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却不接,期盼地望着板栗跟葫芦,小声问道:“我们…我们能不能跟你们回去?”

见众人神情愕然,急忙又补充道:“我们会干好多活。”

那个小的也急忙抬头猛点,眼巴巴地瞅着葫芦。

葫芦心中一拧,刚要答应,刘黑皮在旁插话道:“我们家不缺人。不如接济你们几两银子,你们在这集上好好寻摸,看有没有铺子招伙计或者酒楼要打杂的,只要勤快,不愁找不到工做。”说完,又对严师傅使了个眼色,“严师傅,你再多给他们几两银子。”

这就是不乐意了。

他并非有意要驳回葫芦的决定,而是出门在外,须得小心,若是遇见可怜的就收留,那可就没个底了,也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板栗跟葫芦也知道这点,只好歉意地对两人笑笑,又相互对视一眼,觉得今儿真怪了,咋这么心软起来。

严师傅给了五两银子给那两个小子,然后众人就走了。

走出好远,板栗回头,见那两少年还在对他们张望,心里极不舒坦,硬着心肠转头,纳闷地问葫芦道:“今儿是咋了?”

葫芦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就是觉得他们挺可怜的。好了,严师傅也给了银子,他们既然能干活,就不怕在集上找不到工做。我们还是先去济世堂,看看小葱跟淼淼回来没有。”

说起这个,板栗急忙点头,遂高兴地跟刘黑皮说了,一行人便赶往济世堂。

结果,两人白高兴一场:小葱跟秦淼居然还没回来。

板栗忍不住抱怨道:“妹妹也不小了,咋能这么不晓得轻重哩?一去两年不回来,她当自个是男娃么!也不担心爹娘爷奶惦记。”

葫芦听了叹气,也是忧心忡忡,这回家的兴奋劲头立时消了一半。

不管咋说,家里还有其他亲人,离家两年,在外不觉得,离家越近,还是有些期待的,再说,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没准哪天小葱她们就回来了。

于是两人收拾惆怅的心情,重新说笑起来。

出了下塘集,踏上通往清南村的大路,眼看就要到家,所有人都高声说笑起来。

这一路到清南村,不断碰见熟人,寒暄打招呼,说笑几句,竟是没个停歇的。

出了老村,一条树木夹道的村路通往山边的新村,两旁的桃柳已经掉光了叶子,从枝条空隙间能远远看见郑家大院的门墙,以及从院墙后透出的绿竹尖梢,汪汪的狗叫声和小娃儿笑闹声从院子里传出。

这时候,葫芦跟板栗终于忍不住了,打马直奔过去。

一番喧闹吵嚷后,老老小小都从各屋涌了出来。

冬天,又恰是学堂休憩的日子,青山黄瓜他们都在,一帮少年围住两人大叫大笑。

寒暄问候身体的,问在外见闻的,问土产礼物的,吵得让人头晕。

葫芦看着眼前的弟妹们,个个都窜高了一截。

小叔青山身材越发魁伟,也跟爷爷越来越像。

二弟黄瓜出落的让他这个大哥也看不过眼了,心里腹诽,这娃儿别是投错了胎吧?十二周岁,正抽个条的时候,明明一身不打眼的青灰衣裤,却衬托得他脸儿白净,眼儿水润,唇儿红嫩,其娇媚硬是生生压了小妹紫茄一头。

三弟黄豆终于把杩子盖头留成了小羊角,个头也到自己肩膀了,可那双骨碌转的眼珠,手脚一刻不得闲的模样看上去更显淘气,一副欠收拾的模样儿。

四弟青莲看上去还是那么安静,比他这个当大哥的还闷。

嗯,还是紫茄妹妹最讨人喜,那温柔可人的小模样,纯净无暇的眼神,谁见了也舍不得不疼她。

第092章 煞星降临

他脑子里挨个把面前的娃儿都评价一番,刚想开口招呼,就见板栗大笑着上前给了青山一个熊抱:“小舅舅,你长得越来越像外公了。”

转身对黄瓜:“黄瓜表弟,你这模样…咋比紫茄还美哩?”

不待黄瓜发作,又对黄豆咧嘴道:“黄豆表弟,你说怪不怪,我见了你手就痒痒,咋这么想揍你哩?”

黄豆气得跳脚大嚷。

板栗早到了青莲面前,对小娃儿道:“青莲,你就不能开口叫一声大表哥?外婆家有葫芦哥一个人闷就成了,你还是多说话比较好。小娃儿多说话讨人喜。”

小青莲十分淡定,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就跟没听见一样。

板栗又对紫茄展开最灿烂的笑脸:“紫茄妹妹,甭管你二哥长成啥样,他也是比不过你的——你是老郑家最受宠的。”

紫茄害羞地笑了一下,柔柔地叫道:“板栗表哥!”

“嗳!”板栗答应的脆快,心里特舒服,果然还是紫茄妹妹最讨喜,这些男娃儿太淘气了。

葫芦在旁差点笑出声来。

他都怀疑自己长嘴是多余的了,因为有板栗在的地方,根本就不用他开口。哦,也不对,还是能用来吃饭喝水的。

大人们站在正房廊檐底下,满脸喜悦地望着娃们闹。

郑长河见孙子和外孙子长得跟青木一般高了,要不是脸上还带着稚气,差不多都以为是大人了,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容易从弟妹中间挤出来,葫芦急忙过去见爷爷奶奶和爹娘。

板栗扬声对刘黑皮道:“黑皮叔,你先家去。我再等一会,陪外公外婆说几句话儿就回去。”

如今回到村子里,刘黑皮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便留下两车土仪给郑家的马管事,他自带人回桃花谷去了。

郑家自然是欢声笑语一片,热闹的跟过年似的。

言谈间,板栗问及小葱消息。

郑青木说,小葱两月前捎信回来,说是年前肯定会到家,只不能确定准确的日子。

板栗跟葫芦听了,这才放心。

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跟小葱擦肩而过不说,这一耽搁,又引出一连串的事情。

多年以后,葫芦常想,若是那天在下塘集,他跟板栗把小葱和秦淼直接带走了,后面还会不会发生那么多事,那他们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呢?

先前那两个衣衫破烂的小子就是小葱跟秦淼装扮的。

小葱见哥哥们没认出自己,严师傅又拦住不让近前,不禁哭笑不得;秦淼则委屈地嘀咕道:“葫芦哥哥跟板栗哥哥也真是的,都没认出咱们。”

小葱看看周围来往的人众,以及附近铺子中伸头张望的人,低声对秦淼道:“吵出来不好。咱们赶紧回济世堂去,哥哥肯定会去济世堂看咱们回来没有。到时候换了衣裳跟他们一块回村,就不会有事了。”

秦淼连连点头,兴奋地说道:“快点!不然他们去了没见着咱们,又要走了。”

说完,撒腿就往街上跑。

小葱急忙道:“小心…”

可是已经晚了,几匹快马正从街道那头疾驰过来,根本不管街上人来人往,视这些寻常百姓如蝼蚁一般,唬得街上人往两旁直躲,一边大骂不止。

当头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个十八九岁的紫衣少年,披着红狐里子紫缎面子的斗篷,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道:“快!五少爷说不定已经找好客栈了。这鬼地方…嗳哟!狗东西!”

秦淼心里惦记葫芦跟板栗,跟先前一样,扯着小葱就往街上冲。正好那马奔到眼前,吓了一跳,不知往前还是往后,竟是愣住了。

情急之下,小葱拽着她纵身往对面跳过去,堪堪避过疾驰的马儿,心中狂跳不已,连道“好险”。

那马儿受惊,一声嘶鸣,扬起前蹄,差点将背上少年掀下来。

顿时少年怒火万丈,等控稳马后,扬鞭就朝秦淼抽过去。

秦淼没在意,被马鞭结结实实抽在后背上,本就破烂的衣衫被带下好几片破布,随着飞舞的鞭梢飘到空中,半天才悠悠荡落。

她禁不住大叫一声,又气又疼。

小葱眼神一凝,一把将她拉到街旁,自己挡在她身前。

那少年催马执鞭,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又对身边随从喝命:“给我打!打死这狗东西。惊了少爷的马,害得少爷差点跌下来。”

虽然到了家门口,一来小葱不想让人认出来,二则这人也不知是从哪来的权贵子弟,她不想给家里惹麻烦,于是就拽着秦淼,轻巧的避过那马鞭。

她正好站在一个豆腐摊子前,她让开了,这一鞭就落到豆腐摊上,“哗啦”一声,豆腐案被带倒,白玉般的豆腐撒的满地都是。

卖豆腐的大婶心疼地叫道:“我的豆腐!造孽哟——”

弯腰想要去捡,哪里能捡得起来,沾了灰,就捧起来也没用了。

小葱心里大怒,竭力忍气,对那人道:“这位少爷,你马跑那么快,我们没看清,才惊了马。请少爷大人大量…”

不等她说完,那几个随从围了上来,好几只鞭子对着她和秦淼就抽了过来。

有个随从狞笑道:“想求少爷饶命?成,那就跪下…”

小葱不及思索,扯着秦淼再次避开,左躲右闪的,如同游鱼一般,很快窜到街道中央。

那少爷大怒,若是小葱让他狠抽几鞭,痛打一顿,他出了气,说不定会放过这事,可小葱几次避过他的鞭子,不由恼羞成怒,喝命随从,今儿一定要把这两个狗东西打断腿不可。

这时,街上行人、铺子掌柜小二等,全涌过来了,纷纷指责这几人,在街上纵马狂奔不说,还欺负两个穷小子,也不知哪来的家伙,跩的跟什么似的。

下塘集人如今可不像从前那般没见过世面了,也不大怕人。因为有青山书院和医学院,这地方权贵多着呢,他们何曾见过这样行事的,那些老爷都懂礼的很!

那少年在京城骄纵惯了,如何将这些小民放在眼里,顿时眼中戾气闪现,且不去追小葱和秦淼,竟是对着周围人乱抽起来,打得那些人哭叫奔逃。

小葱知道今儿碰上豪强了,只怕不能善了,又见连累纯朴乡民,心中怒气勃发。

她转身对那华服少年挑衅地吹了一声口哨,轻蔑地一挥手,然后拉着秦淼,顺着青石街道,撒腿往前奔去。

少年气得七窍生烟,果然丢下乡民不管,招呼随从纵马紧追下去。

小镇清雅古朴的街道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人喊马嘶,小儿哭叫,咒骂声不绝入耳,打破了乡人们宁静的乡野生活。

小葱和秦淼对下塘集的街巷自然熟悉无比,想逃走很容易,可是,身后这人是个畜生,纵马狂奔,丝毫不顾人性命,她们反而不敢乱跑了,怕连累更多的人。

跑一段,左手边有条清幽小巷,直通清辉江,可是巷口两个垂髫稚子正蹲在那玩耍,只得脚不停歇地跑过去了。

又跑一段,看见右手边有一条小巷,直通小清河,可是巷口有两个大爷老太太正蠕动瘪嘴聊得欢呢。听着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让他们避开只怕来不及,只得又跑过去了。

再跑一段,大婶子、小媳妇、小娃儿,到处都是人!

冬季,又是快过年的时候,下塘集人悠闲地在街道巷口,以及各铺子转悠,跟熟人闲话聊天,评论年货,看看热闹,扯扯新闻故事,享受着他们朴实的生活,哪知道煞星来了。

小葱拽着秦淼狂奔,听着身后的哭喊叫骂,心急如焚,不知那些人又撞倒了什么人。

她一点也不为自己担心,可老这么跑下去也不是个事哩!

铺子,不能进;巷子,大多有人,也不能进;民居,更不能进;想要往县衙在这设立的缉捕收税的小公门那边跑,又怕到时候对质起来,泄露了自己的身份,那时又是漫天闲言碎语。

幸好两人都不娇气,在外历练两年,身子康健,腿脚灵活,竟能支撑下去。

狂奔一阵,看看就要到济世堂了,忽地记起前面左边有条细长的幽巷,眼睛紧盯着,到了近前,发见巷口及巷弄里边都没人,不禁大喜,拉着秦淼,迅速闪身钻了进去。

到了这里面,真个是如鱼得水。

秦淼在前,小葱在后,一溜烟跑到巷子深处,眼前是清辉江那清冷的水面。

小葱低声道:“往右拐!”

右拐过去,是临河而居人家的后院墙根,一般都开有后门进出,方便人下河洗衣洗菜什么的,因为河边隔段路就有一条青石台阶通向河底。

这时辰,河边没有什么人,一条青砖铺就的小路,依河蜿蜒伸展。两人便顺着小路一直奔到济世堂的后院门口。

回头见身后没人追来,方才松了口气。

小葱忙上前拍开门,对院子里忙碌的两个婆子报了身份,又扯下头上假发,让她们仔细看了,才得以进院。

嘱咐她们说,若有人来问,不可说有两个乞丐进来过,然后回屋洗澡换衣。

只要换回女装,那便不怕了。

第093章 混世魔王

在后边厢房忙碌的赵清徒弟九儿乍一见二人,吓了一大跳。

小葱急忙解释一番,九儿又细看了面容,方才明白是两位师叔,慌忙唤人舀热水让二人梳洗换衣。

直到这时候,秦淼才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

因她们要扮穷酸,自然不能穿许多衣裳,故而那鞭子结结实实地抽中了她,尾梢还在后脖颈上带出一道红痕。

两人禁不住把那狂妄的家伙一顿臭骂,咒他骑马摔断腿,坐船落了水,上山碰了嘴,总之不得好过,又担心那些街坊,也不知伤了多少人。

说一阵,骂一阵,实在气坏了。

这种人就是祸害!

又想着总算摆脱他,没泄露了女儿身份,没给家里带麻烦,心里好过了许多。

她俩放下心来,一心梳洗装扮,恢复女儿服饰,却不知前面已经闹起来了。

那紫衣少年和随从纵马狂追小葱和秦淼,见她们一直顺着街道跑,也不拐弯进小巷,因此不曾防备。

看看就要追上了,忽地两乞丐钻进一条小巷。他们因不曾防备,那马就冲过了头。

等调转马头回来,人早没影了。

那小巷又深又窄,马儿进去可不好走,只得令人下马进去追赶,自己在外边等。

料是追不上了,一口恶气不得出,不住咒骂“狗东西”。

两个随从进巷后,不多一会就出来了,回报说人不见了,但他留心问了人家,说是看见两个小乞丐进了济世堂的后院。

那少年立即瞪眼道:“那还等什么?去济世堂。”

拨转马头刚要走,随即又问道:“济世堂是什么地方?”

有个随从就讨好地说道:“少爷,小的问了,这济世堂是一家医馆。就在前边。”

那少年眼珠一转,留下两人依旧进巷,去济世堂后院门口堵着,他则带着剩下的四人去济世堂前门。

在济世堂主持事务的是秦枫大徒弟方虎,他正帮人瞧病,听见门房传来吵闹声,咒了下眉头,让一个小弟子出去查看,发生什么事了。

才一会,那小弟子飞快地跑回来,嘴里嚷道:“师傅,有人来闹事了,把看门的蔡老头打了。”

方虎眼一翻,对他道:“你叫几个人出去拦住,我一会就来。”

说完,依旧用心诊脉,然后细问一番饮食起居等,忙了好一会,才拟了个方子,细细交代些注意事项,打发病人亲眷去抓药,他又接着看下一个病人。

等最后一个病人看完,方虎才出了大堂,却发现院子里围了黑压压一片人,已经吵翻了天。

下塘集人今儿可愤怒了:一直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虽说往常也有不平事发生,都比不上今日这个纨绔狂妄。

他们虽是老百姓,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哩!

十多年前,忍无可忍的乡民们火烧赌坊ji院以及小衙门,隔年又混乱中打死人贩子,无一不表明他们体内潜藏着野性,等闲人是不怕的。

再说了,因青山书院落户在下塘集清南村,好些名门宿儒、书生学子汇聚,县衙特地派了许多捕快差役在此监管,就怕出事,平日哪有这等事?

因此,先前华服少年一行人在街上纵马狂奔、随意伤人时,就有人去小衙门回报史班头去了。

有衙门的人出头管事,街坊四邻也就撒手。谁知那几个人居然堵到济世堂大门口,还动手打人,这下可激怒民众了。

济世堂,那是秦枫大夫开的,那是下塘集人心中的圣地。

秦枫不仅因为医术高明、医德高尚而得人敬重,更是因为他开办了医学院。他邀集杏林同行,打开大门,广收门徒,传播医术,这一举动赢得了无数人感佩。

见华服少年一行人在济世堂门口打人闹事,那些铺子掌柜、小二,街上的小摊贩,以及街坊邻众,纷纷抄家伙冲过去,围住那几个人混战起来。

吉祥客栈,天字二号房,一个身穿藏青锦衣、面容清冷的少年端坐桌前,皱眉问面前的青衣随从:“可问了是因何而起?”

那随从忙道:“小的问了,说是胡少爷纵马狂奔,差点撞了两个乞丐,就杠上了。胡少爷带人一直追到济世堂,如今堵住门要人。不知为何,街上好多人都围了过去,要打胡少爷呢。”

旁边一书生急忙道:“哎呀!五爷,这济世堂可冲撞不得,那是秦大夫开的,秦大夫最受人敬重了。再说,这胡少爷…”

他讪笑两声,没说下去。

那少年却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哼”了一声,道:“这蠢货!走到哪都闯祸。若不是父亲交代,本少爷死也不会带他来的。走,去瞧瞧!”

说完站起身,随从急忙拿了件暗红羽缎斗篷给他系上。却是一副好修长身材,只是黑眉冷目,俊脸寒霜,嘴唇稍薄,一副凉薄不近人情的模样。

这是荣郡王第五子洪霖,今年十七岁,乃王妃嫡出。

他被父亲勒令来青山书院进学,与兵部郎中之子,有混世魔王之称的胡镇同行。

因胡镇在清辉县城要探望一位亲戚,他懒得等他,故而先来到下塘集,住进熟人帮他找好的客栈。

这熟人就是他父亲小妾的兄弟,即曾书生曾鹏。

洪霖本就对来这乡野之地万分不喜,又有个混世魔王跟着,更是嫌弃。可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兵部郎中留些面子,那人常在父亲面前奉承的,两家还沾点亲。

如今才来就出了事,心里对胡镇是说不出的嫌恶。

等他带着人来到济世堂门口,衙门的史班头也带人来了。

洪霖冷哼一声,谁也不理。

早有随从拨开人**,他便走进去,问跟方虎对峙的胡镇:“因何闹事?”

胡镇面对气势汹汹的人**,正心中害怕,忽听见洪霖的声音,如闻天籁,忙大喊道:“五少爷,这…这医馆藏匿贼人。我让他们交出来,他们不肯,还打人。”

他今儿吓着了。

在京城狂妄惯了的,以为一番恐吓,济世堂就会把人交出来,不过是两个乞丐罢了。

谁知门房见他狂妄,又听说不是来看病的,便连门也不让进了。更没想到的是,这地方民众如此凶狠,他不过抽了门房老头两鞭子,立即就被人包围了。

围观人**中有那知情的,立即大喊道:“嗳哟!真不要脸!自个骑马撞人、打人,还倒打一耙子,赖起旁人来了。”

“这是哪来的家伙,到下塘集欺负人来了?”

“瞧他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怕是当官人家的娃。咋跟混世魔王一样,一点家教都没有哩?”

“别是上青山书院读书的吧?我的娘嗳,这样人要是进了书院,那还不是黄鼠狼进了鸡窝,搅得一团乱么!”

“不能吧?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满街都是人,他们七八个人愣是跟没长眼睛一样,只顾骑马跑。我要是不躲的快,非得让马蹄子给踩得稀巴烂。”

“史班头,你一向办事公道,可不能饶了这混蛋。”

各种难听话此起彼伏,胡镇大怒,刚要发作,忽见洪霖两眼阴沉地瞪着他,其中寒光闪烁,不自觉地收声,呐呐不敢言。

史班头虽然也看出这二人身份不一般,却并不害怕——下塘集如今权贵多着呢,这家伙冲撞的又是济世堂,就算他不出面,也会有人惩治他。

他便不卑不亢地询问情由。

看门的蔡老头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方虎也解释了几句。

胡镇忽然发现自己闯祸了。

这地方虽然是乡野之地,可是,书院有的是他仰望的人物,来下塘集治病的权贵也不在少数,身边这个荣郡王小儿子,更是个厉害的。

他忽地灵光一闪,梗着脖子叫道:“那两乞丐是贼。借着撞我马,把我腰上的玉佩跟荷包给揪去了。我追贼还追错了?我们骑马虽然快,又没撞了人。”

一边说,一边回想刚才到底有没有撞了人。

他今天在清辉县,把荷包跟玉佩都落在亲戚家了,故而理直气壮地诬陷那两乞丐。找不到贼脏的话,正好说明他们藏匿了。

人**一静,大伙儿有些不确定起来。

因为,小葱跟秦淼那副模样,跟乞丐也差不远了。乞丐,可是常干这顺手牵羊的事的。

洪霖目视胡镇:“可真有此事?”

若是追贼,那便不同了,好过骑马撞了人,还不依不饶地追到此地行凶。

胡镇哪里敢松口,咬死说那两个乞丐抢了自己的玉佩跟荷包,不然他哪有工夫在这耗着,早去跟五公子会合了。

洪霖见他这般,神情一松,微笑看向史班头。

看门蔡老头坚决否认,说没有两个乞丐进济世堂。

胡镇的随从急忙道:“我们的人看见他们从河边后门进去了。千真万确,我们还有人守在后门口呢,就怕他们跑了。你们还敢不承认?”

洪霖不想把事闹大,只要证明他们不是无故狂妄就好了,别第一天来这就留下恶名,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想到这里,就准备故作大度地劝说胡镇不再追究,反正他们也不缺那点银钱,将缉捕贼人的重任交给衙门的人去忙,他们也好趁机脱身。

第094章 机灵的泥鳅

谁知方虎冷笑道:“这位公子莫不是在说笑吧?济世堂的大门也就罢了,总有人进来看病,那后门岂是寻常人能进出的?你这么说,等于告诉大伙,我济世堂是偷儿藏匿的地方了?”

人**一静,跟着又哄闹起来。

是啊,两个乞丐怎能随便进后院呢?

有人嗤笑道:“先不说那两乞丐有没有偷了你的东西,我可是看见你们拿鞭子随便抽人的。好些人都挨了鞭子,难道他们都偷了你的东西?刚才又把蔡大爷打了。我瞧你就是瞎编的。那两个小乞丐可怜的很,他们偷谁的东西不好,要偷你的东西?你那会儿还在纵马狂奔呢,他不要命了不成?”

“对呀,偷你的东西,还不如偷我的呢,强似被马蹄子踩烂!”

“他根本就是鬼扯!”

一道清朗的声音忽地响起:“哪来的世家公子,当下塘集是他家地头,在此横行称霸了?把这些话糊弄各位街坊,当下塘集无人么?别忘了这还有个青山书院,岂能容你等狂妄!”

人**分开,几个书生走了进来,对方虎施礼。

方虎急忙还礼不迭。

书生们把洪霖跟胡镇略一打量,一人轻笑道:“二位兄台是来书院求学的吧?这般行径,岂是我等读书人所为!便是兄台从京城来,更要讲究名门风范才是,方不会污了祖宗名声,丢了父辈的脸面,也不枉在天子脚下生活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