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得这么近,郁辞其实本来也有些害羞。可是一看他这又讨好又害羞却还是忍不住靠过来、紧张得说话都不利索的样子,郁辞又忍不住笑出了声,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讲:“怎么救命?”

“给我开个小灶行吗?”薛忱见郁辞脸上并没有反感的样子,壮着胆子得寸进尺,“一对一的那种?”

心眼儿见长啊。

郁辞考虑了一下:“那邹睿呢?”

“你给我补完,他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就行了。我也能巩固一下,不会的到时候再问你。”薛忱答得那叫一个顺溜,显然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考虑周全。

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郁辞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考虑。

“郁老师。”薛忱叫她。

郁辞略带疑问地“嗯?”了一声。

“我上课经常开小差,”薛忱掰着手指头数,“还和同学传纸条了,考试成绩也不好。”

郁辞看他:“所以?”

“罚我留堂吗?”薛忱一脸的诚恳,“单独的那种。”

郁辞一愣,随即简直是哭笑不得,顺手就拿起讲台上的教材卷起来一敲他的脑门儿:“回去把今天发的卷子做完了。”

“哦。”薛忱耷拉着脑袋明显有些失望,却还是乖乖地答应了一声。

然后就听见已经走到门口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做完了单独留堂给你讲作业。”

这一晚,薛忱的微博上出现了一张奋笔疾书、题海苦战的照片: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沉迷学习,无心睡觉!”

第20章 补课·完

第二十章

补课·四

薛忱以前微博的画风,要不就是犯了错误向祖国人民反省检讨——比如上一回被罚下乡种地的时候;要不就是比赛日常——这是最多的,赢了比赛感谢球迷、输了反思努力;再有一些就是和吃的有关——比如出国就哭伙食不好只能靠泡面续命,回国就夸祖国大好山河菜色良心。

从来没见过他提学习。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二十出头、当打之年的运动员,没见有谁提学习的。

但现在不对了,他居然说:“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沉迷学习,无心睡觉!”

而且不止发了微博,还配了照片。照片像素不错,不少人放大了还能看清卷子上的题目。

居然还真的就是在学习。

事出反常即为妖,薛忱好说也是个世界冠军、一万多粉,这一条微博发出去,平时本来一直都挺安静的评论区下面顿时就炸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包层出不穷,但放眼望去,其实无非都是在表达着一个相同的意思:

“忱哥你快醒醒!你是不是病了?有病就得吃药啊!咱们不嫌弃你,可千万别讳疾忌医。”

配的表情包还都是用他比赛时各种不经意间的微妙姿势和表情的截图做的。

看看!看看!这些都是亲生的球迷!薛忱翻了两页评论就恨不得摔手机。

后台提示又有点赞,薛忱黑着脸点开提示,就看到了郁辞的微博头像。

他愣了一下,一看还有新评论的提示,赶紧又切换出去点开了评论,就看见在一排对他特别不友好的表情包中间,有一条温柔的文字评论,简直是评论界的一股清流:

“沉迷学习,也要注意休息。”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只有心上人还能给他一点温暖!

薛忱趴在桌前回复郁辞:“我爱学习,我要早点做完听老师讲卷子。”

郁辞已经洗完了澡,抱着薄毯靠在床头看电视,一看手机却又忍不住笑起来。刚巧这时候邹睿也转了薛忱的微博,转发评论就一句话:

“病情又恶化了,该吃药了。”

就这十个字,飞快地被球迷点赞无数上了热评。

薛忱截了个图给郁辞发微信:“世态炎凉,这日子没法过了!”

与其说是语气委屈,倒不如说是撒娇来得更贴切一些。郁辞几乎可以想象到还是一副少年眉眼的男人抱着手机、苦着脸抱怨,眼底却又忍不住带着几分笑意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似的,干脆就一歪身子躺倒在了床上,一边又打字回复微信:

“会用成语了,看来确实在认真学习,那就不用罚课后留堂了。”

“其实我没好好学习,”他一本正经地矢口否认,“就拍了照做做样子,没做题。”

所以还是罚我吧!

“没做题啊?”郁辞也不慌不忙,“没做题那讲了也没用,就不讲了吧。”

那头还高高兴兴等着心上人这周末单独留堂、一对一教学的“少年”一下子傻眼了。

郁辞发完没见他回复,以为他是走开了,没想到一会儿自己的手机就响了。接起电话,那头就是薛忱有些紧张的声音:

“郁辞。”

郁辞好整以暇地“嗯?”了一声。

那头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两秒后换了个称呼:“郁老师。”

“薛忱同学。”郁辞配合他的称呼。

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学生的称呼明明挺正常的,可是这时候听她带着点笑温柔地喊他一声“薛忱同学”,他一下子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差点忘了自己原来想要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其实知道你逗着我玩呢,但就是还是…挺怕你会真的不来。”

郁辞一怔。

谁都知道刚才的话都是玩笑,但他还是会担心紧张…万一是真的不来了,哪怕这种万一是真的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于是他愿意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紧张和忐忑,把一切都剖开捧到她的面前给她看。

她几乎眼前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少年”摸着头、红着脸,傻笑着看她的样子。

郁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好像有那么一个瞬间,心漏跳了一拍。

“会来的。”郁辞的声音一下子温柔了下来,“我…也想见你。”

薛忱呆了一下,手机都差点掉了,手忙脚乱地稳住手机才听见郁辞已经在说“周末见”了,下意识地也回了一句“周末见”,就听对面已经挂掉了电话。

苏望推门进屋,就见室友又一个人趴在桌边傻笑。

忱哥最近傻笑的次数有点多。苏望多少也知道些原因,隐约居然好像也忍不住有点羡慕——这一天天地平拼命塞狗粮,再是个老实孩子也快有点儿吃不消了啊。

郁辞挂了电话,抓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有些发呆。

算起来,她和薛忱也已经认识好几个月了。如果说,最开始因为只是有好感、还想再多了解一些对方,那么现在…是不是时机已经到了呢?

这个周日是郁辞给国乒队上的最后一节复习课。下周小队员们就期末考试了,她倒是下周还会再来一次,给薛忱和邹睿带卷子来、做完了当场就批改算分数。至于下个学期还需不需要再来给这些孩子们补课,暂时还没有说定。不过郁辞心里其实还是有数的,下半年国内外比赛一项接一项,恐怕是不会再有时间用来补课了。就算小孩儿们还需要补课,薛忱和邹睿肯定是不会再来“补补脑子”了。

虽然有点儿可惜,本来就不多的见面机会很快就要一下子骤然减少了,但…郁辞还是希望他们能在赛场上走得更远。

中午还是在食堂吃的午饭,临走的时候薛忱却硬是厚着脸皮一起挤上了车,美其名曰“跟郁辞进城补课,方便她加完班后回家”,他晚上自己回来就行,很是体贴。

唐晏清看了他几眼,见郁辞显然并不反对,也没有说什么。

郁辞带着他在一中附近下了车,想了想,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这里环境不错,我有时候会在这里画稿子,吃点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两人都背了个双肩包,看着就和附近常有来往的学生没什么区别。一坐下,又是从包里就掏出了练习卷,简直就和周围浑然一体、半点都不引人注目。

两人倒真是来补课的。

薛忱把上回的练习卷都做完了,郁辞看了眼,其实他的英语还挺不错的,只是常年不做题、许多语法都忘了,最近补课拎了一拎,很快就回想起来了不少。

何指导的意思,她是明白的。考卷的难度要把握好,既不能太简单让两人不当回事儿,要长长教训、真的学点儿东西;也不能太难了真的不让他们去参加比赛。邹睿和薛忱多半也明白,不过既然题目都做了,不讲解完,就连做题的时间都是浪费了的。

郁辞给薛忱讲完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四点了。薛忱把原本空着不会做的最后一题补完了,抬头就见郁辞正端着杯子喝咖啡。

她捧着杯子低着头,屋里的灯光和窗外的阳光交织着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温柔和暖意。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急脾气、总是容易被情绪左右,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看到她,他就觉得整个人都安心了下来。

就像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虽然被她笑得紧张结巴,可是…原本受罚的低落好像一下子就忘记了。

就像现在,简直有点…不想回去队里。

郁辞点的是一杯玛奇朵,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时候,唇边沾了一圈淡淡的奶泡。

郁辞倒是也知道躲不掉这个结局,放下杯子就去找纸巾,却忽然觉得唇角被什么轻轻地蹭了一下。

愣了愣,她侧过头看薛忱。

薛忱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她唇边沾了奶泡,鬼使神差地就伸了手过去替她擦。

两人都沉默着对视了两秒。

薛忱收回了手。

郁辞用纸巾擦干净了自己的嘴唇。

然后她就听见薛忱喊了她一声:

“郁辞。”

郁辞应了一声:“嗯?”

“我再下周就要出国打公开赛了。”薛忱抓了抓头发,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等回来估计就要各自回省队训练、准备全运会,全运会打完还有乒超联赛,也是到处跑。”

郁辞安静地听他掰着手指头数自己接下来半年的行程安排,适时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心里却像是忽然有了某种预感。

薛忱顿了顿,又接着说:“估计挺长时间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我有点紧张。”

郁辞忽然笑了。

她一笑,薛忱像是更紧张了,却也忍不住跟着傻笑:“那个,我还没拿过男单的世界冠军。你…会不会嫌弃我?”

第二十一章

补课·五

还是一副少年的眉眼和意气,眼底带着紧张、忐忑和害羞,唯独没有退缩。

六月下旬的下午,阳光已经初俱了夏天的耀眼,却还是不及他眼睛里的星辰来得明亮。

郁辞没有回答,却反问他:“你是世界排名第五、奥运冠军,走到国外也哪都有球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那你嫌弃我吗?”

薛忱呆了一下。

在他的意识里,郁辞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聪明有文化、还会画画…反正心上人什么都好,从来没想过还能存在“被嫌弃”这个命题的。

他一下子居然没能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啊?”了一声就不说话了,直到听到了一声清哼的鼻音,这才终于回过了神来,猛摇脑袋:“不嫌弃!不嫌弃!”

郁辞撑着脸颊斜斜一眼悠悠看了过来。

他又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又有什么歧义,听起来仿佛是她真有什么不如自己的、他才回答不嫌弃,赶紧磕磕巴巴地努力解释:“不是,你有什么能被嫌弃的?我想都没想过!”

他越急就越磕巴,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

郁辞盯着他强装镇定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其实她觊觎他的头顶很久了,每次他坐着抬头对着她傻笑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脑袋。只是以前没有说破,总是一忍再忍,现在好像应该是…终于可以不用再忍了吧?

掌心下的短发毛茸茸的,稍稍有些扎手,手感却意外地不错。郁辞揉了两下弄乱了他的头发,薛忱刷的一下连脖子都红了,却又像是被摸顺了毛,一下子就松了口气、不再急着语无伦次地解释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他甚至还又低了低头让她手不用抬得那么高那么费力,像是生怕她摸两下累了就不摸了似的。

摸头杀终于也轮到他了!

好像有点理解上次肖萌那么激动的心情了。

有一种在她平时温柔的掩藏下很难见到的亲昵狡黠。,好像一下子就卸下了所有的客套,把他拉进了她的领地。

郁辞摸了两下就停了。

薛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整张脸上就差写着“你摸我啊!怎么就不摸我了呢!”几个大字了。

郁辞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然后在他有些紧张的注视下站起了身来,从他对面的座位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凑过来替他整理头发:“把你发型都弄乱了。”

“没事儿!”薛忱猛摇脑袋,刚刚才理顺了一点儿的头发顿时就又乱了。

郁辞到底还是笑出了声,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再晃脑袋,一边替他整理头发一边问他:“你晚上是回去吃吗?”

“晚上七点要归队,”薛忱刚想点头就已意识到自己还被按着呢,赶紧又坐稳了,“我一会儿回去吃饭。”

郁辞点了点头,见他头发已经整理好了,这才站起了身来。

薛忱仰着脑袋看她,有些茫然,显然是脑子这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地不听使唤,不知道她突然站起来是要干什么。

郁辞冲他伸手:“那时间差不多,我们也该走了吧。”

男人又愣了两秒,才慢慢消化了她话里的意思,原本兴奋的神色慢慢褪去,一下子就耷拉下了脑袋、满脸的不情愿,却还是握住了郁辞的手跟着站了起来。

站直了身子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她:“那我先送你回家吧?”

郁辞原本已经转了身要走,一听他说话又回过头来,就见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每次他一这样看她,她就觉得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拒绝不了——不过,她本来就也没想过要拒绝。

“那走吧。”薛忱听见郁辞这样回答,语气像是有些无奈,却带着笑意、显然并不反感。他一下子放下了心,随手一甩、自我感觉很是帅气地把双肩背到一边的肩膀上,跟着郁辞一起出了咖啡馆。

郁辞带着他往前走。

薛忱低头,视线落在了两人依然还交握着的手上。

她刚来伸了手拉他起来,现在好像是…忘记了把手抽回去。

薛忱偷偷看了两眼,飞快地从两人的手上移开视线、抬起头来,挺胸迈步——什么手啊牵不牵的,他也已经全忘了,怎么出门的就怎么走呗。

她的手比他小了整整一圈,被他整个都裹在掌心里。不知道是因为运动员火气旺还是天生的,他的手很暖,掌心里有将近二十年握拍养成的茧子。

嗯,手心还有点儿出汗,看来是紧张的。

郁辞用余光稍稍一瞥,就看到了身边男人昂首挺胸、望天望地就是不看手的模样,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微微偏过头去别开了眼睛,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泰然模样。

但是…硬憋着忍住不笑,真的是挺累的。

郁辞平时住的公寓就在一中附近的小区,两人穿过马路、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楼下。郁辞在楼下停了下来,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门禁:

“到了,我就住在这里。”

本来都做好了准备陪她坐坐车、聊聊天,过个半小时一小时地才送到家楼下,到时候他也差不多真该回去了。谁知道这才几句话的工夫,十分钟满了没有都不知道,这就…到了?他就要回去了?薛忱站在原地“哦”了一声,又想体贴地放她上楼,又不舍得这就道别了,纠结得直挠头发。

纠结了半天,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耷拉着脑袋恹恹地准备和心上人道别:“那我就…”

“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哎?他一开口才说了三个字就戛然而止。猛然抬头,就对上了郁辞带着笑意的视线。

脑子里有一秒钟的空白。

一秒钟后,薛忱忙不迭地猛点脑袋。

然后他觉得自己几乎像是做梦一样地恍恍惚惚地就跟着心上人进了楼、上了电梯、看郁辞开了门。直到郁辞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把他推进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就…登堂入室了?

当然,好在他没把这话问出来,不然郁老师就又该给他的成语知识补补课了。

“这是我爸爸的拖鞋,你先穿着吧。”郁辞自己换好了鞋,给他找了双拖鞋来。

薛忱下意识地换了鞋,一边又赶紧四下里张望了几眼,神色莫名地有些紧张:“你爸妈不在吧?”

他还没准备好见家长呢!什么礼物都没带!郁辞的父母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他心里挠心挠肺地担心了一大堆,换好了鞋一抬头就看见郁辞在摇着头笑:“这里离一中近,我平时上班的时候一个人住这里,周末才回去和爸妈住。”

薛忱顿时就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有些失落——想想也是,他还没到见家长的资格上呢。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郁辞问他“要不要上去喝杯茶”,这会儿上来了,郁辞还真就给他倒了杯茶。

薛忱捧着杯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一眨不眨地看着郁辞也过来坐了下来。

客厅里有一张双人沙发和一张单人沙发围着茶几摆放,他坐在那张双人沙发上,她却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她平时,总是礼貌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