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有一架运输机去北平,腾两个座位出来不是问题。”陈北当即答应。

三日后,燕青羽带着浅草珈代离开了枫林路官邸,陈子锟没去送他,夏小青和陈北一道为他们送行,汽车开出官邸,后面就跟上一辆黑色政府牌照轿车,燕青羽看了一眼后视镜道:“是中统的车。”

陈北打个手势,警卫车急刹车停下,拦住后面跟踪车辆,不分青红皂白,将车上两人拖下来就打,特工人员急忙掏出证件:“误会,自己人。”

空军士兵根本不吃这套,抢过证件撕成碎片,将二人暴打一顿,轮胎放气,窗玻璃砸烂,扬长而去。

俩特工鼻青脸肿,叫苦连天,也只能自认倒霉,中统已经不是当年的中统了,徐恩曾被委座撤职以后,这个机关就江河日下,再不能和军统分庭抗礼,遇到空军更是落了下风,这帮飞行员都是蒋夫人的心头肉,谁也得罪不起。

江东机场,燕青羽和浅草珈代上了一架涂着美军机徽的C47运输机,螺旋桨转起,燕青羽伸手道别:“姐,帮我把东西藏好。”

夏小青知道他说的是那一箱金子,道:“放心吧,藏好了。”

飞机腾空而去,夏小青依依不舍离开了机场,陈北安排部下去送,他今天还有飞行训练任务。

陈北所在的战斗机中队是空军中的精锐力量,装备最先进的美国P51野马战斗机,机翼内六挺12.7毫米机关枪,火力猛烈,飞行造型先进,采用了最新式的气泡式座舱,陈北的座机头上描绘着一只雄鹰,威风凛凛。

战斗机起飞,在省城上空掠过,飞往江北靶场进行对地支援作战训练。

省城中央大街上,几个女中学生正并肩而行,忽然听到空中的尖啸声,不禁抬头观看,一架战机从耀眼的阳光中钻出,低空掠过,座舱掀开,能看见坐在里面的年轻飞行员。

女学生们不约而同的尖叫起来,又蹦又跳,有几个当场就做起了花痴梦;“哎呀,要是能找一个当飞行员的男朋友多好。”

还有人说:“飞行员太抢手,我不敢奢望,能找一个地勤也行啊。”

省城第一高级中学的女生刘媖正是这群女学生中的一员,她是刘婷最小的妹妹,长的和姐姐很像,胆子却比姐姐大,她说:“同学们,不如咱们去机场玩吧。”

这个大胆的提议正中大家下怀,反正是星期天没啥事,四个女高学生拼钱叫了一辆三轮车,说说笑笑就奔机场去了。

机场就在省城边上,还是当初陈子锟当督军的时候修建而成,如今经过整修,规模更大,设施更全,机场四周围上了铁丝网,大片的草地,野花烂漫,风景优美。

停机坪上,一架架战鹰蓄势待发,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架战机起落,潇洒的姿态令人心醉,这帮女学生站在机场边上,手扶着铁丝网叽叽喳喳个不停,警戒塔上的哨兵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管也不管。

刚才掠过城市上空的那架野马战斗机又飞回来了,女生们兴奋不已,跳着脚挥手,飞行员看见了她们,也冲她们招招手,还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

四个女生幸福的差点昏倒,然后开始争执。

“那个飞吻是给我的。”

“不对,是给我的。”

“得了吧,你那么胖,都九十斤了。”

少女们正在争吵,忽然刘媖道:“看,他来了!”

大家顿时住嘴,呆呆看着一辆吉普车从机场另一头驶来,车上正是那名开野马的飞行员,他头戴船型帽,穿一件棕色皮夹克,戴着墨镜,棱角分明的面孔帅的极致,跳下车来,身材伟岸挺拔,潇洒到爆。

“哎呀,救救我,我喘不过来气了。”一个女生按着胸口说。

“我也是,我晕了。”另一个女生道。

但是当帅哥飞行员走到她们跟前时,四个女生都恢复了正常,眼巴巴看着飞行员,希望他能先搭理自己。

站在她们面前的正是陈北,他笑呵呵道:“我在天上就看见你们了,不上学跑来做什么?”

一个女生抢答道:“今天礼拜天,不上课。”

陈北笑着点点头。

另一个女生道:“我们来郊游。”

陈北又点点头。

第三个女生道:“我们来看飞机。”

陈北笑道:“看见了吧。”

大家都拼命点头,小胸脯挺得老高。

陈北忽然转向刘媖,他觉得这个女生很面熟,两条麻花辫,白上衣蓝裙子,如同机场草坪上的一朵野花,虽然弱不经风,平凡无奇,却能激起一股保护她的欲望。

他看看地上,正好有一株野花,便摘下来,隔着铁丝网递过去:“送给你。”

刘媖觉得脸滚烫,不由得低下头去,不敢去接。

另外三个女生眼里都快喷出火来,恨不得替她接了,心中那个着急啊。

陈北的手就这样伸着,过了一会,刘媖才羞答答的接了,声音低的如同蚊子:“谢谢。”

夕阳西下,哨兵的剪影如同雕塑,一架架战机见证着这浪漫温馨的一幕。

陈北戴上墨镜道:“想不想坐吉普车兜风?”

“想!”女生们又跳了起来,除了刘媖,十七岁的少女还没尝过初恋的滋味,幸福来的太快了一些。

“等着啊,我来接你们。”陈北转身跳上吉普车,单手转动方向盘,小吉普一溜烟奔着基地大门去了。

“哎呀,开车的动作都这么帅。”女生们陶醉到死。

小吉普很快开来,陈北让那三个女生坐在后排,伸手向刘媖,如同舞会上绅士邀请女士共舞那样:“可以么?”

刘媖红着脸将小手伸过去,陈北一把将她拉上汽车,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自己跳上车,一踩油门,嘴里怪叫着:“哟嗬嗬嗬~~~~~~”

吉普车绝尘而去。

一直到晚上九点,刘媖才回家,小心翼翼的进门,老父亲刘存仁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饭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全家人为了等她,都没吃饭。

“说,上哪儿野去了!”刘存仁一拍桌子,怒喝道。

刘媖心惊胆战,颤巍巍道:“和…和几个同学郊游去了?”

“哪几个同学,报上名字!”

“潘国欣、吴玮娜,还有张小泉她们仨。”

“哼,我明天到学校去问问你们老师,怎么教育学生的,不成体统!”刘存仁依然暴怒。

刘妻道:“算了,孩子这不是回来了么,赶紧吃饭吧。”

刘存仁道:“不许吃,饿她一顿,长个记性。”

这顿晚饭刘媖没吃,心里却美滋滋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哎呀,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但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没留下自己的名字和学校,这下完了,想再联系都没门。

第二天早上,刘媖早早起来,整理书包准备上学,早饭很丰盛,当娘的怕饿着孩子,多煮了两个鸡蛋。

刘媖吃了早饭,带着煮鸡蛋上学去了,一上午心都没安静下来,不停地走神,另外三个女生也一样,跟丢了魂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四个女生又聚在一起,回忆昨天的美好时光,忽然外面炸了窝,有人大喊:“有个飞虎队在校门口。”

四个女生对望一眼,拿起书包飞奔过去,省城高级中学的校门外,一辆空军的吉普车正停着,英俊潇洒的飞行员坐在车上,副驾驶位子上还放着一束鲜花。

很明显,他是来接某位女生放学的。

第四十八章 情窦初开

刘媖看到这副阵仗,深深低下了头不敢过去,可是一群女学生起着哄把她推过去,一直来到吉普车边,陈北拿起花束递过去:“送给你。”

刘媖害羞不敢接,旁边女同学按捺不住帮她接过来,一群女生围在吉普车边叽叽喳喳,男同学们羡慕妒嫉恨,恨不得立刻参加空军,也弄这么一套拉风的行头和吉普车,当上天之骄子。

陈北戴上墨镜,酷酷地伸出手:“小姐,我可以送你回家么?”

同学们顿时起哄。

刘媖说:“我中午不回家,在学校食堂吃饭。”

陈北道:“我请你吃西餐。”

不待刘媖答应,女生们就嚷道:“好啊好啊,我们也要一起去。”

陈北豪爽无比:“OK,都去。”

吉普车载着四个女生来到省城中央大街上最豪华的大上海西餐厅,玻璃转门,霓虹灯,门口还有戴白手套的侍者,四个女生从来都来过这么高级的场所,战战兢兢的不敢进去,陈北停好吉普车,带着她们大摇大摆的进去,侍者毕恭毕敬帮他们开门,陈北赏了他一张大钞,阔绰的作派让小女生们倾心不已。

据说大上海西餐厅的邻班是个洋人,侍者们也都精通英语,因为经常出入于此的都是上流社会人士或者驻扎省城郊区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什么的,总之这里的档次极高,花销也是一般百姓无法承受的,若在平时,女生们连做梦也不敢进来,今天沾了刘媖的光,也开了一回洋荤。

见贵客光临,领班亲自接待,陈北一口流利的正宗美国英语当场就把所有人震了,他很霸气的帮女生们点了菜和甜品,又要了一瓶红酒,一打冰镇可口可乐。

女生们都没吃过正式西餐,看着刀叉手忙脚乱,侍者在一旁暗自冷笑,陈北瞅见了,将刀叉丢在一旁道:“拿几双筷子来。”

侍者道:“抱歉,我们这儿是西餐厅,没有筷子。”

陈北刷的一声抽出一张美钞:“没有,就去买。”

侍者接了钞票,颠颠去了。

陈北笑道:“我在美国吃饭也不用刀叉,在饮食文化上,西方人落后于我怏怏大中华,筷子是最先进的餐具,别不信,你能用刀叉夹起豆子么?”

年轻的飞行员幽默风趣,妙语连珠,又不拘泥于各种礼节规矩,这帮小家碧玉被他的魅力折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当场嫁了。

陈北忽然拿出一部照相机道:“我给你们拍照吧。”

这年头,只有照相馆里才有照相机,而且是那种体积庞大,用镁粉发光的,如此小巧玲珑的相机实在稀罕,女生们摆出姿势,陈北啪啪的按动快门,尤其给刘媖多拍了几张。

吃完了大餐,陈北送她们回学校,刘媖忽然想起没问他的名字,便道:“飞行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北道:“你们就叫我神雕吧,这是我在天空中的名字,对了,你们叫什么?”

几个女生便将各自名字告诉了他。

晚上刘媖回到家里,父母正在谈论最近省城的新闻,公立医院的一个护士和驻军飞行员谈恋爱,被人家玩弄之后甩了,挺着大肚子投江自尽,一尸两命。

“这帮飞行员,都是吃美国面包的,生性风流,好端端的女孩子家就不该招惹,现在闹出人命,警察也管不了,做父母的还不伤心死。”刘存仁是老学究式的人物,最看不惯这种事情,唉声叹气,痛心疾首。

刘媖慌了神,暗道和神雕的交往,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转眼暑假就到了,神雕再也没有出现过,为此刘媖还拉着几个要好的女生在学校门口等了好几天,可是那辆吉普车始终没有出现过。

刘媖忍不住,悄悄来到郊外机场,可是她只知道一个代号,又怎么找人,门岗士兵似乎早就见惯了这种来找后帐的女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父亲的话回响在耳畔,这帮飞行员都是花花公子,风流成性,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逗我们这些女学生玩玩而已吧,事到如今,情窦初开的少女也只能这样劝诫自己。

漫长的暑假结束了,学校开学,刘媖也进入了最后一个学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春季她将考入江东大学,成为刘家第二个女大学生。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从秋天变成了冬天,刘媖身上的白衣蓝裙也变成了阴丹士林蓝布棉裙,十二月初的一天,她背着书包慢慢往家走,梧桐树的叶子落了满地,一片萧瑟,报童在大街上飞奔,嘴里喊着国共于山东激战的新闻。

忽然一声熟悉的刹车音,一辆吉普车在身畔停下,与夏天不同的是,吉普车的挡风玻璃抬了起来,雨篷遮了起来,相同的是,驾车的依然是英俊潇洒的飞行员,神雕。

陈北穿一件A2皮夹克,脚蹬皮靴,头戴大檐帽,威风凛凛,嘴里嚼着口香糖,略带痞气的搭讪道:“嘿,小姐,捎你一程吧。”

刘媖心中一喜,却撅起嘴,抱着书包往前走,嘴里道:“我不认识你。”

“哎,我是神雕啊,怎么忘了,我请你吃过饭呢。”陈北轻踩油门,跟在后面。

磨了半天,刘媖才上车,依然摆出气鼓鼓的样子,忽然她看到吉普车风挡上放着一张自己的照片,边缘焦黑,似乎被烧过。

“怎么回事?”刘媖拿起照片,意识到了什么。

陈北驾着汽车,语气平缓的说道:“六月底我所属的部队调往北方参战,战斗激烈,每天要飞好几个架次,支援地面作战,解放军,哦,就是以前的八路军和新四军,他们没有空军,也没有高射炮,但是他们会用机关枪集中火力对空拦截,我飞行的时候,总把你的照片放在战斗机风挡上,有一次,机关枪打中了我的座机。”

刘媖紧张无比:“你没事吧?”

陈北骄傲的一笑:“当然没事,我飞回来了,不过飞机座舱着火,要不是我拼死保护,你的照片也要付之一炬。”

刘媖道:“是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

“星期六的晚上七点,我请你看电影,大华电影院,美国片《出水芙蓉》。”陈北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拿出一张电影票递过去。

刘媖不敢接:“我晚上要在家看英文书。”

“书放在家里又不会丢,电影不看可就没了,美国原声的哦,看了等于上三节英语课。”陈北蛊惑道。

刘媖咬咬嘴唇,下定决心:“好吧,电影院门口见。”

“我去接你吧。”

“不用,我自己认路。”刘媖可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和空军飞行员交往。

“这个给你。”陈北递过来一包东西。

刘媖打开一看,里面都是英文包装的口香糖和巧克力。

“我不能要,太贵重了。”她说。

“这有什么,就是一些零食,你不要我扔了。”陈北作势要扔,刘媖赶紧抓住:“好吧,我要。”

距离胡同口还有一百多米,刘媖就从吉普车上下来了,和陈北道别,匆匆往家赶,进家门一看,三哥刘骁勇正陪父亲说话呢,他一身笔挺军装,中校军衔,倒也威风,不过比起神雕来,总觉得差点意思。

“小媖,看见你哥,也不打个招呼。”刘存仁呵斥道。

“三哥好。”刘媖赶紧问候,低头道:“没别的事我回屋看书了。”

“小妹,我给你带了糖。”刘骁勇最疼这个妹妹,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带了一包米花糖给她。

“谢谢三哥。”刘媖拿着米花糖进屋了。

刘骁勇道:“爹,小妹的学业怎么样。”

刘存仁道:“明年看吧,能考上大学就上,考不上就找个人家嫁了,你大姐都四十岁的人了,到现在不结婚,不清不楚的,愁死个人,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也没动静,老刘家要绝后啊。”

刘骁勇道:“爹,你别急啊,再过两年我就考虑。”

刘存仁道:“算了,你军务繁忙,眼下又是多事之秋,江北战事如何?”

刘骁勇道:“解放军江北纵队,那是老对手了,国军虽然武器精良,又有空军助战,但屡战屡败,处于下风,不知什么时候,就该派我们交警总队上阵了。”

刘存仁哀叹:“国家不幸啊,打我记事起,这战乱就没断过,八国联军,军阀混战,日本人,现在又是国共两党在打,中国什么时候才能不打仗,不死人啊。”

刘骁勇道:“看这个形势,党国的气数没几年了。”

刘存仁吓一跳:“这话也就是在家里说说,外面可不敢胡言乱语。”

父子俩在堂屋讨论国家大事,刘媖躺在闺房里浮想联翩,神雕竟然把自己的照片放在战斗机里,说明他心里有我啊,不对,既然有我,出去几个月就不会写封信?又一想,或许军营里不让写信,抑或是信件被学校门房扣了,胡思乱想了一番,不知不觉睡着了。

到了星期天,早早吃了晚饭,刘媖拿了一本英语书说:“爹,我和同学说好了去她家温习功课。”

刘存仁不疑有诈,道:“早点回来,外面冷。”

刘媖戴了顶很可爱的绒线帽子,围了一条长长的白围巾,蹦蹦跳跳出门了,英语书里夹着电影票,来到大华电影院门口,早已人潮涌动,出水芙蓉的大幅海报张贴在墙上,霓虹灯闪着光芒,热闹非常。

七点半的电影就要开场了,可是神雕还没出现,刘媖有些着急,又不想一个人进去看,就在门口苦等,等到电影结束,下一场开始,依然没见到人影。

十点钟了,电影院外已经没多少人了,冷风吹过,枯叶乱飞,刘媖在屋檐下瑟瑟发抖,撅着嘴心里痛骂神雕,又放我鸽子,转念一想,不会有紧急任务吧,算了,不等了,回家。

路灯惨白,大街空旷,远处传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几个人高马大的美国兵拎着酒瓶子,摇摇晃晃的走来。

第四十九章 缴了美国兵的械

美国海军陆战队在省城驻扎了一个中队,帮助训练国军士兵,这帮精力旺盛的大兵吃饱喝足就出来胡闹,把省城的妓院都玩遍了还不够,整天出没于酒吧舞厅,喝酒闹事调戏良家,无恶不作,臭名远扬。

这年头,美国人就是爷,警察宪兵都管不得,由着他们猖狂,普通百姓惹不起躲得起,刘媖是老百姓家的孩子,耳濡目染的多了,自然知道厉害,她赶紧跑开,哪知道脚步声却吸引了那几个大兵的目光,几个家伙嘿嘿一笑,尾随而来。

早在八点半的时候,刘存仁就开始焦躁起来,大冷天的又是晚上,小女儿去同学家怎么还不回来,他放心不下,拿起棉袍子对老伴说:“我去找小媖。”

老伴递上棉帽子道:“你又不知道去哪个同学家,怎么找。”

刘存仁道:“我认识高级中学的杨老师,找到他就能找到小媖的同学。”

省高级中学的杨树根是一个年轻的男教师,北泰师范学院毕业,前年应聘到省中教国文,他没结婚,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刘存仁来到学校,找到杨树根,把来意说明,杨老师非常重视,道:“平时刘媖同学和其他三位女同学交往密切,应该是去她们家了,学校有家庭住址的存根,我查一下,陪你一起去找。”

从教务科档案柜里找到家庭住址,再一一找过去,耗费了不少时间,可是其他三位女同学均表示刘媖没有到自家来过,这下刘存仁可抓狂了,带着杨老师和三个女生浩浩荡荡来到自家,进门就问:“小媖回来了么!”

老伴道:“怎么,还没找到,这都九点半了,这死孩子跑哪儿野去了。”

杨树根道:“伯母你不要着急,大家分头行动,四处去寻找,再把家里人都发动起来,看看是不是到亲戚家去了。”

刘存仁道:“小媖她妈你在家里守着,我去兵营找小勇,让他帮着找,万一出事也能压得住。”

忽然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刘骁勇进门道:“咦,怎么家里这么多人。”

刘存仁道:“小勇你来的正好,你妹妹跑丢了。”把来龙去脉一说,刘骁勇急道:“大姑娘家的半夜乱跑什么,现在世道又乱,这学校管的也太松了吧!”说着瞪向杨树根。

杨树根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咱们不要无的放矢,把刘媖同学的来回路线分析一下。”

刘骁勇道:“还分析什么,赶紧满大街找去,二姐,你去枫林路找大姐,让她调动警察帮着找,我这就出去找人。”

见事态闹大,几个女同学互相望,终于说了实话。

“我们知道刘媖去哪儿了,她是去约会的。”

“去哪儿约会,和谁!”刘骁勇眼睛都快喷火了。

“大华电影院,和一个空军飞行员。”女生们怯怯的回答道,心里都默念,刘媖啊刘媖,莫怪我们出卖你,实在是你玩的太过分了,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刘骁勇出门上车,急驰而去。

与此同时,一架夜航战斗机在空军基地降落。

刘媖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疾走,不时回头张望,四个美国大兵尾随其后,不怀好意,她脑子里充满了恐惧,慌不择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等她爬起来,那四个美国兵已经到了跟前,将她团团围住,四张高鼻凹眼的白人面孔在惨淡的路灯下如同鬼魅,浓烈的酒气和白人身上的体臭扑鼻而来,刘媖吓得瑟瑟发抖,喉头如同被堵住一般,叫也叫不出声。

四个美国兵相视一笑,很默契的将刘媖抬起,走向路旁的巷口,一个下中班的工人师傅路过,壮着胆子喊了一声,一个大兵当即拔出手枪,嚷嚷着将他恐吓走。

刘媖被抬进了巷口,体重不足九十斤的她在大兵手里就如同一只小鸡崽,这是一条死胡同,两边都是围墙,没有路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所在。

刘媖欲哭无泪,用英语哀求美国大兵放过自己,大兵们无动于衷,反而开始抛硬币决定先后,最终一个体格魁梧如同巨熊的大兵拔了头筹,正在解裤带的时候,两道雪亮的光柱射来,一声怒吼:“住手!”

来的是刘骁勇,他来不及熄火就跳下汽车冲了过来,伸手掏枪,可枪在武装带上,武装带搁在汽车里了。

一个美国兵迎上来,劈面就是一拳,刘骁勇闪身躲过,抢过他手中的酒瓶子,招呼在对方头上,大兵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另外三个见状扑来,刘骁勇是正规军校出身,没练过武术,但实战经验丰富,是在前线和日本人肉搏,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汉子,单枪匹马对付三个人高马大的美国兵,依然不落下风。

但是吃米面长大的中国人在体格上终归不敌吃牛排长大的美国人,何况这三人中还有一个是拳击高手,十几个回合之后,刘骁勇被击倒在地,大块头美国兵晃晃悠悠,拔出柯尔特手枪,掰开击锤瞄准刘骁勇的脑袋,嘴里咒骂着。

一声枪响,刘媖闭上了眼睛。

沉重躯体倒地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动,谁敢动一根指头,我就打爆他的脑袋。”

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来的是陈北,他从吉普车上跳下来,手中左轮枪冒着硝烟,快步走来,先确认刘媖的安全,又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大块头,肩膀中弹,性命无虞。

两个美国兵举起双手,身上没有武器,陈北将手枪扔在地上,脱下皮夹克丢给刘媖,冲他俩勾勾手:“Come on!”

两人扑了过来,陈北在体格和街头斗殴的经验上都远胜于对方,只两个会合就轻松将对方KO,回头一看,刚才倒在地上的中国军人站在他面前,表情很古怪。

“你就是那个飞行员?”刘骁勇问道。

陈北点点头。

刘骁勇忽然一拳打来,陈北猝不及防被打个正着,倒退了几步摆出架势要开打,刘媖扑过来:“别打,是我哥哥。”

陈北收了拳脚,从地上捡起手枪,向刘骁勇伸出右手,以示友好。

刘骁勇不和他握手,恶狠狠道:“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刘媖道:“哥,你说什么呢。”

陈北挠挠头,正要解释些什么,一阵警笛响,巡夜的警察来了,这案子实在复杂,牵扯到美国兵、空军,还有交警总队的长官,警察不敢做主,请示在场军衔最高的刘长官。

刘骁勇道:“军人犯法,警察自然无权过问,您几位受累,帮忙把他们押到我们交警总队的兵营里去,我让宪兵来处置。”

此话正合警察们的心意,用铐子将四个美国兵铐起来,拉上汽车,押到城郊交警总队驻地,陈北要带刘媖去医院检查,刘骁勇却道:“小媖,你是事主,也跟我走,还有空军那小子,你有没有胆子跟我到兵营走一趟。”

陈北自然有这个胆子,开着吉普车跟在后面,犯罪现场则由警察保护起来。

过了一会儿,刘存仁夫妻以及杨树根和几位同学也来到了现场,巷口里站着警察,马灯照耀下地面上有弹壳,有血迹,刘存仁当场腿就软了,杨树根却比较镇定,仔细询问了警察现场发生过什么,得知情况后陷入深深思索之中,悄然离开现场,来到附近一个有公用电话标志的商铺门口,敲开门,花了五千块法币的高价(此时法币已经大幅贬值,五千法币不值一美金)打了几个电话,其中一个电话,他说的是英文。

不到十分钟,淮江日报、江东时报,以及中央日报驻省城记者站的记者全都来到了现场,照相机闪个不停,警察被团团围住,问长问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