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风见状,扭头对那人道:“你先出去。让他们等一等,本官即刻就出来。”

那军士躬身抱拳应道:“是!”转身就走了。

等他走远了,何风才摸着胡须淡淡地问道:“说吧。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神秘?”

张富走近他,低声道:“副将军,属下那天也是不得已,要是属下不站出来替黎章作证,回头属下就别想在军中混了。”

何风大怒:“竖子安敢如此狂妄?他还能杀了你不成?”

忽然想起黎章把黄连活活打死,说不定还真有这个可能,要不然这张富也不会来找自己庇护了。

他为自己的推断振奋不已:只要黎章敢如此嚣张,他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这张富可不是奸细。

张富仿佛明白他的心思,有些尴尬地说道:“不是黎章,是…是大家。因为…因为黎章确实救过属下…”

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似乎心里也觉得背后这样说救命恩人有些鄙陋不堪。

何风玩味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沉声道:“这样啊。那你该好好为他效力才是。本官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张富见他要走,顿时急了,忙上前小声道:“大人,黎章确实救过属下。可是也不知为何,属下就是跟他合不来,他也不喜欢属下。以前他当火长的时候,手下十个军士,除了死去的,他都提到身边去了,就单单把属下撇在一边。所以…”

所以,你就怀恨在心了?

何风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人哪,相处就靠缘分!想当初,本官对他也是不薄――这可是他自己都承认的,但就像你说的,也不知为何,最后还是跟他反目成仇了。你也不用多说,没事的时候多注意他些,有事再来找本官。”

说完,脚下不停地就走了。

一边走一边冷笑想道:“任凭你救再多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心向着你的。这样的人不用多,一个就够你受的了。”

他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也许,这个张富说不定哪天会带给自己一个惊喜。

再说黎章和胡钧等人,离开辕门一路往东驱驰,众军士跟在身后奔跑。

走出好一段路,胡钧才气呼呼地对汪魁道:“我说老三,下回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谄媚地奉承人?太假了!把话说得那么假,听了让人难受不说,要是何大人真答应带你去眉城,你要怎么办?”

汪魁摇头晃脑道:“那不是更好!老子在这呆腻了,天天黑窝头玉米糊,糙米饭里面的石头比米还要多,这是人过的日子嘛…”

黎章轻笑道:“那汪大叔何不回家去过人过的日子?”

黎水道:“汪大叔要是不喜欢吃那糙米饭,下回都送来给我好了,我最喜欢吃了。”

汪魁见自己转眼间就长了一辈,忙道:“算我说错了!你们也真是的,日子不好过,发发牢骚又有什么。”

众军士都大笑着,甩开长腿往树林里钻。

过了靖军在东面设置的几道关卡,又碰见两拨巡查的探子,他们又往东奔驰了十几里,方才放慢了马步四处打量。

黎章沉声对胡钧二人道:“既然要顺便查探敌情,且告诉手下不可喧哗。”

胡钧点头赞同道:“在下正有此意。”

遂对众军士传令:小心谨慎前行,即便发现猎物,也不可大声喧哗;若是发现敌情,更要立即前来禀报。

众人轰然应是。

胡钧催马来到黎章面前,笑问道:“黎兄弟,咱们是分散开来,还是聚集在一处同行?”

黎章道:“还是分开吧!猎物本就少,这么多人挤在一处,也难得猎到东西。但也不能离开太远,以防遇见事情能及时策应。”

汪魁笑道:“既这么说,我就往左,胡钧往右,黎兄弟你在中间,彼此间相隔两箭之地。正午时分咱们在前面会合。”

胡钧黎章都点头,各自带人散开。

等他们走后,黎章下马,对黎水道:“你上马去歇一会,我下来走走,也活动下身子。”

黎水也不客气,当即爬上马背,因为她可不会打猎,跑了几十里,纯粹当作训练来了。

黎章狩猎的本领也不行。

小时候,她跟在两位哥哥屁股后头,一手弹弓倒是玩得顺溜,射麻雀一射一个准。可是,这打弹弓跟弯弓射箭自然不能比。

就算她入军后勤加练习,一来普通军士没那么多机会练习射箭,二来一直打仗,也没让她练多少日子,因此,这弓箭技艺就惨不忍睹了。

好在跟胡钧他们分开了,不然这丢人的把式落在他们眼里,汪魁那家伙还不知要怎么笑话她呢!

不过,黎章也不是没准备,她挑的十个人,除了黎水钱明魏铁,剩下的军士都是善射的。

一声令下后,众人就在林子里忙活开来。

不善射并不代表猎不到野兽。

当一名军士发现一头野猪,黎章立即冲了上去,示意钱明等人靠后,并且对黎水大喝道:“阿水过来!”

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训练黎水的机会,哪怕让她受伤,也在所不惜。

当下,两人手持长剑,围着那头野猪就游斗起来。

钱明和魏铁震惊地发现,黎水忽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盯着那野猪,眼中闪着冷酷的光芒,奔跑跳跃的间隙,不时找机会将长剑往野猪致命之处刺去,毫不手软。

野猪被她们忽前忽后地戏弄,发怒起来,且丢下黎水,只管往黎章冲去。

黎章见野猪来势凶猛,躲避不及,便飞身跃起,脚尖在野猪背上一点,落在这畜生身侧。

就在这时,后面的黎水竟然把长剑刺进了野猪肛门。这畜生立时惊天动地地嚎叫起来,掉头看见身侧的黎章,便不要命地冲过来。

钱明和魏铁在一旁看得额头冒汗,心儿咚咚狂跳。

一个军士担心地问道:“钱护卫,要不要上去帮忙?”

钱明摇手――指挥使这是在教弟弟使剑呢,一头野猪还不在他眼里。

黎章也不想再耽搁了,她不避不让,弓腰紧盯着冲过来的野猪,右手长剑迅疾插入这畜生的眼中,同时脚下一转,收剑闪避一旁。

黎水知道师姐这是演示给自己看的――平常她不大使剑,因为以前板栗哥哥是黎章时,使钢刀比较多,并不用剑,师姐是怕人怀疑。

她一边赞叹师姐精准的剑法,一边紧张地看着瞎了一目的野猪,疯狂地原地冲撞,偏又不够黎章灵活,老追不到她。

这畜生虽野蛮凶狠,却不大灵巧,若是连它也斗不过,那可怎么在千军万马中生存?

黎水想到这,把心一横,也学着师姐刚才的样子,迎着发狂的野猪,弓腰死死地盯着它,握住长剑的右手微微颤抖。

第218章 胡钧的疑惑

黎水的长剑也准确地刺入了野猪的另一只眼睛,可是她却不如黎章身手敏捷,闪避不及,长剑也没有来得及拔出,被野猪冲得踉跄后退。

千钧一发之际,黎章赶了上来,伸手一带,将她扯到一旁,长剑立时崩断;另有一人开山霹雳般地一声大喝,长枪插入野猪大张的口中,死死将它抵住,再难寸进一步。

原来是胡钧带人赶到了。

等收拾了野猪,汪魁也赶来了。原来,他和胡钧都是听见野猪的嚎叫,不放心才赶来的。

看着那倒地不起的野猪,汪魁啧啧称赞。

胡钧和黎章略商议后,率领大家下去山谷中,找到有水的地方,打点晌午饭,顺便休息。

众军士就忙碌起来:捡柴生火,收拾猎物,烧烤,往来奔波,川流不息,笑声不断,难得的轻松惬意。

坐在火堆旁,黎水手脚依然不住颤抖。

黎章握住她手,低声安慰道:“你刚才那一剑刺得很好,就是脚底下慢了一点。这种时候,手快脚更要快,一击后退,既伤了敌人,又让自己有转圜的余地,万不可与敌对耗,以至于两败俱伤。”

黎水连连点头,却还是神情肃穆,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生死搏杀中脱身出来。

胡钧看着她,目光奇异,沉默良久,忽然道:“阿水这剑法倒是迅捷,不知跟何人所学?”

黎章一震,轻笑道:“哪有跟人学?不过是我看她力气小,便教她与人敌对时,以轻盈闪避为主,不跟人拼力气。这剑招却没什么章法。那一次在战场上,阿水被一个黄脸军士给救了。他那一手剑使得巧,我和阿水看了都有所领悟,以后使剑,就不知不觉地模仿他了。”

胡钧恍然道:“我就说你们的身法看着这么眼熟呢!那个黄脸少年以前是我手下一名火长。就是失踪的那个林聪――我跟你说过的。他虽然不懂什么高深的剑法,但在乱军中杀敌,一刺一个准,所以我得知他失踪了,才特别惋惜。”

黎章震惊地站起来道:“原来就是他!我也一直找他呢,要谢谢他对阿水的救命之恩。竟然失踪了?胡兄。你真的把尸体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他?”

汪魁叹气道:“可不是,连我也跟着找了,都没找到。也不知这小子是死是活,还怪让人放不下的。”

黎章咧咧嘴。轻声道:“若是他还活着,必定还会再回来的。”

胡钧点点头,看着她赞道:“黎兄弟好悟性。只见过一次,竟能学得他五分神似。以后,黎兄弟在威猛套路之外,也可以走轻灵路子了。”

黎章微笑摇头,见黎水好一些了,便拉她去弄烧烤,好让她转移心思,早些恢复常态。

两人弄这个。那是驾轻就熟,不一会,穿在长剑上的烤肉就冒出了香气。

闻见香气。胡钧和汪魁立即凑了过来。

胡钧赞道:“黎兄弟,你和阿水还真是能干。看这肉的颜色,就知道肯定不同凡响。看你们的手法。似乎常干这个?”

他蹲在黎章身边,一边和他说话,一边专注地盯着她不停地翻转烤肉,又往上面撒盐和调料。

黎章见他靠的这么近,十分不自在。

自从昨天洗过澡之后,就算她还是做男装打扮,面上也改了装容,但不知为何,感觉就是不一样,仿佛已经扒下了那层伪装,因此每每胡钧和汪魁靠近她的时候,她总是想要往后闪避。

黎章轻声说道:“我们生在乡野穷人家,时常上山下河找些野食,别说烧烤了,就是在家煮饭,也是常干的。”

汪魁大声道:“真的?那黎兄弟你往后可要多做些给我们吃。你爹娘呢?你们自己煮饭,难道没有爹娘?”

黎水听他说话又是这么莽撞,忍不住气得又想骂他。

黎章却没有生气,幽幽道:“爹娘当然在。他们总是忙,又说‘穷人的娃儿早当家’,让我们各样事都学着做一些,说这样往后不吃亏。果然就验证了呢!”

胡钧听她声音轻柔,神情大不同于往常,心中一动,狠狠瞪了汪魁一眼。

他总觉得这黎章是有心事的人,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自从昨天汪魁不小心令他流露出脆弱和无助的一面,他就不自觉地关心他,在他面前说话也很小心。

谁没有一点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呢!

逼得一个铁血汉子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脆弱的一面,那实在很残忍。这个汪老三,什么时候能改改那冒失的脾气!

他对黎章笑道:“黎兄弟,让我来试试,你教我。放心,我很聪明的。你爹娘真是有大智慧的人,多学些东西确实不吃亏。”

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接过黎章手中的烤肉。

触目之下,却见他那双手黧黑粗糙,衬托得自己那手好像女人手。

胡钧慌忙将手缩了缩,微微瞟了身边人一眼,忽然发现那侧脸光洁得很,眼睛也很有神,眼睫毛很长,鼻梁很直,嘴巴…

他看得呆了,鼻子闻见一股焦味,又听见汪魁大喊:“胡少爷,你想学烧烤,也不能这么糟蹋肉啊!本来黎兄弟都快把这肉烤熟了,叫你这么一烧,生生变成一块炭了。这些肉你自己吃吧,不许扔了。如今军中可是缺粮,扔了要遭雷劈的。”

胡钧脸发烧,赶忙收回目光,学着黎章刚才的样子,不住翻动那烤肉。

黎章将串肉的长剑让给胡钧,正转脸跟黎水说话呢,听见汪魁的喊声,忙定睛一看,胡钧手上的烤肉果然有些焦,又把那肉串都伸进火里去了,烧得滋滋响。

忍不住失笑起来:这哪里是烤肉,这是烧肉!

她忙伸手把那长剑往上托了托,安慰胡钧道:“不碍事的!胡兄不用担心,稍微有一点焦黄,那肉才香呢!真要是工夫到家,应该考得外焦里嫩才是。你把这剑举高些,烤另一边。嗳,就是这样!”

一边教他,一边看着他忙乱的样子发笑,不知不觉间,就流露出些许女儿态来。

胡钧听她清亮的声音灌入耳中,不知为何,脸越发红了,不敢抬头看她。

他暗骂自己混账,今儿这是怎么了?

真是活见鬼了!

努力地沉下心,按照黎章的教导专心照看手上的烤肉,等心情平复下来后,烤肉也熟练起来,渐入佳境。

当烤好一块肉之后,他长长松了口气,对黎章微笑道:“连烤肉也有这么大的窍门,可见天下事都是有道的。”

黎水听了接道:“那当然了。把饭菜煮熟容易,想烧出别致的味道来,可就不容易了。”

汪魁听了不住点头,嘴里嚼着肉,也腾不出空来说话。

钱明在一旁看着他嚼得香,吞了下口水道:“黎老大和阿水烤肉的本事就是不一般,比我媳妇做菜好吃多了。我说汪大人,你可是吃了不少了。这一回阿水烤好了,是不是该让属下尝尝?”

魏铁正好抱了一小捆干树枝过来,忙接道:“汪大人,瞧你那些属下都烤了许多肉,你怎么不过去吃,倒来吃我们的?我们这边可不够吃啊!我们老大和阿水兄弟自己还没吃呢!”

汪魁耍无赖:“分什么你们我们?你们就去那边吃好了。我要跟黎兄弟坐一块。我们指挥使对指挥使,你们队长对队长。”

钱明不干了:“汪大人这是瞧不起我们?我们老大从来就不跟我们分这个的。”

要不是你插进来,黎老大和阿水肯定会跟他们一块吃肉的。

黎水将烤好的肉递给黎章,哼了一声道:“都别争!先让大哥吃。等我们吃饱了,再烤给你们吃。这又不是什么难事。魏铁,你过来,我边吃边教你。你看胡大人不是烤的好有样子么!”

魏铁倒也没嫌弃,欢喜地过来坐下,在黎水的指导下串肉烧烤,钱明也跟着捣腾起来。

胡钧尝了一块自己烤的肉,又凑到黎章面前,也割了一小块吃了,对她笑道:“虽然阿水烤得很好,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烤的吃起来更香一些,不信你尝尝。”

他挑了一块没那么焦黑的,用匕首插了扯下来,送到她面前。

黎章接过来,微微一笑道:“自己亲手做的,自然感觉不一般。”

汪魁见黎水不让他吃了,只得移到胡钧身边,望着那剑上有些焦黑的肉,犹豫地问道:“你确定这个还能吃?”

胡钧气道:“我让你吃了吗?你想吃,我还不让呢!”说着把长剑一转,转到一边。

汪魁忙讨好地说道:“别转过去――离了火,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帮你吃一块。要是好,就帮你传扬传扬。”

胡钧瞪眼道:“我要你传扬干嘛?难道从此以后我不打仗了,改行开酒楼?还是你让我在军中卖烤肉?”

黎水和黎章听了,都失声笑了起来。

汪魁乐呵呵地笑道:“这也不是没可能。若是有朝一日,国泰民安,边关再无战事,咱们这些武将都回家去了。你有这项手艺,不正好可以开个酒楼!”

说笑吃喝一番,黎章一拉黎水衣袖,起身向背后的树林中走去。

汪魁见了,忙跟上去道:“等等我,我也去方便一下。”

胡钧也跟着站起身,走入树林。

第219章 蹲着撒尿的男人

黎水见他们都跟来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们…你们干嘛?”

汪魁诧异道:“撒尿啊!你不是来撒尿的?”

黎章忙拉了一下黎水,没好气地对汪魁道:“你当旁人都跟你一样,随便往哪一站就撒尿?走,阿水,咱们去那边,离他远点。”

汪魁愣愣地瞅着两人背影,满心不解:男人不都是随便往哪一站就撒尿么!

忽见胡钧从身边走过去,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也往另一边去了,他便无味地呸了一声,咕哝道:“都像娘们一样!哪来那么多臭讲究,在哪不是尿?”

下午,众人汇聚一处,让黎章见识到了汪魁和胡钧的狩猎手段,那真是箭无虚发,凡是露面的猎物,都没能在他们手下逃脱性命。

黎章略嫌寒碜的剑法终于被汪魁嘲笑了一通,还说终于发现他有一项技不如人。

狩猎结束,三队比较起来,自然是黎章他们这一队收获最少了。黎水就不住地抱怨,跟汪魁讨价还价半天,以帮他连烤三天肉为代价,跟他换了一头獐子、两只野鸡。

黎章见她一副算计的模样,忍不住微笑起来:淼淼,终于成长起来了!

回营寨之后,胡钧将自己猎的鹿分了一半给黎章。

因怕她推辞,就说不用客气,自己也会厚脸皮去她那里蹭烤肉吃的,这鹿肉就当谢礼了。

黎章扬眉道:“我当然不会客气。刚才一路上我就在想,想个什么法子把你那鹿肉要点过来。谁知我还没想好呢,你就主动开口了。”

胡钧愣了一下,就大笑起来,好一会才停下道:“今天晚了,明天中午我们过来吃饭。汪老三,咱们先给副将军送些野味过去吧,你可是在将军面前拍了胸脯保证的。”

汪老三笑道:“这是肯定的。不然,副将军要把我给烤吃了。”

黎章也赶忙挑了些好猎物。跟他们一块送去顾涧营帐不提。

入夜,黎水躺在床上,看着帐篷里的猎物――其实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对身边的黎章道:“大哥,明天我找伙房要个瓦锅来,把那鹿肉仔细炖了,咱们好好补补。”

黎章正想心事。随意应了一声。

黎水推了她一下,凑近她身边低声问道:“师姐,你想什么?”

黎章低声道:“阿水,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任何时候你都要叫我大哥。养成习惯。才不会在偶然间露出破绽。你要把师姐两个字给忘了才好。”

黎水急忙道:“是,大哥。”

黎章停了一会,才对她耳语道:“我刚才想。咱们如厕始终是个大问题,怎么才能想出个万全的主意来。”

黎水无奈地说道:“除了小心避人,还能有什么好主意!”

黎章望着漆黑的帐顶,自言自语道:“那个花木兰,她到底是怎样做到的?为什么我每次出恭都心惊胆战?”

黎水也觉得郁闷:听说花木兰在军中服役长达十二年,到底是怎样避开袍泽的目光,完成女人那些麻烦事的?

一时半会的,二人想不出妥善的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如今黎章是指挥使,有单独的帐篷,睡觉方便不说。早晚的如厕问题也能在马桶内解决,然后每天清早由黎水提去倒掉。

这天天刚蒙蒙亮,黎水照常比别的军士起得早。提着那小小的马桶就去茅厕倒便溺。

魏铁见了,抢上前来要接过去,“阿水兄弟,老是让你干这个,我心里过意不去呢。我也在指挥使大人身边伺候,你就让我倒一回吧!”

黎水摇头,笑着对他道:“我们是穷人家的孩子,从没被人伺候过的,我大哥不习惯呢!这不过是小事,你就不要跟我抢了。你每天起这么早,该跟魏大哥去操练才是。把身手练好了,那才能帮我大哥大忙呢!”

魏铁无法,只得答应。

黎水就捏着鼻子去了茅厕。里面却已经有人了,是张富,正在大解。

她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也不对他看,将便溺倒进大粪池转身就走。

张富也没当回事,又蹲了好一会,天色大亮了才完事起身。转头无意中扫过粪坑,却见里面好些黑色的草木灰,正是黎水刚才倒便溺的地方。

“是垫马桶底的吧!还真是讲究。”

他暗自嘀咕一声,转身出了茅房。

黎章思及女儿家的烦难事,越发谨慎,不肯多跟胡钧和汪魁来往太密,推说无战事时应该多加练习,这样上了战场才能游刃有余。

寒风凛冽中,她将黎水带到校场旁边的小树林,对她道:“这剑法要想练得纯熟,非得在战场上、在乱军中进行生死搏杀才能长进。不然,平日哪怕舞出花来都没用。”

黎水苦着脸道:“我也知道这样。可是,眼下又不打仗,要怎么办?再说,在战场上对敌,长进是肯定的,也容易丢了性命。”

黎章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然的话,随便一个什么人,只要苦练就能成为高手了,实际上根本没那么容易。”

她可是受过无数的伤,九死一生才比旁人敏捷那么一点,杀普通军士是没问题,遇上真正的大将还不够看。

她指着那些树道:“没别的办法,你就把这些树当敌人,在这树林里练习。不仅要刺中想刺的位置,还要能及时闪避,不要碰上树干。想想看,这些树可是不会动的,若是你连这个都做不到,那战场上会动的敌人就更难对付了。”

这也算不得已的法子。

黎水郑重点头,先闭上眼睛,把周围的树想象成南雀军,回想那天他们对板栗哥哥的追杀,害他如今生死不明:又回想在战场上他们对自己的追杀,再想起爹娘和葫芦哥哥…

很快,她的神经就绷紧了,心中也荡起一股仇恨和杀气,瞄准离最近的树木,长剑一举,朝着自己想象中的穴位直刺过去。

黎章见她神情凛然、目光犀利,完全不像以前刻板的练习,暗暗点头。

阿水能这么快进入状态,是因为心中的仇恨和不甘,还有对哥哥的歉疚,还有对葫芦哥哥的思念。无论是谁,遭遇过这么多事以后,都很难不被激起仇恨。而她们练习杀人,少了仇恨和狠辣是绝对不能成事的。

看了一会,她自己也练习起来。

为什么她们不对练?

因为她们不是练招式,出手的目标就是对方的死穴,不管能不能成功,都不宜对练,哪怕只是被点中,那也将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两个时辰后,她收剑招呼黎水,去远处方便。

在一处灌木丛后,张富蹲在那,装作大解,盯着她们看了好久。他见黎水如今也是杀气凛冽,不禁暗暗心惊,觉得还是不要找麻烦了。

正要起身,就见黎章绕过来,在一块大石后蹲下身子,过了一会,又站起来系上裤子走了。

这本是极小的事,可张富偏偏心里一动:怎么大解这么快?就算蹲下就拉,也不能这么快呢!

等那兄弟俩走后,他轻轻地走过去一看――草地上除了一滩水渍外,根本没有粪便。

张富只觉得心“咚咚”狂跳起来,虽然还不敢乱猜,却觉得这情形很不寻常。他将刚才放弃跟黎家兄弟作对的念头抛到脑后,决意明天再来察看。

一连多日,黎章和黎水都在树林中练习,后来还把钱明、魏铁等人都叫进来一块练,第八营其余的军士则在校场上练习战阵。

转眼过去一月有余,顾涧见第五将的所有军士在第八营带动下,每日自发地苦练,起得早,睡得晚,仿佛随时要奔赴战场一般,不禁心怀大慰。

果然,他没有看错人。

张富也在训练之余,密切地关注黎章。

可是,除了发现他蹲着撒尿外,再也没有新的发现。只这一现象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就要过年了,黎章忧心如焚:为何大哥失踪了这么久,还没有出现?

她一天比一天更沉重,不时抽空出去搜寻,却根本无果。

从出生到现在,这个新年是她最不盼望的,而且,她有些不敢触及任何跟新年有关的事,怕回顾往年,怕想起爹娘兄弟姊妹们,怕想起桃花谷张宅…

清晨,黎水照旧提了马桶去茅房倒便溺。

等她走后,张富从角落里闪出来,点燃一只火折子,对她刚才倒尿的坑洞里一照:便溺里面又混了不少草木灰。

他是成过亲的汉子,自然知道女人那点事,于是,把日子大致一算,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中:

如果…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