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鞋男生道:“那我想请问,既然是陈将军的亲属,为什么还要包庇罪犯,为什么要释放他们。”

学生们纷纷附和:“为什么要包庇罪犯。”

陈子锟伸手四下压了压:“同学们,人犯就押在交警总队的禁闭室里,人还在,你们可以推荐几个代表去看看,在这里我要说明的是,案子性质虽然恶劣,但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恶果,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依法处理。”

学生们交头接耳,很快推举出五个代表来,其中就包括扔鞋的男生,呛声的女生,还有先前站在高处喊口号的白围巾青年教师。

陈子锟道:“你们现在就去查看,坐我的车去,另外我在此声明,坚决反对美国在华驻军,坚决要求美军撤出江东,撤出中国,不达目标,誓死不休。”

一片掌声响起,又有人大呼:“打倒美帝国主义,陈将军万岁。”

陈子锟苦笑着回头看看车里坐着的钱德斯上校,后者耸耸肩,表示不可理解。

中央大街的尽头就是省府大楼,区广延在窗前看到这一幕,默默转身,摔了一个烟灰缸。

一场危机又被陈子锟化解了,早年参加过五四运动的经历成了他的宝贵经验,对付这种事件驾轻就熟,连哄带骗外加豪言壮语,青年学生就五迷三道,晕头转向了。

“学生们一腔热血,拳拳赤子心,不可辜负啊,可是如果被有心人利用起来,那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事后陈子锟这样对警察厅长曾蛟说。

“卑职这就联合宪兵、保密局等方面严查,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曾蛟信誓旦旦,今天学生差点把陈子锟的车队冲了,他这个当厅长的难辞其咎。

陈子锟道:“这事可以先放一放,报社被砸一事很蹊跷,摆明是栽赃陷害,必须彻查。”

…次日,陈子锟接到了南京国防部的文件,让把四名涉案美军移交南京,文件上签着国防部长何应钦的名字,有了这个,就能把责任推给当局了。

陈子锟按铃把秘书刘婷叫进来,签署命令:“放人。”

“不审判了。”刘婷问道。

“烫手山芋,赶紧送走,否则后患无穷。”陈子锟答道。

刘婷顿了顿,欲言又止。

陈子锟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一贯铁腕,怎么这回却如此没有担当。”

刘婷道:“我明白你的处境,不管如何处置都会有人借题发挥,让你左右为难,其实我想知道的是,如果真的后果不堪设想,你会怎么处置那几个美国兵。”

陈子锟挥手做了一个切瓜手势:“全杀了,但只能动用私刑,不能公开处决,走程序只会带来麻烦。”

刘婷沉默了一会才道:“难道我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正义么。”

这话像是在问陈子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气氛略有尴尬,陈子锟道:“刚才看到小北的吉普车停在院子里,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了。”

刘婷道:“哦,去探望他小姨了。”

…刘存仁家里,一群高级中学的老师学生正围着刘媖说话,鼓励她站出来说明真相,揭露事实,勇敢的同帝国主义斗争。

正聊着,一辆吉普车开到胡同口,一帮孩子围着看热闹,陈北从车上跳下来,右手一束鲜花,左手一袋糕点,登门拜访来了。

刘婷始终和陈子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所以严格来说刘家人算不得陈子锟的亲家,刘存仁也从不与岳父自居,而且约束家里人不许讨要好处,仗势欺人,除了小南经常来串门之外,和陈家来往极少。

刘妻看到英俊潇洒的飞行员,不禁纳闷:“你找谁啊。”

陈北道:“您是外婆吧,我叫陈北,我父亲是陈子锟。”

刘妻恍然大悟:“哦,是小南的哥哥,快请进,快请进。”

陈北进屋放下糕点,向刘存仁鞠躬:“外公您好。”

刘存仁忙道:“这孩子,怎么来了还拿东西,太客气了,那啥,你姨没一起来。”

陈北道:“刘姨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我先过来看看小姨。”

刘存仁道:“在厢房和同学说话呢,你过去便是。”

眼瞅着陈北走向厢房,刘妻啧啧叹息:“多好的小伙子,人长的精神,又有礼貌,要不是差了辈份,咱家小媖也能配上的他。”

刘存仁沉下脸:“老婆子,胡扯些什么呢。”

陈北一进厢房,学生们顿时开了锅,吵嚷着要他讲当晚的故事,陈北先把鲜花献给了小姨妈,清清嗓子正要讲自己如何勇斗美国兵痞,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清瘦的面庞,雪白的围巾,朴素的蓝布长衫,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杨树根。”陈北试探着问道。

杨树根点点头:“老朋友,终于又见到你了。”

两个儿时的伙伴紧紧拥抱在一起,同学们都傻眼了,没想到杨老师和飞行员竟然是老相识。

陈北笑道:“哎哟老朋友,你是我小姨的老师,岂不是比我高了两个辈份,我得管你叫一声爷叔了。”

杨树根道:“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江湖无辈,英雄无岁,咱们各亲各叫,还是好兄弟。”

陈北道:“就是,什么辈份不辈份的,都是封建的东西。”

一阵笑声,杨树根道:“对了,那几个美国兵到底怎么处理。”

陈北道:“还能怎么样,丧权辱国,送到南京交美军处理。”

杨树根恨恨一挥拳头:“同学们,我们上当了。”

陈北道:“话不能这样说,我父亲也是有苦衷的,南京国防部十二道金牌催命似的,谁能违抗,谁担得起责任。”

杨树根略一思忖,爽朗笑道:“好吧,咱们不谈政治,谈点别的,我们省高级中学想和空军方面搞个圣诞联谊晚会,你看可行么。”

陈北道:“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女同学们顿时欣喜不已,有几个丫头偷偷推着刘媖,悄声道:“小媖,你这个外甥真帅,介绍给我们算了。”

刘媖道:“你们喜欢拿去好了,哼,反正不是亲外甥。”

忽然又有人敲门,原来是淮江日报的主编阮铭川亲自来采访,见陈北在场,阮铭川大喜:“太好了,省我再跑一趟的工夫,你们说说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媖低下了头,杨树根鼓励道:“刘媖同学,鼓起勇气把真相说出来,打击谣言,保护自己。”

“好吧,我说,那天傍晚,我去同学家温习功课,回来的路上路过电影院…”刘媖一咬牙,一五一十的开始讲述当晚噩梦一般的经历,后半段由陈北进行补充,将如何狠狠教训美国兵的故事绘声绘色讲出,同学们不禁拍手叫好。

阮铭川下笔如有神,速记完了合上本子道:“明天见报。”

第五十三章 再起波澜

《淮江日报》刊登出最详细版美兵骚扰女学生事件,文中赞扬了女生的机智勇敢和警察、军人的不畏强权,仗义出手,为满足广大市民的需求,文章略带一些演绎色彩,将美兵形容的如小丑一般,而两位当事人陈北和刘骁勇则神武英俊,正义高大,一时间洛阳纸贵,报纸脱销,市民津津乐道,似乎此事就此过去。

好景不长,就在圣诞平安夜过后的第二天,还沉浸在与空军飞行员联谊欢乐中的高级中学师生们忽然听到一则爆炸性的新闻。

就在昨夜,同样的故事在北平上演,只不过这次的女主角没有那么幸运了,北京大学先修班女生,十八岁的沈某,在北平东单电影院附近被两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强奸!

学生们二话不说,上街游行!

标语口号都是现成的,连换都不必换,高级中学的师生们义愤填膺,走上街头,发现江东大学的学长们也上了街,浩浩荡荡几千人涌上中央大街,高呼口号,声势浩大,警察们都快哭了,隔三岔五来这么一回,谁也受不了啊。

杨树根依然走在队伍前列,单薄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在寒风中高呼:“逞凶!赔偿!道歉!美军滚出中国!”

声浪一波跟着一波,此起彼伏,中央大街的交通再度中断,省府大楼天台上,军统站长沈开正带着几个手下,拿着长焦距相机捕捉人群中的带头分子。

“咔啪”一声,杨树根被定格在胶片上。

游行队伍在中央大街上示威了两个小时,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要去枫林路示威才有效果,于是大队人马奔着枫林路就去了。

枫林路官邸才是江东省真正的核心权力所在,这条街上绿树繁茂,分布十几座别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陈子锟小集团的高层人员,路口常年有巡警执勤,阻拦小商小贩和乞丐进入,但是面对庞大的游行队伍,几个巡警根本拦不住。

大队人马汹涌而入,官邸内的警卫部队立刻出动,关上大铁门,列队阻拦学生继续前进。

“我们要见陈长官!”一个男生大声疾呼。

卫队毫不退让。

忽然官邸三楼面向大街的一扇屋门打开,陈子锟出现在阳台上,学生们顿时沸腾了,喊什么的都有,不过这回没人喊打到陈子锟。

陈子锟伸手四下压了压,道:“同学们,北平发生的恶性事件我已经知道了,我个人表示强烈愤慨,我赞同你们的主张,美军必须撤出中国!”

“美军滚出中国去!”一个男生再度振臂高呼,无数人响应,震得官邸窗户玻璃都在发抖。

好不容易静下来,陈子锟喊道:“同学们,你们在我这里喊口号是没有用的,美军驻地就在89军营地内,游行示威,是示威给敌人看的,敌人就在城外,我们还等什么!”

在他的煽动下,游行学生调转队伍,一路高呼口号前往城外兵营,陈子锟回到屋里,解开领子长出一口气,刘婷端来一杯茶:“喊得那么大声,嗓子干了吧。”

陈子锟道:“焦头烂额啊,整天应对愤怒的学生,这个差使不容易。”

刘婷道:“只怕日后三天两头就来这么一回,幸亏现在只有学生闹事,等到工人罢工,商人罢市,那乱子就大了,对了,学生们去89军示威,区广武开枪怎么办。”

陈子锟道:“不会的,区广武有几个胆子敢对学生开枪,那可是一个大马蜂窝,老实说,我这辈子从没怕过谁,张大帅吴大帅,孙中山蒋介石,日本鬼子美国佬,我都不怕,就怕学生闹事,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小心翼翼哄着,为什么,那都是中华民族未来的栋梁啊,如果一个国家连学生都不再热血,那这个国家就真完蛋了,对了,小南呢,我给他上上课。”

刘婷道:“王妈,把二少爷叫来。”

佣人去了片刻,回来禀告:“二少爷不在房里。”

刘婷紧张起来:“这大冷的天能上哪儿去。”

陈子锟道:“该不会是去游行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89军驻地,区广武正在召开军事会议,他麾下的265师在江北与八路军激战正酣,损失惨重,急需增援。

会议室正中摆着一张长条桌子,上面铺着绿色呢子,戎装严整的军官们列坐两旁,静静倾听军座调遣指挥。

区广武道:“我命令!”

军官们一个个停止了腰杆。

区广武道:“267师派出两个团,北上增援,务必消灭共军的大青山支队,为了确保胜利,我会将军直属的炮兵营派给你们。”

一个上校军官道:“军座,共军善用人海战术,265师已经损失一个团,再派两个团过去,兵力还是不能占优势,以我之见,远水不解近渴,不如要求驻北泰的交警总队支援。”

区广武道:“交警总队是陈子锟的人,岂能相帮,就算他肯出手,我也不领这个情。”

上校道:“军座莫非另有良策。”

区广武自信满满的笑道:“我已经电请南京国防部,调遣空军支援,轰炸共军防线,空投辎重弹药,不但要救出265师,还要消灭共军的江北纵队!”

众军官相视而笑,窃窃私语,频频点头,空军可是杀手锏,共军没有飞机,也没有防空武器,空军一出,谁能匹敌,这一仗肯定能赢。

忽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值班军官走进来道:“报告军座,大批学生冲营门过来了。”

区广武大怒:“学生来捣什么乱,不能让他们冲军营,警卫营出动,给我拦住。”

警卫营派出数百士兵,持枪阻拦学生,但区区几百人怎么拦得住上万人的队伍,很快就淹没在人潮中,汹涌的游行队伍来到兵营门口,等待他们的是机关枪和铁丝网,以及雪亮的刺刀。

区广武没闲空招呼这帮乱民,让参谋长代表自己去安抚,参谋长戴着金丝眼镜和白手套,文质彬彬的样子,说话也斯斯文文,有板有眼。

“同学们,你们要相信党国,相信法律,不要受奸人蒙蔽,冲击军营是犯法的,是要受到严惩的。”

一位学生代表向参谋长提出要求,驱逐89军营内的美军。

参谋长笑道:“这个这个,美国友军是帮助训练国军的,是来帮助我们的,是我们的朋友,怎么能用驱逐这个词儿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89军营地里没有美军,一个都没有。”

学生代表道:“我不相信,我们要进去检查,眼见为实。”

参谋长变了脸:“你这个学生娃娃怎么这样,军营驻地是什么所在,汉朝的时候连皇帝都不能随便进,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细柳营周亚夫的故事不知道么,身为学生,本职是学习,而不是参与政治…”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学生们纷纷质问他为什么包庇美军,参谋长气得手都抖了:“北平的事情关江东何事,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藏在人群中的杨树根忽然大呼道:“同学们,冲进去,赶走美军!”

学生们早就群情激奋,后面的人拼命往前冲,人潮涌向军营,把参谋长也踩在了脚下。

忽然激烈的枪声响起,警卫营开枪了。

一挺加拿大进口的七九勃然轻机枪向天发射了一串子弹,开枪的正是军长区广武,他愤怒的将机枪丢给副官,骂道:“草他妈的,造反了么,警卫营给我打,打死算我的。”

虽然他话说的狠,但也不敢开枪打学生,只是让警卫营用枪托和拳头驱赶学生。

如狼似虎的大兵们冲将出去,拳打脚踢,枪托乱砸,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岂是对手,被打得落荒而逃,遍地都是鞋子帽子,还有一些被踩伤的人躺在地上呻吟。

“打电话,让城里警察厅来抬人。”区广武拂袖而去。

傍晚,枫林路官邸,林文龙风尘仆仆的从重庆赶来,西南联大解散后,他准备调到江东大学来当教授。

“以后大家都在一座城市,生活上也好有个照应不是,就住枫林路吧。”陈子锟道。

林文龙道:“姐夫美意我心领了,不过大学有宿舍,我还是和同事们一起住,学术交流也方便。”

陈子锟道:“那我就不勉强了,春节打算在哪儿过,要不要回上海看看老母亲?”

林文龙道:“正要回上海一趟,把母亲接过来也好照顾。”

林文静道:“我和你一起去,米姨辛苦了半辈子,也该享福了。”

陈子锟点头称是,看看墙上的挂钟,都六点半了,小南竟然还没回家。

今天全家团圆,就连陈北都从基地回来了,陪着舅舅聊天喝茶,待会大家吃个团圆饭,小女儿姣儿都饿了,眼巴巴看着妈妈,撅着小嘴问道:“怎么还不吃饭?”

刘婷道:“要不你们先吃,我等小南。”

陈子锟道:“不,等,人不到齐不开饭,这是咱们家的规矩。”

客厅内一阵沉默,大家都知道老爷生气了。

林文龙尴尬的笑笑:“不妨事,我也不饿,那啥,先让姣儿吃饭吧。”

忽然外面门厅一身尖叫,众人皆惊,然后就看到佣人王妈搀扶着血头血脸的小南进来了,抹着眼泪道:“造孽啊,谁把二少爷打成这样。”

一家人全都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小南衣服破了,满身污渍烂泥,鞋子丢了一只,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血肉模糊,一只眼睛都被污血糊住了,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扑通一声,刘婷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第五十四章 火并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夏小青,她抢步上前,帮刘婷解开领口的扣子,猛掐人中,旁人都忙做一团,有的打电话叫医生,有的忙着将刘婷抬上沙发,姣儿吓得哭了,林文静赶紧把她抱上楼去。

很快医生就赶到了,来的可不止一位医生,江东省立医院的外科内科大拿在院长的亲自带领下全部到场,分工行动,很快得出结论。

刘婷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

小南的伤势比较严重,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头部破了一个口子,流了不少血,一只眼睛遭到重击,医生说虽然不至于失明,但视力也要受到一定影响。

虽然小南只是养子,但是从小带大,和亲儿子没啥两样,看着头上缠满绷带的儿子,陈子锟脸色阴沉的要滴水,凶手是89军,这口恶气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出,难道下令让交警总队发动进攻么。

陈北更是怒火万丈,他的定力可没父亲这么好,当即摔门而去,陈子锟吼道:“干什么去,给我回来!”

“报仇去!”陈北跳上吉普车,风驰电掣的去了,追都追不上。

夏小青急眼了:“你还不管管,小北赤手空拳的上89军讨说法,还不得吃大亏。”

陈子锟立刻打电话给一总队指挥部找刘骁勇:“派兵设卡,务必把陈北拦下来。”

刘骁勇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忠实执行了命令,派出一个排的士兵乘坐吉普车在出城必经之路上设卡拦截。

但陈北并没有出城,他开着吉普车刚出枫林路,迎面看见一队89军的宪兵,当即将车横在他们面前,指着鼻子大骂,宪兵可不是普通士兵,他们是军事警察,一个个人高马大,穿着呢子军服专门在城里维持军纪,平时当兵的见了他们都得绕着走,哪里受过这种折辱。

宪兵们没有顾忌陈北的空军身份,把他围起来就打,陈北自幼练的一身好武艺,又生的高大魁梧,被十几个宪兵围着打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恰巧几个醉醺醺的空军飞行员从路边酒吧出来,看见宪兵殴打空军,这还了得,抄家伙就上。

一场混战开始了,宪兵们人多势众却占不到便宜,被揍得鼻青脸肿,最后急眼了居然掏枪,把陈北等人逼住,拿绳子绑了,押上汽车开回驻地。

半路上陈北趁人不备,跳车逃走,宪兵们追了一阵不见踪影,胡乱放了两枪,骂骂咧咧回来了。

一个喝醉的飞行员冷笑道:“你们胆子真大啊,连我们空军也敢碰。”

宪兵队长一个大耳刮子就扇过去:“妈的,空军怎么了,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照揍。”

就这样,三名天之骄子被89军宪兵关进了禁闭室,因为天色已晚,就没有通报上峰,寒冬腊月,禁闭室冷的跟冰窟窿似的,三个喝醉酒的飞行员缩在角落里打颤,起初还骂两声,后来连声音都没有了。

再说陈北,从车上跳下来之后,抢了一辆脚踏车直奔空军基地而去,通往基地的道路上倒是有交警总队的卡子,可是谁能想到堂堂陈家大少爷居然没开吉普车,而是蹬着一辆脚踏车而来,所以,硬是当面把他放过去了。

陈北回到基地,当即报告基地长官,89军宪兵扣了三个弟兄,基地指挥官是一个中校,级别不高,胆子挺大,立刻下令警卫连集合,带枪要人!

不到十分钟,空军基地内冲出十几辆汽车,车上架着机关枪,气势汹汹直奔89军而去,掀起的烟尘将路边站岗的交警呛得直咳嗽,纳闷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跟吃了枪药似的。”

空军出动了上百号人马,警卫部队加地勤人员,都拿着枪,看着挺横,但是到人家89军门口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古军营辕门都是不可擅闯的重地,堆着沙包,摆着拒马路障,架着机关枪,硬冲就是一个死。

偏偏今晚89军的军座、参座都在城里陪老婆孩子,营里只有值班的校级军官,既不敢放人进来,也不敢擅自把抓到的空军释放,只能拼命打电话给区广武。

区广武正在大哥区广延家里打麻将,一边堆长城一边聊天,哪知道军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空军们等的不耐烦,就要进去抢人,一来二去冲突就发生了,陆军这边早就看不惯这帮骄横的空军了,推搡着就动了拳脚,接着就动了枪。

双方都动用了机关枪互相扫射,空军到底势单力薄,很快败下阵来,将死者伤员抬上汽车落荒而逃。

这一仗89军完胜,空军大败。

枫林路官邸,半夜里听到城东有激烈枪声,陈子锟当即打电话给交警总队询问情况,得知空军与89军冲突,互有伤亡,心中便是一惊,小北这孩子真能闯祸,赶紧拿起另外的电话打到空军基地,找陈北。

很快陈北接了电话,那端嘈杂的很,似乎很多人在吵嚷着什么。

“父亲,89军向我们开枪了,打死了一个地勤,打伤了五个士兵,我们正在给飞机装弹,要轰炸89军驻地呢。”小北的声音兴奋中带着愤怒。

“胡闹,不许乱来,我马上就到!”陈子锟撂下电话,又拿起刚才的话筒:“刘骁勇,集合队伍,今晚上有大事。”

打完电话,陈子锟穿起军装,系上武装带,卫队在下面发动汽车,夏小青拿着斗篷进来,忧心忡忡道:“你打算怎么办?”

陈子锟苦笑道:“不是我打算怎么办,而是他们打算怎么办,你觉得现在的局势我还能控制得住么?”

正要出门,电话响了,夏小青帮他接了,应了两声递过来:“是沈开。”

陈子锟接了电话,沈开道:“据我得到的情报,明天省城学生要进行一次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其他城市也会响应,工人有可能会罢工,我们还侦破了一个中共的地下秘密组织,是他们蛊惑学生工人的,长官您看是不是采取行动,抓人我们来做,警察厅方面只要配合就好。”

陈子锟道:“先放一放,学生想闹就让他们闹好了,毕竟娃娃们受了委屈,发泄一下也好。”

沈开那边静了几秒钟,才道:“是,那就照您的意思办。”

陈子锟匆匆出门,驱车前往空军基地安抚军心,基地上下群情激奋,见陈子锟来了,有人撑腰了,又嗷嗷叫着要去报复,说先用轰炸机把89军的营地炸成废墟,然后用战斗机扫射,有一个算一个,全打死,给死难的弟兄报仇。

“你们可知道,89军驻地距离基地不过五公里,你们能轰炸他们,他们就不能占领机场?机场只有一个警卫连,到时候人家攻过来,你们拿什么抵挡?”

一句话就把他们问的哑口无言,陈北恨恨道:“那怎么办,我们三个飞行员还被他们关着呢。”

陈子锟道:“不要急躁,89军在江北和八路军打得正激烈,急需空军支援,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自然会不会委屈空军的弟兄们的,放心好了,明天,最迟明天上午,区广武就会放人,道歉。”

他这么一说,空军小伙子们才镇静下来,一个个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安抚了空军的情绪,陈子锟离开空军基地,前往交警总队坐镇指挥,一夜没合眼,次日上午,驱车回城,路上果然看到大批学生再度上街游行,这回学生的矛头对准了89军,高呼严惩打人凶手,89军滚出江东的口号。

汽车在人流中举步维艰,不停鸣笛,副官将窗帘拉上,生怕吵闹骚扰到陈长官。

陈子锟闭目养神,喃喃自语:“这个国家越来越乱了,军不像军,民不像民,再高明的裱糊匠也无计可施啊…”

区公馆,打了大半宿麻将的区广武终于睡醒了,推开姨太太搭在自己身上白腻腻的胳膊,起身披上睡袍,长长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棉拖鞋出了卧室。

勤务兵已经将牙缸牙刷洗脸毛巾预备好,区广武洗漱完毕,穿上军装,漫不经心的问道:“江北战况有什么进展?”

副官道:“报告军座,江北没有消息,大营那边倒是有几个电话找您,我看您正忙着,就没打扰您。”

“哦,什么事?”

“宪兵抓了几个醉酒闹事的空军。”

“哦,让他们醒醒酒,回头放了吧。”

“还有,后来空军来要人,动了枪…”

“什么!”区广武眼珠子瞪得老大,“动枪了,死人没有?”

“兴许保不住死了一两个吧。”副官已经觉察到不妙了。

区广武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通报,全耽误了,全被你们这帮废物耽误了。”说罢,他来不及吃早饭,匆匆出门奔赴军营,路上又被游行队伍给拦阻了半小时,气得焦头烂额。

与此同时,空军基地接到国防部的命令,让他们派遣轰炸机大队支援江北89军265师的作战。

空军复电,飞行员被89军扣押,地勤人员被打死,无法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