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一身行头大概都是量身定制的,剪裁合身,用料挺括,衬着运动员常年训练出的身材,显得格外挺拔英气。

当然,前提是…得先忽略没扣上的西装衣扣、没翻好的衬衫衣领、急急忙忙跑得气喘吁吁甚至都出了汗的人。还有他手上提溜着的一根领带。

郁辞叹气:“怎么穿成这样就跑来了?”

“怕你等太久了,”薛忱扯了扯衣领冲她笑,“天挺热的。”

六月底七月初,当然是热的。他穿着全套西装一路跑过来,额头上都已经出了汗。

郁辞站起身来,把他正在不自在地扯着衣领的手拉下来,然后仔细地替他整理好了衬衣的衣领,又从包里找了纸巾正要递给他,手微微一顿却又转了个方向,直接就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薛忱有点脸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羞,却还是低了头让她好擦一点儿。

擦完了汗,郁辞替他把西装的扣子扣好,就见薛忱提着领带又递到了自己的跟前,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郁辞顺手接了过来,薛忱配合地低头把脖子凑了过来。

这动作熟练得,一看就是早就已经做过无数遍、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郁辞体贴地给他打好了领带,他低头喜滋滋地盯着领带看了好几眼,又把领带撩起来甩了两下,满脸的嘚瑟:“一会儿过去你看他们,肯定还在那儿排队等着打领带呢!”

还是有女朋友好!

郁辞也想起来每年世锦赛出征前的央视新闻,镜头里的男乒队员永远都在找人打领带,顿时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些好奇地问他:“都这么多年了,你们真的全都不会打领带?”

年年世锦赛出发前都穿西装,年年新闻里都是男队到处找人帮忙打领带的盛况。

“你看何,连运动员带教练都做二十几年了也没见他学会打领带。”薛忱满脸的不以为耻、坚决向主教练学习,“反正大家都不会,年年最后也总能戴上,最多就是排个队多等会儿。”

反正每年也就这么一两次,等会儿就等会儿呗也没啥大不了的。

不过今年不一样了!女朋友给他一个人打领带了!

忱哥:我有女朋友我可以不会打领带,你们单身狗不会打领带是不是傻?

第22章 恋爱·二

第二十四章

恋爱·二

薛忱一个人在那儿傻乐,虽然没说出来,但郁辞一看他那嘚瑟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眼看着他都快把一条崭新的领带给撩皱了,郁辞赶紧拍拍他的手让他把领带放开。

薛忱就跟个有多动症的小学生似的半点都站不住,松了手又站在原地左摇右晃。郁辞简直是拿他没办法,拽了拽他的领带才让他稍稍安分了一些。

郁辞仔细地替他整理好了领带和衬衫衣领,顺手又抚平了他西装肩膀上的皱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身上的肌肉都被西装和长裤包裹得严严实实,匀称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倒是比平时斯文了许多。

郁辞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很快郁辞就意识到自己刚才又是做了白工——薛忱摸了摸后脑勺笑了一下,又凑过来揽住了她。

大热天的,贴着么紧也不怕出汗。

郁辞侧过头斜斜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在看他,让她一下子就望进了他的双眼里。

一双永远都明亮得像是带着星星的眼睛。

郁辞依稀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映着自己。

只有自己。

郁辞总觉得他还是个少年,并不是因为觉得他幼稚——尽管他很多时候也确实总有些傻气。

是因为他单纯。

在球场上的时候,他单纯地只想要把球打好、把球打赢。

喜欢她的时候,他单纯地只看得到她。

郁辞以前从来没想过会交这样一个男朋友——不够成熟、感情用事,甚至…还常常让她觉得不省心。

可是只要他一笑起来,仿佛就点亮了整个世界,让她日复一日、早就没有太多新意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得生动了起来。

郁辞迟迟没有说话,薛忱被她看得有些脸红,心里却又忍不住地雀跃起来,收紧了手臂喊她:“郁辞,你会想我吗?”

“会的。”郁辞回过神来,轻轻捏了捏他有些发红的脸,语气里还带着亲昵的笑意、却又像是有几分近乎许诺的郑重,“我也会看比赛的。”

如果可以,今后他的每一场比赛她都会认认真真地看完。

那是他的战场,他奋斗的世界。

得到了意外承诺的薛忱喜不自禁地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女朋友的。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薛忱集合出发的时间却就快要到了。郁辞虽然心里也很舍不得,却还是示意他放开自己,最后替他又把衣服都整理了一遍,和他一起去了大门口。

还没走到呢,郁辞远远地就看见男队的队员们不论年纪大小,个个手里都提着一条领带、焦头烂额地找人帮忙。

薛忱跟她说了,整个男队就只有领队一个人会打领带。果不其然,这会儿都排着队眼巴巴地看着领队呢。

尽管早就已经在新闻里看过多次了,可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郁辞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国乒队管得很严,女朋友是不允许带到队里来的。郁辞这次过来,也不是因为是“家属”,而是完全出于公事。虽然老何并不严禁队员谈恋爱,但两人也不好太过高调。走到了远远能看到大门的地方,薛忱就算是再依依不舍,也只能和郁辞挥手告别、归队准备一起出发。

磨磨蹭蹭地转了身,薛忱地脚步又顿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

“怎么了?”郁辞原本是站在原地目送他,视线都还没有移开,没想到他猛然回头、又撞了个正着。

薛忱好像是都忘了脚上还穿着皮鞋,还当平时穿着运动鞋似的蹭蹭蹭就跑了回来。

一溜烟跑回到郁辞跟前站定了,他眨了眨眼睛、眼巴巴地盯着郁辞看,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郁辞看了眼大门口,温声催促他:“再不过去要迟到了。”

“我要走了。”薛忱犹豫了一秒,到底还是没能抵过心里的小算盘,凑过来小声问她,“你…给我加个油?”

他一边说,一边还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满脸的期待和忐忑。

又想要加油,却又指自己的脸——郁辞简直不知道该说他小心眼儿不少,还是单纯得可爱。她也不说话,伸手捏了捏他指着的地方。

薛忱的眼里一下子就染上了几分失望,刚要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却又一下子僵住了。

郁辞捏完他的脸,都不等他反应,顺势就凑了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听见她温柔的声音带着笑在自己耳边响起:“比赛加油。”

然后…

然后他就被女朋友推了出去、被赶着去门口集合了。

门口排着队打领带的人看着姗姗来迟的薛忱都愣了一下:“厉害了我的忱哥,居然一声不响就学会打领带了!”

而且衣服还穿得特整齐,乍一眼看过去还挺人摸狗样的。

回答他们的是薛忱抬头挺胸、一个劲傻笑着的嘚瑟脸。

已经看透了全部实情的邹睿抬头看天,在心里认真思考着什么时候得和队友们一起把竹马打一顿才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接下来一周就是一中的期末考试,周三的下午郁辞接到了薛忱起飞前在机场打来的电话。

叮嘱了他注意安全、好好比赛,郁辞就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了期末的忙碌之中。

这次的几站公开赛都不远,日本韩国朝鲜,时差都不大,偶尔晚上薛忱还能和郁辞发发微信。不知道是不是临出前郁辞的加油格外有效,这次薛忱的状态一直很不错,出发不久的日本公开赛上拿了个男单的冠军。

尽管这并不是他职业生涯里的第一个公开赛男单冠军,但单打的冠军对于薛忱来说总是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更何况,这也是世锦赛决赛失利、饱受媒体质疑之后,他参加的第一场比赛。

虽然公开赛的分量有限,但这一次中国队也是主力尽出,这个冠军的含金量让人无法忽视,无疑是他对媒体质疑的一个有力回应。

日本站的比赛结束之后,没两天就是韩国公开赛。在薛忱带着日本站男单冠军的头衔奔赴韩国继续征战的时候,郁辞…正在旅游采风。

嗯,她的暑假开始了。

薛忱对女朋友不顾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逍遥快活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支持。

“你一个人注意安全。”薛忱晚上和她视频的时候,难得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不要随便理别人的搭讪。”

也不知道这话里的重点,到底是注意安全,还是不要理会搭讪。

不过不管重点是哪一个,郁辞都笑着答应了,然后就见那头他撑着下巴、神色间像是有些好奇:“我还没旅游过呢。”

郁辞一愣。

薛忱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依然还在就着这个话题闲聊:“老是没时间出去逛,等以后什么时候我退役了,你旅游也带上我呗?”

郁辞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去过那么多的国家和城市,可每一次都是行色匆匆。乒乓球赛事频繁而密集,他又是身兼单打和双打两项,一天两三场比赛都是常事。打完了比赛,很快就又得奔赴下一站…哪里有多少时间出去旅游娱乐?

能有那么几顿在外面一起吃吃宵夜,大概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放松了。

他打了将近二十年球,征战过无数个城市,却从来都没有旅游过。

他说起的时候,眼里有着纯然的好奇和向往,却并没有什么遗憾阴霾,却在说到“退役”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

郁辞很难想象,一个正在当打之年的运动员,提起退役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愿去想,还是坦然畅想?

她不知道,她也没有追问,只是笑着点点头,认真地答应他:“等你有空,我带你出去旅游。”

得到了许诺的薛忱顿时就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之后的两站公开赛,薛忱一个拿了亚军、一个止步四强,不过双打倒是都拿了冠军,算是不功不过、发挥正常。

七月下旬的时候中国队回了国,不过训练依然紧张,郁辞也已经旅游回来、忙着赶稿子,两人也始终没能有什么机会见面。

八月,国际乒联职业巡回赛的六大黄金赛之一、高手云集的中国公开赛拉开了帷幕。

还在放暑假的郁辞早早地就买好了比赛的门票。

这一回刚好是暑假,郁辞的时间足够充裕,一早就定好了酒店和车票。

比赛的第一天照旧还是预选赛,郁辞是在公开赛的第二天上午到的,不慌不忙地收拾了一下随身的行李、简单地吃了午饭,下午三点去看了男子双打的第一轮比赛。

这次公开赛,薛忱的双打搭档并不是邹睿,而是换成了周毅——全运会快到了,邹睿嫌弃地挥挥手抛开了竹马、找和自己一个省队的队友联络感情去了。

薛忱和周毅也算是老搭档了,薛忱第一次拿伊朗杯时候的搭档就是周毅。虽然这几年两人很少在大赛中搭档双打,但平时在队内两人也时常一起训练,并不缺少默契。双打的第一轮,两人意料之中地以四比零轻松拿下了比赛,看台上的郁辞却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头。

刚才,应该不是她眼花看错了吧?薛忱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比赛途中按了好几次肩膀。

郁辞回想了一下比赛时薛忱还算轻松的神色,摇摇头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却又还是忍不住总有些担心。

厉害了word忱哥,你再塞狗粮很快就要被队友打死了你知道吗?

第23章 恋爱·三

第二十五章

恋爱·三

郁辞这回的座位没有上回世锦赛第一轮的时候那样显眼,薛忱从场上下来擦了擦汗,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后神色却显得有些失望,显然是并没有找到郁辞的身影。他接下来还有比赛要打,郁辞怕打扰他的休息和状态,只是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看了比赛,却并没有去找他。

其实郁辞心里还是担心,发微信的时候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提了一句他的肩膀。

毫不意外地,就和每一次提起肩上的时候一样,他笑嘻嘻地一句“你放心,没事儿!”就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了。

郁辞说不上自己听完到底是放心了还是更担心了,却也不再多问,只是温声叮嘱他注意休息、比赛加油。

几乎每个运动员都有伤病,大概也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懂得该怎么应对。更何况,也不一定真的是肩伤发作了呢?

郁辞安慰着自己不要多想,专心地看比赛给薛忱加油。

郁辞到的第三天、也就是公开赛的第四天,薛忱在双打的半决赛里和邹睿狭路相逢。

开场薛忱和周毅先下两局,大比分打成了二比零。

周毅目前最新的世界排名是在第二,积分和榜首的邹睿咬得很紧,两人交手的记录里胜负算是五五对开,很难分出绝对的高下。国乒总是爱推双子星,两人俨然就是这一代的双子星,统治了各大赛事的男单项目。薛忱之前的几站公开赛和世锦赛成绩都不错,这个月的排名刚刚上升了一位,目前是世界第四。他的单打虽然比起世界前二的队友们略逊一筹,但也是国家队的绝对主力,更何况他的双打就是在世界乒坛都多有赞誉。

而相比起这三个几乎可以说是站在乒坛巅峰的队友,场上的第四人则要显得稍稍逊色一些。邹睿这回的搭档是同出一个省队的队友,世界排名还在十名开外。

综合双方实力来说,薛忱和周毅无疑是要略占上风的。事实上,这一次没有了薛忱邹睿的搭档,薛忱和周毅这一组显然就是最被看好能双打夺冠的一队。

开场连下两局并不算是出人意料,到了第三局,邹睿和搭档似乎是开始慢慢进入状态了。双方都是队友,对对手都有着足够的了解,邹睿又是出了名的精于算球,只要一有机会,就专挑着薛忱的反手打。

周毅虽然也是以正手闻名,但技术上并没有明显弱点。薛忱就不同了,反手平时打外战还行,打队友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更何况…

薛忱一旦输球多了,会急。急了以后,他就会乱。

第三局,薛忱反手位接连丢球,输了一局。

这局最后一个球出界的时候,郁辞看见他愤愤地跺了一下脚、不太严重地摔了一下球拍。

第四局很快开始。

对方专打薛忱的反手位,但薛忱和周毅也不会傻得每次都给他们机会。双方都调整了战术和节奏,比分交替上升,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胶着了起来。

郁辞这回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自己多想了,她甚至都已经听到附近的观众也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了起来——

薛忱按肩膀的次数明显地增加了。

胶着的战局和频繁的多板相持显然给他的肩膀造成了更大的负担。

郁辞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手机,紧紧地盯着球台。

第四第五局,双方各拿一局,大比分三比二。

局间擦汗的时候,郁辞看到薛忱拉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有些隐忍。

但第六局,他依然打得凶狠,就像以前的每一次比赛,仿佛总带着一种不要命的气势。

比分依然胶着。

十比九,薛忱一板倒地爆冲,到底还是拿下了这场比赛,进入最终的决赛。

郁辞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薛忱在最后的倒地冲后,没能像平时一样帅气又灵活地跃回身。

他坐在地上揉了揉肩膀。

已经和裁判握完了手的邹睿走过来,顺势伸了手握住他、拉了他一把。

薛忱站起身来,动了动自己的肩膀,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和周毅击了个掌,又去和裁判握手。

郁辞叹了口气,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天晚上,是男子单打的四分之一决赛,薛忱的对手是苏望。

苏望在此之前几乎已经拿过了所有青年大赛的冠军,如果没有意外,他恐怕就是男乒下一代的领军人物无疑。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公开赛。

初次参赛的苏望表现可圈可点,从预选赛一路打进八强都没有出现过太惊险的场面。第二轮的时候他也遇到了世界排名前十的国外选手,四比二赢得不算轻松,但也没给他造成太大的阻碍。

既是队友还是室友,但这场四分之一决赛打得并不温和。

比分从第一局开始就咬得非常紧,薛忱大比分三比二暂时领先,可局内甚至还打出过十四比十二的小分。

第六局,比分七平的时候,薛忱连续几板扣杀终于拿下一分,八比七领先他却伸手叫了一个暂停。

郁辞看见他用力地揉着肩膀,用毛巾大力地擦着脸上的汗。

回到球台前的时候,苏望似乎是下意识地往他身边走了几步、脸上写满了担心。刚走两步就被薛忱瞪了一眼,最终还是回到了球台的对面。

比赛继续。

短暂的暂停看起来并没有给薛忱带来多少喘息和休息的机会,之后的几个球他的状态始终不是很好,八比十一输了这一局。这样的状态甚至一直延续到了最后的决胜局,最后一个球苏望给了他一个反手大角度,他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赶上了,却没能救下这个球。

球拍已经触到了球,但他的手抖了一下,球已经飞了出去。

六比十一,三比四,止步八强。

薛忱看起来有些懊恼,甩了甩手臂。苏望过来和他握手,少年犹有稚气的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心和自责。薛忱和他击了个掌,满不在乎地勾着他的肩膀一起离了场。

决赛,在公开赛最后一天的晚上。

虽然单打止步前八,但薛忱还有双打的决赛——苏望在半决赛里输给了周毅,男单决赛的双方是邹睿和周毅。

今天站在赛场上的薛忱看起来还是和平时一样好动,上场前放毛巾的时候还在和同为队友的比赛对手嘻嘻哈哈地说笑,看起来并不相识伤病缠身的模样,状态不错。

郁辞稍稍安心了一些。

毕竟是决赛,这一晚的观众人数比起前两天都有明显的增加,每球间隙的加油声也此起彼伏、显得格外有气势。

单很快,郁辞又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因为她发现薛忱的肩膀并没有好。

打到第二局的时候他就开始频频捂肩,有好几个球大概是牵动了肩膀、球拍都已经够到了球却还是没能救下来。

郁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希望比赛快一点结束、让他能好好回去休息,还是希望他能多拼一会儿、拿下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