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养伤的燕青羽没有受到任何波及,御竜王听说他英雄救美的事迹之后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正好带着浅草珈代去苏州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在虎丘游玩的时候,遇到一对来自南京的夫妻,男的不认识,女的正是唐嫣,燕青羽将浅草珈代打发到一边去,和唐嫣在孙虎亭内相对而坐。

“祝贺你,燕青羽同志,你已经通过了组织的考验,欢迎你正式加入我们的队伍。”唐嫣微笑着伸出了右手。

第二十章 单刀赴任

燕青羽没和唐嫣握手,急切道:“我可没要求加入你们,该帮的已经帮了,咱们两清!”

唐嫣淡淡一笑:“燕青羽,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是帮我们么,你是在帮你的国家,你的民族,还有你自己!”

燕青羽道:“总之以后有什么要命的差事千万别来找我,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对不住,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唐嫣在身后悠悠道:“你说,日本人和重庆方面如果知道是你泄的密,御竜王会怎么处置你,你姐夫又会怎么惩罚你!”

燕青羽顿时站住,猛回头:“你要挟我!”

“不要气急败坏嘛,我没有要挟你,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既然你不愿加入我们,我们就没有办法对你进行保护,燕大侠,想脚踩几只船是不现实的,你必须作出决定,是站在人民一边,还是站在敌人一边。”唐嫣微笑道。

燕青羽举手投降:“好吧,我服了你了,反正已经上了贼船,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唐嫣笑了:“这才对嘛,组织给你的下一步指示是打入汪伪内部,放心,这个阶段你的任务很轻松,就是潜伏而已,具体事宜会有战友进行安排!”

“谢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燕青羽一抱拳就要下山。

“哦,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日本女孩,你多留意一下,很可能是日本人派来监视你的。”唐嫣提醒道。

“谢了。”燕青羽扬长而去。

浅草珈代一溜小碎步跟过来:“主人,那是谁呀!”

燕青羽停下脚步看着她,觉得这丫头长的很奇葩,说她十四五岁也行,十七八岁也行,二十四五岁也有人信。

“珈代,你到底多大!”

“不告诉你,嘻嘻!”

重庆,陈子锟接到了军事委员会的委任状,不出预料,新职务是江东游击区司令,隶属于第三战区顾祝同麾下,谁都知道,这是作为对泄密事件的惩处。

秘密和谈走漏风声,导致委座和宋家颜面大损,作为项目领导者,陈子锟自然要担负责任,不过以这种方式接受惩罚,对他来说恰恰是求之不得的。

本来战区副总司令长官的委任要由委员长亲自出马,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蒋介石并未出现,而是由负责军政大权的何应钦出面,重庆官场上的人就都明白,陈子锟这回是被发配到敌后去受罪了。

陈子锟想面见蒋介石,被侍从室婉拒,说委座最近日程排满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何应钦解决。

何应钦和陈子锟的关系一直不睦,找他自然没有下文,没有军队,没有装备,没有资金,有的只是一纸委任状,陈子锟又成了光杆司令,这回比起当年出任江北护军使的时候还惨些。

既然重庆已经容不下他,还不如尽快赶赴前线,阎肃本来要同去,还当他的参谋长,但是考虑到后方要有人照顾,被陈子锟婉言谢绝,陈启麟伤重,依然在医院躺着,据说上峰对这位黄埔出身的猛将很欣赏,打算等他伤愈之后委以重任,陈子锟也不好断人家的前程,至于薛斌,最近很不在状态,神魂颠倒的不知道在搞什么,也不堪使用。

幸好还有个忠心耿耿的副官双喜护送司令赴任,从重庆到江北关山万里,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穿越湖北河南敌占区,经大青山脉渗透,还有一条是经香港上海去江东省城,也是要走敌后通道,这两条路陈子锟都不走,他选了第三条路,直接空降江北。

泄密事件让陈子锟很谨慎,他怀疑是重庆内部出了叛徒,所以不敢大张旗鼓的上任,出行日期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初的一个傍晚,重庆白市驿机场,一架涂成深灰色的dc-3飞机整装待发,螺旋桨已经开始转动,一身飞行皮衣的陈子锟和妻儿话别,没有太多的叮嘱,转身上了舷梯,站在机舱口向送别人群潇洒的敬了一个军礼,双喜紧跟着上去,关上了舱门,飞机开始滑行。

忽然一辆汽车急驰而至,车上下来的是宋美龄,此时飞机已经腾空而起,宋美龄叹息我来晚了,飞机仿佛听到似的,调转飞来,在机场上空盘旋,众人洒泪挥手,目送亲人出征。

夜间飞行是个技术活儿,好在抗战已经打了两年,原本技术生疏的飞行员都被战争磨砺成了精英,夜航不在话下,依靠罗盘和地标可以准确的飞到目的地。

航程无聊枯燥,双喜在舱里打盹,陈子锟在驾驶舱和飞行员唠嗑,问他们晚上飞行安不安全,会不会遇到日军巡逻战斗机。

飞行员说我军完全不掌握制空权,敌占区空域相对安全,没有高射炮也没有敌人的战斗机,只要不迷航就没事。

不知不觉,陈子锟也沉沉睡去,在迷糊中被双喜推醒:“总司令,该跳伞了!”

机舱内已经亮起了红灯,舱门打开,冷风呼呼的灌进来,还夹杂着雨水,变天了,双喜先将一箱装备推了出去,伞花在夜空中绽放,如同一朵白莲,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陈子锟背上伞包,将开伞钩挂在滑道上,对辅助跳伞的空军人员挑了挑大拇指,一头跳进了夜空,双喜紧随其后跳了下去,舱门随即关闭,飞机掉头回航。

空中风雨交加,两人先后落在田里,秋天的天地已经收割完毕,但还留着一尺多高的高粱茬子,要不是穿着厚底跳伞靴,差点把脚扎伤。

将降落伞收起藏在林子里,再去找第一个空投的装备箱,却只看见降落伞在河面上慢慢沉没,双喜一摊手:“完了,全掉河里了!”

好在随身还有一个装备包,两人找了棵大树避雨,把跳伞服换下来,穿上预备好的便服,陈子锟长衫礼帽,双喜短打毡帽,看起来就像是主仆二人。

不大工夫,天亮了,雨也停了,降落伞和军服靴子都挖坑埋了,两人走在田埂上,只觉得空气中带着泥土的腥味和青草的芳香,比终日阴雨蒙蒙雾气笼罩的重庆感觉好多了。

这儿是南泰县城外的一个村子,天刚蒙蒙亮,只有一个拾粪的老头在路边慢吞吞的走着,狐疑的看着两个外乡人。

“老人家,县城怎么走。”陈子锟客气的问道。

“哦,前边有条大路,往东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老头道,一条黄狗在他腿边撒欢的绕来绕去,还跑到陈子锟脚旁嗅了嗅味道。

“谢了。”陈子锟一抱拳,带着双喜向东而去。

“掌柜的,上县城干啥,那儿可是鬼子的地盘。”双喜低声道。

“毛,那是老子的地盘。”陈子锟道。

走了小半个时辰,果然看到南泰县的城墙,城楼子上挂着一面五色旗,旗帜有气无力的垂在旗杆上,路上有三三两两进城卖菜的农民,城门口站着俩大兵,一时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让陈子锟觉得身处民国十二年间。

进城门要搜身,双喜顿时紧张起来,身上可带着家伙呢,被人抄到怎么办,陈子锟若无其事,走到门口掏出两包烟甩过去:“老总辛苦了!”

俩哨兵拿了烟,也不盘问,直接放他们进去,早晨的县城热闹非凡,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老县衙门口的路两旁,都是四乡来的菜农和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鸡粪狗屎遍地。

陈子锟找了家早点摊子坐下,一边吃鸡蛋烙馍一边观察县城的变化,令他惊讶的是,县城竟然比沦陷前还要热闹一些,临街的门面招牌都是崭新的,老县衙现在成了日本人的据点,门口堆着沙包架着机关枪,还建了一座水塔模样的碉楼,上面飘着日本膏药旗,射击孔黑洞洞的,整座建筑用洋灰和花岗岩、砖头垒成,怕是用手榴弹是炸不倒的。

忽然鬼子据点里冲出几辆边三轮摩托车,轰鸣着向城门口驶去,大街上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咱们走。”陈子锟放下一张法币,戴上礼帽,匆匆穿过小巷,来到一处民宅后门,轻轻敲三下门,停一停,再敲五下。

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警惕的面孔,随即变得惊喜万分:“司令,是您啊!”

这儿是南泰县三枪会秘密联络点,受三枪会和军统双重领导,负责人是盖龙泉手下的一个兄弟。

简单寒暄后,联络点准备了一辆骡车送陈司令下乡,出城没走二里地呢,就见日本人的摩托车队迎面而来,骡车赶紧避让,双喜手伸进兜里捏住了枪柄,摩托车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众人松了一口气。

陈子锟斜眼一瞥,只见摩托车斗里装着降落伞和皮衣,上面还带着新鲜泥土,分明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一个坐在车斗里的军曹回头看了看骡车上的人,说了句什么,三辆摩托戛然停下,掉了个头开过来,众人大惊失色,一时慌了手脚。

三辆摩托车呈品字形将骡车围住,军曹下车傲慢的打量着他们,联络人点头哈腰,递上良民证:“太君,良民大大的!”

军曹一摆手:“搜!”

说时迟那时快,陈子锟一撩长袍,双枪在手,第一枪将抱着歪把子的机枪手天灵盖掀开,第二枪在军曹的眉心开了一个洞,双喜紧随其后掏出两把机头大张的m1932速射型驳壳枪,一通猛扫,鬼子们连枪栓都没来得及拉开就被尽数打死,整个交火过程不到十秒钟。

陈子锟将军曹的呢子军装扒开,用手指蘸着血在他白衬衣前襟上写了几个字:杀人者陈子锟也。

第二十一章 子弹壳

周围人全呆了,这可是太君啊,说杀就杀,眼睛都不眨一下,七个皇军全报销了,枪栓都没来得及拉开。

车把式吓得两腿一弯跪倒在地:“好汉,饶命啊,一家老小啊!”

双喜喝道:“你求什么饶,又不杀你!”

车把式痛哭流涕:“你杀了日本子,俺也逃不了干系啊!”

联络人道:“日本人施行连坐法,死一个日本人,要十个中国人抵命,在哪儿死的人,就屠最近的村子!”

陈子锟略一思忖,一挥手:“你走吧!”

车把式千恩万谢,驾着骡车落荒而逃,陈子锟指挥大家把日本人身上的装备扒下来,尸体堆到一处,砸开一辆摩托车的油箱,汽油淌了一地,擦着火柴一扔,烈火腾空而起,点燃了尸体。

陈子锟踏上摩托车,用力一踹发动起来,双喜上了另一辆,联络人端起机枪坐在车斗里,一阵轰鸣,呼啸而去。

南泰县是陈子锟的发家之地,道路网本来就很发达,日本人占领之后,驱使劳工修缮交通,道路更加平坦畅通,怪不得连县城的日军都装备了摩托车。

两辆摩托在道路上疾驰,风呼呼地刮在脸上,生疼,幸亏有缴获的风镜,要不然连眼睛都睁不开,风太大也不能张嘴说话,只能看着联络人的手势向前开。

南泰县驻扎了一个中队的日本兵,隶属于田路支队,经过一年的清剿,游击队已经被压迫到了山区,县城附近五十里内基本安全。

今天早上,十里铺的保长前来报告,说是村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根据他的形容,山田中队长确定是降落伞,于是派了一个分队的部下去现场勘察并取回降落伞,过了不久,城墙上的哨兵发现城外有黑烟,出去查看发现了七具被烧焦的尸体,还有一面写了血字的白衬衫在寒风中飘扬,一辆摩托车被烧成了残骸铁架子,另外两辆不见了。

山田中队长下令全体紧急集合,老县衙大院内响起凄厉的警报声,大队穿着土黄色军装和翻毛皮鞋的日本兵从宿舍里冲出来,爬上汽车和摩托,架起机关枪,中队长阁下拔出指挥刀大喝一声,车队冲出了据点,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杀出县城一路向西,沿着摩托车的车辙印追了过去。

深秋的南泰,到处光秃秃一片,因为青纱帐便于隐藏游击队,被日本人强逼着老百姓踏平了,雨后天晴,能见度极高,汽车飞驰,不知不觉就开出五十里外,道路变得泥泞起来。

陈子锟驾驶的摩托车也陷入了泥沼,道路越向西越难走,县城附近是铺着碎石子的车马路,十几里外就是压实的土路,再走下去就是这样的乡间便道,一下雨就变成泥潭,摩托车陷进去就开不出来,徒劳的轰鸣着,排气管冒出阵阵黑烟。

忽然陈子锟觉察到空气中有一股危险的味道,拔出双枪警戒,联络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万分道:“这儿是赵司令的地盘,咱们得赶紧走!”

“哪个赵司令?”陈子锟狐疑道。

话音刚落,一声唿哨传来,道路两边的土丘上冒出一排枪管来,一个高大汉子如同神兵天降般站在高处,内穿白布衫,外罩黑色对襟褂子,腰间玄色大带,黑色泡裤,扎着腿带,脚上却是一双满是泥巴的草鞋,头上带着铁路工人的制帽,打扮的不伦不类,正是赵子铭。

“赵司令就是我,我就是赵司令,早就瞅见你们了,哪路人马,报上名号。”赵子铭拿长苗驳壳枪的枪管顶一顶帽檐,一口京片子地道的很。

陈子锟道:“我是你叔!”

赵子铭定睛一看:“哎呀妈呀,真是叔啊,弟兄们,收家伙,是我叔来了!”

说着跳下来,满脸喜色:“叔,你可来了,那啥,家里都好吧,婶子们都好吧!”

陈子锟道:“别唠家常了,日本人撵着腚追呢!”

赵子铭道:“敢到老子地头来,山田他是活腻了,小的们,上菜!”

几个喽啰下来,在地上刨个坑开始埋地雷,是那种土造的铁疙瘩,看起来老大一坨,其实装的是黑药,杀伤力有限,赵子铭瞅见摩托车斗里几条三八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叔,给我两杆咋样!”

陈子锟好爽无比:“都拿去!”

山田中队长举起望远镜,看到远处两辆摩托车正在艰难跋涉,杀害皇军的元凶就在眼前,日本兵们群情激奋,架在卡车头上的轻机枪开始射击,前头开路的摩托车也加快了速度。

乡间土路就那么宽,摩托车毫无悬念的压上了地雷,一声巨响,摩托被炸翻,车轮犹自空转,士兵血肉模糊,摇摇晃晃,竟然没死,地雷的威力可见一斑。

紧随其后的卡车急刹车停下,车顶的机枪向道路两侧扫射,士兵们纷纷跳下,寻找掩护,动作有条不紊。

两边飞来雨点般的手榴弹,有中式木柄手榴弹,也有日本造的四十八瓣小甜瓜,炸起一团团烂泥,鬼子兵们阵型不乱,沉着还击,子弹啾啾的响着,双方打得很是热闹。

游击队火力有限,长枪大都是膛线磨平了的旧汉阳造或者土炮,手枪在野战中作用有限,要不是陈子锟带来六支缴获的三八式和十几个装满子弹的皮子弹盒,这场仗就更难打了。

陈子锟和赵子铭都是神枪手,两人各持一杆三八大盖,先把卡车轮胎给打爆了,然后接连打死七八个人,这是陈子锟第一次使用三八大盖打仗,不由惊叹这枪真他妈好使,后坐力小的很,指哪儿打哪儿,精度极好。

打了十几枪后,赵子铭指着远处道:“叔,小鬼子想绕过来抄咱的后路!”

陈子锟道:“你是指挥官,你说咋办就咋办!”

赵子铭道:“还能咋办,跑吧!”

说罢将手指塞进嘴里吹了一声长长的唿哨,又是一阵手榴弹投出去,弟兄们开始撤离,只留下十几个人阻击。

“叔,你先走,我掩护。”赵子铭不停地拉栓,扣扳机,黄澄澄的子弹壳带着热气抛到烂泥里,每一枪都有一个小鬼子倒下。

“麻利点。”陈子锟只好先撤,跟着众人退入树林。

赵子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接连扔出三枚手雷,拎起枪兔子一般窜了。

等日本兵爬上土坡,只看见满地子弹壳,;连个人影都没有。

山田中队长大怒:“追!”

烂泥地上遍布杂乱的脚印,日本兵们尾追而去,前面是一片松林,正适合伏击,他们先趴下打了一阵乱枪,再小心翼翼的端着枪猫着腰进去,搜索了一番,依然毫无踪迹。

“山田大尉,看那儿。”一个伍长指着远处喊道。

山田举起望远镜,大约八百米外,一张嚣张的面孔正对着自己呲牙,大概是笑话皇军的无能。

日本兵们纷纷举枪射击,三八枪虽然精度高射程远,但是对八百米外的目标也只能靠运气,继续追吧,可是前面泥泞更深,穿着笨重的编上靴根本迈不开步子,走两步脚下就沾满了泥巴,可谓举步维艰。

没追到人,还损失了十几个人,山田大尉非常恼怒,却无可奈何,这儿是游击区,继续待下去危险的很,于是下令收兵回县城。

一小时后,赵子铭率领游击队回到了战场,除了一具汽车残骸和满地子弹壳外,什么都没留下。

“拆。”赵子铭一声令下,队员上前拆卸起汽车零件来。

陈子锟纳闷:“你打算拼一辆新车出来!”

赵子铭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就算拼出来也没有汽油啊,汽车上有好钢材,拿来打大刀最好了!”

陈子锟看到不少队员满地捡子弹壳,更纳闷了:“你们还用复装子弹!”

赵子铭道:“俺们可没兵工厂,可是派别的用场的!”

队员们风卷残云般收拾了一切可用的物资,撤到了附近一个村子,赵子铭让人预备饭菜给叔接风,吃的是日本牛肉罐头,喝的是日本麒麟啤酒。

“招呼不周,叔别见怪。”赵子铭大马金刀的坐着,豪爽的举起酒碗,颇有乃父风范。

“子铭,我这次回来,是领着大家打日本的,你跟我干吧。”陈子锟道。

出乎意料的是,赵子铭没有痛快的答应,反而挠着头,很为难的样子。

“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双喜急了。

“叔,我没别的意思,我这人吧,天生不服管教,属孙猴子的…”赵子铭嘿嘿笑着。

陈子锟爽朗大笑:“好,有性格,罢了,我不强求你,你知道陈寿盖龙泉在哪儿么,送我过去找他们!”

赵子铭道:“他俩啊,各干各的,还不在一块呢,我和他们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回头找人送叔过去!”

事不宜迟,吃罢了接风酒,赵子铭安排了十个人护送陈子锟进山找盖龙泉,自己拎着一口袋子弹壳,骑着一匹枣红马跑了。

来到十里外的一处破庙,赵子铭下马步行,嘴里学着鸟叫:“咕咕,咕咕!”

破庙里走出来一个妙龄女子,齐耳短发,碎花小棉袄,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扎着皮带,英姿飒爽。

“小唯妹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赵子铭献宝一样将手中装着子弹壳的口袋奉上。

“呸,谁是你妹子,叫我叶护士。”女子接过口袋一看,惊喜无比:“呀,好多子弹壳,这回叶政委可得高兴死!”

赵子铭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又是叶政委,你就不能提点别的!”

女子满不在乎道:“为什么不能提,叶政委是我哥哥!”

赵子铭道:“打住,我听不得这人的名字,你要是再提他,别想我下回再给你送子弹壳!”

女子露出两枚白生生的虎牙笑道:“好了好了,不提就不提,我哪敢惹咱们赵司令生气!”

赵子铭道:“那啥,外边冷,咱到庙里去坐会!”

女子道:“不了,今天来了好几个伤员,我们可忙了,我不陪你了,再见。”说着扭头跑了。

赵子铭望着她远去的苗条背影,怅然若失,忽然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一骑绝尘而去。

第二十二章 军工厂

叶唯蹦蹦跳跳进了村子,一手提着装满子弹壳的口袋,一手拿着一束野花,村口站岗的战士笑呵呵问:“叶护士,今天这么高兴。”

“是啊,今天丰收。”叶唯笑着回答,一路和村民们打着招呼,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敲敲门,没人应声,便蹑手蹑脚的摸了进去,堂屋的门敞着,一个削瘦的背影正坐在桌旁写字。

叶唯倚在门框旁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干咳一声,那人回转身来,皱起眉头道:“小叶,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人家敲了,你没听见。”叶唯撅起了嘴,走进来将一口袋子弹壳放在桌上,忽然看见摊开的日记本,眼睛一亮,嬉皮笑脸道:“叶政委写什么呢,给我看看。”

叶政委急忙合上笔记本塞进军装上衣口袋里,衣服是黄绿色的中山装,用石榴皮染的颜色,青一块绿一块的,跟乞丐的百衲衣似的。

“没,就是记一些抗日斗争中的心得。”叶政委扶一扶脸上的黑色圆框眼镜道。

叶唯哼了一声道:“还说是人家的干哥哥,日记都不给看。”

叶政委急道:“叶护士,虽然令尊把你托付给我,但我们只是革命战友关系,干哥哥干妹妹那一套,八路军里不兴的。”

叶唯一摆手:“好了,不和你玩了,看我给你带的什么好东西。”

叶政委拿起口袋一看,欣喜万分:“都是六五子弹壳,军工厂的同志们太需要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叶唯道:“你带我去参观军工厂,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叶政委沉吟片刻,终于答应:“好吧,我带你去,不过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保密纪律我都懂。”叶唯兴奋起来。

叶政委从墙上摘下驳壳枪背在身上,带着叶唯离开小院,前往村西的铁匠铺,初冬的大青山地区已经很寒冷,可铁匠铺里几条大汉依然赤裸着上身,挥动铁锤砸个不停,他们在锻打大刀和梭标,八路军游击队武器不足,只能以冷兵器凑数。

南泰地区最不缺的就是优质铁矿石,可是农村铁匠技术有限,再加上成本问题,只能打造铁质大刀,偶尔造一些夹钢的红缨枪,至于刺刀是不敢做的,那东西因为要和枪口榫合,精度要求很高,废品率很高,还不如直接造大砍刀。

铁匠铺里堆着几十截钢轨,是游击队从铁路线上扒来的优质钢材,不过这种材料可不舍得用来打造大刀,都是用来造枪管的。

桌上已经有几根枪管,是铁皮卷着钢棍不停锻打而成的,不过没有膛线,只能发射铁砂子。

铁匠们见叶政委和叶护士来参观,都咧开嘴笑呵呵的招呼,手中的活儿却不停,叶政委道:“同志们加把油,造出最好的大刀,砍的小鬼子人头滚滚。”

大伙儿叫一声好,铁锤落在砧子上的声音更密集有力了。

叶政委道:“叶护士,参观完了,你可以告诉我子弹壳是从哪儿来的吧?”

叶唯眨眨眼睛:“堂堂政委,竟然骗人。”

“我哪里骗你了?”

“这儿不是真的军工厂。”

“这儿就是真的军工厂。”

叶唯提起装着子弹壳的袋子:“这些东西在这儿派不上用场吧。”

叶政委沉默了一会,似乎下定了决心:“好吧,我带你去‘真正’的军工厂,但你一定要严格保密。”

“好了,刚才都说了,我知道纪律。”叶唯得意的笑了。

叶政委带着她出了村子,饶了两个弯爬上了山,半山腰有一座庙,门口有哨兵站岗,报了口令之后才进去,院子里铺满簸箕,里面晒得是黑色的火药。

一个中年人出来招呼道:“叶政委来了。”

叶政委道:“这是咱们军工厂的工程师老张同志,这是咱们支队卫生队的叶护士。”

老张笑道:“小叶子,我们谁不认识啊,卫生队一枝花嘛。”

叶唯不好意思道:“张大叔你又笑话我。”

老张道:“不开玩笑了,昨儿晚上下雨,火药都受潮了,趁着出太阳赶紧晾晾,不然半个月白忙。”

叶政委道:“同志们辛苦了,对了,我带来一些子弹壳,你看看能不能用。”

叶唯将袋子递上,老张接过来将子弹壳倾倒在地上,一枚枚的捡起观察:“嗯,大部分都比较完好,只有这几个上面有凹坑,口也变形了,不过铜壳好复原,我让人敲打敲打就行。”

叶政委问起最近的工作情况,老张叫苦不迭:“物资太匮乏了,雷汞所剩无几,现在力量都集中在黑火药的生产上,硝只能用茅房的墙壁上刮,来源太贫乏,硫磺和木炭倒是好找,可是硝的比例掺少了,造出的地雷杀伤力太弱。”

叶政委道:“支队领导会考虑解决的。”

两人这边聊着,叶唯无聊的四处看,工人们用石碾子将木炭压成粉末,又用萝子过,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本来供奉菩萨的庙里摆上了工作台,几个技师正在修理步枪。

偏殿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叶唯好奇心上来,轻轻推开走进去,只见墙角放着一口木箱,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是一枚黑黝黝的巨大炮弹,比她见过的日本山炮的炮弹大多了,弹体发着幽光,弹壳上似乎还有洋文字母。

“小叶!”背后传来叶政委的喊声,“你怎么到处乱跑,一点纪律都没有。”

叶唯吐了吐舌头跑出来,问老张:“那个大家伙是干什么用的?”

老张道:“那是国民党留下的大炮弹,我们一直想拆开利用里面的优质炸药制造武器,可是没技术,拆不开,只好先放着。”

“哦,这样啊。”叶唯点点头,其实根本不懂。

参观完了军工厂,叶护士心满意足,叶政委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的弹壳哪里来的?”

叶唯道:“说来话长,上次我奉命去县城采购药品,回来的路上看见地下有几个子弹壳,我就想起你说的话了,咱们游击队缺子弹壳,就捡起来了,可是一抬头,你猜怎么着?”

叶政委不耐烦了:“小叶同志,现在不是你讲故事的时机。”

“好吧好吧,是这样的,两个伪军想欺负我,一个骑着枣红马的英雄出现了,用皮鞭抽了伪军一顿撵他们滚蛋,然后他问我,妹子,你捡子弹壳做什么,我就说了,本姑娘喜欢。”

叶唯绘声绘色的讲着,连语言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叶政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然后他就给你一袋子弹壳?”

“不是,他可有意思了,下马和我一起到处找子弹壳,然后他问我住哪儿,叫啥,说要给我送一口袋子弹壳来,我本来不想搭理他的,可是想到咱们的战士每人只能发三颗子弹,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