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得…根本看不出和昨晚喝多了耍起酒疯来又哭又闹的是一个人。

薛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郁辞正在盛早饭。她煮了些粥,又怕薛忱平时运动量大吃不饱,还特地蒸了两个包子——幸好她前天刚从超市补了不少存粮回来,不然恐怕今天薛忱就只能就着咸菜喝白粥了。

薛忱难得安分地在桌前坐定了,一声不吭地闷着头吃早饭。吃了两口,还偷偷抬起头看她两眼,然后再继续吃…像是就着她下饭似的。郁辞对此也只当不知道,不紧不慢地喝着粥。

气氛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让人坐立不安,除了薛忱闷头大口喝粥的声音、再也没有别的声响了。

薛忱第一个放下筷子和已经空了的大碗。他平时本来就跟多动症儿童似的怎么也坐不住,这会儿越发有些焦虑不安,一边坐在桌前、耷拉着脑袋偷偷用余光去看郁辞,一边在桌子底下玩自己的手指。

那模样,看起来活像是做错了事、等着挨自己骂的学生,简直一模一样、半点都没有不同。

郁辞很快也吃完放下了碗筷,站起来收拾桌子。原本还在玩手指的薛忱刷的一下也站了起来、抢在她前面飞快地收拾掉了桌上的碗筷、甚至都还端到厨房里抢着洗干净了。

他洗完碗沾了一手的水、习惯性地甩了两下,很快就被一只比自己小上了一整圈的手握住,然后又拿了擦手巾来、慢慢地把他两只手上的水都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那双手这才又再一次握住了他。

薛忱用力地反握住她,稍稍低头,立时就对上了郁辞的视线。

他条件反射地冲她笑了一下。

“我昨天给苏望打过电话,他说何指导昨晚来查房,让你今天去找他。”郁辞看着他,终于开口说了这个早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话,“你是先回去、向何指导解释清楚,还是…我们先谈谈?”

薛忱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郁辞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几乎有些恳求的意味。

如果是平时,郁辞知道自己一定早就心软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愿意点头,可唯独这一次,不可以。

郁辞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和他对视。

“反正都发现我不在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好一会儿,薛忱才听到自己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那就…谈谈吧。”

郁辞点点头,拉着他又回到沙发前坐下,折回身又给他倒了杯开水、放到他跟前——薛忱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直到捧着杯子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刚刚表白、满心的忐忑和雀跃,现在他们是情侣,他却几乎有些惶恐不安。

郁辞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声音温和:“我刚刚请了半天假,我想足够我们好好谈谈了。”

薛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又沉默了下来。好在郁辞的耐心一直不错,也不催他什么,就这么喝着茶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这才见他习惯性地伸手挠了挠头。

“我联赛…打得不是太好,其实也还行吧、马马虎虎。俱乐部就对我有点想法,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花了不少钱,总是奔着成绩去的。”薛忱想了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老何也来看过两场。后来打公开赛,日本回来的路上老何问我…想不想打奥运。”

“我说当然想了,老何说…”

薛忱说到这里,又停顿下来、沉默了一会儿。

他还记得那天打完日本公开赛,何指导叫他过去,问他还想不想打两年后的奥运。

没有哪个运动员会不想打奥运,哪怕是队里还排不上主力的队友们心里都难免有这样的念想,更别说本来就离奥运近在咫尺的薛忱。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取消了双打,奥运只有三个名额,再加一个团体候补。没有意外的话,候补基本也没有上场的机会。”老何那时候只是问他,“你觉得你现在的情况,三个名额里能上吗?”

薛忱迟疑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说不好。”

顿了顿,他又低着头补了一句:“有点难吧。”

其实,状态如何、技术水平和别人有多少差距,没有谁比运动员自己更清楚的了。

“你知道就好。”何指导有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却还是渐渐温和下来,“这阵子我和老徐也谈过你。”

徐指导,是薛忱俱乐部的教练,也是省队的主教练。当年就是他,把还是个孩子的薛忱选进省队、又一手培养起来送进了国家队,哪怕他几次受罚被退回省队,徐指导也始终没有放弃过他。

“你最近,一个是伤病反复,一个是…心思没全放在打球上。”何指导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瞪了薛忱。薛忱抓了抓头发,有些心虚,还没来得及像平时那样在师父面前嬉皮笑脸地扯皮几句糊弄过去,就一下子被老何的下一句话给震在了原地、一瞬间就懵了。

“还有两年不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要是还想打奥运,我希望你能把别的事情都先放一放。抓紧最后两年什么都不想、就一门心思往死里练,只要反手技术上来、心态放好,什么都有可能。”

“何指导说…”薛忱平时总是“老何老何”叫得没大没小、要不就是张口就叫“师父”,这时候一边回想着,一边难得认真地叫着“何指导”,“他希望…我能专心打球,其他的都先放一放,和你…分手。”

一句话,断断续续了好几次,才终于万分艰难地说完了。

“你是什么脾气,我清楚,你自己更清楚。急脾气,情绪上来就管不住自己,先不说你天天想着和女朋友谈恋爱,要是比赛前和女朋友有点什么事,你敢保证不会影响比赛?再说,你抓紧训练,一年也见不了两次面,对她也不一定是好事。”

何指导是这样和他分析的。

其实他知道师父说的都对。

如果说,是周毅或者邹睿谈恋爱,大概老何就不会这么担心。但是他…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甚至所有人都知道,他从来都就是容易感情用事,所以在场上总是容易急躁、把握不好稳和狠的平衡。

更何况郁辞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太大。

师父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取消双打已经是定局,你还有潜力,打不出来可惜了。我不逼你,你再好好想想。我和老杨的意思,都是希望你能再拼一拼。运动员的时间,真的太短了。”

那天的谈话,最后是以何指导这样的一句话作为结尾而告终的。

其实何指导的本意是希望他能尽快下决定、定下心来好好打球的——毕竟时间实在是不多了,就算他现在马上就抛开一切往死里训练,最后也仅仅不过是“有希望”而已。

但他好像有些错估了这段感情在薛忱心里的分量。

薛忱回去以后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几乎是有些浑浑噩噩地打完了中国公开赛。公开赛的状态差得有目共睹,薛忱越发低落和茫然,回到俱乐部之后几乎是有些恶性循环,越急越紧张、越是打不好,越是打不好就越是低落。再加上伤病虽然没有严重爆发,却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彻底消停…一直到世界杯,他也始终没能彻底作出决定。

其实后来世界杯回来,他也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过…反正他现在这样也算是有块奥运金牌了,单打的希望也就那样了,打不出来就打不出来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何指导说得都对,但他不想和郁辞分手,他预想过自己以后打出来或是没打出来,可不管是那一种,未来的设想里,他身边都有郁辞。他不想分手,连想一想都不愿意。

连月的状态不佳让他的名字从亚运会的名单上被划去。

其实最初做陪练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心里不平衡的。真的要说有区别,也不过就是…平时训练和练习赛都在场内最中间的几个球台,现在换到了边缘的球台,他才知道原来场边的空调风打得那么大、吹得球几乎都有些不稳。

他们几个主力总是用着最中间的几张球台,为了不让空调吹出的风影响到球,中间没有放任何空调。而为了保持温度的适宜,就只能将场边的空调都开到最大。

但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薛忱那时候还是每天乐呵呵地去场馆,尽职尽责地陪参赛的队友们训练。

一直到比赛真正到来的时候。

他坐在场下——连替补席都不是,只是单纯地坐在观众席上,静静地看着队友们一场又一场的比赛,给他们加油呐喊。

像是个局外人。

最后一场比赛结束了之后,全队所有人在一起喝酒庆功。回到房间,冲澡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哭了。

他还是想上场、想比赛、想打奥运。

打不了比赛,他比死还难受。

他还想打奥运,想做三个人之一,甚至…还想做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人。

他几乎是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开始反反复复地想何指导的话。

其实何指导还是太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他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如果强按着他要他分手,那多半反而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死顶着不肯放手;可如果只是分析利弊,让他自己“再好好想想”,那么他多半…就真的会好好想想。

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做出抉择,回国的第一个晚上,熟门熟路地偷溜出了训练中心,一个人喝了酒,鬼使神差地就到了郁辞的门口。

“我想见你,又…不敢见你。”所以他坐在公寓的门口,不敢敲门,更不敢拿钥匙开门。

薛忱的眼睛有点发红,赶紧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视线飘忽得根本不敢和郁辞对视。

怪不得前阵子他看自己的时候总是带着惶恐和不安,怪不得他总是一口一个“媳妇儿”,怪不得他状态低落了这么久…昨晚看着他边哭边絮絮叨叨地重复着“我喜欢你”和“我想打奥运”时候隐约的预感果然都成真了。

薛忱以为郁辞会生气、或者会震惊、又或者会难过…但可能是因为昨晚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温和地问着他最后的决定:

“队里希望你和我分手,那么你呢?”

“我…”薛忱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半夜冒着被罚的风险偷跑出来,究竟是想要和郁辞说些什么。可能他只是想看看她——每当情绪起伏、心乱如麻的时候,只要一看到郁辞,他就会莫名地安心下来。

但这一次,好像不那么管用了。

郁辞忽然凑过来抱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温声安抚着:“其实何指导说得都对。不管你最后做什么决定,都没有错。”

薛忱用力地回抱住她。

郁辞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却很快又稍稍挣开了一些,看着他笑了笑:“总要做决定的。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欢拖拖拉拉了吗?不管决定怎么样,都早点回去吧,希望何指导不要罚得太重。”

“郁辞…”薛忱哑着嗓子喊她,有些不敢看她,“我、我想打奥运。”

郁辞怔了一下,笑了起来:“我知道。”

郁辞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伸手轻轻揉了揉,微微推开他、退开了几分,慢慢地站起身来。

“我也一直都相信,你能办到。”她笑着转身,动作间却还是难免有些仓皇,刚走了一步、却又猛然被人扣住了手腕。

“我还没说完!”薛忱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死死地扣着他的手腕、盯着她的背影、呼吸有些急促,“郁辞,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更少、一年就见一两次、聊天的时候也不多…你愿不愿意还做我女朋友?”

其实虽然现在的训练和比赛也很繁忙,但联赛的时候薛忱偶尔会偷跑出来看她、平时在国家队的周日也能出来和她约会。如果真要像他说的那样一年只见一两次…别说是郁辞,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无法想象。可哪怕是觉得心虚、觉得没有脸开口,他却也还是忍不住带着最后的一点希望问她:

“我想打奥运,我想拿男单冠军,可是我也不想分手。我会专心训练,我去和老何说,往死里练我、我什么其他的也不想,那能不能…也不要分手?”

他说到最后,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这几天的体育界…看得我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写的情节比起现实真是小儿科_(:з」∠)_

第50章 决定·二

第五十二章

决定·二

郁辞回过头,就见薛忱一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涨得通红,急得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完全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死死地盯着自己、看起来几乎像是马上就会哭出来似的。

郁辞忽然想起昨晚他抱着自己、一边哭一边翻来覆去地念叨着“我想打奥运”的模样。昨晚那时候看不见他的脸和表情,只能感觉到眼泪落在自己皮肤上的时候,烫得几乎有些灼人。

她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说话,既不点头说好也不摇头拒绝。薛忱一下子就慌了,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一双好看的眼睛早就已经是通红的,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任何立场要求郁辞点头,只能紧紧地盯着她、连眨一眨眼睛都不舍得。

“我其实很生气。”郁辞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了。

可她这一开口,却让薛忱本来就满是惶恐的心一下子就跌落到了谷底。

薛忱耷拉下了脑袋,扣着郁辞手腕的手犹豫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没有舍得放开。

郁辞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低落,紧接着就继续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薛忱觉得郁辞该生气的原因实在太多,他一时间简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无措和不安。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刚刚闯了祸、耷拉着脑袋心虚紧张的少年——郁辞实在是对这样的薛忱没脾气,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轻声叹气:

“去年也是中国公开赛的时候,你说,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让我瞎担心。”

薛忱被她一说,顿时也想起来去年中国公开赛、他肩伤发作后郁辞来看自己的情景,自然也飞快地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一下子就心虚了。可心虚了没一会儿,他像是突然间就智商上线了、一下子回过味来郁辞这话里的意思,蹭地一步跨到郁辞跟前、张口就忙不迭认错:

“媳妇儿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郁辞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她是担心他、气他瞒着她,而不是生气他想过分手、或者是现在硬拉着她不让分手吗?

他这会儿倒是脑子转的飞快,一副虚心认错、可怜巴巴的模样。郁辞有些好笑,却又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为他揪心紧张的心情,忍不住没好气伸手点了点他:“我还生气你不守纪律、自暴自弃,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抓紧时间、一门心思好好打球,要是真把自己作死了,我看你以后上哪哭去!”

郁辞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没彻底落下,猝不及防就已经被人抱了个满怀。薛忱像是从她的话里已经彻底读出了什么隐藏的意味,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蹭她:“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终于又笑得像是个飞扬跳脱的少年,可细看之下眼眶却依然还是通红的。

“又哭又笑的,也不嫌丢人。”郁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又被他闹得忍不住想笑。可看着他这一幅几乎欣喜若狂的模样,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地心酸气来——心情太过复杂,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稍稍别过头不让薛忱看到自己脸上的心疼、抬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鼻子,好半天才又伸手回抱住他、声音和神色都渐渐柔和了下来:

“还有两年不到,你要再加把劲啊。我不是说过吗,你好好打球,我又不会跑的。”

“我就是觉得…”薛忱终于也敛去了脸上嬉皮笑脸的模样,声音难得地有些低沉,“对你特别不公平。”

一年也见不了她几面,生病的时候不能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节日的时候不能亲手送礼物,平时不能陪她逛街吃饭…他有什么脸说“能不能不分手”?可他还是腆着脸开了这个口——他不敢想象,在以后的日子里、将来的规划里,如果没有这个只要看一眼就能让他异常安心的人,他该怎么办。

“有什么不公平的?”郁辞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语气里满是嫌弃,“其实我也挺忙的,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搭理你。”

薛忱似乎是被女朋友的满脸嫌弃惊呆了,懵了一会儿才有些委屈地提出了“申请”:“那太太抽空搭理我一下呗?”

他纠结、低落、犹豫了那么久的事,现在只要郁辞一个笑、一个点头,回过头再去想想,好像突然就觉得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了。

郁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你表现吧。”

还没等薛忱抓紧时间表明自己的决心和态度,郁辞就已经紧接着又开了口、不给他半点继续撒娇的机会:“你现在,马上给我回队里去,好好跟何指导解释一下昨晚夜不归宿的事。”

还没来得及嘚瑟起来的薛忱一瞬间就蔫儿了,耷拉着脑袋恹恹地“哦”了一声,几乎是被郁辞一路推到了门口的。

他一只脚都已经跨到门外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缩了回来,赶在郁辞开口前回过身、一把把郁辞压在门上就吻了上去。

这个吻并不激烈,甚至都没有多深入,他只是贴着她的唇轻轻地蹭着,除了温情和歉疚、没有半点情-欲的味道。

“对不起郁辞,你再等等我,”郁辞听见他有些低沉的声音从两人相贴的唇间传来,“再等等我。”

郁辞轻声却不带犹豫地低低应了一声:“好。”

薛忱终于还是要回去了,郁辞站在门口陪他等电梯,临走前却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微微拧了拧眉头、难得有些迟疑:“你不和我分手,那何指导那里…”

“你别多想,”薛忱拍胸口,“我去和老何说,没事儿!”

他临走时信心满满地拍着胸口保证,两个小时后,蔫头耷脑地站在何指导面前挨骂——

“夜不归宿还上瘾了是吧?国家队不想待了趁早收拾收拾滚蛋,队里缺了谁不是照样拿冠军?”何指导气得吹胡子瞪眼,“就你这样的,陪练我都不要!”

薛忱跟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乖乖垂着头挨训,等他骂完告一段落了,飞快地就认怂了:“师父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昨晚去见郁辞了,我都跟她说了,我保证以后一定遵守纪律、好好打球!我真知道错了!”

他最近总是恹恹地情绪低落,可这会儿哪怕是认怂、认错了,却依然难掩脸上的神采飞扬,显然是和“低落”两个字无论如何都扯不到一块儿去。老何不由得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两眼,又听他提起郁辞,神色倒是稍稍软化了一些:“说清楚,分手了?”

分手了还这么开心,这孩子该不会是伤心过度、反而傻了吧?毕竟是一手带出来的得意弟子,他当年也是过来人,太清楚运动员的恋爱有多不容易,忍不住也有些心疼。

主教练这头心里还在心疼爱徒呢,薛忱却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就摇了摇头:“没啊,我们挺好的。”

“挺好的?”老何愣了一下,顿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在桌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能抄起来砸他的,只能继续吹胡子瞪眼,“我那天都白说了是吧?行,我也不能摁着你分手,你谈恋爱去吧!”

“不是,师父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啊!”薛忱嬉皮笑脸地往师父身边蹭,“我和郁辞说好了,我好好训练打比赛,以后都不放假不休息了,你往死里训我呗。”

“不放假、不休息、往死里训?”老何“哦”了一声,“见不着人她乐意啊?”

“那可不,”薛忱仰着脸、嘚瑟得不行,“我媳妇儿说了,要想分手就两种原因:要不我出轨了,要不我不好好打球。”

“看把你给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大满贯了!”老何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找了半天终于从桌上找了包餐巾纸抄起来就“砸”他身上了。他一脸吹胡子瞪眼,心底却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虽然眼下他嘚瑟得恨不得要上天了,却怎么也比前阵子的失魂落魄看起来要顺眼多了。

薛忱笑嘻嘻地把那包没什么杀伤力的餐巾纸接住了,恭恭敬敬地放回主教练的桌上,犹豫了一下,挠挠头还是喊了他一声:

“何指导。”

他很少叫“何指导”,大多数时候不是没大没小地喊“老何”,就是嬉皮笑脸地喊“师父”。猛地一听到这三个字,老何还有些不太习惯,没好气地答应了一声。

“何指导,你再拉我一把吧。我还想继续打下去,我保证谈恋爱不会影响打球的,我犯错误、打球走神郁辞骂我骂得比你还厉害呢!”薛忱脸上已经彻底没有了嬉笑,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懊悔和恳求,“何指导,你再带我练练吧,哪怕天天加训呢!我还想打奥运,我想拿单打!我想打出来!我觉得我还能拼一拼!”

主教练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在他满心希冀和紧张的目光里,终于开了口:

“几件事。第一,以后如果谈恋爱影响成绩,要么你马上滚蛋回省队去,要么分手彻底收心。”

薛忱忙不迭点头。

“第二,昨晚夜不归宿挺厉害的啊?回去马上给我写检讨,五千字,写完前别想摸球拍,少一个字都不行。”

薛忱僵在原地,张着嘴巴有些发懵。

“第三…”

当天下午,郁辞收到了薛忱的“哭诉”:

“老何太狠了,罚我写检讨,五千字!”

郁辞还没来得及同情他呢,就听他话还没说完、飞快地又接着“哭诉”了起来:

“还罚我扫厕所,要一个礼拜呢!”

郁辞没忍住,看着手机笑出了声,笑了好一会儿后才只“冷漠”地回复了一个字:

“该。”

不虐不虐真的不虐,一切都是忱哥自己在作死[摊手.jpg]

第51章 决定·三

第五十三章

决定·三

薛忱最后真的在乒乓球馆扫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厕所。

虽然嘴上又是委屈又是哭诉,但其实不管是薛忱还是郁辞,心里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何指导这看似是罚得厉害、让薛忱丢面子了,但其实根本就是在变相地保他。

先不说其他“目无法纪”的事,单单就是“夜不归宿”这一条,薛忱也早就已经不是初犯了。去年被罚去农村 “劳动改造”,就是因为半夜偷溜出去打游戏;再往前翻翻,还能找出偷溜出去买宵夜、喝酒唱歌…之类的不良记录。

乒乓球队向来就管得严,连早上出操迟到都要受罚,更别说是夜不归宿了。

再加上屡教不改,那这性质就更加恶劣了,换了谁是主教练,都得叫他立马收拾东西、卷铺盖滚回省队去。

别看薛忱简历上“几进几出国家队”,听起来好像很酷炫很厉害、跟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似的帅得不行,其实每一次退回省队,对于运动员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当然,这几次打击再巨大再沉重,也都是薛忱自己作的、怪不了别人。要不是薛忱确实天赋出众、成绩过硬,再加上何指导爱才,别说是国家队主力、奥运冠军了,他现在能不能在省队继续待下去恐怕都要打上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