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老太太相视点头,觉得这话有理,遂撂下不提。

她们见郑氏情绪有些不乐,恰好张槐也洗漱完毕来到外间,便急忙起身走了。

张槐将妻子从矮榻上扶起,轻声问道:“菊花,你咋了?不舒坦了,还是娘来说了啥?”

郑氏摇摇头,懒得说话。

两口子回到里间,正要歇下,却听外边传来小葱的声音:“娘,还没睡吧?我来瞧瞧你。”

郑氏急忙道:“还没睡哩。”一边示意张槐去开门。

张槐开了房门,将小葱迎进来,笑道:“我当你今儿不来了哩。”

小葱每晚都要帮郑氏请平安脉,今天来了不少客人,就耽搁晚了。

有个当大夫的闺女真好!

郑氏坐在圆几前,看小葱认真帮自己号脉,心里不由感慨,又想起她前些日子受的委屈,心里又难受。

待闺女诊完了,不禁伸手在她细滑的脖颈上不住摩挲爱怜。

小葱似乎心有所感,抬头对郑氏笑道:“娘,等你明年生了,我和淼淼要跟大师兄他们进山去采药,顺便出去游历一番。怕是要得一两年工夫才能回来。”

张槐和郑氏听了一愣,交换了下目光,张槐问道:“你们这么点大,游历啥?”

小葱注意到爹娘的神情,不禁抿嘴笑道:“娘不是常说,小娃儿就跟小鸟儿似的,总有一天要飞出窝去,咋到了自己身上,又不舍得了?”

第089章 远行

张槐皱眉道:“这不是你们还小么。等大了,你就让爹管,爹也懒得管你们。”

小葱笑嘻嘻地说道:“爹不用操心,我们自然是女扮男装出去的,除了大师兄,还有医学院的好几位师兄也要去。如今要是不出去,再大些更不好出去了。不光我,葫芦哥跟我哥也说了,等娘生了,爹就留在家里陪娘,他们去北边照管一阵子,也算是历练了。”

张槐看看挺着大肚子的郑氏,有些心动。

郑氏想要反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时间满心疲惫。

最近一段日子发生了好些事情。外人也就罢了,她活了两辈子,觉得犯不上跟人争一时意气。可是,当娃们的亲事就摆在眼前,自家老小各有一盘心思,又不能不管不顾,实在让她觉得有些心力憔悴。

若是当人家娘亲是一种职业,她都要辞职不干了。

小葱见娘有些出神,遂笑着开解了好些话,直到夜深了才离开,留下爹娘慢慢商议。

当二月春风裁出柳叶的时候,郑氏生下第三个儿子——玉米。添丁的喜悦尚未散去,葫芦、板栗、小葱就各自踏上了远途。

张家老两口和郑家老两口是在孙子孙女临行前才知道的,他们未能阻止此事,直埋怨了半个月,怪儿子儿媳妇不应该让小娃儿们出去。

玉米满月的时候,不少亲友上门,方夫人自然也来了。

出人意料的,黄夫人也来了。见了郑氏,一再感谢当日张姑娘出手救治黄观,又说早要来拜望云云,十分谦和有礼,宛如跟张家世交一般。

这副情形落在外人眼里,都各自思量揣摩,诸般猜想不一。

郑氏也不在意,一般客气招呼着,将她跟方夫人安置一处。

为了孙女小葱的事,张老太太心里堵了一口气,看见这个礼部侍郎的夫人就不舒坦。想要怎样,又不能怎样,只得去陪自己娘家人,让儿媳妇招呼这些富贵夫人。

热闹中,有位夫人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郑氏,为何不见大姑娘。

郑氏便含笑说闺女出门游历去了。

这话惊得众人一呆,竟是不约而同地看向黄夫人。

黄夫人笑道:“小小年纪,倒是肯吃苦。就是女儿家,在外行走不大方便。”

郑氏也笑道:“她师傅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有个心直口快的夫人用帕子遮着嘴,呵呵笑道:“也难怪黄夫人心疼,毕竟是送了表礼的。”

众人皆目光闪烁,都去看郑氏;方夫人则捏紧了拳头,竭力隐忍,才没露出异样;黄夫人含笑不语。

郑氏心下叹了口气: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诧异问道:“表礼,什么表礼?”

众人一愣,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夫人见郑氏一副疑惑的模样,含笑道:“这位夫人怕是说我上次叫嬷嬷送来的表礼吧?这是应该的,张姑娘可是帮了我家观儿好大忙呢。我本当要亲自来谢的,因身子不大好,只好让嬷嬷来了。”

郑氏跟嫂子刘氏相视一笑,道:“原来说的是这个。好叫黄夫人晓得,我已经让人把东西送去医学院了。我们家姑娘是大夫,救人那是应该的,不敢当夫人的谢。”

她本来以为那一次是寻常拜访,过后应该备一份回礼送去黄家的,谁知出了那件事,万万不敢去了,便将那些礼物一股脑送去了医学院。

刘氏也笑道:“我那天可不就是这么跟方夫人说的。甭管是黄少爷,还是别的什么人,若不碰见也就算了,既然碰见了,又没有旁的大夫在,那伤又不能耽搁,外甥女儿要是不帮着治,她师傅准饶不了她。”

郑氏又开玩笑地对黄夫人道:“夫人放心,我可没敢贪了那好名儿。捐的时候跟医学院的人说了:这是礼部侍郎家的夫人一片善心,特意捐了给孩子们做衣裳的。那些娃儿都好感谢夫人呢,又不好上门去谢的。好在无论捐了钱物,医学院都有记录。数目大的,还刻在大门口的板壁上。回头大伙去瞧瞧,礼部侍郎名下,可是有两千多两呢!”

众人都恍然大悟,话题遂转向医学院,纷纷说去年捐了多少财物,竟是个个都比黄家多。

随后的满月宴,黄夫人根本不知众人说些什么,好容易挨到结束,便匆匆去了。

家里的事情,板栗和葫芦一无所知,他们正跋长途,涉远路。第一次出远门,两个少年心情极好,将所有事都暂时甩到脑后,用心打量外面的世界。

张槐也不敢放任两人就这么出门,派了身边得力管事刘黑皮跟着,另有严师傅和好些护院壮丁,共有十几人。

一路晓行夜宿,其景物不断变换,从峻山秀水的东南,过平原,绕湖泊,再入山地,那巍峨高耸的山峦跟小青山又是不同,带着厚重沉稳,极为大气。

在途不止一日,也不消多记,直到三月底才到云州境内。

板栗跟葫芦两个,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层层叠叠的山峰,如同展开的水墨画,那心就兴奋地跳跃起来,不顾疲累,催着刘黑皮往前赶。

板栗大叫道:“黑皮叔,咱们快点儿,到了地方还能赶上吃晌午饭。”

黝黑精瘦的刘黑皮看着两个精力旺盛的少年,呵呵笑道:“吃晌午饭?你傻了吧!望山跑死马晓得不?你瞅着那山就在前边,咱们就算不吃不睡,打马狂奔还得两天哩。”

板栗傻眼:“两天?咋这么远?”

不管怎样心急,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云雾山脚下。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云雾山中一座矮山的山脚下,因为在它左右及背后,还有许多更高的山峦和巍峨的山峰。

三年前,张家和郑家在此各自购买了三千亩荒山。因人手不足,近两年也不敢再买,只用心打理这片山林。目前除了鸡和一些零星的庄稼,尚无其他大项收益。

一路上,刘黑皮已经把大小事项都跟葫芦板栗说了。到了地方,见两少年兴致高昂,对一切都新鲜好奇,索性不伸手,让他们四处张罗安排,他却跟在一旁指点。

此后,板栗和葫芦就在新环境里忙碌起来,跟在家差不多,无非是读书习武,照管山林庄院,也无需一一赘述。

没了爹娘在跟前,那撑起一桩家业的感觉,使得两少年行事更有样子了,直把自己当大人用,丝毫不觉累烦。

加上云州城就在附近,忙碌之余还能抽空进城去逛逛,日子新鲜而充实。

因此,两人竟是乐不思蜀起来,到了年下也不愿意回去。对刘黑皮说,好容易出来了,不如多呆两年,方不负历练一场。

刘黑皮听了这话,黑脸更加黑了。

他可是有媳妇的人,离家久了就会想家,可不比这两小子,长了这么大,头一回离开家门,没了爹娘爷奶的看顾,反而如同放飞的鸟儿般欢欣。

虽然不高兴,也没法子,不然他还能丢下小少爷,自己单独走不成?说不得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大雪封山的日子里,几人窝在屋内取暖。

刘黑皮坐在小板凳上,瞅着春子和冬子用个小炭炉煮水泡茶,一边悻悻地对板栗道:“等长大了,一股脑儿把这些家业让你们管,那时瞧你们还贪新鲜不。”

云雾山的冬天极冷,不然倒跟小青山差不多了。

因为这天气的缘故,屋内起居摆设跟南方就有些差别:内室一般有炕。晚上用来睡觉,白天在炕上摆一张小炕桌,看书写字什么的,十分方便。

可板栗和葫芦却不大习惯,坐不一会就觉得腿麻,只得依旧下炕坐桌椅。过一会冷了,又挪到炕上,反复折腾。

葫芦听了刘黑皮的抱怨,正好腿麻了,便下到地上,跺了跺脚,望着他只是笑。

板栗也丢下书,懒懒地斜倚着个大枕头靠在墙上,笑道:“黑皮叔想婶子了?要我说,在外多呆一年才好。婶子在家肯定也想你。她见你老长时候不回家,等回家了,那还不小心捧着你么?要是你天天在她眼跟前,就没这么稀罕了。”

刘黑皮白了他一眼,觉得跟个半大小子说不清。

板栗跟葫芦相视一笑。他们前些日子接到家中来信,得知小葱跟秦淼也没回去,更打定主意要在这多呆些日子了。

笑话,他们难道还比不上妹妹和秦淼么!

再者,板栗跟小葱是双胞胎,从未分开过的,心里一直牵挂和思念,如果回去后见不到妹妹,对他来说,还不如就呆在云州的好。

想起妹妹,板栗就出神起来,有些看不进手中的书了。

葫芦搓搓手,对板栗道:“咱们出去练练吧,又能驱寒。”

板栗精神一振,直起身子道:“正是这个话。别养一个冬天,胳膊腿都生锈了可不成。”

于是,两人都丢下书本,去到雪地里练武。下午,又去山上滑雪。

也不知什么缘故,板栗跟葫芦觉得这一年来,他们无论读书习武都进益非常快,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想急着回去的原因之一。

如此延宕下去,转眼又是冬去春来,跟着春尽夏至。第一批砍伐的橡木已经种上了木耳,他们一直忙到九月底,收了一季秋木耳,诸事完毕后,方才在十月初踏上归途。

第090章 路遇

来的时候纵马奔驰,回去的时候,却押着四五辆马车,因而行程比来时慢了许多。好在他们带了好些马儿,可以轮换着拉车。

有归家的喜悦在前面吸引着,一天天地接近湖州,这漫漫长途也就没那么难捱了。

这日午后,刚过渝州,天下了一场冷雨,官道上越发泥泞难行,行人也少。就见前方聚集几个人,行到近前才发现,是马车陷进沟里了。

刘黑皮看着那两三尺宽的深沟,恍然大悟道:“我说一路上也没见啥马车哩,原来人家晓得这儿冲坏了,特意转到另一条道上去了。那条路也没绕多远。咱们可就吃大亏了。”

这道路挨着山坡,塌陷冲刷的痕迹明显,这沟是被夏季山洪冲出来。

板栗跟葫芦打量这沟,只见沟中简单垫了些砂石泥土,将那坡度减缓,若是车轻马健,侥幸也能过;若是不知厉害的,可就要上当了。

眼前这两辆青色马车就是这样,想是车里装了不少东西,拉车的马儿又平常,赶车的也不老道,强要过去,如今卡在那纹丝不动。

也不知他们咋这样笨,不晓得先赶一辆车试试,竟是两辆车一齐陷进去了。

一个婆子和一个中年文士分别站在一辆车旁,另有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和一个穿短袄的小子围着车乱转,神色很焦急。

正慌着,就见来了一大**人,且除了葫芦几个少年外,大多是些壮实的汉子,因此更加不安了,警惕地看着他们。

板栗可不管那么多,他恨不得一步跨回家才好。当下,四处一望,见这附近也没个村庄,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

帮人就是帮己,眼下只能先帮人家把这车给弄出来,才好修路,不然,他们带的五辆马车装了好些货,那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他跟葫芦商议了几句,便跳下马,对刘黑皮道:“黑皮叔,你带四个人过去帮把手,帮他们把这车给弄出来。严师傅,你带剩下的人去山上砍些树,再挖土捡些石头备用。”

两人一齐答应,分头行事。

那穿短袄的小子见刘黑皮等五六个汉子往车边走,顿时急了,忙张开双臂,护住其中一辆马车,紧张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刘黑皮愣住了:这好没干好事哩,先让人当歹徒了。

板栗和葫芦也往沟边来。板栗瞅着那一筹莫展的中年文士,不禁有些鄙夷:这人仪表不俗,怕也是个书呆子,也不晓得上前帮着推车,就这么干站着,那车难道能自个爬上来不成?

正想着,听见小子的话,忍不住笑道:“想干什么?自然是帮你们把车给弄上来呗!”

那小子跟板栗一般大,把他上下一打量,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你们有那么好心?”

板栗气得笑了:“我们可没那好心,还不是为了自个。你们这车挡了我们的路,不把它弄上来,难不成我们要陪着你们在这干耗?我就当陷在这的不是你们的车,是山上滚下来的死木头,那时我们还不得费劲搬开。”

那小子一听这话就炸了,跳起来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难道是故意想挡在路上的?”

那管家模样的老人忙呵斥了他一声,又对板栗赔笑道:“小兄弟,我等也是不得已…”

板栗可没工夫听他解释那么多,打断他话道:“谁说你们是故意的了?我要不这么说,而是说专门来帮你们的,再扯一大篇‘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帮人也就是伸把手的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云云’,那这位小兄弟又该以为我巧言令色、居心不良、包藏祸心了,还不如说帮自个实在。可这话你们又不爱听了。那你倒是说说,我要咋说才合适?”

那小子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干瞪眼瞅着板栗生气。

这辆车里坐着四个小姑娘,有三个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另一个要小些,才八九岁,另外还有些箱笼行囊等物。

几个大的听板栗说得有趣,忍不住都抿嘴无声偷笑,又觉得有些歉意,可听着外面好些男人的声音,又一点儿也不敢出声。

那个小的嘴一咧,露出一排细白贝齿,嘴角现出两个小酒窝,看样子就要笑出声。

其他三人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女孩迅速伸手,将她连鼻子带嘴都捂住了,又把眼神对她警告。

小姑娘被她捂得出不来气,憋得直翻眼,连连点头,表示不敢笑了,才得以挣脱。

那中年文士先是一旁看着,这时微笑上前,对板栗和葫芦抱拳致意道:“二位小兄弟请了。小孩子说话欠妥,万望海涵!在下惭愧,手无缚鸡之力,出门又不曾准备周全,不料遇见此事,竟不知如何解决。还请小兄弟能施以援手。”

板栗忙道不敢,心想这人礼数倒是周全的很,就是忒迂腐了,可见光读书是不成的。

他本想让人家把车里的东西给卸下来的,这样也轻省些,只怕一开口,人家当他觊觎财物,又要费好一番唇舌解释,想想还是算了。

人家既然不肯卸货,怕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缘故也不一定。

帮人就是帮己,再说,这人他明明不认得,可看上去总觉得面善,尤其是微笑的时候,也真是奇怪了。

就当有缘吧,他心里想道。

当下也不多话,招呼刘黑皮等人上前,要把这车硬抬上去。

刘黑皮见少爷行事越发稳妥了,心里十分高兴。

这一路上,或者说,这两年来,凡事都是让少爷跟表少爷自己张罗拿主意,竟是事事周全妥帖,一点大错也没有。可见这回没白出来,也不枉他舍了媳妇在这陪着二人。

众人围住其中一辆车,连带车轱辘一起往上提,车夫又在前面扬鞭催马,帮着出些力气。

板栗和葫芦本在一旁看着的,见五六个人也只推得那车动了一动,遂从道旁寻了两块石头,递给那小子道:“等会车子挪动了,你把这个塞在车轮底下。”

那小子守在车门口不让,警惕地问道:“我…我要帮着推车。不如你去塞。”

板栗见他一副防贼模样,怒道:“你这么防着我,车里装了金子不成?笨死了!甭管装的是啥,就你这副模样,只会更加招惹人惦记。我让你去塞,是嫌弃你小胳膊腿太没劲,不如让我来,这车说不定就上去了。”

这小子站的位置是个需要使劲的地方,故而他这么说。

不等小子还嘴,那中年文士喝道:“默儿,还不去?”

那孩子无法,嘀咕着“不过跟我一般大,就会吹牛”,到底接了石头站到一旁,眼睛却还盯着板栗跟葫芦。

葫芦看了他一眼,心里奇怪:这个样子,难道这车里真装了金子不成?

他正处于变声的时候,嗓子有些难听,故而更不爱说话了,是以凡事都由板栗出头。

等葫芦和板栗搭手帮忙后,情形立即改变。两少年虽然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却力气大的很,终于挪动了那车。

等车轮底下垫上石头后,更得力了。于是众人合力,马儿也在前边使力,一鼓作气,终于把车推了上去。

板栗憋着一口气,弓腰只顾推那车,心里又郁闷,想不通这车上装的是啥,这般沉,却又神神秘秘的,不肯卸下来让车轻便些。

待要不管吧,自家的车又无法过去,耗着更耽误事。没法子,只好下死力给人当苦力使唤。

帮人倒没啥,叫人跟防贼似的防着,他心里便老大不爽快,因而没发现腰上挂的荷包带子叫车轮给绞住了,扯了下去。完事后直起身,也是一点没发现,跟着又去弄另一辆车。

等两辆车都推上对面道路,那小子跟管家大大地松了口气,高兴得合不拢嘴。

中年文士走过来,郑重跟板栗道谢,他发现这少年是主人。

板栗笑道:“本就是为了咱们自己。先生莫要客气,只管先走就是了,我们还要把这路垫起来。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就留下来也帮不上忙。”

那中年文士闻言尴尬,明知他说的是实情,只得又谢过一遍,方转身上车去了。

那小子听了板栗的话,心中不喜,却又反驳不出什么,于是也去车头坐着,两辆车就嘎嘎远去了。

这里,板栗他们砍了树垫在沟里,又挖土搬石填上,压平整,十几个人直忙了两个时辰,方才把路修好,然后赶着马车过去,继续行路。

上马后,板栗因跟葫芦说起先前的事,觉得那几个人真是笨,“把个车跟宝贝似的护着,那不是告诉人里面东西金贵么?好在遇上咱们,真要是碰上那心怀歹意的,还不抢了他。”

刘黑皮笑嘻嘻地点头道:“那车上怕是装了千金。”

一个汉子诧异地问道:“就算刘管家猜车上装的是金子,又咋晓得正正好一千斤呢?我先前推车的时候,估摸了一下,顶多五六百斤。”

刘黑皮听了哈哈大笑,笑得众人莫名其妙。

第091章 想不到的缘分?

严师傅年纪大些,经验老道,遂笑道:“刘管家的意思,车上装的是千金**。”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

板栗失笑道:“五六百斤的千金**?那不成了肥…那啥了?”

刘黑皮翻眼道:“就不能是两个**,再加两个丫鬟?还有东西哩!人家见咱们这么多男人,自然不敢露面。你非说车里装的是金子,人家听了不定咋笑话你哩,还说人家笨。”

板栗气得对葫芦道:“我们瞧起来就那么不像好人么,要这么防着咱们?”

眼珠一转,对冬子和春子打趣道:“肯定是你俩带累了我们——你俩瞧上去就像登徒子,不像我跟葫芦哥,一个玉树临风,一个精神威武!”

众人听了大笑不止。

冬子也呵呵傻笑,春子却撅着嘴巴道:“表少爷就会埋汰人。咱们就长得那么难看么?”

他跟自家主子一样,正处于变声期,那嗓子跟破锣似的,难听死了。

刘黑皮便道:“就冲你那嗓子,跟老鸭叫唤一样,‘嘎嘎的’,人家**可不得躲着?”

众人又是一阵笑。

一路说得热火朝天,傍晚时分,他们赶到一个叫浦头镇的小镇打尖。因人多马多,索性包了一家小客栈,要店家用心伺候人马。

等一切安置妥当,板栗才发现自己身上荷包不见了,四处找寻不见,连道晦气。

葫芦出声问道:“里面可有啥重要东西没?”

板栗想了想道:“也没啥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些碎银两和一小瓶伤药。哦,那个木雕的板栗在里面。昨晚在农户家借宿,我洗澡的时候,怕弄丢了,摘下来放到荷包里了,今早又忘了戴。再有,就是那个荷包了——那是妹妹缝的。”

说着话,神情就有些懊丧:这两样东西,都不值钱,对于他来说,又都很重要。

那木雕是他爹前年从云州带回来的,用香木雕刻的,他们兄弟姊妹各有一个,是跟各自名字相符的玩意儿。他的自然是一颗板栗了。

葫芦难得地开了一回玩笑:“说不定是在推车的时候弄丢的。要是叫那车内的千金**得了,这就是想不到的缘分,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老天爷给你送媳妇来了。”

板栗忍俊不禁:“就算是那时候丢的,那车里面的人又没出来,怎会得了去?再不然,就让那讨厌的小子捡了去。以他讨厌咱们的程度,当时就会还给我,怎会昧下不还?就算他是个贪心的,昧下不还,也不能把东西送给他家**,那不是找骂么!”

葫芦戏谑道:“要不咋说有缘哩。有缘既是想不到的缘分。”

板栗难得见他这么有兴致开玩笑,随口凑趣道:“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我就认了。若是将来见了今日坐车的女子,拿了我的板栗来,我就娶了她。只怕没这回事,又或者是个男子或老婆子捡了我的板栗,那我可不能认这话。”

他心里始终不信今日车上坐的是女子。

就算是女子,哪里那么巧就捡了他的荷包;就算捡了他的荷包,也断然没有留在身边的道理,于是毫无顾忌的说出这番话。

葫芦笑道:“你说过的话,可要记好了。”

板栗见他笃定的神色,诧异道:“莫不是你见了我的荷包丢在何处了?”

葫芦摇头:“我若是见了不说,那这事就没意思了。须得是各种巧合凑一处,得了那结果才有意思。”

正说笑间,冬子来叫,说是饭菜安排好了,叫去前边吃饭。

二人便丢开这话,去前面用饭。

住了一宿,隔日继续上路。一直到十一月中旬,方才赶到清辉县下塘集。

这日午后,他们踏上下塘集的街口。

看着街道两旁形形色色的铺面,以及各种摊贩,青石街道上来往的人流,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板栗忍不住迎着寒风张开双臂,哈哈大笑。

引得街上人都对他瞧,他丝毫不以为意。

街上人多,春子和冬子都下了马,在前边引路;严师傅等人骑马走在两边,将板栗和葫芦护在中间,后面跟着四五辆车,牵出老长一串。

正行走间,忽然从道旁窜出一大一小两个邋遢少年,冲着板栗和葫芦就奔过去,嘎嘎地笑着,那个大些的还对他们猛摇手。

严师傅吓了一跳,急忙催马上前挡住,喝道:“不要命了是不是?要是叫马撞了你,你倒霉不说,还带累我们。”

亏得他们走的不快,不然刚才就撞了人了。

两邋遢少年仰望着挡在面前的大马,和马上严厉的汉子愣住了。

那个大些的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穿一件破袄子,浑身脏兮兮的,肩上背着个旧包袱,脚下穿的是草鞋。他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上,脸上黑乎乎的,一双眼睛倒乌黑明亮,怔怔地看着板栗跟葫芦,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

那个小的也就十来岁,躲在他身后,一手揪住他破袄后摆,探头往前看。那头上的乱发结成一缕缕的,耷拉下来遮住半边脸。

葫芦和板栗先还没在意,只当是小乞丐,吩咐严师傅不要为难了他们,给些铜板让他们买包子吃。

可是,目光一扫过那两个少年,看着他们纯净的眼神,没来由的,心里一动,葫芦首先喊道:“等下。”

随即和声问他们想干嘛。

那个大些的少年忽然腼腆地低下头,又像在笑;小的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将头埋到他肩后,似乎很害怕。

板栗忙问道:“可是缺钱?”

问完觉得自己真蠢,人家那样子可不就是缺银子么。

严师傅也是狠狠地抽了抽嘴角,见他们堵住了街道,忙掏出一锭银子——约莫二两的样子,递给那个少年道:“喏,这个给你们。我们还要赶路,不能跟小兄弟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