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的精疲力竭的市民们骚动起来,纷纷向前涌动,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队伍就乱了,状态完全失控,一些体弱的人被踩在下面践踏,哭爹喊娘,身体强壮的冲在前面,拼命摇晃着银行栏杆,发出怒吼。

陈南不明就里,跟着人向前冲,跑到银行门口才知道,刚才有人宣布金银外币已经兑换完毕,这才激起民愤。

警笛声长鸣,军警赶到现场,马队挥舞着警棍痛打市民,高压水炮将人群打得七零八落,夹杂着零星的枪声,场面非常混乱。

陈南慌忙逃回家,身上都湿透了,换了衣服出来,客厅的收音机正在播放通知,说各大银行的黄金储备和外汇已经兑换结束,请市民克制情绪,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云云。

姚依蕾走过来关了收音机,道:“没伤到吧,早知道不让你去兑了,这些钱丢了就丢了,咱家还承受得起,但那些老实本分的家庭,半辈子的积蓄就没了。”

陈南道:“为什么政府出尔反尔?”

姚依蕾道:“金圆券和废纸有什么区别,凭什么换美钞。”

陈南道:“可是政府规定的可以兑换啊。”

姚依蕾道:“政府又不是给穷人开的,那些政策是为孔家宋家准备的,黄金美钞是有,也确实被人兑换完了,不过都是走的内部渠道,普通老百姓根本不知道。”

陈南道:“我明白了,我赌输了。”

姚依蕾道:“别难过,这些都是你父亲的授意,成长的道路上,挫折和沮丧的不可缺少的。”

北方的战争还在继续,山东济南被共军攻陷,省主席王耀武以下六万人马被俘,与此同时,共军麾下东北野战军六十万占领锦州,东北大地上百万大军混战一团,短短两个月内,东北剿总覆灭,精锐的廖耀湘兵团在野战中全军覆灭,国军损失四十万,东北沦落。

中原战事日趋紧张,陈毅的华野,刘邓的中野集结六十万人马向徐州挺进,徐州剿总有邱清泉、黄伯韬、黄维三个主力兵团五十五万人,采取守势,一场大战在即。

江东省城,枫林路官邸,陈子锟主持军事会议,实际上他早已退居幕后,不再担任军政职务,但依然掌握江东大局。

此前将麾下精锐改编为交通警察的举措极为英明,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中央调令,不参加徐蚌会战,但唇亡齿寒,徐州战败,江东就要直接面临解放军的压力了。

会议气氛很沉闷,大家都在抽烟,愁眉紧锁,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大势已去,除非发生美国直接出兵这样的奇迹才能扭转败局。

江东绥靖公署主任陈启麟中将缓缓道:“徐蚌会战极为重要,中原不保,党国就只能凭借长江天险据守半壁江山了。”

陈子锟道:“自古以来,南朝都守不住,划江而治不太可能,共军真要渡江,谁能拦得住他。”

阎肃道:“事到如今,就只有一个和字了。”

陈寿当即反对:“若是一般的改朝换代也就罢了,共产党可不一样,专革富人的命,我看不靠谱,还是尽快想后路,美国香港都行。”

会议进行不下去,陈子锟只得宣布散会。

陈启麟留了下来,特地向陈子锟辞行:“老头子让我带兵北上增援,不去不行,我这一走,怕是回不来了,有些事情要交代,我没什么积蓄,去不了香港美国,老婆愿意改嫁别拦她,我的骨灰想送回北平安葬,还有我姐姐一家,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陈子锟道:“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

他却猜不到,这一别,再见已经是几十年后。

浩瀚淮海大地上,无数军队和支前民夫正在行进,隶属中原野战军的江北独立总队奉命参加淮海战役,司令员武长青和政委叶雪峰乘坐的吉普车陷入了泥泞,一旁的担架队上前帮忙,大家齐心协力将吉普车拉出了泥潭。

叶雪峰发现带领担架队的正是马春花,关切的问起她的近况,马春花自豪地说,她现在转地方工作,担任了区长职务。

“干得好,歼灭黄伯韬兵团,全靠根据地的独轮车。”叶雪峰赞扬道。

“再见了首长。”马春花敬了个礼,整理一下武装带和手枪,英姿飒爽的带领担架队继续出发。

路边宣传队员们打着快班唱到:“捷报捷报,歼灭了黄伯韬…”

叶雪峰正要上车,忽然一匹骏马疾驰而来,来到近前骑士勒马停下,翻身下马敬礼报告:“叶政委,总前委邓政委给您的命令。”

叶雪峰接了信看了一遍,微微点头。

武长青问道:“雪峰,小平同志有什么指示?”

秋雨绵绵,战火纷飞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跃出,叶雪峰踌躇满志道:“老武,我不能和你并肩战斗歼灭黄维了,我要去江东会一会老朋友陈子锟。”

第八十章 三方来客

徐蚌会战日趋吃紧,黄伯韬自杀成仁,第七兵团十二万大军覆灭,黄维兵团九万人被围困在安徽宿县,被歼灭只是时间问题,杜聿明、邱清泉部被解放军团团围困,机械化部队寸步难行,天寒地冻,弹尽粮绝。

与此同时,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南下入关,逼近平津,华北剿总傅作义部收缩战线,困守几座大城市,华北岌岌可危。

如此危局之下,身为国军王牌飞行员的陈北岂能继续休假,他被紧急召回部队,驾机支援徐蚌战场,掩护运输机空投粮秣。

陈北坐在p51野马战斗机的座舱里,俯视脚下苍茫大地,一望无垠白雪皑皑,夹杂着地表的土黄色和枯树的黑色,还有蚂蚁一样的士兵和无数壕沟,这种大规模的会战场面远超抗日战争时期的任何一次战役,震撼之余却是深深绝望。

c47运输机开始空投面粉,降落伞随风飘落,有很多飘到了共军的阵地上,引发一阵枪战,由于解放军缴获许多美国武器,防空能力大大加强,护航战斗机不敢低飞,执行完空投任务就匆匆返回了基地。

抵达基地后,陈北和一群飞官跑到俱乐部喝酒发牢骚,还没休息十分钟,命令又来了,再次飞赴徐海战场空投。

陈北随口问了一句:“这次空投什么物资?”

对方答曰:“木柴。”

陈北奇道:“投木柴做什么?”

再答:“先前空投的面粉没木柴不能烧锅,只好再投木柴。”

陈北哭笑不得:“司令部这帮参谋的脑子里到底是什么,用飞机空投木柴,还能再蠢一些么,就不能直接空投烙好的大饼,或者压缩饼干什么的。”

对方耸耸肩:“我们执行命令就是。”

于是飞行员们再度出勤,飞往战场空投了一批木柴。

飞回来之后,飞行员们士气低落,都沉默不语,忽然空军总司令周至柔上将驾临,亲自给几名军官晋升军衔,陈北也在此列,被晋级为空军少校。

佩戴上一枚梅花军衔,陈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徐蚌战场,陈官庄,白雪飘飘,遍地哀鸿,丢弃的道奇十轮卡和105榴弹炮随处可见,国军没有汽油,没有炮弹,这些装备都成了摆设,野战医院外堆满了死人,冻得挺硬,几个伤兵慢吞吞地剥着死人身上的军大衣,天太冷了,能多穿一件是一件。

木头搭建的指挥部里炉火熊熊,一帮军官愁云惨淡,缩着脖子抄着手,死气沉沉,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空罐头盒和酒瓶子,能吃的都吃完了,能穿的也都裹在身上了,还是饿,还是冷。

江东绥靖公署主任陈启麟中将带领麾下一个不满编的师支援徐蚌会战,却身陷重围,自身难保,军官们请陈主任出面去找徐州剿总副司令杜聿明长官问个明白,到底是战是降。

陈启麟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司令部找杜聿明,一路上惨状让他不忍去看,士兵们三五成群的聚在汽油桶边烤着火,远处一阵枪声,是士兵在屠宰战马,人都没得吃,战马早就没草料了,还不如杀了吃肉。

一个军官小声说:“听说共军大喇叭广播,可以过去吃肉包子,来去自由。”

另一个军官道:“共军的炮火太猛烈了,比美国155长汤姆还厉害,听说叫什么没良心炮,一炮过来,趴在地上的都能震死。”

陈启麟板起面孔回头道:“不要胡扯八道!”

来到指挥部,杜聿明也是一筹莫展,半天不说话,最后道:“成功成仁,各位自便吧。”

邱清泉嚷道:“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可怕的,和共军战斗到底!”

陈启麟见他们也拿不出一个成型的方案,又去找十三兵团的司令官李弥,李弥幽幽道:“团团包围,焉有胜算,华北傅作义,华中白崇禧,都不会来援救我们,只有化整为零撤退才有一线生机。”

“老李,走的时候叫上我。”陈启麟道。

江东,枫林路官邸,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前来拜访陈子锟,他是持江北绥靖区的通行证来的,所以一路畅通。

陈子锟听说“北边”有客人到,亲自接见,来人一袭灰色长衫,呢子礼帽,商人打扮,却遮不住一身军人气质,分明就是解放军中野江纵政委叶雪峰。

时隔多年,叶雪峰已经不是当年风风火火的年轻人了,而是一位稳重睿智的政工干部,他微笑着向陈子锟伸出手:“陈将军,又见面了。”

陈子锟请他坐下,奉茶,寒暄。

叶雪峰道:“我这次来,奉的是中共中央中原局第一书记,华中野战军政委,邓小平同志的命令,来和陈将军接洽,商讨和平解放江东的事宜,这是邓政委的亲笔信,请过目。”

陈子锟接了信一目十行看完,感慨道:“二十年代初,我从美国西点学习军事归国途中,在巴黎遇到周恩来先生和邓小平先生,我们一起吃羊角面包,喝咖啡,畅谈天下大事,仿佛就是昨日的事情,小平身体还好吧?”

叶雪峰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怪不得邓政委会亲自写信给陈子锟,他从容回答:“邓政委身体很好,坚持冷水冲澡,每天锻炼身体。”

陈子锟道:“那就好,有机会我要见见他。”

叶雪峰一听这话,就知道有眉目了,他站起来道:“陈将军,我代表江北父老感谢你的选择。”

陈子锟道:“如今我手上力量有限,做事要小心,你先回去,我们建立渠道,随时联络。”

叶雪峰再次和陈子锟握手,随后从后门离去,刚出门就被街对面电线杆下面看报纸的特务盯上了,丢下报纸尾随而去,叶雪峰也是从事过地下工作的,岂能被小特务盯住,绕了几圈就把特务甩了。

特务向保密局江东站长沈开进行了汇报。

沈开道:“加派人手,给我盯紧了,再跟丢军法从事。”

时间的车轮滚入了1949年,一月十日,徐蚌战场传来消息,邱李兵团被全歼,杜聿明被俘,邱清泉自杀成仁,李弥不见踪影,残部七万人全军覆灭,此前黄维兵团的九万人也被歼灭,黄维被俘,徐蚌会战结束,国军以失败告终,损兵折将四十余万。

东北战场和淮海战场上损失的都是蒋介石的嫡系人马,国军中的精锐,一百万大军短短几个月就打没了,蒋介石的牌出尽了。

华北傅作义部的情况也非常不妙,张家口一战损失五万人,死守天津,十三万大军被歼,傅作义虽然还剩下二十五万人,但已经没有一战的能力。

至此,中共全盘胜利已成定局,南京上海人心惶惶,行政院长孙科率领政府南迁广州,美国驻华军事代表团的家属也开始撤离,高官巨富纷纷逃亡香港台湾美国,南京下关码头上,忙忙碌碌全是撤离的船只,故宫博物院的几千箱文物装船运往台湾。

蒋介石提出和平谈判,但此时战与不战的主动权已经不在他手中了。

中共发表声明,愿意进行和平谈判,但要求非常苛刻,惩办战犯,废除旧宪法,统一改编旧军队,没收官僚资本,改革土地制度,废除卖国条约,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与的政治协商会议,成立联合政府,接收国民党的各级政府权力。

而战犯名单的第一位,就是蒋介石,其他国民政府军政高官几乎全部在列。

这种条件,蒋介石自然不会答应,他授意外交部长照会美俄英法驻华大使,斡旋和谈,四国拒绝斡旋。

蒋介石宣布下野,政权交与副总统李宗仁。

桂系终于掌握了大权,李宗仁当上了代总统,不由得想起在北平行辕胡半仙的话来,感慨万千,踌躇满志。

原徐州剿总司令官刘峙带领残部退到江东,企图重整旗鼓,他是党内老资格了,虽是客军,实力不容小觑,陈子锟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招待着,给他压惊。

枫林路官邸又迎来一位神秘的客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他也是陈子锟的老熟人,早在上海精武会就打过交道的郑泽如。

郑泽如道:“我的身份就不用介绍了吧,我受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饶漱石同志和华东野战军司令员陈毅将军的委托,前来劝说陈将军投向光明。”

陈子锟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者愤怒,很从容的招待郑泽如,并没有详谈什么,只是和他约定联络方式和渠道。

郑泽如出了官邸,上了一辆政府牌照的轿车疾驰而去,保密局特务记下了车牌号码,拿出小本子一查,居然是党员通讯局的车。

汽车上,徐庭戈问郑泽如:“顺利么?”

郑泽如道:“比预想的要顺利,国民党土崩瓦解,谁不急着找条后路,何况陈子锟本来就是个墙头草,谁强他就倒向谁。”

徐庭戈道:“虽然战场上我军大胜,但是敌后还很危险,特务们肆虐的很,你要小心啊。”

郑泽如道:“有你这个中统大特务护驾,我还怕什么。”

两人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汽车内外。

又过了一天,省城机场降落了一架北方飞来的客机,机上只有一位乘客,陈子锟的小舅子燕青羽。

消失许久的燕青羽似乎变了个人,举手投足的感觉都和以往大有不同,少了一份轻浮,多了一份成熟稳重,他来到枫林路官邸面见了陈子锟,向他呈交一份信。

“这是周恩来先生委托我带给姐夫您的亲笔信。”

第八十一章 燕南归

陈子锟眼睛一亮,接了信件;浏览一番,郑重道:“我一定遵照周恩来先生的嘱托,保住江北工业重镇,为民族工业留下火种,并在适当的时机发动起义,与反动当局决裂!”

燕青羽道:“姐夫深明大义,又是革命元勋,将来成立民主联合政府,中央里一定有你一席之地的。”

陈子锟道:“我个人的荣辱不算什么,只要国家好,民族好,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燕青羽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临来的时候周恩来先生托我转达给你的。”

多年不见,昔日不成器的小舅子竟然成了中共的高级信使,陈子锟感慨万千,摆酒给他接风洗尘,夏小青陪坐,席上陈子锟问了许多解放区的事情,燕青羽有条不紊,一一作答。

“如今中共中央的驻地在河北西柏坡,不过马上就要进北平了。”燕青羽笑道。

陈子锟一震:“华北剿总投降了?”

“不是投降,是和平解放,傅作义将军不忍千年古都毁于一旦,已经与我军达成共识,接受改编,华北剿总二十五万军队即将成为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陈子锟缓缓点头:“傅作义处于四面包围之中,战也战不得,走也走不成,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又闲聊了一阵,燕青羽道:“还要麻烦姐夫一件事,下一步我就不回北平了,打算去广州办点事,这路途遥远的,还得坐飞机才行。”

陈子锟道:“好说,先在家里休息一天,我安排飞机送你去广州。”

夏小青道:“你存在我这儿的东西,啥时候拿走?”

燕青羽道:“放着吧,我一时半会用不到,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姐姐帮我捐了吧。”

当晚燕青羽就住在了枫林路官邸。

傍晚,陈家一个佣人悄悄出了后门,来到僻静处与人接头,低语了几句,装作无事人一般回来了。

南京,保密局,戴笠的接班人毛人凤局长接到了国防部二厅发来的密报,中共高级间谍燕青羽出没与陈子锟官邸,正在进行游说工作。

毛人凤立即作出指示,秘密抓捕燕青羽。

电波在夜空中传播,保密局江东站接到了来自南京的密令,沈开立即下令行动组特工集合,准备汽车和武器,进行武装抓捕。

次日一早,陈子锟送燕青羽出门,两人握手话别。

今天多云,燕青羽意味深长的说道:“姐夫,天就要晴了。”

陈子锟淡淡一笑:“一路顺风。”

燕青羽上了汽车,向机场方向急驰而去,当汽车驶出枫林路的时候,三辆没挂牌照的雪弗兰轿车跟了过去。

陈子锟正在书房看报,忽然电话铃急促响起,是警察局打来的,说机场附近发生枪战,一辆汽车被焚毁,牌照是陈公馆的。

“谁干的?务必抓到凶手!”陈子锟撂下电话,怒发冲冠,竟然有人对燕青羽下毒手,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立即带领卫队驱车来到现场,一辆汽车翻在沟里,烈火熊熊,司机失魂落魄的站在路边,旁边一群警察围着。

满地子弹壳乱滚,车身上,行道树上都是弹孔,看来这一场枪战相当激烈。

陈子锟沉着脸,一言不发,警察向他报告说,根据司机交代,汽车在途中被三辆车截击撞停,舅老爷和对方驳火时被打死,油箱被击中起火。

“什么人干的?”陈子锟亲自询问司机。

“是保密局的人干的,我认识那家伙,经常来咱们府上的沈开。”司机死里逃生,惊魂未定。

消防队的灭火车也来了,用水龙头浇灭了大火,陈子锟上前检查,后座上一具焦尸,分不清面目,看腕上没被烧化的手表,应该是燕青羽本人。

又是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夏小青从车上跳下,双目圆睁,急火火问道:“怎么样,我弟弟呢?”

陈子锟道:“节哀吧。”

夏小青痛哭失声,蹲在了地上。

陈子锟命人处理现场,带着夏小青回到公馆,如何为小舅子报仇成了一个难题,燕青羽是中共方面的信使,保密局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不能公开报复,但这口气是绝对咽不下的。

“卫队换便衣,把保密局江东站端了,不留活口。”陈子锟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以牙还牙。

一百名精锐卫队换上便装,乘坐吉普车杀到保密局江东站,前后堵住,四面包围,架起机关枪猛扫,特务们负隅顽抗,很快就被消灭干净,整栋楼都被打成了筛子。

卫队冲进大楼给没死的特务补枪,可是找来找去,不见沈开的踪影,这个狡猾的家伙早就溜了。

陈子锟血洗保密局,居然没有引起毛人凤的强烈反弹,因为此时蒋介石已经下野,李宗仁是代总统,而陈子锟此时正被桂系拉拢,手中又掌握重兵,谁也不好动他,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江北的局势有些微妙,国民党军两个师集结在北泰附近,大有夺取城市的意思,陈子锟迅速作出反应,调省城交警总队北上,驻防北泰,表面上是扼守江北桥头堡,其实是防备国民党军夺取这座重要的工业城市。

1949年1月31日,是北平解放的日子,傅作义犹疑不定,瞻前顾后,最后还是决定接受改编,有人说是他女儿傅冬菊做了爹的思想工作,有人说是傅作义找北平有名的算命先生胡半仙问了一卦,总之仗是不打了,傅作义出城接受改编,解放军浩浩荡荡进入北平。

南苑机场上,奉蒋介石之命前来接傅作义南下的专机终于在最后一刻起飞,依依不饶的绕城三周,南飞而去。

北平城头,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缓缓降下,一面鲜艳的红旗冉冉升起,在朝霞下亮的闪眼。

解放军搞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入城式,大军潮水一般开进城来,第四野战军武装精良,士气高涨,军歌震天响,吉普车,十轮卡上坐满头顶日式90盔手持三八枪的战士,后面拖着美式榴弹炮,让北平的老百姓们大开眼界。

原来土八路一点都不土啊。

头发胡同,破败不堪的紫光车厂,宝庆正搬动一口装满碎砖头的大缸试图把大门顶上,北平又要过兵了,从清末起,这座城市每次易手都会给老百姓带来无尽的灾难,八国联军、义和团、张勋兵变,皖系直系奉系军阀混战,国民党、日本人、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现在又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估摸着和以前也没啥区别。

虽说家里没啥值钱的,但几个闺女都是待嫁的年纪,被当官的瞧上了,被当兵的糟蹋了,做父母的一点辙也没有,所以宝庆按照老规矩,大缸封门,等消停了再说。

儿子大栓却不管这个,跑出去欢迎解放军,一直到下傍晚才回家,手里拿着小红旗,兴奋的两眼放光,说解放军真威风,比国民党的兵厉害多了。

宝庆沉下脸道:“瞎嚷嚷什么,不许乱跑,让抓了壮丁怎么办。”

大栓道:“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不兴国民党那一套的。”

宝庆道:“到底咋样,还得再看。”

解放军进了城,成立军管会,原先的北平警察继续留用,但街上也多了一些穿黄军装挂军管会臂章的士兵,维持治安,纠察风纪,往日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们全不见了踪影。

这天,忽然大栓冲进家里,上气不接下气道:“白,白二,白二让军管会抓了,听说要枪毙哩。”

白二是个无赖混混,坏事做绝,薛家的金条被强收就是他捣的鬼,若不是他告密,五宝也不会没钱医治而病死,所以宝庆一家人恨透了白二,此时听说他被抓,自然欣喜万分。

“咋回事,你慢慢说。”宝庆道。

“白二是国民党特务,私藏枪支要谋害咱解放军的干部,被巡逻队逮个正着,这是杀头的罪,绝跑不了他。”大栓兴奋道。

杏儿泪流满面:“该啊,白二这个挨千刀的,活该炮打头。”

宝庆也点着头道:“解放军帮咱报了仇,是咱家的恩人啊。”

北平和平解放后,物价迅速平抑,东北产粮区的玉米高粱大豆运进来,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薛家的三轮车被警察没收以后,宝庆和大栓父子俩就到火车站卖力气扛大包挣钱,以前只能勉强糊口,现在解放军来了,火车站上整天有数不清的军火军粮南下运输,宝庆带着儿子没日没夜的干,站上还要给他评劳动模范呢。

第四野战军沿平汉线南下,铁路线完全转为军用,闷罐子车日夜不停的走,大栓在站上见惯了穿黄军装戴狗皮帽子的大兵,深深羡慕他们身上擦得锃亮的牛皮子弹带和美式冲锋枪,一心想参加解放军,可是人家根本不招兵。

这天回家途中路过区公所,只见一群战士正在忙碌着搬运粮食,他们人手偏少,干活的动作也不够利索,大栓见了不禁技痒,上前抓起一袋面粉抗在肩上,觉得不过瘾,又扛了一袋,二百斤面粉一左一右,健步如飞,把大伙儿都看呆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叫住了他,问道:“同志,你哪个单位的?”

大栓挠挠后脑勺:“我是火车站上抗大包的,看见你们人少,就来搭把手。”

干部道:“谢谢你了。”

大栓道:“那啥,我打听个事儿,咱们这招兵么?”

干部笑道:“对不住,我们这儿不负责招兵。”

大栓难掩失望之色,但还是继续去帮人家抗面粉,屋里出来几个穿呢子大衣的人,为首一人略胖,戴一副圆框眼镜,看见大栓肩扛二百斤面粉比别人走的还快,不禁好奇,问起来,干部笑答:“是个进步群众,还想参军入伍来着。”

胖干部把大栓叫过来问道:“听说你想参加解放军?”

大栓有些拘谨:“嗯哪。”

“可以说说原因么?”胖干部慈眉善目,人很和气。

大栓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解放军帮俺家报了仇,可天下那么多穷苦人的仇还没报,俺想当兵,杀尽坏人为天下穷苦人报仇雪恨。”

胖干部道:“志向还挺大,你有什么特长,说说看。”

大栓道:“俺别的没有,就两膀子力气,一条命!”

胖干部和蔼的笑笑:“可是部队没有在北平征兵的计划。”

大栓讷讷无语。

胖干部话锋一转:“不过特招一两个也是可以的,你登记一下,领一套军装,去当个炮兵吧,部队需要你这样的大力士。”

幸福来的太过突然,大栓简直都要眩晕了,等他回过味来,胖干部已经走了。

“小伙子,你知道刚才那是谁么?”干部笑呵呵问道。

“谁?”

“第四野战军政委罗荣桓将军。”

“啊?政委是多大的官儿?”此时的薛大栓还懵懂不知,自己偶尔的冲动,得来了一个离休干部的大好前程。

第八十二章 大栓从军记

军管会的干部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大栓明白,罗荣桓究竟是多大的官儿,第四野战军几十万战士都归他管,大栓挠着脑袋直咧嘴:“乖乖,那不跟傅作义一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