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饭后,大校场东南聚集了许多人,正前方的平台上,何风亲自压阵,观看黎章和卫江较量比试。

场地中央,黎章站在卫江对面,面无表情地望向他身后,那里,站了无数的军汉,都满脸热切地看着场地中央的两个人,期待一场龙争虎斗。

他们,都是男人!

可是,自己却是女人!

从小,她就跟着板栗一块练武,等长大后,渐渐就丢下了。

从家里逃出来后,无论是在小青山,还是来到军营,她除了苦练昔日的武功,还有就是利用自己对人体穴位的熟悉,将救人的手段糅合到刺杀的招数中来,专走轻灵飘忽的路子,倒也在军中混得像模像样。

可是,眼下她不是林聪,眼下她是黎章!

即便从前的黎章使的不是重兵器,但走的也是大开大合、气势雄浑的路子,她却没有那个力气。

总会有办法的,今日就让他们知道,巾帼不让须眉!

当何风宣布开始后,黎章目光一转,猛射向卫江,沉声道:“你最好全力以赴,不然的话,小心跟黄连一样丢了性命。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狠狠地打一场,让我出了胸中这口恶气,咱们就是兄弟,是打出来的交情!”

卫江听见“兄弟”二字,眼睛一亮,重重点头道:“黎队长尽管放开手,在下不会像黄连那样不经打的。”

黎章点头,下一刻,却迅速奔跑起来,还未到卫江的面前,就弹跳而起,修长的大腿绷直。自上而下,奔他左肩就劈下来。

卫江见他来势凶猛,急忙往右闪避。

却见黎章腿脚一收,身子前扑,右拳跟着向自己砸过来,仿佛刚才出腿不过是掩人耳目。其后的拳头才是真正的攻击招数。

卫江再来不及躲闪,也躲闪不开,于是挥拳迎了上去。

可是黎章的拳头却先一步砸在了他左边肩窝处,一点尖锐刺痛直透心脾,令他一滞。接着,一股大力就撞飞了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场边观看的人都张大了嘴巴:一招就把人砸飞了?

见黎章站住不再出招。而卫江也倒地不起,众人方才明白已经结束了,禁不住一片哗然。

黎章面上不动声色,却不住揉捏拳头――嘶,好疼!

何风赶忙让人上前去查看卫江,回报说他晕过去了。

卫江的肩胛骨被砸裂了。

他晕倒前憋屈万分,满心都弄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快就败了!

胡钧神情异样,不住地打量黎章;汪老三则跃跃欲试。嚷嚷着要跟黎章比一场。

黎章不理他。

黎水崇拜地看着黎章,瞅人不注意的时候,小声问道:“大哥…”

就在这时。有军士高声报:“何将军到――”

众人一愣,何风副将军急忙站起身,率领众将恭迎镇南将军何霆。

一队披挂整齐的将士簇拥着一位全副武装的威猛老将。大步走向正中平台。

“参见将军!”

等镇南将军落座后,前方及左右呼啦啦跪下一片。

老将军六十出头,下颌长须一直拖到胸口,面部线条刚毅,目光森寒。

他扫视一圈众人,冷冷地问道:“谁是黎章?”

黎章一惊,正要上前,就听何风道:“二叔,怎么关心一个小队长起来了?”

何霆侧首对他猛瞪眼喝道:“大胆!这里只有将军,何来你二叔?”转头再次喝问:“黎章何在?”

黎章急忙起身,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叩见:“黎章参见镇南将军!”

老将军眯着眼盯他看了好一会,才不咸不淡地问道:“本将军听说,昨天你立了大功?”

何风听了着急,不住对黎章使眼色。

黎章心下电转,斟酌言辞,谨慎答道:“属下并无甚大功劳。都是副将军指挥若定,身先士卒,带领众将士奋勇杀敌,才大败南雀军。”

何风禁不住得意地笑:好,好!好个黎章,是个可造之材!

何霆转头看向自己的侄子:指挥若定?身先士卒?

他什么时候有这样能干的一个侄儿了?

只因他了解何风:虽无将才,然处置政务却颇有条理,故而命他暂领新军,统管军需等后备事项,只待新军参战,编入禁军后,即解除他的副将军之职。

谁料他却屡建战功,令他疑惑不已。查问数次,不得结果,看来都是阿谀之辈在替他遮瞒了。

这个黎章,巧言令色,奉承上官,且自私凶狠,即便有些功劳又如何?

老将军斜睨面前的年轻小将,冷哼道:“军中同袍,皆是手足兄弟。你昨日只顾自己亲弟,放弃袍泽,也不算违反军法,本将军不能处置你。但是,像你这种人,却没有资格做我大靖将领!”

这话听得众军士都惊呆了。

这时,一个偏将从后边跑过来,低声在老将军耳边说了几句,何霆当即大怒:“同袍间比试较量,却下如此狠手,怎配为将?传令,革去黎章队长职务,降为普通军士。”

又对何风叱喝道:“尔身为副将军,却视军法为儿戏,该罚不罚,任凭他们私下相斗,同袍相残。今革去尔副将军之职,听候处置!”

何风傻眼。

老将军又大声道:“卫江携私愤偷袭同袍,遇见敌人又不战而逃,实难饶恕。然大敌当前,故从轻发落:令革去火长之职,并重责一百军棍,以儆效尤。”

按军法当斩,可卫江…

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第213章 低调,还是高调?

何霆一连串雷厉风行的处置,令众将官噤若寒蝉。

汪老三本想上前为黎章辩解两句,被胡钧扯住,冲他摇摇头。

黎章抬头望向威风凛凛的老将军,见他鄙夷不屑地掠过自己,忽然觉得十分可笑。

她自小聪明,又十分懂看人眼色,兼之在外游历不止一日,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这真真是可笑到了极点:叔侄二人性格和为人行事截然相反,却在一处共事;既在一处共事,那何风又是如何当上副将军的?

何霆老将军处置完毕,心头舒畅了好些,正要离去,却发现那个黎章冷冷地看着自己,嘴角微翘,带着淡淡一抹讥诮笑容,仿佛在等着看好戏一般。

何老将军向来嫉恶如仇、凶狠霸道,刚按捺下去的怒火“噌”地又升起,寒声问道:“怎么?黎章小儿,可是对老夫处置不满?”

魏铜、钱明等人紧张极了,只有黎水,定定地望着黎章:师姐一定会没事的,她不像自己,她向来行事有分寸。

可是,为何她的腿抖得这么厉害?

黎章淡然地扫视何霆与何风,心下思量:是低调,还是高调?

低调不吭声,哥哥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说不定那个何风为了掩饰之前所作所为,还要杀她灭口;

高调扬威,孤注一掷,肯定能挣得更大军功,但却要跟何风彻底翻脸。他毕竟是将军的侄儿,得罪这样一个人,将来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可是,她还有选择吗?

今日若是不拼搏一番,就冲这刚愎老家伙之前说她“不配为将”的一番话。将来黎章永无出头之日!

正思量间,就听何霆暴喝道:“黎章小儿,你可是觉得老夫处置不公?”

何风慌了,急忙道:“将军,黎章一个小小的军士,怎敢不服将军处置?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住口!本将军处置军务。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何风万般不甘地退后,同时警告地瞄了黎章一眼。

何霆再次喝问:“黎章!”

黎章扬头,凛然道:“属下在!属下对将军处置佩服万分。但是,敢问将军,有过就罚。有功可赏?”

何风跳出来大喝道:“大胆黎章,敢质疑将军!来人哪…”

何霆一拍座下扶手,怒道:“何风。你给老子滚――”

何风哭丧着脸退后,心中恨恨不已。

何霆转向黎章,冷笑道:“说!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天大的功劳要端出来。”

黎章肃然道:“属下不敢。将军对属下不救卫江之弟的行径不齿,属下理亏,无话可说。但是,不知将军对属下救人之举又有何看法?”

何霆寒声道:“你救了谁?谁被你救过?即便救过一两个人,那也是身为将士的本分。你还想老夫为你请功?”

黎章霍然起身,对周围军士抱拳团团一转,大声道:“将军有句话说的好。‘军中同袍,皆是手足兄弟’!黎章救人,乃是身为将士的本分。不敢图报。黎章只想请大家对着这悠悠苍天、莽莽群山,站出来说一句真话:谁――是我黎章救过的人?我黎章,可是不配为将?”

校场静寂无声,忽然呼啦一阵响,涌出几十、上百人,都朝着何霆轰然跪倒:“属下被黎队长救过!”

钱明、魏铜、魏铁,甚至张富,这也就罢了,他们都是黎章的手下,其他人又是怎么回事?

何霆望着跪在面前的军士,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中,铁拳捏紧,恶狠狠地指向一名少年,喝问道:“你,告诉本将军,黎章是如何救得你?”

那个少年满脸决然,将新军充作诱饵那次,黎章连火长都不是,带领大家从必死之境杀出,最后还斩杀了敌将阿图的战斗经过说了一遍。

何霆霍然站起,震惊地问道:“阿图是黎章杀的?”

他只问那个少年,场中却同时响起几十声回答:“是!”

老将军身子摇了摇,见黎章依旧淡然地笑着,仿佛在说:“你既然清楚自己侄儿的性子,怎会不知我们这些属下的苦楚?还装什么铁面无私?真是太可笑了!”

何风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二叔千万不要听这些刁钻军士胡言。这都是黎章的同谋,其心可诛啊!”

接着,两个偏将也跪了下去,担保何副将军绝没有冒领军功。

何霆愤怒地喝道:“来人,把何风拖下去,堵上他的嘴。”

从他身后应声出来两个军士,将何风拉了下去,却没敢堵他的嘴,只低声劝道:“副将军慎言!老将军正气头上,还是不要再触怒他的好。”

何风点点头,怨毒地看向黎章。

将何风拖走后,何霆老将军一咬牙,抖手指向最后一排中间的军士,“你,中间那个老头,你上前来说,黎章是如何救得你?”

老军士受了伤还没好,颤巍巍地站起身,缓步走上前,将昨日大战,黎章如同杀神降世,带领众军士席卷战场,最后还杀了敌人大将郎奉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郎奉啊,那是南雀国左将军麾下第一勇士!

他就说嘛,他的好侄儿怎会有这样大的本事。可是下面人回复他,说是众人围困,生生耗死了那郎奉,他居然就信了!

老将军只觉得无数将士都在心中耻笑自己,眼睛都红了,颤声问道:“那为何最后是何风率领手下追杀敌人残兵?你可仔细想好了,若有半句虚言,斩首示众!”

老军士也生气了:若不是黎章,他早就死了。

斩首示众?

他怕个鸟!

他猛然抬头,直视将军,大声道:“当时黎队长杀了郎奉,和胡小将、汪小将率领大伙追敌人。追得好好的,副将军带着一大堆人往我们前面一插――”他一摊手――“好了!我们都被挡住了,所以只好让他们去追了。要不然。黎队长肯定会带着我们把敌人全部杀光。”

何霆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身边围随的将官大吃一惊,慌忙上前扶住。

何风趁乱又跳了出来,指着那老军士喝骂道:“老东西,想气死将军。你是何居心?说,是不是黎章串通你,故意来暗害将军?”

何霆只觉耳边嗡嗡响,想上前大耳刮子扇他,无奈腿脚根本挪不动。

他只得闭目调息。静待心情平复。

黎章见他脸色潮红,心中忐忑不已:没想到事情闹得这样大了,要不要上前帮他诊治?

她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军中并不是没有高明的大夫。但自己的身份――女子的身份,黎章的身份,都万万不可泄露,泄露就再无转圜余地。

她只得静静地站在那,等候将军处置。

这当儿,何风却狐假虎威起来,喝命护卫将那老军士拖出去斩首,又喝命将黎章等一干人看押起来。等将军醒转后处置。

正忙得团团转,何霆睁开眼睛,沉声道:“何风。本将军还没死呢!你想造反?”

何风顿时泄气,颓丧地闪到一旁。

胡钧和汪老三对视一眼,同时上前。轰然跪地,朗声将昨日的战斗情形重又叙述了一遍。

他们身为将领,又识文断字,非那些粗汉可比。不但口齿清楚,且措辞恰当,声韵感人,把这段战斗描述的栩栩如生,活化了当时战斗的情形。

何霆霍然站起,沉声喝道:“来人,将何风押出辕门斩首示众!”

何风愣了一会,似乎不敢相信,紧接着嘶声大喊“二叔饶命”,众将官纷纷跪下求情。

黎章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朗声道:“将军为何要杀副将军?”

何霆身后两位副将军同时出列喝道:“大胆黎章,敢质疑将军?”

何霆举手制止二人,看着黎章寒声道:“他欺下瞒上,冒领军功,难道不该杀?你在本将军面前揭发真相,难道不是想得到这个结果?”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黎章就是没有好感。

从一开始的趋奉何风,到眼前的咄咄逼人,就算知道他立下了非凡的功劳,也还是一样没好感,反倒有一种被戏弄的耻辱!

这耻辱,一定要用何风的血来洗刷!

黎章毫不畏惧地迎视他,朗声道:“属下不过是向将军陈述事实,并未说是揭发真相。再说,有何真相可揭发?何副将军有没有冒领军功,属下并不清楚,但他并未欺压属下,相反,他对属下关爱有加。属下刚到军中才两个月,就已经升为队长,何来欺压一说?以属下年轻识浅的资历,并不敢奢望更高的职位。这两次大战,若是没有副将军指挥,若是没有众位兄弟拼命,便是黎章有三头六臂,也绝不会胜利!”

他转向众军士,高举双臂:“在战场上,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扭转战局,谁也不行!成千上万人的战斗,胜利是由成千上万人来促成的。试想,若是黎章在战场上冲杀,身后没有副将军率军压阵,没有众军士跟随,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胡钧也上前一步,躬身言道:“不错!属下亦觉得副将军并无失职之处。昨日,副将军对黎章大加赞赏,不但提拔他为队长,还成全他对同袍的爱护之情,让他跟卫江私下较量。我军中男儿比武较量是常有的事。如此一来,他二人不打不相识,正好借此机会冰释前嫌。”

卫江挣扎着不肯走,被人扶着在一旁看了好半天,这时也上前道:“禀将军,属下并不怪黎队长。因为昨天属下偷袭黎队长的那一拳,比今天他打属下的这一拳重多了。黎队长不肯让属下受军法处置,这是对属下的关爱…”

他神情黯然,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处罚还是受了,再说也无益处。

何霆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怎么听他们几个人言之凿凿,合着自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真是里外不是人哪!

第214章 升任指挥使

见此情形,何风心里燃起一线希望,忙叩头说,他是看黎章太年轻,又是才来军中,提拔太快对他并无益处,方才升任他做队长,剩余军功都攒在那儿呢,也是想多磨砺他的意思。

黎章立即道:“副将军所虑甚是。属下对这西南战局毫无了解,难当大任,趁着在各位将军手下效力,多历练才是。”

听了他的话,何霆心中厌恶更甚,只觉这个黎章巧言辩驳,横竖都是理,八面玲珑,实在让人讨厌!

但是,有个台阶下,还是让他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杀侄儿了,否则大嫂非得跟自己拼命不可。

他冷冷地问道:“以你看来,副将军不当斩?”

黎章斩截道:“将军有没有斩他的理由,属下不敢妄言,但若是涉及属下军功之事,属下认为,副将军并未亏待欺压属下,自然不当斩。”

死老头,刚愎自用,还死要面子。好好的一场比试,硬是被他搅了,害得自己结了一大仇。

别看他一副秉公办理的模样,今天若真让他斩了何风,自己以后也不用在军中混了。

何霆身后闪出两位将官,朗声道:“黎章已经澄清事实,还请将军饶恕副将军,并体念他爱重下属的一片苦心。”

苦心?

何霆轻蔑地看看侄儿,又看看黎章,沉声喝道:“顾涧何在?”

刚才求情的两位将官中跨出一位,抱拳道:“属下在!”

何霆道:“本将军命你接替何风,统领第五将。何风降为指挥使,暂不领兵,以观后效。”

顾涧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道:“末将遵命!”

何霆又冷冷地宣布道:“黎章、胡钧、汪魁,皆提拔为营指挥使。”

黎章心里咯噔一下。叹口气想道:“好歹有单独的帐篷住了。”

这真是一场奇怪的擢拔,上官并无得遇良才的欣然,面容沉得能拧出水来;下官也无被赏识升荣的喜悦,平静的令人疑惑。

除了胡钧和汪魁,他俩满脸兴奋,大声对老将军致谢。

何霆又阴沉沉地静默半响。才宣布不再处罚卫江,然后留下顾涧处理军务,就带着一帮人呼啦啦转身离去,连何风也卷走了。

何风临去时,目光阴沉地扫过黎章。里面绝没有对救命之恩的感激,有的,只是刻骨的怨毒。

两日之内连升两级。入军才两月就升为营指挥使,这是何等的荣耀,魏铜等人都激动地围上来向几人恭贺。

黎章却神情淡然,且眼底有隐忧。

胡钧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黎兄弟不必担心!何老将军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为人刚烈耿直,定不会对今日之事介怀的。”

黎章对他微微一笑。抱拳道:“恭喜胡兄高升!”

胡钧略有些不自在。不知为何,他觉得黎章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好像对自己的心思一目了然。

不错。他今日确实是看准了时机,及时站出来,不仅表现了刚正的风骨。还为自己挣得了提升的机会。

可是,他问心无愧!

无论是战场上,还是官场上,都要洞察先机,及时做出决断,才能获得成功。一个合格的将官,就该抓住每一个机会。

这个黎章,今日不也是被逼着做了选择么!

副将军顾涧当即升帐议事,宣布林指挥使调到第七营,黎章升为第八营指挥使,胡钧为第九营指挥使,汪魁为第十营指挥使,并安排胡钧协同两位偏将总领全营训练事宜。

他亲切地对黎章笑道:“黎指挥使既然之前受了伤,就好好安歇几天,一切都由胡钧指挥使代劳便是。”

黎章上前恭敬地应道:“属下谢将军体恤。”

顾涧微微点头,将一应军务都处置了,方才让众人散去。

当天下午,黎章等人就搬入了指挥使的营帐。

黎水欢喜地四处打量,对帐篷内的布置十分满意。

其实,帐篷内只有一张简单的长条案几和座位,并两排简易的方凳,再就是一张简单的木板床了。这些都不算什么,尤其让黎水满意的是,有两个洗漱用的木盆,还有一个马桶,她们可以要些热水来,好好地擦洗一番了。

她见黎章沉默地站在床前,也不打扰,悄悄地退了出去。她找上魏铁,和他一起去伙房要了一小桶热水提回来,然后吩咐魏铁在帐门口守着。

“大哥,先别想那么多,先擦洗一把,再好好地歇一歇,咱们再慢慢商议底下的事。”黎水走到黎章身后,轻声道。

黎章转身,轻拍了她肩膀一下,微笑道:“阿水这随身护卫当得蛮有样子嘛。来,咱们一块洗。”

黎水抿嘴一笑,道:“水不够。大哥先洗,等下我再洗。”

黎章却摇头,轻声道:“够了。你还真想把全身都洗一遍啊?那可不行。只把那里洗一洗也就是了,要是水有剩的,再洗洗脚。”

黎水睁大眼睛,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

好容易才当上指挥使,用热水擦身子这点权利要是不用,那不是白忙活了!

黎章对帐门口瞟了一眼,将她拉到矮几边坐下,小声道:“你忘了,咱们可是女儿家。若是洗得干干净净的,也不用人看出来,靠近身边一闻,就知道了。你是大夫,当比别人更清楚,这男女身上的味道可是完全不同的,女儿家体味更是特别。”

黎水傻眼了,想起以前靠在葫芦哥哥身边,还有窝在板栗哥哥怀里睡觉的日子,他们身上都有一股特殊气味,不同于女儿家身上的气味,可是她并不讨厌。

二十人合住一个帐篷的时候,一到晚上,帐篷里臭气熏天,她更是非把头埋进板栗胸前,闻着那特殊的气息才能睡得着。

她望着黎章。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道:“那…那咱们从此就不洗澡了?”

黎章叹了口气,苦笑道:“肯定不能洗得干干净净的,得让身上有股汗味,才能掩盖咱们自身的气味。再说,军中这条件,想洗干净也不容易。还是别费事折腾了。等开春,我们去山上找些药草,看能不能制些特殊的药,带在身上。”

无奈之下,两人只清洗了下身。结果还剩了半桶水,又洗了脚,黎水才将剩水提出去泼了。

接下来几天。日子十分平静,等黎章也在三天后参加军中操练,可是,顾涧却从不派她执行任何军务。

这日,各营指挥使去副将军营帐议事,回来后,营寨中忽然忙碌起来,看情形是要准备战斗。

顾涧竟然没有通知黎章。

可恶!

若是以前。能不上战场,也许会被认为是幸事,可是眼下。不打仗她要如何立功?

当从胡钧口中得知第五将真的要进攻了,她径直去了副将军营帐。

“敢问副将军,此次出战为何不派末将前往?”

黎章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顾涧,一副热切求战的模样。

顾涧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中等身材,唇上留有短须,眼神亲切,一副温和的样子。

他见黎章竟问到跟前来了,遂呵呵笑道:“黎章啊!你前两次太辛苦,又受过伤,故而本将不忍派你前去。再说了,这营寨重地,也要留将官把守。一般人难当此重任,所以就将你留下了。一来可以让你好好将养,二来若是敌军有异动,有你守在营寨,本将那是十分放心。如此两全的打算,莫非黎指挥使不乐意?”

这是他临时想出来的托辞,没想到越说越觉得在理,倒真不失为一招高明的安排,因此说得情真意切。

可是他也不想想,若真是这样打算的,为何之前议事时也不通知黎章,直接分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