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靖州当地的驻军,举行军演,试验了下新的弩弓弩箭,各种新装备。

一来,就当练兵,万一需要他们出战,好歹武器足够熟悉,二来也是震慑。她可不信周边两国在靖州没有探子,自家王爷都安排了好些探子在人家那儿,自己的地盘也同样不安静。

虽然不知道有用还是没用,但许薇姝坐镇,总体来说,靖州这最容易乱的地方,这次没乱。

最近是每天都有各种消息传来,好的不多,许薇姝还接到一封肖氏的来信。

信中提及,京城到处流传,西北蠢蠢欲动,方容在西北勾结延国,意图谋逆,忠王已经下令,要方容尽快上折子自辩。

许薇姝:“…”

估计这会儿肖氏的信里言语还算客气,没直接说许薇姝你男人是个乱臣贼子,你要是顾忌许家颜面,速速自裁…纯粹是因为义王那边发话,说安王绝不会如此,一脸义愤填膺。

把信一收,许薇姝只当没收到,但心里还是一咯噔。

她当然不担心方容会和延国勾结,她唯一担心的,只是方容的安危。

也只有这种时候,许薇姝才觉得,她有点儿没用!

如果现在是在开皇王朝,她绝不可能就这样坐困于此,无法可想,只能等待。

那时,她拥有强大的实力,一声令下,想要什么地方的消息,都有人为她探来,想做什么,都有人前赴后继为她去做。

人生在世,要想一切顺心,必须自己有实力才行,她生而为女,好像依附旁人也无妨,可到底是…谁都不可靠!

时间一天天过去。

玉荷觉得,自家乐观的王妃,面上都有些消瘦。

外面传来的消息,也都不大好,西北终于开战,延国和大殷朝双方都派出大军,交手数次,殷朝落于下风。

没几日,更糟糕的情况出现,西北方面消息断绝,谁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很多人都担心西北军叛了大殷朝。

这消息也不是瞎猜,谁不知道大殷朝打压西北军多年,西北军众将士们哪里能不怨恨?

即使这边都打了起来,可忠王和义王还是头脑发热,依旧不管不顾。

义王甚至打出旗号,要先诛灭欺君叛国的忠王,再与延国决一死战。

许薇姝真想呵呵他一脸。

靖州离西北不远,若是延国挥军直入,战火必然要波及到这边,好多世家都很担忧,天天上安王府来寻许薇姝。

她也不好躲,只能应付,好在她不是真正的闺阁弱女,处理这个也不怎么害怕,无论谁还探问,她都大大方方地把人请入书房,让人摆出沙盘,将如今已经知道的消息情报,都在沙盘上反应出来。

可能这些不懂军事的人,听不懂许薇姝的讲解,可无疑,心里会安定很多。

这时候,要是王妃一味安抚,只说好听的,他们可能根本不信,但现在王妃镇定自若地摆事实,讲道理,也不说什么延国根本没可能突破防线的话,只说他们殷朝的战略并未失误,即便延国大军来袭,靖州也有一战之力。

如此,这些人反而镇定了。

人家王妃一个女人,撑着偌大的王府,还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逃跑,名下的产业甚至运作正常,他们怕什么!

这日,送走了那帮探消息的各大家族的族长,许薇姝松了口气,结果卢玉衡递来的茶杯。

外书房里里外外坐得都是王府的书官,文书们细细把刚才王妃讲的话都记录下来。

有宫人连忙上了点心。

一群人盯着许薇姝,目光熠熠生辉。

其实,不只是那些外人担忧,他们这些王府的下属,更加害怕,也就是这会儿,大家才真正佩服起这位王妃来。

换了他们面对眼下的局面,早就手忙脚乱,哪里还能撑到如今?

一晃眼,秋日即将过去,冬日马上就要来临。

西北那边到是传了好消息,袁琦和蒋文二人互相配合,诱敌深入,打了次伏击,消灭了延国五万先锋军,获得大胜,一口气把对方打了出去。

整个大殷朝都松了口气,振奋许多。

阿蛮还是闹着要回京,正想办法要达成愿望,然后就不用她想了,京城又传来信,那位好些人都当再也好不了,已经大半年没上朝的皇帝醒了,下令让各地闹事的藩王进京,没闹事的靖州,居然也在进京之列。

第二百一十六章 孝子

京城来传旨的宫人风尘仆仆赶到靖州,一路被顺顺当当地迎进王府。

“看座。”

许薇姝换上王妃的正装,打扮得整整齐齐,迎接天使,这位快马而来的宫人,她还认识,是万公公的干儿子,姓孙,在紫宸殿也是很有脸面的宦官。

这人到客气,见了许薇姝恭恭敬敬的,摆下香案,接了旨意,看着许薇姝面色好转,连忙道:“娘娘容禀,万岁爷身子康健,就是想念儿孙,特意召各位主子进京。”

许薇姝点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问了下宫中故旧的情况,便让玉荷塞过去个丰厚的荷包,先请他回客房安歇,才打开圣旨,又看了一遍。

圣旨应该没什么问题,大意就是安王是个孝顺皇孙,他想得厉害,特意召回京城看看,不忍心孙子夫妻分离,所以也让接安王妃进京。

来了圣旨,别的也罢了,尚不知是好还是坏,有一点儿却绝对是好事——自家男人总算是有了确切的消息。

王府上下也就松了口气。

连许薇姝也觉得身上压力骤减,不得不承认,她再好强,有些事儿也没办法代替方容,至少现在不行。

那位王爷不知怎么想的,此刻竟不在京城,反而跑到江南去了,目前正和张兰芝在一处,这是传旨的宫人透露的信息,似乎不该出错。

许薇姝琢磨着,方容应该要写信过来了,果然,当天晚上没睡多长时间,卢玉衡和徐峰两个负责值夜的。便不顾规矩,半夜把王妃叫起来。

方容的信果然送到。

很薄的一张纸,写得字儿不多,许薇姝扫了一眼就看完,笔迹有些虚软,他在信中说一切都好,江南叛乱也渐渐平定。

翁山郡王一家子。除了三公子外。已经一网成擒,如今要押送京城受审,他也会回京城。

说的本都是正事。只在信的末尾提到,当日月圆之夜,对月饮酒,忽见姝娘飘然而下。只浅酌一杯,便已是醉了…寥寥数语。隐约有相思之意。

许薇姝心里沉甸甸的,忽然也有了那么一点儿想念,忽然觉得启程去京城,若是能早日与他相见。便不算辛苦。

没两日,江南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回来,大体的叛乱被镇压。只剩下一些散兵游勇还在抵抗。

翁山郡王倒了,虽然少了一个三公子。好像翁山郡王也就有这么一个儿子能拿得出手,但此人贪花好色,又狡诈无比,实在无明主气度,估计大殷朝里那些个人精也不把他当回事儿,就是现在还闹腾的那些,也不会听从他三公子的命令。

天使驾临,皇帝陛下苏醒,靖州顿时安静多了,那只是表面上,私底下更是暗潮汹涌。

“…这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一群安王府的僚属凑在一处,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办法达成共识。

“要不然再问问王爷?”

现在能够联系上,可王爷还是一句话,听凭王妃做主,看信上字迹潦草,想必王爷那边也有什么变故,根本顾不上靖州。

按说万岁下令,那肯定要遵从,但谁知道这旨意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是忠王矫诏又怎么办?若是对方诓骗王爷王妃进京,那该如何是好?

许薇姝到是命一众宫人开始收拾东西,那些准备送去表孝心的各色礼物,总算派上用场。

僚属们不清楚,她可是很清楚,皇帝昏迷,能掌着印信的,乃是万宝泉万公公,那是皇帝的亲信,一向忠心耿耿,绝不会为忠王所用,既然传了旨意,说明皇帝是真清醒过来。

再说,虎死余威在,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忠王也不敢,何况老虎未死。

许薇姝听到消息很淡定,可外面表面平静,其实都提着一口气,谁都不知道这位皇帝会做出什么事,要是他年轻的时候,诸位大臣还能揣测他的心思,到了如今,再没人能猜得透他老人家的想法了。

又一次要回到京城,许薇姝不知为何,忽然又有点儿不愿意走。

她可是把靖州当自己的家在经营,她已经设计好了邬堡,且这一座邬堡已经在建设中。

那些只看设计图纸,就让人心动神摇的,美轮美奂的城池,她还想第一个见到,第一个住进去。

可惜皇命难违,只希望过阵子就能回来,不过封地在这儿,想必也在京城呆不太久。

许薇姝一边盯着收拾东西,一边和方容书信往来,方容的字迹还是很虚软,从字迹就看得出,大约身体不大舒服,但只要有精力写信,想必也没出太大的问题。

只是书信往来了几次,方容那边又断了消息,许薇姝觉得大概是自己要赶路,那边也忙,就没多想。

……

京城,紫宸殿

老皇帝坐在软榻上,案头燃了安魂香,这是天教的东西,香味并不浓郁,却着实管用。

万宝泉捧着铜镜,指挥两个小太监给万岁爷染头发,所有伺候的宫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那两个小太监的动作也战战兢兢。

给万岁爷染头,那是掉根头发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老皇帝却看着镜子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发呆,半晌忽然道:“万宝泉,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万宝泉吓了一跳,面上却纹丝不动,只道:“老奴到看不出来,许是万岁爷躺得时间长了些,气色不好,好好调养两日,必能调养回来。”

他这会儿可不敢随便拍马屁,如今万岁爷的脾气不好,拍马屁容易拍到马腿上。

皇帝闻言,就叹了口气:“是啊,睡得太久!”

两个宫人给万岁爷染完了头发,万宝泉又亲自伺候着给他净面,折腾完。舒舒服服地又躺回床上去,捂上棉被,闭上眼。

万宝泉还当陛下睡了,就使了个眼色,令那些宫人们都退下,自从皇帝醒来,睡眠是越发不好。屋里伺候的人。连呼吸声大了,都能惊扰到他。

却不曾想,他刚退到门口。便听皇帝忽然出声:“要义王进来吧。”

“是。”

万宝泉低声应了,就去传旨。

忠王和义王两个,现在都在外面求见,冒着寒风戳在那儿。已经站了足足两日。

一离开寝室的门,万宝泉就想。万岁先见义王,怕是心里信义王多些。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天子身边的奴才却知道,陛下病倒。忠王虽没有明着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却私下里逼迫紫宸殿的女官和宦官们,要他们取陛下的印信。

忠王的话到不错。他向来有监国之责,皇帝病重。总要有人代行朝政,没有印信却有诸多不便。

但无论如何,他这种行为着实太敏感,不是他身为人子该做的,还有义王,义王本在西北,却能第一时间听到消息返回京城,还和忠王撕破脸闹起来,皇帝恐怕也一样不高兴。

当时忠王命人以皇命为借口,宣义王进宫,又软禁了他,他想办法逃走,到是正常选择,但他竟然能从宫里逃出去,在宫里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人手,离宫后,又有禁军和各地军队的将领支持,一下子,这些都暴露,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想?

万宝泉叹了口气。

他那位陛下应该明白的,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那些皇子们年纪都老大不小了,像太子和忠王的儿子,都到了当爹的年纪,难道还真能指望他们什么都不想,也不做?

吐出口气,万宝泉进了偏厅,就见忠王和义王的气色都不怎么好,大概比皇帝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这几乎算是撕破了脸皮,连脸面功夫都懒得做,估计再做也没用。

“义王殿下,万岁请您进去。”

忠王手一颤,脸色大变。

义王的脸色也变了变,站起身,跟着万宝泉进了寝宫的门,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

“父皇,孩儿知错!”

说着,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皇帝到笑起来,笑得咳嗽了声,万宝泉连忙给他端茶润喉。

“孝儿,你到是自觉,那你说说,哪里做错了?”

“儿臣不该擅离职守,扔下西北防务。”义王这话,铿锵有力,只说这一句。

皇帝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看他,看到他脸上坦荡的神态,看着他虽然低着头,做出一副臣服的样子,其实腰背却是硬邦邦的,不肯真正弯腰。

本来,他还有些话要说,这会儿却一下子没了说话的兴致。

皇帝的位置高高在上,手掌生杀予夺的大权,当官的在任上的事情,都不会愿意让皇帝知道,大家都喜欢糊弄皇帝,也惯于糊弄皇帝,他当皇帝当得时间久了,也就不太在意这个,可自己这个儿子,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京城现在到处是传言,都在传,方容和延国有勾结,他这个儿子也表现得义愤填膺。

但皇帝自己有自己的探子,已经探听清楚,这消息是他放出去,他可能都没多想,只是很随意就这么做了,且并没有当回事儿。

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你先下去。”

义王也没多说什么,默默退下。

好半晌,皇帝忽然道:“你说,老三和老四,哪个更好些。”忠王排行第三,义王排行第四。

他这话,万宝泉只能装耳聋,没听见。

“…叫国师来。”

皇帝蠕动嘴唇,喊了一声,他的精神又有些不好,运了运气,胸口闷痛。

第二百一十七章 姑娘?

易恒捋了捋胡须,默默为皇帝诊脉,良久沉默无言。

皇帝也不催促,只是这一双眼盯着他,就让人觉得精神紧绷,喘不上气。

良久,易恒才笑道:“陛下请放心,您真是大安了,再吃两丸药,就能恢复如初。”

听了这话,皇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轻咳了两声:“那要多谢国师才是。”

易恒谦虚了几句,一低头,借机拂去额头上的冷汗,令人捧着笔墨纸砚上前,摊开纸张,挥毫泼墨。

能被册为国师的,无不是皇帝信任的道家高人。

可易恒法师总想,要是再有第二次机会,就是他师伯威逼利诱,他也不接这个位置,不伺候皇帝!

皇帝这种东西,永远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但他现在已经从那位终日闭关不出,也有底气闭关,不搭理皇上的前任国师手中,接了这块儿烫手山芋,现在皇帝召见,他就没胆子不来。

一边替陛下写丹方,易恒一边琢磨,他也要尽早抽身才好。

还有他们天教,也该收敛收敛。

虽说殷朝人都崇尚道家,可道家也不是只有天教一个教派,天教被立为国教至今,足足有二百余年,香火鼎盛,别说佛教赶不上他们,便是道家其它教派,也稍逊一筹。

现在尚且平静,可时日长久,怕要起纷争。

天教徒子徒孙众多,恐怕免不了出现良莠不齐的状况,要是弟子中出现几个仗势欺人,不懂修行的俗人,整个天教都颜面无存。偏偏越怕什么,什么事儿就偏偏发生。

和佛家也就算了,天教本也是道家一支,同样寻求大道,他是实在不想有什么龃龉产生。

近年来,好些前辈宗师都闭关的闭关,遁世的遁世。有远离红尘俗世的迹象。师父师伯们,也显少露面,当年。他师父说了好几次,说天教不是以前的天教了。

写完了药方,呈给皇帝看,皇帝显然在这方面也有些研究。点点头,显见没有不满意。

易恒暗自松了口气。刚想告辞,忽然就听皇帝开口问道:“国师,天教能断人命数,你说说看。朕还能活多久?还能做多少年的人间帝王?”

“…”

皇帝身体略略前倾:“你别糊弄朕,朕今天,就想听一句实话。不是御医们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东西,也不是万宝泉那群宦官。整天喊得什么万岁万万岁,朕又不是妖怪,也还没成仙,上哪儿去找什么万岁?”

易恒一咬牙,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他奶奶的,谁他妈的知道你还有几年的命?没准儿明天你自己喝杯凉水把自己给呛死了。

这话,他却不能说,也不敢说。

只好摆出一副沉思的脸,叹道:“回禀陛下,要说卜算之术,师门前辈们到也精通,但就是最擅长此道的苍冥法师,恐也难准确判断人之命运,臣只能说,陛下身体还算康健,若是好生保养,十年寿数,还是能保证。”

这句话吐出来,连易恒自己都佩服他自己,谁敢当着皇帝的面,这么轻描淡写地告诉人家,你有十年的命。

皇帝却笑了:“朕今年六十一,十年后七十一,在大殷朝来说,绝对算得上高寿。”

他是真高兴,脸上阴霾散尽,一点儿都没恼怒,挥挥手,就让易恒退下。

易恒离开寝宫的大门,扫了一眼那边的屏风,这会儿才有心思想,还有什么人呆在皇上的寝宫里?皇上病得如此严重,难道还有旁的心思?是哪个宠妃,能听这么私密的话。

他没看见,那不光不是个宠妃,还是个老头,只是长得仙风道骨,瞧着比易恒可有范儿得多。

皇帝请他出来,可比面对易恒时热切些,也更认真:“仙师,长春丹十年内,当真能炼制出来?”

他的语气也有些急切,声音微微颤抖,并不像以前那个总是智珠在握的皇帝。

这个被称为大师的老人家点了点头,笑道:“陛下放下,现在所有的药材都配齐了,药引子虽说难找,可陛下洪福齐天,就在五年后,便是六十年之期,到时,某自然为陛下取来。”

皇帝目中隐隐生出一丝光华,面上却镇定了些许:“没想到真有炼成的一日,先皇当年就求药不得,朕到是有了希望…说起来,还要感谢萧妃,若不是萧妃替朕请来仙师,朕不但求不到仙丹灵药,连这一劫,怕也渡不过去。”

老人笑了笑,细声叮咛道:“陛下,这长春丹,也并非什么长生不老药,当年彭祖服用了长春丹,也只得八百年的寿数,但那时的仙丹,是用仙药炼制,咱们很难寻得,且有几味药,都用了替代品,即便炼成长春丹,能延寿五十载,便算多的,再多,也不会超过八十载。”

他如此泼冷水,皇帝反而更信服,要是这老人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能长生不老什么的,他绝不会相信。

“陛下,还有一点儿,在长春丹没有炼成之前,您必须清心寡欲,也不能再在朝政上过于操劳,否则,怕是仙丹炼成,您的身体已经受不住这药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