儿,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女人不都是要生孩子的么,陈主席家子嗣不旺,再娶一个自然是要生孩子的,你扯什么工具不工具的啊,她爹,你赶紧劝劝婷儿。”

刘存仁刚要开口,却被女儿止住。

“爹,娘,你们别着急,我自有分寸。”说罢,刘婷转身回屋去了。

刘存仁夫妇面面相觑。

“她爹,咋回人家话?”

“等等看吧,咱女儿有主见,强求不得。”

“唉,这妇道人家,读书多了就是不好。”

“你别操心了,婷儿可不傻,何去何从心里有数的很。”

次日,陈子锟正在书房看报,忽然电话铃响了,随手拿起喂了一声,那边却没声音。

“你哪里?”陈子锟问道。

过了一会,才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我是刘婷。”

“哦,小刘啊,有事么?”陈子锟有些纳闷,刘婷辞职已经三年了,怎么突然来电,而且还是直接打到自己这里。

“我想见见您,可以么?”

陈子锟第一个想法是刘家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帮助,便道:“好的,你来吧。”

“不,我不想去你那里,大马路上新开了一家咖啡厅,我在那里等你。”

刘婷挂了电话,陈子锟狐疑了半天,按铃让双喜进来,先带一个班的便衣卫士到咖啡厅附近警戒,然后才备车前往。

陈子锟大兴土木发展工业,省城也跟着沾光,来了好多外国工程师定居,咖啡馆、西餐厅如雨后春笋般开了起来,这家名为香榭丽舍的法式咖啡厅在省城算是比较正宗的了。

便衣卫士们早早就位,周围并未有危险迹象,陈子锟进了咖啡厅,看到刘婷已经等在里面,今天似乎还打扮了一下,比以前那种青涩的学生形象更有女人味了。

陈子锟走过去坐下,点了一杯咖啡,问道:“有什么事,一定要在这里谈?”

刘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自嘲的笑笑:“我就知道,这件事是她们自作主张来着。”

陈子锟如坠五里雾中:“谁是他们,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婷笑道:“昨天我父母告诉我,说你夫人帮你做媒,要娶我。”

陈子锟立刻道:“我当真不知道此事。”

刘婷依然在笑:“我就说嘛,这不是你的办事风格。”

陈子锟心里暗骂姚依蕾和鉴冰,刚把夏小青收了,还没打算好怎么正名呢,这就又弄来一个刘婷,这不是明摆着添乱呢,这个节骨眼上娶姨太太,那就是向夏小青叫板,家里还能平静的了?

刘婷笑呵呵的,其实眼里却晶莹闪烁,起身道:“对不起,去补一下妆。”迅速走开,大概是到洗手间哭去了。

难怪,这种心理上的落差太大,尤其是对一个苦等了多年的痴情女子来说,陈子锟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话,刘婷是个好姑娘,出身小家碧玉,但智商和见识都很高,若不是因为犯过错,自己还真想收了她。

过了一会,刘婷回来了,依旧挂着笑容:“陈部长,让您笑话了,我还有事,先走。”

陈子锟抓住了刘婷的手,将她按在座位上。

刘婷如同被烫到一般,抽回了手,深深埋着头,坐在位子上。

“我虽然不知道此事,但亦有此意。”陈子锟道。

刘婷忽然抬起头来,盯着陈子锟,想从他眼中发现些什么。

陈子锟双目炯炯,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刘婷道:“你是需要你个生儿育女的姨太太么?”

陈子锟摇摇头:“会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我已经有一儿一女,对这个没有要求。”

刘婷道:“那你需要一个会整理文件,接电话的女秘书?”

陈子锟道:“说实话,确实需要,最近换了几个秘书,都不太好用。”

刘婷道:“那好吧,我辞职去给你当秘书,什么姨太太之类的话就别提了。”

陈子锟张口结舌,心说不是谈婚论嫁的么,怎么改成聘请女秘书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自己需要的秘书而不是姨太太,真把刘婷娶回家,就凭她的智商和能耐,真斗起来,家里那就好戏连台了,而作为秘书,总归有个缓冲地带。

咖啡喝完了,陈子锟结账,让双喜开车送刘婷回家,自己回了枫林路公馆,找姚依蕾和鉴冰兴师问罪去了。

刘存仁见女儿是被挂着省府牌照的汽车送回来的,就知道有戏,喜上眉梢对老婆道:“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婷儿心里有数,这事儿八成已经定了。”

刘婷满面春风进了院子,道:“爹,娘,我江大的差使不做了,等春节假期完了,去南京。”

刘存仁奇道:“去南京干什么,不是说嫁到陈家么?”

刘婷道:“去给陈部长当秘书。”

刘存仁两口子嘴巴张的老大,能塞进去鸡蛋。

枫林路官邸,陈子锟想发脾气却又找不到由头,姚依蕾和鉴冰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我们姐妹不计较和别人分享丈夫,主动帮你联系纳妾,你不感谢也就罢了,咱们还责怪我们,还有天理么!

陈子锟道:“好好好,算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行了吧,刘婷的事儿以后不要再提了,人家不愿意。”

姚依蕾道:“怎么,你见过她了?”

“是啊,我当面问她了,她不愿意当姨太太,不过答应继续给我当秘书。”

“秘书啊…”

等陈子锟去了夏小青那边,姚依蕾愁容满面道:“鉴冰,前门驱虎后门迎狼,这个刘婷,比夏小青可厉害多了。”

鉴冰道:“姐姐何出此言?”

姚依蕾道:“这丫头是江大高材生,满腹经纶不说,头脑也极其敏捷,她一眼就识破咱们的计谋了,还将计就计,达到自己的目的。”

鉴冰道:“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姚依蕾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当女秘书多刺激啊,可以偷情玩,比当姨太太强多了。”

鉴冰道:“你这样一说也是啊,偷还不如偷不着,如此说来,这丫头颇有心计,很会吊人胃口啊。”

姚依蕾道:“算了,事已至此,女秘书就女秘书吧,虱子多了不咬人,美国有一个林文静,上海还有一个唐嫣,说不定还会再有别人,担心也没用,找这样的丈夫,注定要和别人分享。”

陈子锟来到外宅,先教小北练了一趟迷踪拳,又教他拆卸手枪,小北读书写字的兴趣很低,学这个倒是一点就透,尤其拆装手枪,玩得比陈子锟还利索,拆过三次之后就能闭着眼睛操作了。

天擦黑的时候,夏小青回来了,一脸的怒容。

陈子锟道:“小青,谁惹你了?”

夏小青气哼哼道:“一个飞贼,居然敢骗我,他说要给叫花子买米面猪肉,根本就是假的。”

陈子锟道:“省城闹飞贼的事情,我也有耳闻,原来你见过此人。”

夏小青道:“我不但见过,而且和此人还是亲戚,他可能是我某个舅舅的儿子,本来以为他是个侠盗,打算放他一马,哪知道是个满嘴瞎话的毛贼。”

陈子锟道:“这个好办,我调三十个身手利索的弟兄供你差遣,把他拿住便是,也让省城父老过个安心年。”

夏小青顿时喜笑颜开:“那敢情好。”

除夕前的某个晚上,燕青羽再度出动,偷窃了省城最大南北货铺子的金柜,临近年关,商家收上来的欠账很多,满柜子都是钞票和大洋,燕青羽很聪明,只拿纸钞,将褡裢塞满,依旧爬上屋顶,消失在暗夜中。

轻松得手的燕青羽放松了警惕,匆匆往回赶,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

夏小青一直尾随其后,她很好奇燕青羽到底把老巢安在什么四方,几次三番都抓不住他的尾巴。

燕青羽七转八转,终于钻进了南城一处小巷子,这里聚居着大批平民百姓,房舍老旧,巷口四通八达,不熟悉这里的人会被搞的晕头转向,但对于一个飞贼来说,却是极好的藏身之所。

眼看着燕青羽进了一间屋,房子里点起了油灯,显出一个少女的剪影来,似乎在和燕青羽说话。

“这个淫贼!”夏小青怒不可遏,发出抓捕信号,一张大网迅速收拢,从军队抽调的三十名快手将这个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夏小青亲自带人踹门进去,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燕青羽只得束手就擒。

“你不是说退出省城么?怎么还赖在这。”夏小青质问道。

燕青羽还狡辩:“过了年就走。”

“那你给叫花子们买的猪肉呢?”夏小青鄙夷道,“带走!”

燕青羽被五花大绑起来,架走了。

夏小青再看他的栖身之所,家徒四壁,破窗烂门,到处漏风,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太太,刚才那位少女竟然是个瞎子,穿着破衣烂衫,怯生生站着不敢说话。

墙角放着一口袋面粉,梁头上挂着两爿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