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用水底龙王炮袭击了英国军舰后,陈子锟就关注起水雷来,这玩意性价比太高了,弄几颗就能把水面封死,阻滞敌人的军舰,组建水面舰艇部队的成本和时间都承受不起,只有用这玩意来进行被动防御。

进口的飘雷、锚雷、沉底雷布入淮江下游,封锁了水面,日本军舰想通过,起码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来扫雷。

阎肃将江东实业银行金库里的黄金白银外汇全都装箱贴上封条,派重兵押运,按照陈子锟的命令送往武汉,不过他又多了个心眼,按照目前的形势,武汉很快不保,不如直接运往陪都重庆。

薛斌护送着一大帮家眷,带着整整一船的行李前往北泰,那是江东的第二道防线,地处淮江以北,群山环抱,易守难攻,比省城强多了。

高官们的家眷都撤往北泰,等于释放出一个信号,省城即将沦陷,这年头谣言传的最快,一时间淮江上千金难求一船,家家户户都忙着跑反。

再不跑,南京大屠杀的惨剧就会上演到自己身上。

刘存仁一家也开始逃亡,老刘家别的不多,就两样多,书多,儿女多,老刘喜欢收集古书典籍,这些年来薪水一多半都拿来买书了,家里古书浩如烟海,其中不乏孤本善本;儿女也多,前前后后生了十二个孩子,夭折了四个,还剩八个,女儿就占了六个,其中最小的女儿小才十一岁,二女儿三女儿已经嫁人生子,一大家人,坛坛罐罐的,怎么走还是个难题。

好在刘家有个争气的女儿,刘婷帮着安排了几张船票,乘坐三日后的火轮船前往北泰,仅有三天时间收拾行李,根本来不及,刘存仁面对自己几千本藏书发了愁,这些书,他一本都不想扔,可全带走也不可能。

书还是小事,银行里的款子提不出来才是大事,江东实业银行前人山人海,挤兑严重,警察厅派了几百个警察维持秩序,根本没用,血汗钱都在银行里提不出来,再老实的百姓也得发急。

还好,刘婷一个电话解决问题,刘存仁的存款全提了传来,换成一张张法币缝在衣服里,家里的书实在没法带,只能挑出最珍贵的用藤条箱子装着带走,等到开船那天,一家人拖着大包袱小行李,浩浩荡荡前往码头。

到了码头一看才傻眼,熙熙攘攘全是人,别说带着这么多行李了,就是空身都挤不过去。

栈桥边停着一艘火轮船,插着意大利旗,意大利和日本是友邦,飞机断不会轰炸这条船,所以这艘船的票子最紧俏。

码头上人声鼎沸,客轮汽笛长鸣,刘存仁一家望洋兴叹,忽然身后一阵喇叭响,刘婷从汽车上跳下:“怎么还没上船?”

刘存仁苦笑着指指前面:“走不动。”

刘婷皱眉想了一下,对身边的副官耳语几句,不大工夫,又是一辆卡车开来,车上下来八个膀大腰圆的士兵,二话不说,提起行李就往前挤,即便有他们帮忙,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船上,客舱里早挤满了,甲板上也全是人,轮船公司也不管那么多了,只要给钱就能上。

刘存仁一家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刘婷将一张纸塞在父亲手里:“到北泰之后,去这个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好了,我走了。”

“婷儿。”刘存仁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干。

刘婷回头:“爹,没事。”

“小心。”千言万语到了嘴边,还是化作了两个字。

轮船终于开了,满载着逃难的人离开了省城码头,一家人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后甲板行李堆上,拿出干粮和水壶吃饭。

昏昏沉沉中,刘存仁被小女儿摇醒:“爹,那是干啥的?”

刘存仁戴上眼镜一看,不禁动容,江岸边的道路上,浩浩荡荡全是人,步履蹒跚扶老携幼的走着,有汽车,有骡车,更多的是步行,挑着行李和孩子,牵着羊和狗,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那是跑反。”刘存仁说。

“啥叫跑反?”

“跑反就是百姓躲避战乱的一种手段。”刘存仁解释道。

小女儿瞪着明亮的大眼睛:“那咱们也在跑反么?”

“是啊,咱们家也在跑反。”

“那为什么要跑反?”

“因为日本人打过来了,咱们的军队打不过他们,只能跑反,不然就要被日本鬼子祸害。”刘存仁尽量用平实的语言向好奇的小女儿解释。

“为什么打不过日本鬼子?”小女儿打破砂锅问到底。

刘存仁叹了一口气,摸着小女儿的头发:“儿,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船只超载严重,速度极慢,坐船的旅客都没带多少干粮,水手们趁机兜售难吃到了极点的饭菜,穷家富路,为了不饿着孩子,刘存仁只得花钱买了一份,一边吃一边骂这帮发国难财的坏蛋。

第三天中午,船到北泰,码头上依旧人满为患,这回没有大兵帮忙了,不过下船总比上船容易些,刘存仁一家拖着行李,按照刘婷给的地址找到了一栋房子,安置了下来,房租很贵,赶得上省城热闹地段的价格了,不过此时北泰房子紧俏,能租到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吃饭又成了问题,这栋房子是新建的,有煤气管道,比省城还先进,不过战争迫在眉睫,焦化厂已经停工,煤气停止供应,只能买个煤球炉生火烧饭,锅碗瓢盆还得重新置办,钱哗哗的往外出,女儿出去买米,结果拿着空口袋回来了,原来米价飞涨,带的钱不够用的,不光粮食涨价,所有的东西都涨价,刘存仁积攒的那点家底子,眼瞅就要见底。

正在刘存仁一筹莫展之际,北泰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找到了他,说需要找一个写公文的,听说刘先生在省政府就是搞这个的,特地来请。

刘存仁知道这也是女儿安排的,暗暗感叹,幸亏自己生了个好女儿啊。

一大家人住在陋室之中,走路都碰腿,可比起大街上的难民,已经幸运多了,这两天光丢弃的婴儿就见了三个,战争带来的创伤,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刘家的房门被敲响,声音很小,简直可以忽略,小女儿过去开门,一个穿旧旗袍的女子站在门口,小腹隆起,显然有孕在身,她笑的有些局促:“你们好,家里没吃的,想借点米…”

刘家人面面相觑,粮食那么金贵,也能借么,不过看她面黄肌瘦的样子,应该是饿极了才拉下脸来求人的。

“大人饿点没什么,就怕饿着孩子。”女子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低下来,她的旗袍很旧,是绿色的缎子质地,想必以前也是阔人家的小姐。

刘存仁的老婆一声不吭,去盛了一碗米饭,用饭铲子压实在,又添上一点,继续压实在,一碗冒尖的米饭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旗袍女子连声感谢,端着饭碗回了隔壁,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门开了,丈夫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了,女子把饭碗推过去:“吃吧,给你留的。”

“我不饿,你吃吧,别饿着咱们的孩子。”王泽如又把饭碗推回去,爱怜的看着红欲。

省城人心惶惶,到处跑反,几乎变成一座空城,警备司令部竖起招兵旗,十几天下来只招了几十个人,都是没饭吃的流浪汉,也难怪,江东的子弟全损失在淞沪南京,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出去,一罐骨灰回来,谁家也不愿再把孩子往军队里送。

陈寿一筹莫展,只能先按照陈子锟的指示,把军火库里的枪械子弹全发出去,别管是清朝时期的燧发枪火绳枪还是北洋时期的杂牌曼利夏、雷明顿、马蒂尼,只要是愿意抗日的保安队,民团武装,免费发放。

能做到的也仅仅如此了,江东是否沦陷,只在于日本人来与不来,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

幸运的是,日本人暂时还顾及不到贫瘠的江东省,中国太大了,他们如同扑在大象尸体上的豺狗,到处都是鲜肉,哪还顾得上骨头。

江东就是骨头,而津浦路和陇海路交汇点的徐州,却是一块大肥肉,南下的日军第五师团和北上的第十师团,与中国军队展开徐州会战,鸡战于台儿庄,战事浩大,持续数月,为江东百姓的跑反赢得了时间。

北泰的重要军工机器装船运往重庆大后方,陈子锟驾机前往武汉,面见蒋委员长,从空中看武汉三镇,满目疮痍,尽是日本轰炸的结果。

陈子锟义愤填膺,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整天被日本人轰炸,何不让他们也尝尝被轰炸的滋味。

第二十四章 炸弹丢到小日本姥姥家

南京失守之后,中国大本营撤销,仍由军事委员会总揽军事,统帅部设在武汉,指挥全局,所以武汉三镇饱受日本轰炸之苦,淞沪抗战后,全国战机仅剩八十一架,完全失去制空权,要不是苏联志愿航空队来援,武汉早让人炸成废墟了。

在蒋介石的汉口官邸内,陈子锟提出了轰炸日本的想法,委员长起身跺了两步,沉吟道:“空军可以做到么?”

陈子锟道:“两年前我就做了轰炸日本的预案,《空军国防作战》甲案中,计划以重型轰炸机袭击日本佐世保、横须贺,大板,东京等处…”

蒋介石道:“我不要听你纸上谈兵,我要的是切实可行的方案,怎么轰炸,轰炸哪里,战斗机如何护航,轰炸完了是否能安全归来,这都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陈子锟道:“利用现有的马丁B10轰炸机,改造油箱扩大容积,利用黑夜掩护,从沿海机场起飞,不用战斗机护航,轰炸日本九州,理论上是可以成功的。”

蒋介石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轰炸日本本土的政治影响很好,可是如果触怒了日本,招致更大的报复,未免得不偿失,我再考虑考虑。”

委员长并没有考虑太久,很快就作出决定,轰炸日本,不过轰炸机不携带炸弹,而是装满传单进行“人道主义轰炸”,这样以来,政治效果达到,还不至于激怒日本当局,正所谓以德服人,就是这个道理。

陈子锟唯有苦笑,委座顾虑太多,患得患失,不过能同意就最好了,他立刻开始组织安排,从空军飞行员中挑选能执行此项任务的飞行员,机械员和无线电报务员。

跨海飞行不比陆上飞行,茫茫大海没有任何参照物,难度可想而知,中国飞行员虽然英勇无畏,但技术水平普遍较差,好不容易才选拔出一批精干人员来,分为两个编队,日夜训练。

执行任务的飞行选定为美国造马丁B10重型轰炸机,挑出三架飞机来进行改造,轰炸任务采取双机编队形式,两架备战,一架作为候补。

与此同时,台儿庄正在鏖战之中,第五战区司令官李宗仁率中国军人浴血奋战,歼敌一万六千人,是平型关大捷后又一次胜利,当然这种胜利就像是股票暴跌后的反弹,昙花一现而已,日军虽损兵折将,但元气未伤,进攻势头略减而已,五月,徐州失守。

五月十九日下午三点,两架改装过的马丁B10轰炸机满载着传单从汉口机场起飞,飞往宁波栎社机场,他们将在宁波加油后再度起飞,前往日本九州进行轰炸。

陈子锟和空军总指挥周至柔在汉口机场塔台坐镇,半小时后突然接到无线电报,其中一架机械故障,迫降在江西境内。

这下大家都抓瞎了,双机编队变成单机,计划被迫中断,怎么向委座交代,指挥部内乱成一锅粥,有人建议推迟轰炸,有人说救人要紧,周至柔思虑再三,也决定向委座报告,推迟行动。

陈子锟按住了电话机的插簧,道:“照原计划进行,不是还有一架备用的飞机么。”

周至柔道:“临时找不到飞行员了,飞重轰的本来就少,何况跨海飞行,难度太大了。”

陈子锟道:“你面前就有一个飞越过大西洋的飞行员。”

周至柔如梦初醒:“怎么把您给忘了,不行不行,您是上将,怎能亲自出征。”

陈子锟道:“今天的气象条件很好,错过就可惜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拿飞行服来。”

五月的汉口,天气已经很热了,陈子锟穿上了翻毛的飞行服和皮靴,来到飞机旁,临时拼凑起来的副驾驶、机械师,电报员也都就位了,周至柔感慨道:“真想和你们一起去啊。”

陈子锟拍拍他的肩膀:“后方更需要你。”说罢爬上飞机,引擎慢慢启动,滑跑起来,空军地勤人员列队敬礼,目送飞机升空。

替补队员抵达宁波,将前一架飞机上的传单搬了一半过来,飞行员们忙着吃饭休息,陈子锟却来到机场警卫连的阵地,到处踅摸一番,看到地上有成箱的迫击炮弹,便拿起撬棍撬开箱子,拎了两枚出来。

“哎,你干啥的!”一个士兵喝道。

“借点东西。”陈子锟道。

“你怎么拿我们的炮弹啊。”警卫连的排长闻声从屋里出来,忽然看见陈子锟飞行服胸前的军衔标志,赫然三颗金星,吓得他一激灵,赶紧立正敬礼。

“稍息。”陈子锟笑眯眯道,“小伙子,借你两枚炮弹,行不行?”

“行,当然行,您把这一箱子都拿走也行。”小排长客气道。

“两枚就够,意思意思罢了。”陈子锟将炮弹裹在飞行服里面就往外走。

“您这是到拿到哪儿去意思啊?”小排长一脸纳闷。

陈子锟一回头:“丢到小日本姥姥家去。”

二十三点,汉口指挥部发来电报:可以出击,祝一切顺利。

二十分钟后,机组人员登机,做最后的准备。

距离零点还有十二分钟的时候,跑道灯亮起,两架马丁B10轰炸机滑跑起飞,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飞机在东海上空飞行,头顶着月亮,机翼下是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大海,为了保密,飞机无线电静默,陈子锟越洋飞行经验,主动担任长机在前面带飞,机舱里很冷,只有单调的引擎轰鸣声,机组人员都紧绷着神经,生怕半路遇上日本飞机。

“这是太平洋,不会有敌机出现的,都轻松点,那谁,讲个笑话。”陈子锟为了缓解大家的紧张情绪,和他们聊了起来。

海面飞行,全靠仪表,宁波到九州是一条直线,海面风平浪静,空中气流平稳,不知不觉就抵达了九州岛。

漫长的海岸线上,是漆黑的陆地,继续向前飞,是九州的重要城市长崎,这里有日本海军基地,多家兵工厂,是这次轰炸的首要目标。

深夜的长崎依然灯火通明,城市轮廓明显,那是街道路灯和工厂车间的灯光。

两架飞机投下照明弹,然后是成捆的传单推了下去,五颜六色的传单在空中散开,犹如天女散花一般,上夜班的工人们走出车间,惊讶的看着天降传单,有人捡起来观看,上面用日文印着:中华民国总工会告日本工人书…

飞机上的陈子锟,从脚下拿起一枚迫击炮弹,在地板上磕了一下解除保险,然后将写着安学俩字的炮弹丢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小安,我替你轰炸日本了。”

安学,南泰县人,江东陆军官校毕业,是陈子锟的专机驾驶员,牺牲于去年八月,淞沪战场,他是跳伞后自杀的,宁愿死也不做日本人的俘虏,牺牲时年仅二十七岁,结婚半年。

一枚普通的60毫米口径迫击炮弹,即便在战场上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似乎是安学在天之灵保佑,这枚从天而降的炮弹居然落在一家兵工厂的仓库屋顶上,严禁烟火的兵工厂做梦也想不到会遭到轰炸,仓库屋顶被炸开,火星四溅,引燃了堆积的导火索,引起了一场大爆炸。

陈子锟吓一跳:“安学,你真跟来了?”

下面爆炸连连,双机编队却无瑕欣赏,他们急着赶赴下一个城市福冈,二十分钟后,飞抵福冈,这回日本人已经有了准备,探照灯雪亮的光柱划破夜空,凄厉的警报声响彻全城,高射炮开始射击,但是根本伤害不了高空飞行的马丁轰炸机。

传单再次在福冈上空飞舞,陈子锟也再一次投下了炮弹:“小日本,这是本大爷赏你们的薄皮大馅饼。”

不过这颗炮弹没炸出那么大动静来。

双机编队继续飞行,在久留米、佐贺、熊本上空投下传单,在九州上空盘旋了近两个小时,这是外国空军第一次轰炸日本,日本陆海军航空兵竟然没有战斗机起飞驱逐,看来事先的策划完全正确,这次轰炸任务看起来艰巨,实则有惊无险。

投完了所有传单,飞机载荷减轻,掉头回航,当一轮红日升起的时候,飞机已经在太平洋上空了。

归途如虹,双机编队身披早霞胜利返航,中途加了一次油,中午抵达汉口基地,飞机降落后,聚集在机场的各界人士欢呼雀跃,欢迎英雄凯旋。

陈子锟并没有出现在英雄队列中,他在南昌就下了飞机,荣誉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军事委员会还是授予了他最高荣誉勋章,青天白日章,作为对他指挥对日轰炸的褒奖。

这枚勋章从此成为他的珍爱,一直陪伴他到人生终点。

“人道轰炸”并没有阻止日军的进攻,国军依然节节败退,郑州、武汉危在旦夕,半个月后,国军炸开郑州以东的花园口黄河堤坝,洪水向南泛滥,暂时阻滞了日军前进的铁蹄。

事后不完全统计,花园口决堤,淹没四十余县,冲毁民宅一百四十万间,陆沉一千九百万亩土地,倾家荡产者四百八十万,死者不计其数,财产损失更是无可计数。

北泰却因祸得福,北方尽成泽国,日军无法南下,防御压力骤减,而此时,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向陈子锟撒了过来。

“纸片轰炸”虽然没有实际意义,但是大大伤害了日本皇军的尊严,据说天皇都被惊动了,陆军大臣中村孝太郎中将下了严令,一定要报复,除了以牙还牙猛烈轰炸武汉外,还要惩罚具体的当事人。

潜伏在武汉的日本间谍,向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发出了密电,报告了轰炸长崎的罪魁祸首乃是航委会主任委员,陈子锟上将。

第二十五章 炸毁淮江铁桥

上海,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司令官俊六大将正伏案工作,他身后是巨幅支那作战地图和一面旭日旗,旁边还供着一把看似普通的军刀,那是他家传的宝刀,只不过换上军用刀装而已,武士出身的军官都喜欢这么做,让祖先的灵魂保佑自己武运长久。

参谋长河边正三少将走了进来,鞠躬敬礼:“司令官阁下。”

“哦,是河边君,请坐。”俊六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还礼,然后握手,让勤务兵给参谋长倒茶,寒暄一番后,道:“大本营命令,攻占江东省,河边君认为派遣哪支部队比较合适。”

河边正三一愣:“大本营又改主意了么,我认为,对支那作战已经到了见好就收的地步,再打下去,帝国兵力不足,难以维持,江东省对帝国来说,并不是那么非取不可的战略要地。”

俊六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国内主战派那帮家伙是硬着头皮也要上的,新征募的二十个师团就要成军了,大本营计划发动武汉攻击战,为了配合作战,同时也为了执行大本营的一项任务,我军必须攻克江东。”

河边正三皱了皱眉:“兵力缺口很大,我看就让第六师团出一个联队吧。”

俊六哑然失笑:“河边君,用一个联队攻打支那一个省,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

河边正三也笑了:“虽然是一个省,但是根据特高课的情报来看,已经没有正规军据守了,就算有一两个支那陆军师,我想一个联队的步兵也可以从容应付,在华北方面军攻克开封的战役中,曾经有过一个大队追逐支那军一个师的战例,我们华中派遣军,可不会输给北方那些家伙。”

俊六道:“如果只是为了攻占江东省,一个联队确实够了,但是在江东省的北部有一片地区,乃是江东的核心地带,那里有煤矿和钢铁工厂,为支那军队源源不断的提供战争物资,我军必须占领这里。”

说着,他来到地图前,用手指着地图上的江北片区:“北泰市,是支那高级将领陈子锟的私人地盘,大本营为了惩罚他对帝国本土的冒犯,决定捣毁他的这座城市。所以,河边君,稳妥起见,请派一个旅团吧,拜托了。”

“哈伊。”河边正三微微躬身。

日本驻上海华中派遣军司令部派出了第六师团下的第三十六旅团,执行对江东省的进攻作战,第六师团臭名昭著,是日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师团之一,曾参与南京大屠杀,每一个士兵都恶行累累,消息一出,江东百姓更是闻风丧胆。

省政府已经撤离了,据说撤走前秘书长柳优晋和省主席阎肃曾经大吵一架,愤而辞职,具体原因不明。

三十六旅团有兵员七千余人,倾巢尽出,大摇大摆行进在江东平原上,这里无险可守,成熟的麦子一片金黄,田野里一个人也没有,旅团长牛岛满少将穿着一丝不苟的将军服,扶着一柄金色刀绪的军刀,这是他家传的宝刀,名字叫:来国俊。

他是旧萨摩藩士牛岛实满中尉的第三个儿子,1908年以第三名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又在陆军大学学习了四年,是从少尉一步步升上来的职业军人,去年三月才晋升的陆军少将,终于完成了父亲的期望,成为一名挎着金色刀绪的帝国将军。

进攻江东的军事行动,对参加过上海作战和南京攻坚战的牛岛满少将来说无异于一次暑期旅行,江东省不是支那的战略重地,对方已经放弃了抵抗,一路上未见任何敌军,旅团浩浩荡荡,长驱直入。

虽然极度鄙视支那军,但牛岛满并未骄傲自满到不派斥候,实际上他很小心的派出多股部队已经侦查,再三确认前进道路上没有敌军。

初夏的阳光下,士兵们高歌猛进,旭日旗迎风招展,江东省内的公路修建的不错,部队行进速度极快。

第三十六旅团毫无阻碍的开进了江东省城,地方士绅委托了几位曾在日本留学的先生前来慰问,献上礼物,请牛岛将军不要为难百姓。

牛岛满好言抚慰一番,说大日本皇军纪律严明,断不会像你们国民党部队那样骚扰百姓,尽管放心,还要拜托诸君尽快把维持会建起来,以便维持秩序,共同建设王道乐土,日中亲善的干活。

前省府秘书长柳优晋被推举为江东省维持会会长,在他的主持下,省城平静的完成了过渡,城门上的青天白日旗降下,换上了一面太阳旗。

牛岛满的旅团司令部设在了省政府,私人官邸则设在枫林路陈公馆,这里原来是陈子锟的私宅,修建的相当漂亮,有喷泉和假山,客厅里有水晶吊灯和钢琴,将军非常满意。

旅团派出多股部队,却接管江东省其他市县,由于完全不担心爆发战斗,接管一个县只需要一个小队的士兵。

唯一需要特别对待的是北泰,情报称那里有中国警察和民团据守,而且地处淮江以北,地势险要不易进攻。

牛岛满决定派出一个大队的兵力,沿铁路线北进,攻占北泰。

省城火车站内,一片空荡荡,别说火车头了,就连车皮都不剩一辆,中国人坚壁清野的工夫做得好,没给皇军留下任何能用的东西,部队无法乘车前进,只好沿公路北上,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小队的便衣,他们打扮成中国败兵和老百姓的模样,魂在难民中前行。

淮江铁路桥,铁路已经停运,桥上是大队的难民,汽车骡车和拖家带口的人魂在一起,人喊马嘶,分外噪杂,桥头维持秩序的是北泰警察局的几十名武装巡警,连续几天连轴工作,忙的不可开交,听说省城已经被日本人占了,这几天逃难的人特别多。

警察局长王德贵倒背着双手前来视察,指着桥上乱糟糟一团道:“怎么回事,去看看。”

一个小警察颠颠的挤过去打听一番,回来报告道:“有辆汽车抛锚了,堵在路中间,偏偏又有一头倔驴不愿意挪窝,把桥面都堵上了。”

王德贵大怒:“妈的,这不耽误事儿么,老子去看看。”

到地方一看,一帮人正在争吵,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停在路中间,怎么都发动不起来了,旁边又有一辆驴车,那驴脾气上来,怎么抽都不走,本来桥面就不是很宽,难民们又都是带着大包袱小行李,后面无数车辆堵得水泄不通,不停鸣笛。

车主倒是气定神闲,坐在驾驶室里抽着烟,任由司机和别人争吵,看见王德贵过来,他稍微收敛了一些,从窗户里伸出头来:“王局长,吃了么。”

王德贵定睛一看,不认识,不耐烦道:“赶紧把车开走,别挡路。”

车主道:“车熄火了,请师傅去了,要不了半个钟头就能到,您帮帮忙,把那驴车弄开不就结了。”

王德贵打量了肥头大耳的车主一眼,再看看车上满载的大米食油香烟白酒等紧俏物资,就知道这家伙是个投机客,趁着北泰物资紧缺跑来发国难财的,心中就有些鄙夷。

他不说话,先走到驴车旁,拔出手枪对着驴头开了一枪,倔驴当场挺尸,驴车主人嚎啕大哭,王德贵拎着冒青烟的手枪骂道:“再嗦,把你也毙了!”

驴车主人不敢废话,一帮人将死驴推下淮江,王德贵正要过来训斥那投机客,忽然两眼大睁,拔枪大呼:“弟兄们,小日本来了!”

枪声惊动了隐藏在难民中的日军便衣队,以为斥候被发现,索性撕下伪装,正面冲击,他们拔出藏在扁担下的军刀,拽出南部式手枪,嗷嗷叫着猛冲过来,无奈难民太多挡住前路,干脆挥刀猛砍,杀出一条血胡同来。

本来堵成长龙的队伍突然动了起来,难民们丢下行李,不要命的往前跑,王德贵机灵的很,跳上卡车引擎盖,拔出二十响驳壳枪,拨到连发位置,朝前方就是一梭子扫过去,其他警察反应过来,纷纷举枪射击。

警察们装备了机关枪,火力很猛,日军便衣队冲不过来,只好趴在桥面上对射,夹在中间的老百姓可倒了霉,全都做了冤死鬼。

便衣队终于还是没能冲过来,被尽数歼灭在桥上,北泰市长萧郎闻讯赶到,看见倒伏在桥面上的难民尸体,不禁动容,再看到那辆满载紧俏物资的卡车,立刻怒火中烧:“谁的车!”

“我的。”车主诚惶诚恐凑了过来,哆嗦着手掏烟:“萧市长,抽颗。”

“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萧郎指着桥上累累尸体,眼圈发红。

“不是不是,不干我的事啊。”车主猛摇头。

王德贵道:“要不是你狗日的把车堵在这儿,他们原本都能过来的,你是干啥的,车上装的什么,是谁的货?”

一连串质问让车主无言以对,萧郎道:“王局长,非常时期,倒卖物资贻误军机,该怎么处理?”

“该枪毙。”王德贵挺起了腰杆。

“那就去办吧。”萧郎摆了摆手车主大呼小叫起来:“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赵处长的内弟啊。”

王德贵愣了一下,原来这小子是赵欲峰的人啊,这么说车上的货物也是老赵的了,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啊。

他想了想,把枪收了起来,让人将车主暂且押了下去。

萧郎并不关心投机商的生死,此刻他心中全是这座铁桥。

淮江铁路桥,凝聚了自己无数的汗水与辛劳,每一颗螺丝钉都饱含着深情,现在,这座建成不到十年的淮江第一桥,即将完成历史使命。

早在半个月前,铁桥的关键部位就安装了炸药包,作为铁桥工程总指挥,萧郎自然知道该怎样毁掉自己的杰作。

在需要的时候,他将亲手按下起爆按钮。

江对岸,烟尘滚滚,日军一个大队已经气势汹汹开到了。

第二十六章 保卫淮江

斋藤大队隶属于第四十五联队,兵员一千五百人,论数量赶得上支那军的团,若论战斗力,更是顶得上支那军一个师。

四个步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一个运输中队,以及一个装备两门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小队是斋藤进次郎的信心所在。

第六师团又称熊本师团,当年在西南战争的时候被西乡隆盛率领的萨摩藩部队包围在熊本城内,硬是以坚强的意志顶住了西乡潮水般的进攻,以此得名,熊本师团和仙台师团一样,素以善战闻名。

斋藤大队的健儿大都来自南九州,他们继承了第六师团热情勇敢、积极果断的传统,当发现便衣斥候被发现后,斋藤少佐当即下令,跑步前进,夺下铁桥。

一个中队的步兵呈攻击队形向前跃进,炮小队就地支起两门步炮,机枪中队架起了重机枪,开始向对岸射击进行火力压制,根据以往的经验,要不了十分钟,淮江铁桥就会易手,紧接着大队就可以进驻北泰了。

铁桥上躺满了尸体和行李,一辆汽车横在中间,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刺激着斋藤大队士兵的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嗜血的士兵最爱这种味道,如同鲨鱼和野狼喜欢血腥一样。

四周静悄悄的,一个活人都没有,铁桥另一端烟雾弥漫,看不清楚,对参加过淞沪会战和南京攻坚战的第六师团来说,北泰只不过是一个小城镇罢了,用不着担心什么,他们分成两列纵队,沿着铁桥前进,随时准备卧倒射击。

没人看见,铁桥的十几个主要承受重量的关键部位,已经安放了高爆炸药,采用的是电起爆的形式,起爆器就在萧郎手中。

日军已经上桥,爆破的时机到了。

萧郎双目有些模糊,淮江铁桥是他呕心沥血的成果,也是他的骄傲,这座大桥的质量不逊于外国洋行承建的工程,按时维护的话,可以用一百年以上,可是,仅仅不到十年,自己就要亲手炸掉这座在感情上和自己亲生骨肉一样的大桥。

王德贵轻声道:“市长,要不我来吧。”

萧郎摇摇头:“不,还是我来。”

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排头鬼子兵枪杆上挑着的太阳旗了,萧郎一咬牙,正要压下起爆器,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等等。”

陈子锟匆匆而来,他刚从汉口赶过来,一下飞机就听说日军进犯,急忙赶到桥头,制止了萧郎的进一步举动。

“怎么,不炸?”萧郎问道。

陈子锟摇摇头:“炸了的话,日军会从多处进犯,反而防不胜防,不如留一条路给他们,咱们也好防守,区区一个大队,还能逼得咱们炸桥么。”

说罢一摆手,保安团迅速进入战位,铁桥北侧早就修建好了两座桥头堡,高标号钢筋水泥灌的碉堡楼子,机关枪射击孔贴着地面,防不胜防,火力强大的更是吓死人,光马克沁重机枪就八挺,捷克造轻机枪十几挺,手提机枪和速射型的驳壳枪都可以忽略不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