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带他去了北泰,安排他进了江北铁路局当司炉工,就是给火车头蒸汽机铲煤的力气活,等出了师,就是火车司机,赵子铭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

安排妥了大侄子的工作,陈子锟雇了一辆骡车前往南泰,那里是原生态的农村,和北泰这种一夜之间建起来的工业化城市不同,更加有代表性,又是自己发迹之处,地理民情都熟悉,正是社会调查的好去处。

所谓社会调查,就和微服私访差不多,只不过不是为了查案,而是体查民情,陈子锟带着双喜和刘婷,乔装打扮成教书先生模样,雇了一辆车直奔南泰。

赶骡车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姓孙,很健谈,陈子锟给了他一包烟,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再没停过,絮絮叨叨谈天说地,更少不了吹嘘自己的显赫家世,原来他还是前任督军孙开勤的远房亲戚,本来家里有十亩水浇地,日子过的还不错,有儿有女幸福的很。

“孙督军倒台之后,俺们老孙家的气数就到头了,十亩水浇地都卖给了人家,老婆也带着孩子跑了,老汉我砸锅卖铁凑了点钱买了头骡子,干这赶脚的买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痛快。”孙老汉摸出小酒壶抿了一口,抖了一个响鞭。

陈子锟问他:“那你恨不恨陈主席啊,他要没夺孙督军的位子,你们家也不至于这么惨。”

孙老汉看了看他,道:“先生,我看你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怎么不懂道理的呢,陈主席是好官,俺们老百姓都敬他,可好经都让下面的歪嘴和尚念坏了,又怎么能怨人家。”

陈子锟饶有兴趣的问他:“哪些是歪嘴和尚?”

恰巧双喜不经意撩开褂子,露出驳壳枪的枪柄来,孙老汉瞥见,顿时吱吱唔唔不说了。

见套不出话来,陈子锟也不强求,随便聊了一些其他的,前面一个茶棚,骡车停下休息,孙老汉跑到大树下和几个歇脚的汉子赌气钱来,看来这老家伙不但是个酒鬼,还是个赌棍,怪不得十亩水浇地都能败光。

茶棚也卖饭,开水泡饭撒盐巴,茶叶末泡的粗茶,价格极其便宜,只要几个铜板即可,在省城这种低面值货币已经停止流通,最小额的也是当十文的铜元,陈子锟摸出一枚银元来付账,把茶棚老板吓得不轻,连说找不开。

结果还是刘婷找出一枚铜元付了帐,歇息半小时,等骡子喝饱了水吃饱了麦糠,继续上路,老孙头说:“客人,您刚才不敢露白,乡下人哪见过大洋啊,万一惹出麻烦来咋办?”

陈子锟奇道:“能惹什么麻烦?”

老孙头神神秘秘道:“你们从大地方来,不知道乡下乱,俺们这地方,闹共产党哩。”

陈子锟一惊:“南泰乡下有共产党?”

“可不是么,打家劫舍好不厉害,上个月还把陈家的谷仓给烧了,要不是县里保安团在,差点出人命哩。”

“陈家,哪个陈家?”陈子锟更纳闷了。

“切,南泰还能有哪个陈家,省城陈司令的本家兄弟,陈大老爷,不过乡下人都喊他陈扒皮,六七年前他还是个小生意人,现在已经是本县第一大地主了,啧啧,这敛财的本事,就算是李家、龚家这些老户也自愧不如啊。”

双喜脸上有些发烧,他知道老孙头说的是自家的事情,陈家本来是南泰乡下苦水井的贫苦农户,父母和两个哥哥都被恶霸害死,只剩下陈寿和双喜兄弟俩当了土匪,后来跟着陈子锟发达之后,陈寿就不断在乡下买地,光水浇地就弄了上千亩,家里没人掌管不行,一切事务就交给叔伯堂兄陈财打理,堂兄居然有陈扒皮的外号,想必狐假虎威鱼肉乡里的坏事没少做。

“第一大地主?有这么夸张么。”陈子锟笑问道,似乎并未震怒。

老孙头抖了个响鞭,鼓起眼睛道:“客人,你别不信,我给你拉一个呱儿,你听了就明白了。”

“你拉吧。”

“有个逃荒的老婆子找到陈家门讨饭,陈少爷说不给,陈老爷说赏她一碗饭就是,反正拉屎也得拉在咱家庄稼地里,不吃亏,老婆子就憋了一口气,心说打死也不拉在你家地里,就往前走,走了一天一夜,心说这儿总不会是陈家的地吧,一泡屎拉完再问人家,乖乖,结果还是拉在陈家的地里了。”

第六十一章 南泰第一地主

笑话说完,除了老孙头自己嘿嘿笑起来,别人却都没笑。

陈子锟惊愕江东治下竟然有这样的豪强地主,若是豪门大族也就罢了,只不过仰仗家里出了个将军,就能在不到十年时间内成为全县首富,要说没有强取豪夺,鬼也不信。

双喜很尴尬,他一直跟在陈子锟身边当副官,老家的事情不甚清楚,这些家业应该都是哥哥陈寿的,若是追究起来,自己两边难做人。

忽然刘婷笑起来:“要我说,是这老婆子走路太慢了,一天一夜也没走出去二里地。”

陈子锟笑了笑:“是啊,老孙头你道听途说,瞎鸡巴扯。”

老孙头急了:“客人,您还别不信,陈家那大院子修的都快赶上县衙了,大宅门朝南开,四个角上有碉楼,驻着保安队,养着炮手和狼狗,县长来了都得先通传,闲杂人等若是敢在门口张望,一顿皮鞭抽出去,去年我路过他家门口,忘了下车,差点没被打死。”

陈子锟道:“又不是紫禁城,下什么车?”

老孙头道:“这是陈老爷定下的规矩,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说到这里,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陈家大门口藏着东西,是陈主席赐的丹书铁卷。”

陈子锟道:“有点意思了,我倒想去陈家大院看看,话说这陈家大院在哪儿?”

老孙头道:“在县城东边。”

陈子锟奇道:“县城东边不是一片林子么,怎么起宅子了?”

老孙头道:“哎哟,客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你起码五年没到南泰来了,县城的地方太小,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都把房子盖到城外去了,城东风水好,起了一大片房子呢,陈家的宅子是最大的。”

陈子锟道:“去瞧瞧。”

乡间大路尘土飞扬,远处已经隐约能看见县城的轮廓,路上车马行人也多了起来,老孙头抖了个鞭花,驾着骡车直奔城东而去,民国二十一年的南泰,比当初陈子锟就任江北护军使时候的南泰大了许多,县城向外扩展,城外建了许多房子,煤窑遍地,大王河上运煤船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陈家大宅子果然气派,青砖围墙一丈多高,四角建有碉楼,上面有带枪的护卫,房子占地极广,门头极其气派,三开间的门脸,绿色琉璃瓦,大门紧闭,只开着两边小门,几个家丁正坐在门口乘凉。

老孙头不敢过去,说离远看看就行,陈子锟掏出一枚大洋:“在门口过一趟,这个给你。”

“中,不过到了门口你们都得下车。”老孙头抢过大洋,吹了一下,放在耳畔听嗡嗡的回响,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骡车距离大宅门还有八丈远,家丁们就留意到了,丢下手中蒲扇,恶狠狠的盯着老孙头。

老孙头慌忙下车,低声道:“客人,快下来。”

骡车上有个席子支的雨棚,陈子锟三人就坐在棚下,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老孙头明白了,这几位是成心找茬来了,他们是外乡人,闯了祸拍拍屁股走了就行,自己可就倒霉了,慌忙想掉头,可是这样一来更是弄巧成拙,反而激怒了陈家的家丁。

“赶骡子的,说你呢,站住!”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怒喝一声,带着两个家丁走了过来,大夏天艳阳高照,他们都穿着拷绸的裤褂,头戴草帽,手里拎着鞭子。

老孙头苦着脸停下骡车,摘下草帽点头哈腰:“陈管家,那啥,今天挺凉快的。”

陈管家道:“少他妈套近乎,你怎么赶得车,到了门口又拐回去,嫌俺们陈家臭还是咋滴?”

老孙头赔着笑:“不是不是。”

忽然家丁发现车上有人,喝道:“下来!”

双喜早已按捺不住,跳下来骂道:“瞎眼的狗奴才,活腻了吧你。”

家丁大怒,挥起了鞭子,双喜上前一顿拳脚,将两个家丁打翻在地,狠狠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管家见势不妙一溜烟跑了。

老孙头胆战心惊:“客人,惹了大祸了,赶紧走吧。”

双喜跳上马车,犹在骂骂咧咧,陈子锟倒不以为意:“当奴才的就这样,别和他们置气。”

老孙头甩起鞭子,赶着骡车迅速逃离陈家大宅,等护院们闻讯赶出来时,已经看不见骡车的踪影了。

一个二十来岁穿白绸裤褂的年轻人大怒道:“敢在陈家门口撒野,还有王法么,给我追!”

管家当即领着几个人回马棚牵出马来,套上辔头和鞍具,少爷带着四个护院急驰而去。

他们很快追上了老孙头的骡车,不过客人已经下车走了,老孙头也说不出他们的名字,只知道是两男一女,进城去了,护院们用鞭子抽了老孙头一顿,翻身上马奔着县城去了。

老孙头被抽的皮开肉绽,不过藏在褡裢里的五块大洋却安然无恙,这是刚才客人赏的,能拿这么一笔巨款,即使挨揍也值了。

陈子锟上次来南泰还是四年前,由周县长陪同做过一番视察,此次前来没有惊动官府,所见到的都是最真实的场景,县里确实发展很快,商铺鳞次栉比,烟馆酒肆妓院样样俱全。

县城居然堂而皇之开着烟馆,让陈子锟有些郁闷,禁烟多年还是收效甚微,就连模范县也是这般阳奉阴违,其他市县可想而知。

正走着,忽然前面来了一人,擦肩而过,随即又回过头来,狐疑的看着陈子锟高大的背影,忽然惊呼起来:“陈主席!”

陈子锟回头一看,原来是醉仙楼的林老板,也算是老相识了,被人认出也不好否认,只能笑笑拱手:“林老板一向可好。”

林老板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把周围百姓全都引了来,微服私访变成了公开视察,不大工夫县长周荣春就得到报告,带着师爷和几个跟班,气喘吁吁的跑来迎驾。

身份暴露,陈子锟也没辙,只好先去县政府,再查陈家的事情,途径老保安团部的时候,看到树荫下坐着一个傻子,裤腰提的老高,嘴角挂着涎水,正是当年的保安团长丘富兆。

周荣春留意到陈子锟的目光在丘富兆身上停留超过两秒钟,急忙解释道:“好歹他也打过土匪,县里管着他的吃喝,饿不死。”

“嗯。”陈子锟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赞赏,周荣春欣喜不已。

老县衙已经被改成学校,县政府设在以前的管驿里,地方不大,陈设简单,看起来这位周县长还是个清官。

正在汇报工作之际,忽然外面马蹄声急促,五匹健马直冲进院子,领头一个青年白衣白裤,将缰绳一甩就闯了进来。

周荣春立刻站起,沉下脸道:“放肆,没看见本县正在招待客人么。”

周荣春极有眼色,见陈子锟轻车简从,就知道是微服私访来的,便没有拿他的名头压人。

那青年根本不把周县长放在眼里,打量着陈子锟和双喜,道:“周县长,这是你的客人?咋忒不懂规矩,到了俺家门口不下车也就罢了,还打人!”

双喜这个气,跳起来就是一个耳刮子抽过去:“打的就是你!”

青年猝不及防,脸上五道指痕出来了,恼羞成怒伸手拔枪,木盒盖子还没打开,双喜的枪口已经顶着他的太阳穴了,陈家的护院这才进来,见状也要掏枪,周县长大喝一声:“大胆!这是陈主席!”

护院们迟疑着不敢动。

双喜又是一巴掌打过去,打得青年一个踉跄。

“你凭什么打我?”青年捂着腮帮子问道。

“凭我是你叔!陈双喜!”双喜怒道。

青年两腿一软跪了下去:“叔,饶了我吧,下次不敢了。”

他叫陈康正,论起来是双喜的本家侄子,只不过以前没多少来往,双喜也很少回南泰,所以陈康正并不认识这位四叔。

陈家在南泰飞扬跋扈,靠的就是陈寿兄弟的势力,眼见正主儿来了,那些狗仗人势的护院立刻偃旗息鼓,跪了一地,为自家少爷求饶。

双喜板着脸继续抽他:“我叫你狂,还他娘的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还他娘是丹书铁卷,刚吃上饱饭没几年就欺压乡里,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一顿耳光抽的陈康正两腮帮子肿起老高,周县长都看不下去了,不过陈子锟没发话,他也不好劝。

陈子锟知道双喜是打给自己看的,等他打得差不多了便摆摆手:“好了,别打了。”

双喜道:“还不谢谢陈主席。”

陈康正磕头如捣蒜:“谢谢陈主席,谢谢四叔。”

“滚吧!”双喜将驳壳枪收了起来,陈康正爬起来跌跌撞撞出去,带着护院抱头鼠窜。

陈子锟道:“周县长,你治下南泰民主气息浓郁啊,恶少纨绔都敢直闯县府,叫嚣打人,如果我不是陈子锟,岂不是今天要挨揍?”

周荣春汗都下来了,忙不迭道:“卑职无能,让陈主席受惊了。”

陈子锟道:“这点小事还惊不到我,我就是想知道,陈…陈什么来着。”

“陈贵。”双喜接口道,他必须撇清,此陈非彼陈。

“对,陈贵家的田产土地,都是怎么弄来的,县府应该有土地交易的记录和地契存根,我很想知道,陈家究竟有多少亩地。”

周荣春大脑袋上汗如雨下,手帕都湿透了。

第六十二章 我伺候您洗澡

县里土地买卖交割,都要通过官府进行,私底下的田产交易是无效的,所以查证陈家有多少土地,最好的办法就是查县府的档案。

县政府的卷宗都存在一间大屋子里,角落里布满蜘蛛网,架子上全是灰尘,田产地契浩如烟海,连明朝时候的都有,这要是查起来,三天三夜也查不完。

不过陈子锟有耐心,他让刘婷监督,县里的师爷动手,一份份的彻查,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知了在树上拼命的叫着,周县长汗流浃背,坐立不安,陈子锟却翘着二郎腿,轻松无比,还宽慰周荣春:“别紧张,我又不是省主席,撤不了你的差事。”

周荣春心说省主席都是你的部下,你一句话我脑袋就得搬家,嘴上却说:“卑职不紧张。”

“不紧张你老擦什么汗啊?”双喜恶狠狠质问道,他知道陈家强取豪夺,这位县长肯定没少出力。

“天热,天热。”周荣春指了指大毒日头,讪笑道。

忽然外面传来喊冤声,声音凄厉,是个女人。

陈子锟让双喜出去看看,周县长惊慌起来,更让陈子锟觉得这南泰县里有鬼。

不大工夫,双喜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乡下妇女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娃娃,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泪:“陈主席,为俺们做主啊,就算是滚钉板俺也认了。”

陈子锟奇道:“什么钉板?”

妇人道:“县府的规矩,民告官要滚钉板,俺男人死的冤,就算滚钉板滚死了,俺也得告。”

周县长忙道:“陈主席,别听这泼妇一面之词,卑职冤枉啊。”

陈子锟道:“冤枉不冤枉的不提,你先把钉板拿出来我看看。”

周县长道:“那是吓唬乡下人不敢闹事的东西,当不得真。”

陈子锟沉下脸:“你不拿,让我亲自去拿么?”

周荣春无奈,只好让人把藏在库房里的钉板抬了出来,其实没啥技术含量,就是一扇木头门板,上面订满了大号洋钉,密密麻麻的甚是吓人,人要从上面滚过去,身上还真的扎几十个血窟窿。

“这就是贵县对付百姓的招数?”陈子锟围着钉板绕了三圈,语气反而平和起来。

周县长低头一言不发,他身后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师爷干咳一声说话了:“陈主席,小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这民告官滚钉板自古有之,不是本县的发明,南泰匪患猖獗,泼妇刁民横行无忌,若非此举,县政府永无宁日,还望大人体察。”师爷半文不白的说完,一躬到底。

陈子锟道:“我明白了,贵县官民矛盾严重,如果不弄个钉板吓唬住老百姓,就整天都是告状的,那我倒想请问,哪里来的这么多矛盾,记得当初我在这儿的时候,也没那么多官司啊。”

师爷捋着山羊胡子文绉绉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放屁!你上去滚一个我看看。”陈子锟终于忍不住发飙了,“把钉板抬出去,我今天就要主持这个公道!”

钉板抬到县政府大门口,外面已经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全县人都知道陈子锟回来了,很多人拿着状子跪在前排,等着伸冤呢。

看到陈主席出来,顿时一阵欢腾,两个团丁搬了张八仙桌上来,陈子锟跳上去,大声道:“父老们,我陈子锟回来了,不为别的,就为给你们撑腰,有仇有怨的尽管来告,我还你们一个公道。”

老百姓呼啦一下全跪下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伏地大哭:“陈主席来了,青天就有了!”

陈子锟心中不是滋味,正要跳下桌子去搀扶老头,忽然砰的一声枪响,子弹从头皮上擦过,若不是自己刚好低头,脑袋就开花了。

双喜反应很快,拔出盒子炮冲过去抓人,那刺客举枪朝天三响,吓得老百姓们到处乱窜躲避,场面一下混乱起来,只听几声口号:“打倒国民党!”“打倒陈子锟”刺客便没了踪影。

陈子锟回到县政府,心有余悸,这回太托大了,差点脑袋变血葫芦,周县长却因祸得福,为老百姓伸冤的事情得靠边站了,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抓刺客。

周荣春道:“陈主席,县里闹共产党,想必刺杀就是他们干的,您放心,卑职就是豁出这条命来,也要保护您的周全,您看…是不是先回省城?”

陈子锟道:“枪林弹雨都经过,还怕这个,周县长你太小看我了,双喜,打电话到北泰,调一个营的兵来。”

经这么一闹,老百姓也散了,不过陈子锟说话算数,让县政府派人收取状子,保证全部冤案都会得到解决,同时从省里调几个法官过来审案,客串青天这种事情,偶尔为之还行,什么案子都一把抓,难保不出冤假错案。

陈贵听说陈子锟驾临南泰,还和自家儿子发生了冲突,当即带领管家,绑着儿子前来负荆请罪,顺便邀请陈主席到他的“寒舍”赴宴。

“小的略备水酒,为陈主席接风洗尘,还望屈尊光临。”陈贵五十多岁,说话文绉绉的,看起来倒也有几分乡绅模样,谁能想到八年前他还是个小买卖人。

陈康正赤着脊梁,身上绑了几根草棒子,愁眉苦脸跪在一边,脸上指痕还没消褪,陈子锟看看他,再看看双喜,笑道:“好吧。”

陈主席一行浩浩荡荡前往城东陈宅赴宴,消息很快传开,本来满怀希望的老百姓们的心头如同浇了一瓢冷水。

陈家大院看起来气派十足,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纯粹就是乡下土围子级别的,高墙深沟,四面角楼,关上门来能抵挡土匪,内里装饰陈设,一如当年夏家,充斥着暴发户的感觉,毫无美感。

刘婷也跟着一起来了,陈贵看见这么一位落落大方的女子相随,悄悄问双喜:“老四,这位是陈主席的哪一房夫人?”

双喜没好气道:“这是刘秘书,别瞎编排人家。”

陈贵讪笑道:“原来是秘书啊。”

陈家的堂屋很宽敞,地上铺着青砖,悬挂中堂的地方却挂着三幅画像,居中的标准制式孙中山遗像,左边是蒋介石的戎装大礼服像,右边是陈子锟的戎装像,左右二将拱卫着先总理,怎么看都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陈贵道:“陈主席请上座。”

陈子锟一看,这把太师椅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陈贵道:“这把椅子是主席您当江北护军使的时候用的,小的请回家里供着,您还别说,从此后家宅安宁,财源滚滚哩。”

陈子锟笑了:“有这么神?”

见他笑了,一帮心提到嗓子眼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陈贵的七房妾室和一帮儿女都出来拜见陈主席,娇妻美眷,花枝招展,不过都是乡土气息浓郁的庸脂俗粉。

因为是私人招待,所以并未邀请县里的其他头面人物,唯有和陈贵过从甚密的周县长陪坐,陈贵让自己的六夫人,一个戏班子出身的少妇和自己十七岁的二女儿坐在陈子锟左右,帮他打扇,夹菜。

刘婷身后也派了两个丫鬟伺候,服侍的挺周到。

饭菜很丰盛,味道浓郁咸辣,陈贵频频敬酒:“陈主席好久没吃家乡菜了吧,这次回来可得多住几天,让俺们敬敬孝心。”

陈子锟心说南泰啥时候成我家乡了,嘴上却道:“是得盘桓几日。”

周县长察言观色,注意到刘秘书似乎兴致不高,没怎么动筷子,便小声问她:“刘秘书胃口不好?”

刘婷道:“没什么,牙疼。”

陈贵看在眼里,朝管家使了个眼色,不大工夫,下人便端来几碟专门为刘婷烹制的小菜,不咸不腻,清淡爽口。

“招呼不周,忘了刘秘书是省城人士,还请原谅,不知道这几道菜还合胃口。”陈贵很恭敬的问道。

刘婷强笑:“费心了。”

宴罢,陈贵邀请陈子锟留宿府里,说县里旅馆条件差,自家后花园有水池有竹林,清静凉爽,整个南泰找不出第二家这么舒坦的地方。

陈贵的姨太太和女儿们也热情挽留,陈子锟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刘婷当时就撅起了嘴,不过这回没人注意她,大伙儿都沉侵在兴奋中。

陈贵亲自带着贵客来到后花园,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卧房清静雅致,窗外就是竹林和花圃,还有一片清澈的小池塘,为了保持宁静,周围树上的知了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环境果然比城里旅馆强出百倍。

“陈主席,您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安排洗澡水。”陈贵始终笑脸相迎,一张嘴就没合拢过。

过了一会儿,两个丫鬟推了一车水进来,把房间里的大木桶注满了温水,摆上丝瓜瓤,香皂,毛巾,陈贵的二女儿脸蛋红通通的进来了,领口很低,露出一抹雪白,声音也怯生生的如同蚊子哼哼:“陈主席,请宽衣,我…我伺候您洗澡。”

后花园幽静无比,竹林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陈贵的二女儿今年不过十七岁,纤细白皙,腰肢不盈一握,再加上羞答答的表情,若隐若现的酥胸,当真有不少诱惑力。

陈子锟暗叹,这个陈贵,当真下本钱啊。

第六十三章 谁才是最大的地主

看小丫头楚楚可怜的样子,陈子锟心生怜悯,伸手去扶她,刚一碰到肌肤,她便如同触电般跳了起来,随即又镇定下来,深深低下了头。

“丫头,是你爹逼你来的吧。”陈子锟道。

“是…不不不,是我个人愿意来服侍主席,能侍奉主席是俺们全家的荣耀。”小丫头像背书一样念叨着。

陈子锟可不打算吃这盘送上来的小菜,反而对陈贵的险恶用心痛恨之际,明知道自己要查陈家,就用这一招美人计,把自己的女儿献上来,若是伺候的满意,不但罪过可以赦免,兴许还能攀龙附凤呢。

这丫头算起来可是自己侄女一辈的,就算再鲜嫩,陈子锟也下不了这个口,若是留她服侍自己洗澡,就算啥也没干也不行,那叫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回去吧,我不用你伺候。”陈子锟道。

小丫头急道:“请主席千万不要嫌弃,人家还是清白之身…”

陈子锟笑了:“这都哪学来的,一套一套的,你不走是吧,不走我走。”说罢起身欲走,小丫头却跪在他面前:“陈主席,求求您,就让我伺候您吧。”

“你爹太不像话了,我找他去。”陈子锟隐隐有些怒了。

小丫头磕头如捣蒜:“千万别告诉我爹,不但国哥更活不成了。”

陈子锟狐疑道:“国哥是谁?”

小丫头知道失言了,打死也不肯开口,只是不停抽泣。

陈子锟拂袖而去,刚出门就看到刘婷站在树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陈子锟笑吟吟问道。

“来了一会了,怕打扰你就没进去。”刘婷也很默契的一笑。

“你去哄哄她吧,貌似有什么隐情。”陈子锟道。

刘婷走进屋子,过了一会儿,抽泣声慢慢停止,半小时后,刘婷拉着小丫头的手出来了,摸着她的头说:“回去就照姐姐教你的回答你爹,懂了么?”

小丫头点点头,瞥了陈子锟一眼,小脸飞红,低着头走了。

天色渐晚,红霞漫天,凉风阵阵,良辰美景如斯,陈子锟被搞坏的心情又好了一点点,和刘婷坐在池塘边的石凳子上聊起了天。

刘婷说:“陈贵的二女儿叫陈香香,自小和邻居孟宪国青梅竹马,后来陈家风生水起,孟家却家道中落,仅有的二亩地也卖了,孟宪国给陈家当了长工…呵呵,很老套的故事,不过却活生生发生在身边,陈贵拿孟宪国的性命要挟女儿,逼他来伺候你,可惜啊,碰到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陈主席。”

陈子锟道:“我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刚才差点动了凡心,这天热啊,虚火也旺。”

刘婷道:“您要是有心照顾陈家,收了香香也未尝不可。”说罢扭转了头,一副生气的样子。

陈子锟笑道:“真生气啊,和你开玩笑呢,小毛丫头我才没兴趣。”

刘婷道:“那是,您口味多高啊,要么就是花界头牌,要么就是名媛千金,再不济也是个巾帼女侠什么的。”

陈子锟讪笑:“你取笑我呢。”

刘婷道:“多情未必不丈夫,我可不敢取笑您,桶里水还没凉,觉得热就去洗个澡吧。”

“没人伺候,没法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