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什么一倍两倍的这种,还算正常。不很黑心肝,真碰上到了一个地方,可着劲搜刮银钱,只为做一任官员。回头要调走的那种,借着加税的机会,自己搂个家财万贯,能逼死乡村中还算富庶的小康之家。

如今地主家里也见天担心哪天粮食没了饿肚皮,怕是和官员们随意增加赋税。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许薇姝叹了口气:“我记得方容前一阵子才说,章和与他还算谈得来,两个人刚在一块儿说靖州那边的赋税正则,废除人头税,摊丁入亩…章大人很有见地,一听就明白,还说这事儿不好办,光是要去丈量土地,就是大工程,方容邀请他去靖州那边看看情况。他都答应了,只道下次休沐就去。”

玉荷闻言叹气:“这个章大人还挺有意思,就是这死法,也太丢人!”

确实很丢人,满朝文武明面上不说,私底下一提起来都皱眉。

许薇姝如今是太孙妃,还真不好做什么,不能亲自前去吊唁,想了想,就准备了一份礼。让宝琴给章夫人送过去。

宝琴回来一提起章夫人,也是一脸唏嘘,好好一个女人,往日和许薇姝也有来往。现在丈夫一死,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模样,形如枯木,更让人难受的是婆婆整日怒骂不止,说她没用,看不住男人。竟然让男人去那种脏地方,以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

“章夫人才三十多,下半辈子可怎么过!”

玉荷心里也挺难受,摇了摇头,“章大人也真是乱来,多大人了还不懂事,留下妻小还有个寡母,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因为死的如此难看,恐怕连朝廷也嫌他丢人,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想着照顾他家里人。

许薇姝没说话,若有所思。

她印象里,章和在外的形象,的确有点儿滥、情,没少去教坊司之类的去处和朋友玩乐,不过,他因为习武,在女、色方面还是挺节制,一般也就是喝个花酒,看看歌舞,碰上有才气的女子,玩一把才子佳人的戏码,寻个红颜知己,好让自己显得风雅些。

人人都有弱点,大殷朝的男人们在这方面犯毛病的犹如过江之卿。

只是章和也算见多识广了,外面有喜欢的女人,最多也就喜欢喜欢,很少往家里带。

他家有一妻,两个小妾,两个妾还是妻子的丫鬟,怀孕之后主动给他纳的。

以眼下的标准,章和不算洁身自好,也颇为自律,没成想会落得如此凄惨。

虽然是一件惨事,可在许薇姝他们看来,也就是一桩新闻,看一看,唏嘘几句,送上份厚礼也就是了,就和在现代,大家伙知道哪个什么认识的熟人过世,最多也就唏嘘几句,去吊唁一下,关系再好的,还有组织一次捐款,也好让人家的妻儿老小生活得更好一点儿。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可做了,估计过个十天半个月,这人就不会再被频频提起。

却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还有后续,而且烧到方容的头上去了。

章夫人竟然状告太孙,说是认为章和之死,与太孙有关!说的还言之凿凿,声称有确实的证据。

消息不知为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京城。

许薇姝也是第一时间就听到这个,立马傻眼,满头雾水。

东宫顿时乱作一团。

连皇帝也被惊动了,想不惊动都难,因为章和这事儿有点儿丢人,万岁爷特意让他的亲信,大太监郑峰协同京兆尹私下里秘密处置,不要惊动外人,结果章夫人去告状,就撞到郑峰头上了。

郑公公当时就恨不得自己是瞎子聋子!

按照规矩,以卑告尊,先打三十大板,还要滚过钉板。

这个章夫人咬着牙,疼晕过去三回,愣是全忍了下来,不过,这事儿也有规矩,打人的时候下手不能没轻没重,要是人死了,打人的也要受罚。

当然,如果人必须死,那拼了受罚,人也活不了。

可章夫人却好好活下赖,还把事儿闹到皇帝面前,如今连文武百官也知道此事。

紫宸殿

郑峰老老实实立在门口,案卷呈到御前,皇帝眉头紧蹙,脸色不大好看。

他三天没上朝,正和孙神医讨论怎么养生,各种丹药都在实验中,结果底下人拿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儿来折腾他,他不生气才奇怪!

殿内的女官,宫人们都不敢开口。

皇帝看了半天卷宗,气得脸色苍白:“这都什么东西,容哥儿是什么人,杀章和做什么,那个女人不会是疯了吧?”

问题是,好歹是尚书夫人,二品诰命,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对方疯了了事。

真那么做,朝堂上这些官员们,恐怕都要为难。

“证据呢,对方不是说有证据?”

郑峰苦笑:“余虹口口声声,只道害怕消息走漏太孙…太孙会毁灭罪证,此事关系社稷国祚,不可不慎重,这才…奴才也说过万岁爷圣明,更好声好气地劝过她,只是她宁死也不肯吐口,说是请万岁务必派人去荆州调查,就问当年女菩萨义救荆州之事,就能看出端倪,若是陛下有疑惑,她才肯拿出证据。”

皇帝一怔,仔细想了想,实在弄不明白,荆州那边发生个什么新鲜事,难道还能影响到太孙?

“要查就去查。”

当皇帝的都比较多疑,他固然信任方容,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方容的一切。

对于一个连活下去都要努力的孩子来说,他还有什么精力去做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让君王头痛?

皇帝喜欢他,除了怜惜之外,怕这也是一个缘故。

但现在有人要告方容,还说的言之凿凿,说什么关系社稷,皇帝不管信不信,查一查总是应该。

干脆就让睿王领头,带着夜行人去查。

方容那边没什么反应,应该说,他的反应挺正常,有些疑惑,又带着点儿担心,为了这个,给万岁爷请安的时候,还专门回忆了一番和章和章大人的交往过程,满腹委屈。

不过,许薇姝看得出来,他知道的应该比自己多些,这家伙回宫之后,表情看起来还算轻松,即便是故作凝重,也没带给许薇姝强烈的危机感。

“别急,等吧,看看这出戏要怎么唱。”

方容笑了笑。

许薇姝瞥了他一眼,也就不去管。

她这几日又拾起来以前的小爱好,和宫女们玩起教学游戏来,又和以前在宜秋宫的小伙伴们有了点儿联系,玩到一处,感觉还挺不错的。

日子过得很逍遥,男人既然能顶得住,她也就懒得管了,大不了就是夺嫡失败,她还有靖州的退路在,怕什么?

回靖州做土皇帝很好,以大殷朝现今的状况,她只要跑到靖州,对方绝对在一年之内,抽不出任何可靠兵力去围剿,主要是不划算,一年之后嘛,要是对方还能围剿成功,她死了也不冤枉。

方容瞧着也很淡定。

时间慢慢过去,一直过了月余,睿王才回来,回来了又等了一日,万岁爷才召见。

显然,皇帝就是没把这事儿给忘了,恐怕也没太放在心上,除了召见睿王,连方容,章夫人都给叫了过去。

就在紫宸殿御书房,皇帝只穿了一件常服。

“王弟,你在荆州,可查出什么?”

睿王苦笑道:“皇兄,臣弟到是查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可咱们皇太孙一辈子也没去过几次荆州,就是去,住的都是行宫,行程透明的很,臣真不知道,臣弟这次去是查什么。”

第二百七十八章 惊闻

睿王眉头紧蹙:“皇兄,我看,还是别让章夫人卖关子了,到底有什么话,直接开门见山说出来,眼下事情这么多,哪有空闲时间花费到这些闲事上。”

在他看来,别说太孙没杀那个章和的理由,就是杀了,那也就杀了吧。

虽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话,也就说来听听,大部分臣子都没那么傻,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都不乐意去死,但章和既然已经死了,就没必要为了个死人,伤了太孙的颜面。

这种差事,在他看来才是毫无价值。

皇帝显然也不耐烦,冷道:“你个妇人,有话就说,若是还要消遣,就是藐视圣驾,先治你大不敬之罪!”

章夫人脸色煞白,迟疑片刻,一头磕下去,额头上鲜血横流,痛哭道:“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小妇人,小妇人…”

她哭得皇帝心烦,一拍桌子大怒。

看见万岁爷是真不耐烦,章夫人闭上眼,颤抖得道:“万岁容禀,此人,方容…”

“大胆!”

话音未落,睿王先怒,“太孙名讳,也是你能说的?”

章夫人吓得花容失色,但却坚定抬头,咬牙切齿地道:“小妇人怀疑,怀疑太孙他,他不是太子殿下的血脉!”

此话一出,紫宸殿上一派寂静,竟然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所有人看向章夫人。

章夫人的容貌很美,只是现在形容枯瘦,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是真憔悴,连弱柳扶风也算不上,丑的没了风韵。

这个话题太惊悚,一时众人到不知该说什么了。

混淆皇室血脉,这种事儿也就话本小说里会存在,现实中根本就存在不了。

但这也是个最大的罪名。对于皇室之人来说,前朝有位公主,只是疑似有假,便被斩首示众。

眼下这个被怀疑的。可是堂堂太孙,大殷朝的继承人,若是有假,那还了得。

皇帝此时反而镇定得很,冷笑道:“你可知道。诬陷皇孙,是什么罪名?”

章夫人痛哭:“夫婿亡故,小妇人本也不想活了,只是不愿意先夫枉死,无论如何,都要让凶手偿命!”

她一转头,怒瞪方容。

方容整理了一下裙裾,默默跪下,将头上九珠冠取下,奉上去:“皇爷爷。一国太孙,不能有任何污点,现在既然有人提出这般疑义,哪怕不可信,孙儿也恳请皇爷爷,下旨废除我太孙之位。”

“胡说八道!”

皇帝深深喘了两口气,拿出个药瓶,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子,怒喝,“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妇人,拉出去乱棍打死!”

门外立时就有宫人推门而去。

方容却跪着再次叩首:“皇爷爷容禀,若是打死此人,孙儿怕是有理也说不清了。她不是说,有证据证明其所言,孙儿自负问心无愧,并无伤害章大人之举,就让她说完吧。”

皇帝生气道:“一个疯妇的风言风语,有什么好听的。你初生之时。正值二月初二,我在御花园中和你父亲共饮,宫人来报,侧妃早产生下一子,我还特意命人赏赐补药,这事儿谁都知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母亲从怀孕到生产,三日一次平安脉,脉案全都记录在册,并无遗失,随时可以调阅,你的身世,怎么会存疑?”

方容不说话。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章梁氏,你既然言之凿凿,就把此事前因后果,一一说明,你最好记住,要是有一句不实,就不只是一死了之的事儿了。”

一群人都转过头去。

沉默半晌,似乎也有一点儿犹豫,章夫人才抬头,也没看方容,只看睿王道:“睿王去荆州,可知燕菩萨?”

睿王皱了皱眉,不过万岁爷都没阻拦对方说话,人家太孙又是坦坦荡荡,他也就老老实实地把调查案卷呈上去。

“燕菩萨说的是一位女大夫,荆州曾遇瘟疫,疫情严重,好几个村落十室九空,朝廷也派去医官,却束手无策,连钦差都染了病,半个月内,换了四个钦差,万岁甚至下了旨意,要焚毁荆州城,以免疫情扩散。”

这事儿皇帝记得,他那时候差点儿被逼得下了罪己诏。

罪己诏可不好下,当时他虽然已经做了几年皇帝,地位算是稳固,可那时候,他那些兄弟们的残余势力还没有清剿干净,且各地已经渐渐频频发生农民起义,流民动不动就杀官造反,他要是下了罪己诏,那些人更有借口威逼,很多事都让他为难,就在此时,荆州传来喜讯,说是有一女侠游历而来,眼看老百姓受瘟疫之苦,于是特来诊断疫情,为百姓治疗。

“我记得,那个女大夫姓燕,医术很高明,很短的时间就开出合适药方。”

皇帝犹豫了下道。

时间毕竟过于久远,他也记不很清楚了。

睿王点头:“虽然过了很多年,但我在荆州看到很多观音庙,里面供奉的观音菩萨,用的正是那个女大夫的容貌,据说她本是江湖游侠,路过而已,瘟疫一去,就远走高飞,再也没回去过。”

那次万岁嘉奖荆州各地官员,燕大夫自然是头功,不过人没找到,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睿王把关于燕夫人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说了一遍,连传说,八卦都说清楚。

“燕夫人那会儿非要亲尝药草,好几次兔血昏厥,才实验出药方,堪称仁心妙手。”

这事儿在荆州连小儿也知道,那里的老百姓,都感激燕夫人。

章夫人目光略微带了几分复杂:“她可是单身一人?”

“那到不是,燕夫人出外行医,好像,好像…”睿王犹豫了下,才道,“好像高文渊高将军陪伴左右。”

皇帝大吃一惊,差点儿把手里的茶杯扔了,睿王也半晌不敢说话。

章夫人抿着嘴唇,轻声道:“燕夫人就是太子侧妃,卢国公的爱女燕来郡主,她和军神高文渊早有暧昧,只是万岁必然不会让卢国公再与高将军联姻,双方都是果决之人,决意隐瞒,不肯透露!”

她这话说的言之凿凿。

皇帝都有一瞬间恍惚。

“可有证据?”

“这种事情,本来不应该有什么证据,我想,燕来郡主医术高明,她若是怀有身孕,想必有办法混淆视听,甚至孩子足月生产,也有可能被视为早产。”

章夫人冷冷地道。

皇帝气得蹭一下就从桌前起身,来回踱步,怒道:“你以为?你一个以为,就敢,就敢编排太孙?”

别说是太孙了,就是随便哪个皇孙,也不能没有半点儿证据就任人污蔑!

“这些事情,你究竟从何处知晓?若不说清楚,今天我让你出不了紫宸殿!”

章夫人也被皇帝的怒气吓了一大跳,却还是镇定下来,轻声道:“回陛下,臣妇为先夫守过头七之后,整理他的遗物时,竟然发现几封密信,全是先夫写的,写给义王殿下,信中,先夫就曾经怀疑皇太孙方容的来历有问题,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太孙…”

皇帝愣住:“义王?此事与义王有关?”

他目中顿时闪过一抹疑虑,几乎要阴谋化了,若是方容倒下,那能用的儿子里,只有义王最让他器重。

只是,他不愿意这么想。

虽然最近对义王有些不满,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仁义。

可皇子们,哪一个又真的简单?皇帝以前也知道,自家这个儿子那一套仁义做派,多也是面具,是为了征得满朝文武支持的一种手段,可能一直维持面具,他也高看这小子一眼。

他还是希望,儿子哪怕为了自己的位置争夺,那也是各凭本事,是光明正大地去争夺,而不是玩阴谋诡计。

皇帝坐下来,“郑峰,传义王。”

郑峰应了一声便下去,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

整个紫宸殿,一片寂静。

义王来的很快。

郑峰显然是派出快马去叫人,他一来,乍一见章夫人,顿时连连哀叹,也不等皇帝追问,更没有表现出自己不知情的一面,直接就道:“儿臣听闻章夫人状告太孙,便知此事不好,没成想,竟然真惊动了父皇,父皇请赎儿臣隐瞒之罪,实在是此事过于重大,儿臣也昏了头。”

他如此干脆,反而让人信任。

就这话题,内容惊悚到触目惊心,任谁知道了,都会大惊失色,他不敢轻易透露,也不是太难理解。

皇帝沉默,盯着他看了半晌,“也罢,章梁氏说,章和曾经给你写过信?你和章和熟识?”

“回父皇,章和我儿臣都爱看戏,到是在教坊司遇见过几次,颇为投契。”

义王在清流圈子,文臣圈子里向来人缘好,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别看章和是兵部尚书,跟他交好,到底是文臣,与他交好很正常。

连睿王都没多想什么。

皇帝点点头:“把信呈上来给我看。”

义王苦笑,叹气道:“父皇,前一阵子,京城有些混乱,儿臣又蒙父皇垂爱,赐住宫中,便把紧要物件带进了宫,没成想,宫中走水,信全烧毁了。”

皇帝的脸一沉。

义王又道:“不过,章和有几封信尚未送给儿臣,应该还在,不如让章夫人呈给父皇御览!”

第二百七十九章 暂消

薄薄的几张纸,落在桌子上。

皇帝认认真真地看,越看,脸色越是阴沉,整个紫宸殿内,鸦雀无声。

方容到是让皇帝命人从地上扶起,坐在一边,捏着茶盏慢慢喝茶,脸色也带了些焦灼犹豫,不过,焦虑也正常,总体还是不曾失态。

说是章和给义王的信件,其实是章和搜集的,出自那位名士高哲之手的信。

但是这字迹,很明显是方容的。

事实上,方容以前书法一般,还是万岁爷亲自给他布置的练字任务,还给他写了字帖,这才练出一手很不错的字儿来,往年皇帝也没少抽空批改。

皇帝看了义王一眼,目光阴沉,又看了看方容,不置可否。

这封信是高哲写给羌王古良的。

信中语气熟稔,言笑无忌,还感谢羌王所送的千里宝马,这也就罢了,信里还隐约透露出,羌王古良许下王爵之位,想要招揽高哲。

皇帝皱眉,看着义王,颇有些莫测高深,平静地道:“你什么意思?”

义王苦笑:“当年福王府的幕僚高哲,名满天下,羌国和延国都在争抢,古良礼贤下士,爱重他到很正常,问题是,臣也不是不认得容哥儿的字,只看字迹,臣不得不怀疑,容哥儿和高哲乃是同一个人…”

一群下人都恨不得立时转头离开。

连睿王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大想听,若不是觉得此时溜走,肯定让皇兄不快,他就走了。

知道皇家秘闻。可不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