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她躺在那,显得那么单弱,全没有当时发疯抓打的泼辣劲头。

看了一会,大家又无声退出。

小葱和秦淼便送他们出去。

老鳖忍了一会,到了门口,才问小葱道:“那床上也没挂帐子,不是有蚊子咬?”

小葱道:“不会。我们在她枕头边上放了驱虫的香袋,后面窗户也是蒙了纱窗的。”

老鳖这才点点头。

秦淼赞道:“老鳖哥哥心还蛮细的。你放心好了,我跟师姐一直在这陪她。等明儿她好些了,就挪到我家里去。家里样样都齐全,照看起来就方便多了。”

小葱听了怪异:怎么蝉儿倒像老鳖的妹妹,她们要对他这个当哥哥的交代似的?

老鳖也感觉这话不大对劲,有些不自在,忙跟她们告辞,说明儿得了空再来看望葫芦他们,然后带着弟妹踏入星空下的乡村路。

亥正一刻,黄豆和秦瀚匆匆回到驿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话再也没错了。早知如此,我就将那胡老大治好又如何。”

医馆一间屋内,秦枫黯然对云影道。

一旁的桌案后,小葱抱着一大本线装书,眼睛不眨地翻看着,黄豆、黄瓜等人都围在旁边。

他们看的是《大靖律法》。

黄豆微微抖手,指向书中一处道:“‘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人者斩,虽因斗而用兵刃杀者与故杀同’。本来咱们是有理的一方,那胡镇又没受大伤,胡老大和胡周他们又是奴仆,身份低贱,打伤了也减二等论罚,咱们是一点事都没有。可这胡老大一死,就麻烦了。”

他后悔的要命,刚才还幸灾乐祸呢,亏他还时常翻看这《大靖律法》,竟然糊涂如此。

黄瓜蹙眉道:“死者胡老大身份低贱,斩刑减二等,怕是要流放二千五百里。”

小葱把书猛然合上,冷笑道:“要真是按这条款来,世上就没那么多冤死鬼了。白天的情形,你们那么多人反抗,葫芦哥哥还被他们打成重伤,若不是老鳖哥哥和板栗哥哥来了,死的就不是胡老大了,就是我们这边的人了。律法量刑,也要视具体情形而论,难道我们要束手待毙,等他们打死不成?”

虽如此说,那微微颤抖的手和愤怒的神情还是泄露了她心中的惧怕和紧张。

云影劝道:“都去睡觉。这事你们也帮不上忙,不如好好照顾葫芦他们。你爹他们肯定会想法子的。”

一言提醒了小葱,她问黄豆道:“我爹和我娘哩?”

黄豆道:“姑姑跟板栗哥哥在书房翻书,说晚上不过来了;姑父和我爹去找文青叔了。”

小葱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你们也赶紧回去睡,不许熬了。睡好了,明儿有啥要帮忙的,爹跟大舅肯定会吩咐你们。要是没精神,想帮忙也帮不了。”

众人忙答应,一齐回去睡觉不提。

第145章 不能草菅人命

心中有事,窗外田野间传来的蛙鸣声似乎比往常更加聒噪,吵得人难以入眠,连墙根下的蟋蟀声音都清晰嘈杂了许多,不再让人觉得动听,又有小儿哭声,狗叫声,此起彼伏,山村的夜晚咋就这么闹哩?

牵肠挂肚一夜,小葱和秦淼都没睡好,到凌晨才合眼,随即被公鸡喔喔的叫声惊醒,望向窗外,天色才蒙蒙亮。

揉揉有些昏沉脑袋,小葱闭着眼睛静默了一会,想起昨晚的事,因短暂睡眠而暂时丢弃的担忧再次浮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看着对面床上尚未醒转的刘蝉儿,她慢慢套上外衣,起床开始忙碌。

卯正,郑家派人送来了早饭,刘蝉儿也醒来了,小葱和小草忙着伺候她喝药吃饭。

秦淼和兰儿也在一旁帮忙。

秦淼就告诉刘蝉儿,昨晚老鳖来看她的事,“那个老鳖,看不出来还挺心细的,见这床上没帐子,怕你被蚊子咬了,特意提醒咱们。”

刘蝉儿吞着清粥,想起昨天老鳖赶过来,一拳砸在胡镇脸上,把她解救出来的情形,不禁有些仲怔。

她对老鳖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个说她是葫芦哥的媳妇的淘气男娃身上,与昨天英勇斗纨绔,并小心扶起她的高大少年无法重叠。

好一会,她才对秦淼道:“师姐,咱们该谢谢人家,昨天亏得他来,不然,我跟葫芦哥都要遭殃了。”

秦淼点头道:“这个自然。我昨晚就谢过他了,回头再备一份谢礼,上门去谢。你安心养身子,等你养好了,也该当面对人家说声谢谢。”

小葱就问道:“蝉儿妹妹,可要给你家里送个信儿?”

刘蝉儿摇头道:“不用。我养些日子就好了,让我爹娘和奶奶晓得了,害她们白担心。还不是这样。”

小葱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昨晚大舅母要派人连夜去刘家塘告诉你爹娘,是我拦住了。我想着,告诉了他们,他们肯定又急又慌,说不定连夜赶来,对你也无益。不如等你养好了再回家住些日子。他们也不会担惊受怕。反正有我们照看你。就怕你想娘,那我就让人去接婶子来。”

刘蝉儿听着她的话,先是连连点头,接着又摇头,道:“不要接我娘来。小葱姐姐。麻烦你照应我些日子。”

小葱喂了一勺粥到她嘴里,又拿起床头的帕子帮她擦拭嘴角的水渍,一边微笑说不麻烦。难得有个机会伺候她,让她好好做几天大小姐。

秦淼羡慕地瞧着两人,道:“你们都好老成。我就不行,要是我受了伤,没准会哭,肯定会想娘。蝉儿妹妹,昨晚我娘说我了,说我不如你。要是跟你一样厉害,那人也不能把你打伤了。”

刘蝉儿失笑道:“这你也信?我跟你说,当娘的总是跟自己的娃儿说:你要跟那谁谁一样。我就省心了。其实在她们心里,还是自己的娃最好。”

小葱连连点头,说大人都是这样。见面了猛夸对方的娃,那要是旁人真说她的娃不好了,她马上又不高兴了,又转头说自己的娃多好多好。

秦淼听了犹不信,还只管问。

这时,春子从隔壁过来,高兴地对小葱道:“表姑娘,大少爷醒了。”

秦淼惊喜地站起身道:“真的?可能说话了?”

春子点头道:“说了。问都有谁在这…”

一言未了,秦淼已经冲出去了。

小葱抿嘴一笑,对刘蝉儿道:“你歇会儿,我也过去瞧瞧。”又吩咐兰儿好好照看她,自己方才带着小草去了葫芦那边。

葫芦房间里,刘氏和紫茄都在,刘氏亲自喂儿子汤药。

秦淼见了刘氏,有些不自在,生怕这个未来的婆婆会怪自己不懂事,做了顶绿帽子给她儿子,才惹来这场祸事。

刘氏见了她,依旧温和地笑着招呼道:“淼淼,你昨晚跟小葱一块陪蝉儿了?嗳哟!这眼睛肿的,可是没睡好?”

秦淼忙道:“睡得还好。就是…”

她说不下去了,昨天哭了好几场,这眼睛可不就肿了,只是这话不大好说出口,便忍不住去看葫芦。

一夜过去,葫芦精神好了许多,正双目炯炯地望着她。

秦淼眼圈又红了。

刘氏见状,忙道:“淼淼,你来,帮我把这窗子推开,这屋子闷的很。”

秦淼慌忙答应一声,低头擦了一把泪,过去窗边,推开半扇窗户,让夏日早晨的清新气息透入。

窗外带露的树叶和花草清新碧绿,村路上走来牵牛的老汉和扛着锄头的大叔,见人就打招呼,旁边院落里更传来鸡鸣犬吠,以及小儿哭喊、大人喝骂声,山村已经苏醒过来。

小葱也进来了,帮着挽起窗帘,笑问葫芦道:“葫芦哥哥可好些了?想吃啥就跟我说。”

刘氏爱怜地看着葫芦道:“你这不是馋他么?这时候怕是还不能吃别的东西。”见儿子看向站在一旁的秦淼,忙把碗递给她,“淼淼,你来喂,我还要看看青莲去。这娃儿一大早吵着要上他哥哥这来。我哄了半天,说天热,挤一个屋子不好,他也不听。回头我把他挪回家去养。”

秦淼急忙接过碗,说婶子只管去忙,她和小葱师姐在这看着呢,她爹等会也要来了。

于是,刘氏便出去了。

葫芦看着秦淼红肿的眼睛,想说什么,又怕勾起她的心思,便望望门外,开口问道:“怎么…只有你们?黄瓜他们哩?也不来看我,这么没良心。还有板栗,我昨儿好像听见他的声音了…”

他声音低沉嘶哑,十分虚弱。

不等秦淼回答,小葱便抢着道:“黄瓜他们也受了些伤,是我逼他们回去好好歇着的。我哥刚回来,好些事要交割,见这儿有我们照应,他就去忙了,说是等有空就来看你。”

秦淼急忙附和道:“对,对!板栗哥哥可忙了…嗯,忙得很…”一边对葫芦掩饰地笑了一下。

昨晚小葱就嘱咐她,不能在葫芦面前透露板栗打死人的事,免得他担心。她记着这个,便帮小葱说话。

谁知她是个性子直、不会拐弯的,不说还好,这么欲盖弥彰地一说,又装模作样地对葫芦笑,殷切地催他吃粥,葫芦反倒疑惑起来。

小葱无语地望着她,心里直摇头:这么个透明人,想让她把谎话说圆了,还真是难为她!

葫芦便问小葱道:“昨儿后来咋样了?”

小葱笑道:“还能咋样?先是老鳖来了,后来玄龟他们都来了,都帮着打恶霸。我哥也正好回来了,再后来秦伯伯和周爷爷他们也都来了,那人就不敢嚣张了。”

秦淼也开心地说道:“葫芦哥哥,你不知道,老鳖哥哥一来,一拳打在那个混世魔王脸上,把蝉儿师妹从他的魔爪下给救出来了。板栗哥哥更厉害,可惜被那个洪少爷赶来挡住了。”

小葱捏了把汗,生怕她说漏了,便道:“总之,这回那个混世魔王是甭想再留在书院了——书院是一准要赶他走的。对了,老鳖昨晚还来看你了。”

葫芦点点头,沉吟道:“按大靖律,这斗殴一般罚笞刑四十,殴人致伤的,杖六十。像我这样重伤的,他们罪加二等。但自古民不与官斗,就算咱们告了,这些刑法也只会落到胡镇的奴仆身上。便是落在他身上,他们也自有办法赎免开脱。这亏咱是吃定了。好在书院肯定会赶他走,这就是万幸了,总算替清南村送走一个祸害。”

他觉得身体内的疼痛,如蛛网般牵扯周身百骸,遂竭力咬牙忍耐,将万般的不平,都压在心底。

小葱见他分析的门儿清,心里五味杂陈。

秦淼则又要掉眼泪——板栗哥哥打死人了,可怎么办?

小葱警告地瞥了她一眼,不令她再说,另说了些高兴的事儿给葫芦听。

因她惦记着板栗的事,恰好秦枫也过来帮葫芦复诊,她便推说要去看刘蝉儿,匆匆带着小草走了。

民不与官斗,若是官一定要欺压民呢?

早饭后,张槐和青木立即匆匆赶去书院,求见周夫子。

昨晚,他和青木先去拜访周夫子,告知胡老大已死之事,商议了一个时辰,然后又去苏文青家,密议到四更天才回郑家。也未敢惊动家人,悄悄眯了一会眼,一大早就又到书院来了。

松涛居厅堂内,几位夫子分坐两旁,田清明老夫子也在。苏文青等几个暂代书院管事的书生侍立在他们身后,张槐与青木坐在下首小凳子上。

众人才说了几句话,就见洪霖带着胡镇来了。

胡镇脸上贴着黄色膏药,嘴角也肿起,擦了些红色的药膏,看上去十分可笑。

两人恭敬地给几位夫子见过礼后,洪霖便退向一旁,站在苏文青身边。

周夫子眼神犀利地盯着胡镇道:“胡少爷生于繁华京都,历经富贵权势,此处山野之地,不适合胡少爷滞留,这就请回吧!”

胡镇仿佛早有预料般,神色甚为平静,点点头道:“老大人要赶晚辈走,晚辈无话可说。只是在走之前,还要了结一桩官司:张家大少爷打死晚辈身边长随,若是就这么算了,岂不是草菅人命…”

周夫子眼神一凝,盯着他不语。

第146章 我儿子哪儿也不去!

张槐霍然起立,死死攥住拳头,咬牙怒视他;青木面色比平常更加沉了三分。

田清明大怒道:“尔无故生事,挑起这场纷争,安敢反咬一口?”

洪霖也喝道:“一个长随,死了就死了。‘民不举,官不究’,此事你无理在先,不息事宁人,还敢再闹?”

胡周面色不忿,对几位夫子道:“是晚辈多嘴,见那郑葫芦戴了绿帽子,调笑几句,这才打起来,这事是晚辈不对在先。但他们那么多人,后来更是来了帮手,晚辈也是吃了大亏的。这就不说了,那张板栗来了,一棒子打死胡老大不说,还要取晚辈性命。若不是洪五少爷拦住,晚辈这会子怕是已经见阎王爷去了…”

说着,眼睛居然红了,嗓音也哽咽起来。

他是真的怕,一想起当时的情形,他就心有余悸。

张槐厉声道:“不是你先生事,怎会打起来?不是你先把葫芦打得生死不知,他们怎会还击?”

胡镇梗着脖子道:“少年人,谁没打过架?张板栗跟郑葫芦在清南村就没打过架?谁会像你儿子那样把人往死路上送?”

周夫子挥手制止张槐,盯着胡镇寒声问道:“你可想好了?”

胡镇只觉得老夫子眼眸深处有些不明意味,令他十分不安,但一想到板栗当时逼杀他的模样,还有昨晚在医馆受到的冷遇,心中戾气就按捺不住。

一个下人死了是小事,那种性命捏在旁人手中的感觉真真不好,这口气不出,实在难以释怀。

他便咬牙道:“晚辈想好了。晚辈有错,张板栗更有错。此事就交与清辉县衙公正处置,晚辈任凭处置。”

洪霖不料他反口,把昨晚交代的事全抛一旁。气极道:“你敢!”

殷夫子忽然笑道:“清辉县衙?那县令和县学教谕都告病还乡,新县尊还未到任呢。真是奇哉怪哉,二人同时告病,忒巧合了。”

胡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接着就道:“那就等新县尊来了再说。或者,可将此事上报知府大人。”

周夫子静默不语。

黄豆的师父黄夫子点头道:“也好。将此事交与官府公正审理。是非自有公论,便是御史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转向洪霖,“洪少爷是知情人,昨日又当众答应秦夫人,想来会如实跟令尊禀报。”

洪霖心里腹诽: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踏前一步。走出来道:“前辈所言甚是。但晚辈以为,此事不宜闹大…”转头瞪了胡镇一眼,“为了一个贱奴。你想让胡伯伯被御史弹劾?你骄横无理,惹出这样祸事,害得郑少爷躺在医馆,尚不知悔改,还想闹得天下皆知不成?”

胡镇不服气道:“那张板栗打死人就算了?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洪霖大怒道:“他一个奴仆,欺压良民,殴打孩童,死有余辜。什么草菅人命!”

“不错!不能草菅人命,此事一定要交由衙门处置。”

一声清脆的话语传进来,众人听了一呆。皆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松涛居门外,板栗搀着一个年轻妇人站在那,头上挽着朝天髻。身穿樱桃红刻丝蝶纹云锦对襟春衫,下面散花百褶裙,眉目清爽,面容沉静,只是精神不大好,眼底泛青。

他们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下人,各自挽着一个大包袱。

张槐见了惊叫一声“菊花”,急忙跑了出去,青木也随后跟了出去。

松涛居看门的老汉忙进来对周夫子禀报,说张家小少爷带了娘亲来求见各位夫子,他便先来回禀,因见众位夫子谈事,没敢打扰,就等在外面了。

周夫子等人是见过郑氏的,虽然疑惑,也没惊讶,就是听了那句话微皱眉头。

田夫子却没见过,忍不住翻眼腹诽:怪道张家二姑娘那个样子,有这样的娘也不奇怪。可是她妇道人家,不懂此中关窍,与人斗气,这不是胡闹嘛!

外面,张槐低声问妻子:“你咋来了?”

他昨晚回郑家就怕菊花问这事,后听说她回张家了,方才放心,谁料到底还是赶来了。

也是,菊花要是知道这事后,还能不闻不问,那也不是菊花了。

郑氏对张槐点点头,道:“咱们进去,我有话说。”

张槐忙拉住她,焦急地小声说道:“菊花,这个…这事不能闹去衙门,不然咱板栗可要吃亏…”

郑氏对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放心好了。”

板栗也道:“爹,娘不会乱来的。”

青木虽然也埋怨菊花,但想着妹妹向来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因此倒疑惑了。

郑氏也不多说,自和板栗走进松涛居,向各位夫子见礼。

那胡镇见了板栗,怒火愈炽,心道你不知死活,少爷便成全你,当少爷真怕御史弹劾?

真是笑话!

本来这事他绝难翻转,但胡老大一死,情形就变了,就算御史就此事弹劾,然张板栗打死人,他叔叔张子易也休想置身事外。

一个小小的知府,拿什么与根深叶茂的胡家比?

他便傲然道:“既然这村妇如此维护国法纲纪,那咱们就将此事交与衙门,任凭县太爷裁决。”

已经翻了脸,他便连虚应情面也不用了,直呼村妇。

本来就是村妇,他就要点醒她。不然,穿得人模人样的,在这山野之地,还当自己是什么有头脸的人物了。

板栗眼中怒气一闪,被郑氏把手一捏,便不言语了。

张槐冷笑道:“我们本就是农夫村妇之流,不像胡公子,出身名门,家学渊源,所以干的事也非同凡响,令人侧目。”

胡镇大怒,却无可辩驳。

郑氏一笑,道:“多谢胡少爷体谅。民妇公公见出了人命,不敢怠慢,一大早就派人去衙门禀告,并请班头衙役带仵作来验尸,想来一会就能赶到。”

众人这才震惊,只有周夫子看着郑氏出神。

黄夫子气坏了:什么民妇公公,张大栓那个人他还不清楚?肯定是郑氏自己的主意。

他对张槐喝道:“张槐,还不带你媳妇回去!这事有你出面料理就是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一惊一乍的,跑来这里成何体统?”

郑氏心里直抽,只得低眉敛目站在张槐身边当小媳妇。

张槐为难地对黄夫子道:“这个…夫子且听晚辈媳妇说…”

不是他不听夫子话,又或者怕媳妇,实在是他了解菊花的脾性――绝不是那不知轻重的。

田清明也火了:“还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跟郑青木两人还不能料理此事?就算不能料理,还有你父亲,你岳父,岂容一个妇道人家在此指手画脚?”

洪霖见两位夫子都急眼了,微翘了下嘴角,心道这妇人还真是有趣,全分不清好赖,这下可热闹了。

反正不关他的事,他该说的都说了,如今张家人自己要闹上公堂,怪不得旁人。

胡镇满心畅快,轻摇折扇呵呵笑道:“张夫人既然一定要让儿子绳之于法,二位前辈何苦拦阻?不如成全她。不过就是流放罢了,若是周旋妥帖,或者能判个徒刑,也不是什么大事。横竖张少爷还年轻,多的是岁月能熬。不过,就算年轻,也已经年满十五了吧?这便不在收赎之例了,何况判的还是流刑。”

这种杀人罪,应该判斩刑,因胡老大是奴仆,板栗是良民,罪减二等,那就是流放二千五百里。

心情一好,他也不称村妇了,改称张夫人了。

郑氏瞥了他一眼,斩钉截铁言道:“我儿子哪也不去!律法森严,自然会惩处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岂能冤枉好人!”

这话说的,众人全部愣神。

胡镇还没来得及大笑,洪霖已经轻笑道:“张夫人好狂的口气,便是皇子王孙也不敢如此放话。”

张槐和青木虽然相信菊花,但此时也不禁冷汗直冒。

郑氏肃然道:“非是民妇狂妄。乃是民妇相信皇上的英明睿智,相信皇上选拔的官员能秉公断案,更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注视着洪霖,轻声道:“民妇虽足不出户,心中却有这个信念支撑。洪少爷想必见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见惯了世态炎凉,见惯了某些权贵欺压百姓,所以,心中不再有信念,不再相信这世上还有公理!”

洪霖俊脸迅速涨红,陡然提高声音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儿子杀了人,就该受到律法惩处,这就是公理!”

郑氏亦提高声音道:“我儿子没有杀人,那人该死!死不足惜!自掘坟墓!就算昨日不死,迟早也是要死的。”

众人都呆望着郑氏,觉得她疯了。

胡镇终于大笑道:“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打死,居然还敢…”

“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看见你纵奴行凶,将我侄儿打得重伤欲死,又丧心病狂,对小儿和稚龄幼女痛下毒手,对垂髫稚子拳脚相加,如此行径,令人发指,天理难容!!!”

郑氏清叱连连,每一句话都重重地敲击在人心中,激起在场所有人的痛心愤慨,连洪霖也不例外。

第147章 他该死!

胡镇大怒:“你儿子打死了人怎么算?”

郑氏柳眉一竖,厉声道:“他该死!”

胡镇气得浑身发抖,刚要说话,就听这个村妇对外面喝道:“拿进来!”

先前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下人立即将两个大包袱提了进来,板栗迎上去接过来,那人又退了出去。

郑氏让板栗解开包袱,一边对众人道:“非是民妇无故生事,只是民妇觉得此事必要经过官府处置方才妥当。若不然,几年后,有人翻出这事来,说咱板栗曾经杀人,那时长十张嘴也辨不清了。”

几位夫子撇嘴——这还用说,他们难道不清楚这个?

洪霖望着忙碌的母子俩,目露异色,不自觉问道:“难道张夫人眼下就能辨得清?”

板栗拿出一本簿子,斩截道:“我根本没杀人,当然能辨得清。”

几位夫子都诧异起来,若是郑氏的话他们还不大相信,那板栗可不是小孩子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岂能信口雌黄?

青木忽然拦住板栗,道:“既然决定见官,那也不用急,咱们回家慢慢商量。这又不是公堂,多说无用。”

他已经相信菊花肯定有倚仗,所以怕他们当着胡镇的面说出来,让对方有了准备,失了先机。

张槐也醒悟过来,急忙道:“走,咱们回家说。衙门的人还没来哩,这官司也不是一两日能了结的。”

这下,连几位夫子也目露赞同之色。

不管怎么说,先商议好肯定没错,省得这女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那时倒不好办了。

胡镇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郑氏望着外面围聚过来的学子,轻笑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人所共知的事,何须遮遮掩掩?即便我们用了些手段,也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岂是那暗中害人的鬼祟伎俩能比的?”

周夫子终于开言道:“槐子媳妇,那你就说说你的想法,趁着大家都在这,若有不当之处,也能斟酌教导你。”

郑氏恭敬地说道:“民妇正要请各位夫子指点。”转身对板栗道:“板栗,你来说。”

她自己却走到张槐身边站定。神情甚为谦卑,几位夫子见了颔首,因她刚才莽撞产生的不快减少许多。

胡镇已经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冷笑道:“倒要看看你如何巧言辩解。”

板栗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众位夫子面前。先躬身施礼,然后展开手中簿子,言道:“小子斗胆。先陈述己见,请各位前辈指点。”

周夫子沉声道:“说!”

板栗昂然道:“首先,此事乃是胡少爷无故挑衅,率先动手,乃理屈一方。按大靖律,我们这边有理,后动手,罪减二等。”

胡镇大怒道:“明明是郑葫芦先动的手。把少爷我推下马背的,你敢颠倒黑白?”

板栗轻蔑地瞧着他道:“你当众位夫子是小孩子么?你先推搡葫芦哥,推不动。自己反而坐不稳,便故意跌下马背,喝命奴仆动手打人。还想狡辩?要狡辩,也不要这时候,等到公堂再说。”

不待胡镇反驳,他接着道:“葫芦哥重伤欲死,除两名下人外,黄瓜等人皆年不满十五,减罪后不及流刑,可以财物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