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克等人连声附和。

黎章摇头道:“末将的亲事由爹娘做主,虽未定下,然心中已有人选,所以末将是没那个福气的了。只好便宜胡将军和汪将军了。”

众人再次大笑。

胡钧听了此话,心中暗暗高兴。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奉父母之命定了亲的,还不是一样!

说笑一会,顾涧才正容道:“青鸾公主此次吃了大亏,含恨而去,已经放话不肯干休,南雀大军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必定会卷土重来。诸位有何看法?”

这才是今日要议定话题,刚才的笑话不过是个引子而已。

帐中顿时沉静下来。

汪魁忽然粗声粗气地说道:“他们卷土重来,我军难道是死的?”

胡钧面色绷着脸,用脚踢了他一下。

顾涧肃然道:“我靖军自然不怕他们。本将军是问诸位可有应对良策。咱们未雨绸缪,以免到时候被动应战,处于下风。”

严克道:“退军回防,全力筹集粮草和军需。不然,大军呆在眉山,人吃马嚼,耗费太大。长此以往,不等敌人来攻,咱们自己就要饿死了。”

刘副将军等人纷纷赞同,都提出不少意见。

黎章一直沉默着,这时插话道:“不如效仿唐代时的府兵,让将士们助百姓耕种,或自行耕种,也好维持军队开支。否则,两年后朝廷和岷州地方照样无力支持我们大战。”

顾涧眼睛一亮,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军士们大多都来自于农家,耕种不在话下。”

一位副将军愁眉道:“可是,俺老周只会带兵打仗,不会带兵种田啊!”

黎章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扬声道:“咱们也不用做什么,只要把将士们分派清楚,余事就跟当地的农人请教就是了。前两年,末将家乡按照官府的教导,种树养殖,再以畜生粪便肥田,真是不错。要不是打仗,末将恐怕都要翻盖大房子娶媳妇了。”

严克懵懂地问道:“官府教你们种田?”

帐中忽然安静下来,连胡钧和汪魁也闭口不言。

顾涧轻拍了下桌案,道:“前岷州知府张杨,在岷州呆了将近六年,在农事方面实行了各项举措,政绩卓异。为此,陛下特地下旨,调任他回京,就任户部侍郎。谁料这个时候,南雀国就抢了岷州筹集的军粮…”

他缓缓叙述了去年那桩乌龟案。

众人皆不出声,独严克恼怒地骂道:“老子就讨厌这样事,勾心斗角,颠倒黑白。那胡敬好歹也是条汉子,胡家怎会如此…”

顾涧喝道:“严将军!”

严克住嘴。他也不是莽撞之人,当下便意识到失言。

顾涧威严地说道:“此事内情如何,我等无权置喙。关于官兵耕种之事,本将军知道如何做了。”

遂一一分派调遣,各人都领了一项任务。

259章 神龟庇佑之人

京城,皇宫御书房。

永平帝坐在宽大的紫檀桌案后,目光炯炯地望着跪在前方大理石地面上的官员,静候回禀。

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身着三品官服,眼光特别有神,举止虽恭敬却不唯唯诺诺,甚为从容洒脱。

“陛下,那神龟一切安好,桃花谷的乌龟也都回来了,足以证明之前传言纯属子虚乌有。”

永平帝静默无语。

好一会,他抬起眼皮正要说话,见下跪之人眼光闪烁,便沉声问道:“赵培土,尔有话要说?”顿了一下,板脸道:“若是想要据此为张子易求情,就不用开口了。”

赵培土——跟张杨一块从清南村走出来的赵耘,赵锋的大哥赵石头,昂然大声道:“微臣不为张子易求情,微臣要为微臣的姐姐喊冤。”

永平帝正端起茶盏喝茶,闻言手一抖,禁不住呛了一下,旁边侍立的太监慌忙上前接过茶盏,替皇帝轻拍后背。

永平帝挥手示意太监退下去,没好气地问道:“若是朕未记错的话,培土好像是家中长子,并无兄姐吧?”

赵培土点头道:“臣确实没有兄姐。臣所说的姐姐乃是张杨的大嫂,小时候曾经救过臣的性命。从那以后,臣一直当她是臣的姐姐。”

永平帝面色就沉了下来,“哦”了一声,冷冷地问道:“朕倒要听听,你要替姐姐喊什么冤,是不是要告朕害得她流放啊?”

赵培土镇定地答道:“微臣不告谁,也不怪谁。关于神龟祥瑞。当初各人都有一套说辞,微臣不能说谁对谁错,谁忠谁奸。微臣来自乡野,只凭事实说话。道出事实,任凭陛下决断。”

“你要陈述什么事实?”

“微臣此次回乡,想要接父母前来。以便在膝下尽孝。然爹娘都说,他们在小青山生活惯了,不愿背井离乡。人尚且如此念旧,何况生活在桃花谷不知几百几千年的乌龟了。故而,微臣猜测神龟绝食不过是乍离故里,一时难以适应罢了。”

“那桃花谷的乌龟一夜间消失无踪又是怎么回事?”

“微臣猜测,桃花谷龟巢之下必定另有洞穴。去岁大旱,龟巢旁边的湖干了,加上张家被抄。无人喂养那些乌龟,它们定是通过地下转去了别的地方。此次臣回乡查看,果然有乌龟回来了。”

永平帝微眯了一下眼睛,淡淡道:“这些并不能替张家开脱隐瞒祥瑞之罪。”

赵培土朗声道:“陛下,臣说过,不替张家开脱。臣另有一套说辞,请陛下决断。”

永平帝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道:“你不用在朕面前耍小心眼。朕知道你鬼点子多、言辞也犀利,你就不用装老实了。起来回话。朕要听你如何舌灿莲花。”

赵培土重新磕了个头,一边起身。一边道:“谢陛下。陛下怎能如此笑话微臣呢?如今,纵观满朝文武,像微臣这样忠心实诚、又精明能干的官员可不多,哪一回陛下交代的事,微臣不都办得妥妥贴贴的?”

永平帝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幸好没喝茶。

他忍不住翻眼道:“你再啰嗦自夸。不说正事,朕就要赶你出去了。”

“不,不!别赶微臣走,微臣这就说。微臣都想好了,要是耽搁时辰久了。就厚脸皮跟皇上讨一顿晌午饭吃呢!”

这下,连书桌旁站立的太监都转头忍笑。

永平帝也努力控制脸上的笑意,并不觉得这话唐突僭越。

这个赵培土,不仅忠心能干听话,最主要的,他不像其他朝臣死板无趣,也不会动不动就来个直谏、硬谏和死谏什么的。

去年乌龟案发后,他先也据理力争,但张家流放后,他便撂开手不提,且不含一点怨怼。

永平帝实在喜欢他,便提拔他做了户部侍郎,正是原先准备委任张杨的职位。

“你再不说,连水都没你喝的了。”皇帝故意发怒道。

赵培土忙整整官服,正色道:“微臣这就说。自古以来,天子被誉为紫薇星,又称真龙天子、九爪飞龙,而乌龟,即玄武,是四灵物之一。”

永平帝微皱眉头,这个话题是否太过放肆了?

“四灵物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又称四方星宿,谓之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灵常被运用于军容军列,成为行军打仗的保护神。《礼记?曲礼上》曰:‘行。前朱鸟(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后道教也以四灵物为守护神。”

赵培土踏前一步,望着永平帝道:“臣以为,四灵是助皇帝镇守四方、守护天下臣民的。神龟一直生活在小青山中,然近年才现身人前,确是祥瑞面世,当此国难之时,其中寓意,陛下当谨慎思之。”

永平帝忽然心跳加速,沉声问道:“爱卿以为呢?”

赵培土一反之前的轻松,肃然道:“陛下忘了,微臣与张杨、刘四顺都来自小青山——神龟栖息之地。后来,恩师又在那里开了书院,为靖国培养何止三个弟子;更有医学院,培育的可是济世救人的良医;战争起时,一批青壮投入军中,如今也在军中强势崛起。当此国难之时,良医、良相、良将,都从小青山面世了!”

他猛然提高声音:“神龟寓意,即是奉紫薇传召,于国难之时,引出良臣贤士,辅佐陛下,此乃天佑我大靖是也!”

永平帝面上还能保持镇定,藏在龙袍宽袖下的手却攥紧了,并微微颤抖,连身体都不住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继续问道:“那张家占据桃花谷,又作何解释?”

赵培土自豪地言道:“神龟世代居于小青山,那里地灵人杰,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谁也不知神龟庇佑的重臣是谁,也许是张杨,也许是微臣,也许是张家的下一代。陛下还不知道吧,这桃花谷原先只是荒山野岭。这地方可不是张家买的,是我菊花姐姐买下的。我菊花姐姐小时候就放生过一只大乌龟。”

永平帝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菊花姐姐?”

赵培土点头道:“就是张杨的嫂子。”

他便从小时候说起,把郑菊花救他,放乌龟,郑家和张家如何发家,又如何助办了医学院和书院等,细细向永平帝道来。

“所以说,我菊花姐姐很早就跟乌龟结下了不解之缘,她才是神龟选定的人。后来张郑两家行事,也确实展现了济世报国之心。”

见皇帝沉默不语,他又道:“陛下请细想:从小青山出来的人,文有微臣和张杨、刘四顺等人;武有臣弟赵锋、郑昊、李敬武等,还有刘家的那只老鳖——臣不知他的大名叫什么,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小青山地灵人杰?”

听他这么一数,永平帝心中也震惊,慢慢问道:“你是说,朕判错了?”

赵培土却大声道:“不,陛下没有判错!”

“啊?”

永平帝张大了嘴巴:难道他绕了这么半天,不是要为张家平反?

这一篇道理,说得他都动容了,怎么临了却说没判错?

见皇帝神情疑惑,赵培土不等问,立即就道:“神龟庇佑的良臣岂能平庸?微臣很想说,微臣就是那个人,但陛下和朝臣必然不信。”

他神情凛然,话语铿锵有力:“微臣以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佛乱其所为’,是贤臣也罢,是良将也罢,若是不能历经磨难,从逆境中脱颖而出,且矢志不渝,报效朝廷,怎能证明他就是神龟庇佑之人?”

永平帝连连点头,“那依培土之意…”

“微臣说过,微臣不为张家求情平反,陛下什么也不用做。张家,当有此一劫!张杨,以及张家的后代,甚至菊花姐姐娘家郑家,若是不能历经考验,便是愧对神龟托付;若是能从逆境中崛起,便验证了神龟的托付,那时陛下只要顺势而为就行了,一切自有天意。”

这话听得永平帝有些发懵。

他什么都不用做当然好,但张家都被流放了,要如何崛起?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赵培土忽然轻松下来,笑道:“陛下,眼下举国臣民都在为国效力,张杨当然不能吃闲饭,那不是浪费粮食么!流犯更应该戴罪立功才是。他既然精于农桑经济,不妨让他在流地带领流犯们开荒种地。陛下,这边关一时半会儿不得安定,还有得耗呢…”

永平帝嘴角隐露一丝笑容,慢慢扩大,终于咧开了嘴。

听听:张家当有此一劫,而不是他这个皇帝不明事理,这也是在变相地劝诫,但是听着多顺耳啊!

这话合情合理还合法,更是处处为国为民,还不损帝王的威信。

这样的臣子,怎能不叫人喜欢!

永平帝郑重点头道:“赵卿家言之有理。朕即刻下旨,令张杨协助地方官府,开荒种地,治理经济。”

想了想又道:“再传令各地官府,撤去对张家长房长子及长女的缉捕令。唉,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许人都不在了。”

赵培土听了狂喜,当下跪地大声道:“谢陛下!陛下英明!”

皇帝,这是认可了神龟择人之说。

第260章 又见花木兰

当下,君臣都满心欢悦,一刻不停地将圣旨拟了,又谈论起小青山的神龟以及乡野之事。

赵培土忽然撇撇嘴道:“微臣那师兄啊,也该让他多受些苦才好。陛下不知道,微臣小时候可比他聪明,也用功,可总是比不过他。那时候…”

他说起小时候跟张杨在私塾里读书的情况,又扯些乡野生活,不知不觉间,将他自己顽皮捣蛋的事越说越多,“陛下,那花婆子和柳儿娘忒不是东西了,背地里算计我菊花姐姐,微臣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永平帝何曾听过这些乡野村话!

皇帝也是人,更是整日整年为国事操劳,偶然间听到鸡鸣犬吠、油盐酱醋、东家长西家短的百姓生活,那是耳目一新,不住催促赵培土往下说。

御书房外伺候的人就听里面君臣笑声不断,永平帝不住叫道:“哎呀赵卿家,你小时候实在是太顽皮了!”

一时又说“张卿家果然老成了些,比不上赵卿家乖巧”,又问“那卿家的菊花姐姐最后嫁给谁了”。

赵培土就笑道:“陛下怎么忘了,菊花姐姐可不是嫁给张子易的哥哥了么!陛下不知道啊,那年,贪官在民间搜罗民女,我们清南村的闺女都吓得纷纷出嫁…”

他又绘声绘色地说起当年清辉县令搜罗民女、欺压百姓的事。

永平帝听得勃然大怒,猛拍桌案,连叫“可恶”,又追问结果如何。

赵培土便将菊花姐姐定巧计、郑家媳妇退县令的事娓娓道来,他还在其中扮演了个跑腿的角色呢!

永平帝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沉了下去,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声夸赞他,说“赵卿家小时候就聪慧过人,小青山果然地灵人杰,连村女都如此聪明”云云,一时又问郑菊花的脸是如何治好的,便又是一段故事了。

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讲,皇帝中午留赵侍郎吃了晌午饭,然后接着听故事,又说到掌灯时分。

皇帝吩咐身边太监:“传朕口谕:让御膳房准备,朕要留赵侍郎用晚膳。”

太监躬身应了,传下话去不提。

赵培土忙起身谢过,又喝了口水润嗓子,趁着永平帝开心。他道:“陛下听了这么多,也该明白微臣跟菊花姐姐之间的姐弟情分了吧。所以,张家人如何微臣不管,可是微臣一定要管菊花姐姐。菊花姐姐生第一胎的时候动过刀——她可是秦大夫行剖腹产的第二个人哪,这也是一桩大功德——如今在流地,生活艰苦,微臣担心她承受不住、旧伤复发。”

永平帝连连点头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你说,想要如何?”

赵培土便道:“微臣想派两个婆子去照顾她。”

永平帝诧异地问:“就这样?”

赵培土点头道:“就是这样。”

永平帝望着他暗自颔首:之所以喜欢他。就是因为他行事有度,识进退。

“好。朕答应你了。你只管派人去伺候照顾她。唔。缺什么药材,只管去太医院取。”

“谢陛下!”

隔日,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永平帝对张家态度的转变,让那些当初弹劾张杨的人十分不安。

可他们偏又不能出头干预此事。

因为,皇帝又没下旨替张家平反,不过是命张杨开荒而已。他身为流犯。正应该努力干活,一来赎罪,二来报效国家,若是连这个也不让他干,肯定要被皇帝怀疑居心不良了。

张杨岳父等人则大为欢喜。

永平帝见两方人都无话可说。心情舒畅极了,自此更加宠信赵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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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十六年八月初,南雀国用价值一百万两白银的赎物赎回青鸾公主后,西南边关战争停歇。虽然双方依旧在眉山驻有兵马,但好似有默契一般,只固守各自地盘,并不曾有任何行动,甚至连探子也不会越界查探。

这个时候,双方谁也不想节外生枝。

两年后——永平十八年二月初,驻扎在眉山蜈蚣岭的黎章因军务去眉城见将军顾涧,正赶上顾涧要去眉山县城查看新军招募情况,便随同一块去了。

“此次招募新军,以精壮为主。本将军想把那些老弱都替换下来。这事得赶快。南边停战两年了,北方一直不安定,如今南雀国休养得差不多了,又蠢蠢欲动起来。”

在路上,顾涧对黎章略述了当前的局势,又问他一些蜈蚣岭的军务布防。

黎章都一一答了。

两年过去,他历练得更加威武沉稳,比之当年更有一番英姿。

顾涧暗自打量他,心下十分满意,道:“你带兵也有三年了,回头也去帮着看看,告诉他们该注意些什么,防止他们招一些体弱无用的人进来充数。”

黎章抱拳道:“末将遵命!”

少时,一行人便到了眉山县城外的镇军军营,就见一块不大的校场上排了两条长龙,各色汉子正在应征入伍。

忽然,一队前方响起了吵嚷声,还夹着女子的哭喊声,听得两人一愣,忙上前细看究竟。

只见一张简易木桌上摆着砚台和纸张,一名指挥使执笔坐在桌后,旁边站了两个军士,三人正大声呵斥队伍最前面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黎章对那书生定睛一看,顿时一呆。

这人虽然顶上束发,然分明就是个女子。

穿着银灰的交领素缎长衫,腰系藏青丝绦,足蹬黑色方头靴。

个子倒也不算矮,肤白细嫩,桃腮,柳眉弯弯,水润的圆眼,挺巧的小鼻子正对着纤巧的尖下巴。这些就不说了,那耳垂上两个耳洞肆无忌惮地暴露着,挥舞的小拳头也是细致得不得了,任谁见了。也能认出她是女扮男装。

她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少年,一副书童装束,看来是她的丫鬟。

想想小葱和秦淼的改装手段,再看看眼前这拙劣的装扮,黎章忍不住嘴角直抽,很想上前告诉她:你这样出去比穿女装还招人呢!

转头对黎水做了个鬼脸。却见她正满脸不忍地看着这个女书生,想是联系自身,跟人家同病相怜了。

他忙咳嗽一声,轻轻用马鞭捅了捅她的胳膊,故意小声道:“阿水,你瞧她比胡指挥和魏铁要不要白一些?”

黎水正同情心泛滥呢,听了他这话,差点撑不住笑出声来,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大哥,这姑娘怪可怜的,别笑话人家。”

可怜?

黎章听后蹙眉细打量人家,他怎么没觉得呢?

难道是他杀人杀多了,心肠变硬了,所以连恻隐之心都没了?

就听那指挥使喝道:“你明明就是女子,怎敢冒名顶替你爹投军?我们若是通融,置军法于何地?”

那书生跺着脚、拖着哭腔喊道:“当人家想来?还不是你们把人抓来的!”

“胡说!若你表明女子身份。他们怎会抓你?”

“我不来,我爹身上有病。你能免了我家的兵役?”

“那你也不能替父从军!”

“那我也不能让我爹来送死!”

顾涧看不下去了,带着黎章等人上前问究竟。

几人又是一番争论,各执一词。

顾涧脸一沉,命人接着挑选新军,他则将那书生及书童带到一旁,命指挥使唤了此次招募新军的军士前来询问。

两下一对证。原来是负责催役之人按名册上门募军的时候,这个姓周的书生得了消息,便自告奋勇地来了;再一查名册,周家有两个男丁,父亲四十二岁。儿子十二岁,按制有一个兵役名额。

顾涧就问道:“周姑娘,你爹真的有病?”

那周姑娘红着眼睛道:“当然真病了。就是不病也不成——大人,我爹是个读书人,怎会打仗呢!若一定要服兵役,只能由小女子替父从军了。”

一旁的黎水脱口而出道:“那怎么能成呢!”

她简直要同情死了,瞧瞧这姑娘一副文弱样儿,若是上了战场,那还有命在?

她也不想想,自己当初投军的时候,那模样还不如人家呢!

周姑娘闻声不悦地看向她道:“怎么不成?我可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比我爹强多了。抓我爹来,不如让我来,好歹还能杀几个敌人。”

黎章瞅着这姑娘,总觉得怪怪的,那神态,那眼神,让他想起了鬼精鬼精的小妹妹香荽,因此“扑哧”一声笑了。

见众人都奇怪地看他,周姑娘也朝他瞪眼,他忙掩饰地问道:“姑娘此来,令尊是否并不知情?”

周姑娘张大小嘴儿,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一注视才发现,说话的是个英气逼人的小将。哎呀,真是器宇不凡,那一身银白盔甲穿在他身上,怎么就那么合身呢!

他不像一般军汉那般粗糙或者板着一张脸,他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看了就令人舒心,禁不住就想起诸如“英武不凡、英姿勃发”这样的词句来。

周姑娘望着黎章发呆了一瞬,见他笑吟吟盯着自己,忽觉说漏了嘴,忙补救道:“在下要替父分忧,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了。若是父亲知道了,便是拼了老命也不许我来。你说,为人子女者,能让尊长如此拼命吗?”

黎章点头附和道:“姑娘言之有理。真是孝感动天哪!”

周姑娘大喜,忙上前一步问道:“那你们是收下我们了?”

不待黎章答话,那指挥使接过话头叱道:“胡闹!赶紧回去。本指挥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你。”

周姑娘眼珠一转道:“那你免了我家的兵役我就走。一定要从我家招人,我就要效仿花木兰,替父从军。我弟弟才十二,你们抓他,太没天理了。”

指挥使也没辙了,为难地看向顾涧。

顾涧沉声道:“回去让你父亲前来面见,若真是有病,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他,当免了此次兵役。”

很合情理的一句话,却让那周姑娘急了,柳眉一竖,愤愤道:“这话谁信?我们家两个男丁,都征了好几次了。只要我爹还健在,我弟弟没长大,每一次征兵都有官差上门抓人。”

顾涧等人都愣住了。

第261章 果真如雷贯耳

黎水趁着众人发愣的时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她眼中流露的善意十分明显,周姑娘觉得这个小疤脸看上去特别无害,便对她道:“这位小兄弟你不知道,我们家已经服过兵役了。因为我爹身子不好,弟弟年幼,就派家丁代替他们投军。谁知明明出了人,下回征兵的时候,官府见我家户籍上有两个未服役的男丁,照样上门来抓人,根本不讲道理。”

那书童也气呼呼地说道:“就是。有一回,我们老爷差点就被抓了壮丁。后来好说歹说,还使了银子,才让人替代,放过我家老爷。”

黎水一听急了,忙转身对黎章道:“大哥——”忽想军中顾涧最大,应该求他才对,忙改口——“顾将军,求求将军帮帮她。”

顾涧忍不住笑了,对黎水道:“黎小兄弟倒是热心肠。这事本将军会派人去查证的。若真有此事,当免了周家的兵役。”

周姑娘听黎水叫他“顾将军”,眼睛一亮,忙道:“若真是这样,还请将军能写个手书给在下,免得回头还有人上门抓人。”

黎章听她如此精明算计,话语又十分不通人情世故,又笑了,顾涧也尴尬不已。

忽然想起什么来,黎章问道:“你爹是读书人,那身上可有功名?”

周姑娘神色就黯淡下来,低声道:“我爹不曾去考功名。”

黎章一怔:是不曾考,不是没考中?

当下说定,顾涧命军中文书去县衙查阅征兵旧档,又让这周姑娘先去眉山县城找地方住下,隔日去县衙等候回音。

周姑娘大喜。对着顾涧千恩万谢,赞他“英明神武,又肯体恤百姓,乃国之柱石”云云,听得顾将军老脸都红了。

黎章见女书生喜滋滋地单脚一个旋转,朝身后书童鼓起桃腮。细巧的下巴一扬,一副奸计得逞的神情,心下更加怀疑了。

这情形…怎么觉得这姑娘是早就算计好的?

莫不是她故意装扮的破绽百出,让人看出她是女子,好见机行事?可若是今天没遇见顾将军,那她该怎么办?

黎章猜不透这女子的用意,便盯着她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