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海军陆战队驻江东分遣队有一个连的兵力,任务是帮中央军训练工兵,他们的兵营在89军营地里面,连长皮尔斯上尉是打过硫磺岛战役的老兵,一条来自德克萨斯的铁血汉子,本来他已经睡下,却被一个匿名电话惊醒,得知自己属下的四名士兵,居然被中国军队击伤并逮捕了!

皮尔斯上尉立刻下令全连紧急集合,不到五分钟,训练有素的海军陆战队小伙子们就集中在操场上,当然,不满员,因为有一小半士兵在休假或者喝醉了。

不过有八十名士兵也够了,皮尔斯上尉让他们带上武器,顶上钢盔,坐上吉普车,前往交警总队的驻地要人。

江东省武装交通警察第一总队的前身是江东抗日救国军、国民革命军江东军校教导总队、再往前还能追溯到北洋时代,就是江北第七混成旅,那可是历史悠久的老部队,江东最强的军队。

兵营会议室里,刘骁勇只穿着军衬衣,正在痛打欺辱自家小妹的两个美国兵,另外两个小子幸运点,一个被酒瓶子开了瓢,一个被陈北打伤了肩膀,正在医务室里治疗,暂时还没享受过刘支队长的拳脚按摩。

打了一会儿,忽然值班军官报告,一队美国兵荷枪实弹杀到大营门口了。

刘骁勇火冒三丈,大怒道:“现在不是1931年,这儿也不是沈阳北大营,我们更不是孬种的东北军,美国佬还他妈的来劲了,给我吹紧急集合号,开军火库!”

刘骁勇是第一总队的一名支队长,相当于团长级别,他是1938年的江东陆军学校毕业生,有资历,有威望,将士们都服他,一声令下,全体总动员,大门口架起了重机枪,迫击炮就位,步兵们上了刺刀,就连仓库里最宝贵的家底子,四辆谢尔曼坦克也启动热车。

会议室里,刘媖看着陈北脸上的瘀痕,对他说:“其实我哥哥是好人,你别怪他。”

陈北笑道:“我不怪他,他的性格挺像一个人的。”

刘媖道:“谁?”

陈北道:“象我爹年轻的时候。”

第五十章 军事冲突

当刘媖追问陈北的父亲是谁的时候,他却顾左右而言他,不愿说父亲是谁,刘媖只是一个单纯的高中女生,也门第家境之类问题还不是很感兴趣。

与此同时,省主席区广延的官邸内,花厅里温暖如春,区家兄弟正在打麻将,身后站着丫鬟端着茶壶伺候,夫人们摸着牌,讨论着金宝的去向,少爷当军官当够了,要换一个玩法。

区广武道:“大哥,我有个路子,不如让金宝去上海扬子公司当个襄理,学着做生意,这年头一手抓枪杆子,一手捞钱,都不能耽误。”

丫鬟过来给老爷少爷们茶杯里续水,金宝趁机在丫鬟翘臀上摸了一把,撇嘴道:“切,才襄理,我不去,要当就当总经理。”

区广延沉下脸道:“放肆,你有什么经验,就当总经理。”

区广武道:“以我侄儿的才干,当总经理那是妥妥的,不过这扬子公司不是一般人开的,金宝,你就屈尊当个襄理得了。”

区广延奇道:“哦,有什么背景?”

区广武压低声音道:“是孔家少爷开的…”

区广延做恍然大悟状,区金宝也不敢嚣张了,孔祥熙家的公子,那是比自己牛逼多了。

忽然管家捧着电话进来:“老爷,江东时报的魏主编找您。”

魏主编是区广延手下大将,在报纸上造势诋毁,无所不能,这大半夜的打电话来,定然有重要事情,他让姨太太替自己打牌,走到一旁接了电话,很快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挂了电话对区广武道:“别打了,出事了。”

区广武道:“大哥,什么事,要紧么?”

区广延道:“陈子锟的兵打了美国兵,还把人抓到兵营里去了,我看要出大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要瞅准机会,给姓陈的上点眼药。”

区广武一一拍大腿:“妙啊,美国人那是能惹得么,陈子锟自找死路,我这就回军营,这帮海军陆战队和我关系好的很,我给他们加点油,点把火,把小事变成大事,变成国际纠纷,还不够陈子锟喝一壶的。”

“好,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安排。”区广延兴奋的背着手走来走去,他这个省主席名不副实,早憋了一肚子火,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反咬一口了。

枫林路官邸,陈子锟正在招待钱德斯上校一家,钱德斯的妻子艾米丽和三个孩子在抗战时期陷于上海,军统曾经寻找过数次终无下落,最终还是等到抗战胜利在找到他们,原来艾米丽凭着犹太人的精明带着孩子藏到犹太人聚居地去了,几年下来,三个孩子都能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谈到战争时期的苦难,艾米丽还是忍不住流泪。

宴席上大家回忆往事,畅想未来,忽然管家进来,对刘婷耳语几句,刘婷说声失陪离席而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说家里有事先行告退,陈子锟也没当一回事。

吃过了晚餐,陈子锟和钱德斯在书房里烤火抽烟,谈论局势。

钱德斯抽着雪茄道:“马歇尔将军说,国共和谈最大的障碍在于国共两党的互相猜疑,国民党根本不想要和平,他们对促成联合政府的一切努力无不极力反对,而共产党,则不惜任何手段颠覆国民党的统治,挽救目前局势的唯一方法,就是抛弃国共两党,由第三方建立政府,筹备新的宪法。”

陈子锟道:“你太理想化了,首先说第三方没有这个力量,也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只要露点苗头,就会被特务暗杀掉,闻一多,李公仆,不就是死在枪下的么。”

钱德斯道:“只要有人愿意站出来,美国人会伸出援手,海军陆战队在华兵力已经接近十万人,我相信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没人可以阻挡。”

陈子锟道:“只怕这股力量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中国人已经受够了外国军队的气,再加上美国兵的军纪实在不敢恭维,士兵的精力过于旺盛,惹出祸事,火上浇油啊,年初重庆大游行反苏,我看一场声势更浩大的反美游行也不会太远了。”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陈子锟拿起来听了一下,道:“怕什么来什么,警察拘捕了四名美军,打伤了其中两人,现场开了枪,我要去处理一下。”

钱德斯道:“我跟你一起去。”

陈子锟道:“好吧,不过陆战队这帮混小子买不买你这陆军上校的账,我可不敢保证。”

卫队迅速准备了车辆,陈子锟和钱德斯坐一辆防弹轿车,士兵们分乘五辆中吉普,一辆道奇十轮卡,奔赴郊外交警总队军营。

军营外,美军吉普车一字排开,大灯雪亮照着营门,车上的点五零机关枪处于待发状态,皮尔斯上尉耀武扬威,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看手表,他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正在等候回音。

忽然营门大开,军队潮水一般涌出,一水的深绿色呢子军装,德式钢盔,中正式步枪上装着刺刀,知道的明白这是交警总队,不知道的非得以为是德国陆军重现人间。

皮尔斯上尉吓了一跳,不过他究竟是经历过硫磺岛血战的人,这点阵仗吓不住他,当即举起手,海军陆战队的小伙子们拉了枪栓,瞄准敌人,一触即发。

忽然又有一股人马围过来,这回是全套美械的交警,M1钢盔,伽兰德步枪,身上穿的是美国战争剩余物资,M1943野战夹克,乍一看跟美国陆军似的。

皮尔斯上尉就带了八十个人过来,对方出动两个齐装满员的步兵连将他们包围,双方剑拔弩张,但谁也不敢真开枪。

正在僵持,又有一彪人马开来,是89军的一个宪兵营,在军长区广武的带领下开过来,区广武穿呢子军装,系武装带,白手套黑皮鞋,先给皮尔斯打招呼:“皮上尉,你们没事吧。”

皮尔斯按着枪套嚷嚷道:“区将军,我的人被他们关在里面,你必须马上解决,否则我们将保留采取包括武力在内一切手段的权力。”

区广武道:“稍安勿躁,我来就是处理此事的。”他把脸一板,对交警总队的士兵们喝道:“都把枪收起来!”

没人搭理他。

区广武怒道:“谁在指挥?”

刘骁勇站了出来:“报告,是卑职在指挥,美军四名士兵强抢民女被当场拿获,我们是在执行军法。”

“荒唐!你们是宪兵么,如何执行军法,把人交出来,把队伍解散。”区广武一挥手,气势十足,可刘骁勇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冷冷道:“区军长,卑职是江东武装交通警察,不是你的89军,不必听你指挥。”

区广武道:“小子,你和我抖狠,你够料么,我一句话,就把你们交警一总队全部缴械,你信不信?”

刘骁勇丝毫无惧,和他对视,远处传来汽车轰鸣声,隐隐可见大队陆军调动,看来89军出动了不止一个宪兵营。

交警总队营房里有一万名士兵,但江东不属于战区,按照以前的老传统,团以上军官都住在城内,所以今夜军营里最大的官儿就是刘骁勇了,他真不含糊,一摆手,大门里开出两辆坦克来,轰隆隆震耳欲聋,炮口直指区广武。

区广武有点下不了台,恼羞成怒却不敢发作,正在尴尬时,陈子锟终于到了。

陈子锟快步走来,笑容满面:“区军长你怎么在这儿?”

刘骁勇道:“区军长来缴我们交警总队的械。”

陈子锟喝道:“闭嘴,长官说话有你什么事。”

刘骁勇立刻退后两步,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戏码归陈子锟。

区广武讪笑道:“是这样,总队的弟兄抓了帮我们训练的美军士兵,我是来调停的。”

陈子锟道:“哦,调停啊,那你出动两个团的人马干什么,难不成真要把我的交警一总队缴械?”

区广武道:“这个这个,都是误会。”

陈子锟忽然变脸:“误会你骂了个比,想趁火打劫,你够料么,给我滚!”

区广武被骂的狗血喷头,灰溜溜撤走。

皮尔斯上尉依旧气势汹汹,他看出正主来了,要找陈子锟讨个说法,却被钱德斯上校喝住:“上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上校,我表示抗议,中国军队无权扣押我的士兵。”皮尔斯上尉据理力争。

陈子锟用英语道:“上尉,你最好让你的士兵把枪放下,否则我会以叛乱罪逮捕你们。”

“我拒绝服从你的命令,将军。”皮尔斯上尉来自太平洋战场,并未听说过陈子锟的名头。

陈子锟冷冷瞪着这个红脸膛的美国南方人,皮尔斯上尉也瞪着他,上尉天不怕,地不怕,他才不相信中国人敢动美军。

“缴他们的枪,谁抵抗就打死。”陈子锟下了命令,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岗楼上的探照灯将雪亮刺眼的光柱罩住这群陆战队员,如林的刺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谢尔曼坦克的炮口黑洞洞,陆战队的士兵们并不是每个人都经历过太平洋的腥风血雨,他们中大多数是新征召入伍的,没杀过人见过血,此时已经腿肚子转筋,撑不住了。

就这样,一个连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全部被缴械,皮尔斯上尉被宪兵扣押,但陈子锟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派兵将他们送回驻地了事。

进了军营,陈子锟看到没有高级军官在场,面色有些难看,问刘骁勇:“只有你坐镇?”

刘骁勇道:“团以上军官都在城里搂着姨太太打麻将呢。”

陈子锟道:“来人,把一总队的所有军官给我叫来开会,来不了的,就不用再来了。”

副官飞速去办,一群人簇拥着陈子锟走进总队指挥部,陈北上前敬礼:“父亲。”

陈子锟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北道:“我也是当事人。”

陈子锟看看小鸟依人的刘媖,顿时明白了什么,而跟在他身后的刘骁勇则变了脸色,追自家小妹的飞行员竟然是陈子锟的儿子!

一个参谋跑进来:“报告,刘秘书来了。”

“让她进来。”陈子锟道。

转眼刘婷心急火燎的进来,也顾不上打招呼,先把刘媖拉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确认没事才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你这死孩子乱跑什么,爹妈都急坏了。”

刘媖低着头小声道:“知道了大姐。”

刘骁勇道:“大姐,没事了,坏人已经抓起来了。”

陈北因为军务繁忙,很少在家里住,但刘姨还是认识的,他也招呼了一声:“刘姨。”

刘婷冰雪聪明,早看出端倪来了,便道:“小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小妹,叫刘媖,论辈分你得喊一声小姨。”

陈北吸了口气,低低喊了一声:“小姨好。”

第五十一章 舆论哗然

一时间指挥部里的气氛非常怪异,大家各有所思,不过陈子锟坐镇,谁也不敢乱说乱动,只能将心事藏起。

陈子锟让刘婷带小妹回家休息,让陈北赶快滚回空军基地,还骂他吊儿郎当毫无纪律,把外人赶走之后,就该处理军营里的事务了。

二十分钟后,军官们开始陆续抵达,滴水成冰的大冬天深夜,把长官从温暖的被窝里喊起来可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儿,有些人夜生活丰富,还在打牌听戏,来的就早些,那些沉浸在黑甜乡里的长官们就没那么幸运了,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才匆忙赶到。

上次接收事件,陈子锟已经处理过一批军官了,换了一帮军官学校出身的少壮派,但是今天看,少壮派也靠不住,有些三十出头的中级军官,已经大腹便便,脑满肠肥了。

“今天,若不是刘骁勇在这儿,交警一总队就被89军缴械了,诸位小日子过的不错啊,寒冬腊月的,搂着小媳妇钻暖被窝,哼哼。”陈子锟冷笑不止,众军官噤若寒蝉。

“把军衔领花都摘了吧。”陈子锟道。

众人大惊,这是要一抹到底啊。

刘骁勇上前低声道:“长官,这样一来,部队的架子就散了。”

陈子锟微微点头,道:“今天我把你们这帮废物全都就地免职,换上二等兵军衔,从头干起,什么时候合格,什么时候官复原职,各连排主官,由本队士兵投票选举生成,一总队由我亲自掌管,刘骁勇暂代副总队长一职,主持日常工作,就这样,散会。”

说罢,他拂袖而去,刘骁勇下令众军官解散,各回各营,即日起禁止外出。

军官们很是不满,陈长官训斥他们也就罢了,这个刘骁勇不过是仗着姐姐的裙带关系上位,也把自己当大瓣蒜了,有个上校挑衅似的问道:“刘代副总队长,请问我们去那个连当兵?”

刘骁勇道:“各位都是长官,就集中在警卫连吧,也好照顾。”

上校道:“我们不是长官,我们都是二等兵,警卫连还要站岗放哨,我们老胳膊老腿的,这天又冷,怕是熬不住啊。”

刘骁勇道:“要不,就到炊事班去?”

上校道:“你骂我们是饭桶啊。”

刘骁勇道:“诸位,对不住,让你们下连队锻炼是陈长官的意思,你们别冲我来,要是愿意呢,就自己挑一个连队去当兵,要是不乐意呢,随便哪儿呆着都行,可有一样,别回家就行,刚才陈长官也说了,禁止任何人外出,想必你们也听见了。”

他不卑不亢,软中带硬,军官们也没辙,只好怨声载道找个暖和地方或者去睡回笼觉,或者聚在一起骂刘骁勇,骂区广武,骂美国人吃饱了挑事。

次日一早,陈子锟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两份报纸摆在面前,一份是阮铭川主编的《淮江日报》,一份是魏秋水主编的《江东时报》,两份报纸的头版都刊登了昨晚的事件,标题各有不同,淮江报的标题是“美军强奸未遂被警方拿获”副标题是美国鬼子滚出去,江东报的标题是:女生遭美兵轮奸,罪犯竟被警察保护!

“荒唐!”陈子锟将江东时报拍在桌子上,勃然大怒,时报这则新闻太毒了,不仅污了人家清白,还给自己泼了一盆脏水,罪犯被警察保护,不就是说自己包庇美国兵么。

头疼的事不止这一条,南京国防部打来长途电话,质问江东交警总队与89军发生冲突一事,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三师准将副师长乔治·霍华德正紧急从天津飞来,处理美兵被扣押之事,飞机中午就到。

陈子锟让勤务兵预备军装,他要亲自去机场迎接霍华德将军,中美关系非同小可,一定要谨慎处理,不能损坏外交关系,更不能有辱国格,实在难办。

正要出门,长途电话又来了,这回是蒋委员长亲自打来的,陈子锟介绍了情况,信誓旦旦表明,三天之内处理完毕,一定秉公执法。

应付了电话,陈子锟披上斗篷,出了大门,刘婷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份《江东时报》忧心忡忡的样子,刚要说话,陈子锟便道:“我都看见了,报社的事情你去处理一下,让他们更正,赔礼道歉。”

刘婷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勤务兵打开车门,陈子锟钻进去一半,又探头出来道:“学校方面的情绪也要安抚一下,小妹身体怎么样,必要的时候,她要出面说明情况。”

刘婷道:“身体无碍,就是精神不好,吓到了,现在家里歇着,你放心,我会处理的。”

陈子锟这才乘车离去,车开到官邸大院门口的时候,迎面一辆吉普车开来,正是自家儿子陈北。

“停一下。”陈子锟招呼司机,防弹大轿车停在路边,陈子锟降下车窗,将陈北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这才离去。

陈北英雄救美,还洋洋得意呢,被老子骂了一顿,郁闷的回到家里,刘婷站在二楼喊他:“小北,你来一下。”

陈北上楼进了书房,刘婷和颜悦色的问他和刘媖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和她就是一般朋友关系。”陈北老老实实回答说。

“小南是你弟弟,他喊小媖一声小姨,你也得喊小姨,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辈份在这儿放着,咱们中国人最讲究伦理辈份,这是不可逾越的。”刘婷语重心长教育了他一番,拿起报纸准备出去,陈北眼尖,看见时报上夸张的标题,顿时火冒三丈:“这是哪家报纸,这不信口开河么!”

刘婷道:“我正要去报社找他们算账,幸亏报纸没被小媖看见,不然肯定出事。”

陈北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驱车来到《淮江时报》报社,找到主编魏秋水,将报纸拍在他面前。

“魏主编,你颠倒黑白,无中生有,我可以向法院起诉你诽谤,也可以向新闻管理部门检举你离间中美关系,你知道么。”刘婷很平静的说道。

魏秋水倒是个明白人,当即将记者、编辑、新闻部主任叫进来质问,最后得出结论,报道确实有悖事实,存在主观猜测。

“刘秘书,我向您道歉,保证明天在头版刊登道歉启事,并且赔偿损失。”魏秋水信誓旦旦。

刘婷道:“赔偿就免了,我们不差这几个钱,我妹妹年龄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即便是事实,报纸也要照顾当事人的感觉,不能指名道姓,不然有你们的官司吃。”

“是是是,刘秘书见教的是。”魏秋水谦卑谨慎,将二人送出大门,回到自己办公室,拿起电话:“给我接省府,我找区主席。”

“区主席么,我时报魏秋水啊,陈子锟的秘书果然找上门来了,对,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省府大楼,区广延挂了魏秋水的电话,对坐在面前的徐庭戈道:“徐主任,现在该你出马了。”

徐庭戈冲自己的跟班打了个手势,戴鸭舌帽的跟班点点头出去了。

半小时后,一辆没挂牌照的卡车冲到江东时报社门口,从车上跳下二十几个手拿铁棍斧头的地痞流氓,一拥而入,见东西就砸,就人就打。

不到五分钟,报社被砸了个稀巴烂,窗户玻璃全碎,办公桌上被砍出一道道深深的斧痕,魏秋水的金鱼缸也被砸烂,水流了一地,几条金鱼在地板上垂死蹦达。

等警察赶到的时候,流氓们早散了,报社职员东倒西歪,哼哼唧唧,有几个人头被打破了,鲜血直流,魏主编的眼镜碎了,头发蓬乱,义愤填膺:“我要控告,这帮无法无天的流氓!我要出特刊,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揭露他们的无耻行径。”

警察给伤者录口供,问他们是谁砸了报社,一个记者说:“不清楚,但看他们都穿着美式的高筒皮靴。”

又有一个编辑告诉警察,在流氓砸报社之前,陈子锟的秘书刘婷和儿子陈北曾经来找魏主编,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小警察知道这案子不简单,草草记录完了就走,哪敢过问。

江东机场,陈子锟在机场贵宾室会晤了霍华德将军,两人虽然是老同学,但此时毫不念同窗之谊,霍华德气势汹汹,来者不善,陈子锟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分歧在于,涉案四名美国兵的管辖权,霍华德将军坚持由美军军事法庭处理,陈子锟则称案件涉及中国地方百姓,须由中国法院审理。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最后霍华德急了,要求陈子锟出示证据,陈子锟早有准备,拿出口供,相片和证人证言,霍华德随员中有一名律师,检视后确认无误,但又说这只是一起强奸未遂,可以先行保释。

陪同的钱德斯上校也跟着和稀泥:“陈,惩罚这四个士兵对你没有任何益处,不如趁此机会提出一些交换条件。”

陈子锟道:“我是绝对不会放人的,除非接到更高级的命令。”

霍华德道:“好办,我立刻就联系南京国防部,让他们给你下命令。”

陈子锟道:“陆战队扰民严重,我要求他们撤出江东。”

霍华德眼睛都不眨:“好,我会作出部署。”

双方终于达成一致,由国防部发文协调,保释涉案人员,美军撤出江东。

霍华德没有耽搁,当即乘机返回天津,余下的事情交给副官处理。

陈子锟返回官邸,钱德斯上校不解的问道:“何必这么认真呢。”

陈子锟道:“我不认真的话,火就烧到我头上了。”

忽然前面遮天蔽日一片标语横幅,黑压压的学生们占据了整条中央大街,一个戴眼镜围白围巾的清瘦男青年站在一辆汽车顶上声嘶力竭的喊道:“同学们,同胞们,美国兵欺辱我们的姐妹,政府却包庇他们,纵容他们,我们能答应么!”

下面一片排山倒海的怒吼:“不答应!”

男青年又喊:“时报揭露了事实,却被不明来路的人砸了报社,打伤记者,还有天理么,还有法律么!”

他猛然举起胳膊,声音都变调了:“打倒美帝国主义!”

下面无数声音跟着喊:“打倒美帝国主义!”

他再次高呼:“打倒陈子锟!”

“打倒陈子锟!”数千大学生、中学生,在寒风中举着花花绿绿的标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阵凄厉的警笛声响起,警察厅的马队出动了,大队黑制服的警察手持警棍扑向学生,顿时惨叫声响彻四野。

“他们在反对你。”钱德斯上校惊愕道。

陈子锟叹了一口气:“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五十二章 老友杨树根

“鸣笛。”陈子锟说道。

司机按响了喇叭,警卫车也跟着一起鸣笛。

汽车喇叭声在街头响起,正在驱赶学生的警察看到陈长官的车队经过,急忙报告带队警官,警官上前报告,陈子锟道:“谁让你打学生的。”

警官啪的一个立正:“他们辱骂长官。”

陈子锟道:“那就让他们骂,把弟兄们撤下去,谁也不许动手。”

警官立刻吹响警笛,四下驱赶学生的巡警们撤了回来,大街上空荡荡的,满是帽子、鞋子和花花绿绿的标语、传单。

陈子锟下车,从地上捡了个铁皮喇叭筒,大声喊道:“同学们,我是陈子锟,大家都过来。”

学生们慢慢聚拢过来,不少人衣服扯破,眼镜摔碎,一双双不信任的眼睛望向他。

陈子锟一跃上了汽车,道:“同学们,大家听我说,民国八年五四运动的时候,我和你们一样…”

忽然一个棉鞋飞过来,紧接着是骂声:“你是五四的叛徒。”

陈子锟闪身躲过棉鞋的袭击,制止了想去抓捕扔鞋学生的警察,捡起鞋子道:“谁的鞋,站出来。”

威严的目光扫视众人,没人说话,没人动。

“敢冲我扔鞋,怎么不敢站出来说话。”陈子锟悠悠道。

一个年轻学生推开保护自己的同学们,义无反顾的站到了汽车前,道:“是我扔的鞋。”

陈子锟道:“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学生一甩长发,激昂道:“再说一遍又何妨,你是五四的叛徒,民族的叛徒,你和美国人穿一条裤子,纵容美国兵侮辱我们的姐妹同胞,还打击敢于报道事实真相的报纸,我说完了,要杀要刮随便你。”

说完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神情,同学们也都以仰慕的目光看着他。

陈子锟把鞋扔了回去,道:“大冬天的,光脚踩在地上,小心着凉,你先把鞋穿上,我再和你说。”

这一手让扔鞋学生很尴尬,本以为会跳出几个穷凶极恶的警察狗腿子将自己架走,到时候可以高呼几句口号什么的,就完美了,可这个陈子锟居然一点不动气,他顿时气馁,一声不吭穿上了棉鞋。

陈子锟拿起铁皮话筒,向大街上的学生们喊话:“同学们,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

话没说完又被打断,一个女学生道:“你高居庙堂,怎么能理解我们普通百姓的感受,我们的姐妹正在被外人欺辱,同学们…”

她正要振臂高呼,被陈子锟制止:“这位女同学,我必须要指明的是,昨晚事件当事人,是我的第二个儿子的小姨,不错,她是你们的姐妹同胞,但也是我陈子锟的姐妹,你说我不能理解你们的感受,这话我无法赞同。”

一片哗然,报纸上可没登这么爆炸性的新闻,受害者竟然是陈子锟的妻妹,这乱子可真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