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形被转过身的刘云岚看见了。

她对赵锋厉声喝道:“打这刁奴!侯爷的外公和将军的爹跟她们主子说话,竟敢插嘴多言。”

赵锋也转过弯来了:他都没插嘴呢,这些人算什么东西?

朱雀将军觉得被人耍了,暴怒之下来不及叫手下,竟自扬起马鞭就对那些婆子和媳妇们劈头盖脸地抽过去,打得她们鬼哭狼嚎,没命地往大门内跑。

二太太指着赵锋哆嗦道:“你…你敢行凶伤人?”

刘云岚叱喝道:“你们胡家人死绝了,让一班奴才出来跟朱雀将军的爹和白虎将军的爷爷对话?”

大太太盯着她,手指紧紧扣住茶杯盖:这村妇竟然有些见识!

汪氏也转过头来,对大太太道:“胡夫人,果然胡家的家教不同一般哪,主奴不分,尊卑不明,我今儿可算见识到了。”

赵锋扯着马缰绳,拉得枣红马原地转圈,并挥舞着马鞭冲胡家护院和仆从杀气腾腾地说道:“我爹跟你们主子问话,问她是怎么管教儿子的。谁敢插嘴多话,老子打断他的腿。”

声如闷雷,嗡嗡传出老远,惊得胡家下人齐齐后退。

大太太气得倒仰:这竟是逼着她们出面对吵了。

她们想对吵还不行呢,已经没人理会她们了。

郑老太太和石头娘也不跟她唱对手戏了,各自朝着一个方向,对着围观的人群数落胡镇的罪行,数一阵,骂一阵;说一阵,哭一阵。

骂胡镇丧尽天良,要遭天打五雷轰;骂胡家养子不教,还护着他,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太太和二太太站在门口,只看见眼前的街面,就已经心惊了,等下人来回禀,说整条景泰路都挤满了人,两人差点没晕过去。

这时候,大太太终于觉得,她对付不了这群村夫村妇——太难缠了,所谓秀才遇见兵就是如此。

有朱雀将军在此压阵,没了人手,她们什么也做不了。

刚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人关上大门的时候,就见街道东头人群散开,让出一条狭窄人行通道,一名全副盔甲的将军骑马带着两名随从过来了。

大太太眼睛一亮,激动地双手合十,低声念“阿弥陀佛”。

管家颤声道:“是四少爷回来了。”

二太太等人也都激动不已,眼巴巴地望着那渐渐走近的小将,如盼救星。

来人是胡钧。

他一路行过来,听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议,早已弄清了原委,心中不禁怒火升腾。

催马来到近前,对赵锋抱拳,沉声问道:“敢问朱雀将军,何故带人围住胡府?”

赵锋扫了他一眼,大咧咧地抱拳回礼,傲然道:“胡镇那混蛋,我爹我娘和白虎将军的爹娘和爷爷奶奶进城的时候,他派人暗害他们,故意刺伤马,惊了马车。我们找他娘算账来了。”

胡钧脸色铁青,对大门口的管家喝道:“胡镇在哪?”

这畜生,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居然还缩头做乌龟!

二太太见他脸色不好,急忙哭道:“钧儿,你哥哥叫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打得半死,如今人事不知,还被拖去府衙了…”

大太太也道:“钧儿,他们欺人太甚…”

胡钧不理他们,转过头来对赵锋道:“既然将军已经惩罚了胡镇,又交由府衙出面处置,为何还要堵在胡府门口?”

赵锋哼了一声道:“一桩事归一桩事。胡镇那混蛋,在如意楼辱骂玄武侯,我们才打了他,然后送去见官。等我回家,又听我爹娘说,他还欺负了我爹娘。在我们乡下,谁家儿子闯祸了,都要上门去问他爹娘,是怎么管教儿子的。所以我就带我爹娘和郑叔郑婶来了。”

他实话实说,也不会拐弯,也不会打机锋,摆明了告诉人:他就是带爹娘上门来骂人出气的。

胡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手指死死攥住马缰绳,关节发白。

待要不管,可谁让他姓胡呢?

这无数的人围着看胡府的笑话,他怎能置身事外?

这个姓,简直像一张网,网住了他的一生;堂兄胡镇,就像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让他绝望!

大太太和二太太见他说了两句话就不吱声了,顿时急了,刚要上前催促他,忽见人群中又来了两顶轿子,周围跟随了好些护卫和婆子丫头,更喜出望外:大小姐和二小姐回来了。

第322章 斯文扫地

 见胡家来了许多人,郑老太太和石头娘也停止叫骂,一来歇口气,二来也瞧瞧来的都是谁。

这可是京城,跟乡下不一样,吵架得讲究点,不能给儿子孙子丢脸不是。比如刚才,她们光骂胡镇如何坏事做绝,胡家养子不教等,没敢骂脏话。

无数双眼睛盯着,轿子落地,丫头婆子扶出两个端庄美丽、服饰华贵的少妇,各有一股雍容的威仪。

汪氏上前,对其中一位蹲身施礼道:“见过世子妃。”

荣郡王世子夫人——胡家大小姐,忙搀起她,轻声道:“汪妹妹请起。”

接着,胡钧也下马见过姐姐。郑老太太等人却是不理。

世子夫人跟母亲和弟弟低声说了两句,就转过头来,对郑老太太蹲身见礼道:“晚辈见过郑老太太。老太太光临寒舍,不如屈尊进去坐坐如何?便是有什么不满,也好当面说清,免得站在这里惹人笑话。”

郑老太太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老太婆可不敢进这门。怕弄脏了我的鞋。”转头问石头娘,“你敢不敢进?”

石头娘立即会意,立即接道:“我也不敢。那胡镇坏事做绝,天良丧尽,胡家人不但不管,还护着他。这一进去,谁知有没有命出来。”

刘云岚冷笑道:“为什么要进去当面说?咱们现在不是当面?胡镇干的这些事,要搁在咱们乡下,那做爹娘的早没脸见人了,不说打死他,跟人赔礼是肯定的。可是你们呢?到现在承认过错了没有?还护着他,一直护着他。一直让他干坏事。还好意思说啥惹人笑话?你们都不怕人笑话,不怕遭报应,我们怕什么?”

一个婆子上前喝道:“大胆!敢对世子夫人这样说话!”

汪氏立即上前喝道:“大胆奴才,敢跟白虎将军的娘这样说话!”

那婆子听了一惊,正想后退,早被赵锋一鞭子抽在头脸上。“嗷”地一声惨叫,吓得世子夫人和她妹妹花容失色。

赵锋怒喝道:“胡将军,我娘他们是来找胡家长辈说理的,连本将军都没插嘴。要是这些奴才再出头讨骂,别怪我下狠手。”又对刚才那婆子骂道:“狗仗人势的老东西!再敢多嘴,老子打掉你一嘴牙。”

老婆子捂着脸退后,再也不敢吱声。

胡钧气得紧绷脸颊,待要怎样,又不知该怎样:赵锋不出声。赵家和郑家的下人也没闹事,人家就是长辈出面,骂胡家养子不教,你能怎样?

因为骂得都是事实。

洪世子夫人傻眼,原以为客客气气把人请进去,吵也好,和也好,关起门来就没人看见了。谁知这些人不但不进。还赤裸裸挑明,把胡府说得肮脏丑恶不堪。让她无所适从。

话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在这京城里,从来交际应酬,乃至于明争暗斗,没人这么撕破脸行事的,以往那些招数全不管用了。

正愣神间。郑老太太又开始了新一轮咒骂,对着人群详细数说胡镇干的坏事,郑长河在一旁补充。

不是他们得理不饶人、存心闹事,实在是这仇恨积压了五六年,今儿见了胡家人。便如同火山般爆发了,根本就捂不住。

老太太想起苦熬的岁月,想起还没到京城的女儿,顿时声泪俱下,她的孙子、外孙子、外孙女、女儿、女婿、亲家、她自己,个个受尽了磨难,一桩桩,一件件数出来,连胡家下人都听得鼻子发酸。

这情形瞧得洪世子夫人焦急万分。

她低声对胡钧道:“让人去府衙。”

胡钧点头,对身边亲卫吩咐了一声,那军士就跑了,赵锋也不理会。

二太太终于崩溃了,她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直直地朝郑老太太走来。

她家老爷死了,就剩了这个儿子,不管他干了多少错事,谁也别想动他!

谁也别想!

洪世子夫人见二婶这副模样,心觉不妙,忙让人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二太太对着郑老太太骂道:“你这卑贱的老村妇!你孙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西北战场杀了镇北将军,还装好人,不过就是笑里藏刀、狼心狗肺的乡下野杂种。老东西,你先把自己孙子管教好再出来骂别人!”

刘云岚不等婆婆开口,立即冲上去,对着二太太脸“呸”了一口,回骂道:“不要脸的贱妇!穿得人模狗样,还装贤德温良,一肚子坏水。你丈夫没本事,被敌人射死了,反怪我儿子。有其母必有其子,怪不得胡镇这样,都是你这贱妇教出来的。”

别看她是乡下女子,自她嫁到郑家后,跟着青木学认字,又常听菊花说道理,后来儿子更是一个比一个出息,俗话说“近朱者赤”,她便是每日听儿子和丈夫唠叨两句,这么些年积攒下来,也比一般的乡村妇人有见识了,是以说话一套一套的。

二太太被她的话气疯了,两眼冒着仇恨的光芒:胡敬确实被敌军的箭射中胸口,可是胡敬的随从看见郑葫芦不但不救他,还把箭用力往下深扎,导致胡敬终于死亡,只是当时他隐藏在一边不敢出来,过后说了却没人相信。

还有,那营指挥使常飞,也是郑葫芦杀死的。

明明跟狼一样凶残狠毒,却没有人制裁他,都盯着自己的儿子,为什么?

她儿子不过就是不成器一些,并没有犯杀人大罪,就有,也是他们逼的!

她不顾一切地跟刘云岚对骂起来,若不是洪世子夫人叫婆子拦住,两人就要厮打起来了。

郑老太太当然不会闲着,也冲出来骂“黑心烂肝脏肺的婊子,上辈子造了天大的孽,才养出这样黑心的小杂种”,又骂胡家要遭报应的。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愤怒之下,她也顾不得脏话不脏话了,连二太太都撕下那温良的面皮,骂她“老村妇”,骂孙子“野杂种”,她还装什么斯文!

郑长河也大骂“狗娘养的”。

洪世子夫人和妹妹、大太太等人都看傻了——真真是斯文扫地!

她们和胡钧都不敢上去帮忙。下人也不敢动,因为,赵锋在一旁虎视眈眈不说,赵锋的爹娘和嫂子这会儿也停下来了,若是他们上前帮二太太,赵家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洪世子夫人劝汪氏上前阻止。

汪氏摇头说,她做不了郑家的主。

胡钧上前,问赵锋道:“敢问朱雀将军,到底想怎样?”

赵锋愣了一下。道:“什么怎样?”

胡钧沉着脸道:“胡镇已经被送往衙门,是死是活,就该凭衙门处置。你们堵在这里闹,到底想怎样?”

赵锋不高兴地说道:“不是跟你说了,要找胡镇的爹娘说理么!”

胡钧道:“我二叔已经死了。”

赵锋道:“你二婶不是还没死么。”

胡钧板脸道:“那你们要我二婶怎样做,才肯罢休?”

正好刘云岚听见了这话,转头对他冷笑道:“看你像个讲理的,你怎么不看看你二婶。可说了一句认错的话?可觉得她儿子有错?我们想怎样?我们就是想要问问她,是怎么养出这样黑心烂肝的东西来的。她觉得她儿子没错。真是笑话,这京城是没有律法的?胡家人横着走都没事的?”

胡钧冷声道:“京城自然有律法,胡镇有没有罪,府衙自会公断。你们堵在这里就能公断了?”

要找就找胡镇。

刘云岚尖声道:“公断?六年前混世魔王杀人、扰乱科举,官司打了半年,还是跟没事人一样。你胡家本事大呀!我们堵在这。是公断不了,那也要叫京城的人都睁大眼睛瞧瞧:胡家这个混世魔王是个什么货色,你胡家又是怎么护着他的,看你们还要护他多久!”

胡钧恨得心似油煎,恨不得把胡镇这个祸害抓来一刀剁了。

他终于明白:郑家跟张家不只是恨胡镇一个人。是恨整个胡家!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围观的百姓看得激动万分的时候,京都府衙的捕快带着一队衙役,另有一名虎禁卫指挥使率几百禁军赶来,胡家的人大大松了口气。

同来看热闹的,还有先前在如意楼吃饭的那些少年们,肃王小公子秦湖打头。

他们是追着胡镇去了府衙公堂,想看此事如何了局,胡家人知道了此事,又会怎样不肯干休。

谁料才打听到御史大夫胡敦为侄儿被打之事去皇宫告状,玄武侯已经被叫入皇宫,还没等到结果呢,白虎将军的弟弟们就来击鼓鸣冤,告混世魔王胡镇蓄意惊马、伤害郑家亲眷。

这热闹可就大了,堂审也精彩。

白虎将军三个弟弟都好仪表人才,竟然有两个是秀才;还有他的小叔也来了;另有仁王爷两个儿子,还有上次状告公孙匡的张家小女儿香荽也在,气势昂然地站了一排。

反观胡家这边,胡镇包扎装裹得跟死尸似的,直挺挺躺在担架上,身边跪了几个下人,还有同行几个少爷公子,却都萎缩不前——又不是他们的事,只有一个讼师代言主持局面。

黄瓜首先开口,将前情详述了一遍,末了言道:“大人,学生一家和赵家举家进京,并未招惹胡镇,他却暗中派人蓄意惊马,用心恶毒之极,视国法若无物,狂妄嚣张。望大人为郑家主持公道,还亲长一个交代。”

黄豆道:“大人,胡镇这纨绔,其行径令人发指,碰见人就要揍人,撞见狗就要杀狗,便是连天也想戳个洞,连地也要挖个坑,一天不害人,他就浑身痒痒。”

胡家找来的卫讼师四十多岁,留着一两撇鼠须,下颌一缕山羊胡子,眼神犀利,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

他义正言辞地驳斥道:“休要血口喷人!郑家人并未受到大的伤害…”

第323章 掐死你!

黄豆不待他说完,直问到脸上:“依卫讼师的话,我郑家须得死了人,把尸首抬到这公堂之上,才能定那混世魔王的罪?你如此颠倒黑白,到底是不懂律法,还是存心蒙蔽大人、欺我等一干懵懂无知少年?难道你没听见胡家下人的供词,没听见德胜路百姓的证词?今日若不是我郑家人机警,让他这蓄意谋杀得逞,玄武侯的外公外婆舅母、白虎将军的爷爷奶奶娘亲妹子、朱雀将军的爹娘,都将死于非命。尔敢说胡镇没罪?”

卫讼师竭力辩道:“郑秀才此言差矣!用心恶毒之说更是言过其实。不过是胡少爷跟郑家有旧怨,想泄私愤、出口气罢了…”

黄豆大喝道:“住口!你说得好轻巧,明知马车若是翻倒碰撞挤压,车中老弱妇孺必然性命难保,竟把人命当儿戏,在此信口雌黄!”

青山大怒,逼近卫讼师猛瞪眼,惊得他差点后退一步。忽然想起这是公堂,郑家人万万不敢行凶的,这才镇定下来。

京都知府严大人一拍惊堂木,连喊肃静。

等两人停止争执,严知府才问黄瓜:“郑秀才,你祖父母可有大碍?”

黄瓜还没说话,就听一个柔嫩的声音清楚传来:“我外公外婆晌午没吃饭,喝了许多药。”

是香荽,她正跟青莲站在一块,定定地看着严知府。

青莲也跟着加了一句,说“我奶奶胸口疼”。

严知府心里咯噔一下,连卫讼师也觉得不妙。

这话若是黄瓜或者黄豆说的,他们还不相信,可是香荽。她年幼又单纯,只说了自己见到的,却令事实毋庸置疑了。

他们却不知道,郑长河跟郑老太太早在张家被抄的那一年,就开始吃药了,这些年一直没断过;至于胸口疼。那是气得。

严知府觉得头疼,不知如何给胡镇定刑:因为他被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打得半死,现在还躺在公堂上呢!

正踌躇间,就有胡家下人惊慌来报,说朱雀将军带着爹娘嫂子,还有白虎将军的爷爷奶奶和娘,正聚集在胡家门口闹事呢,引得上万人观看,把一条景泰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卫讼师顿时精神一振。立即指出:若是郑老爷子和老太太受伤严重,哪里还能上胡家闹事,可见根本就没受伤。因此胡镇不应受刑,顶多斥责一顿罢了。

黄瓜兄弟几个立即跟他辩论起来,公堂上吵得一团糟。

秦湖等看热闹的少年则一片哗然:竟有这样的事?

今儿真是好戏连台啊!

这样的热闹,可是多少年都难得遇见一回的。

当下,就有人要赶往景泰路,又不舍得这边的热闹。着实为难。

秦湖把众人叫到大堂外,低声分派道:“咱们分几路。黄强。你们去景泰路;杜松,你们就守在这里;我去国子监找旷哥哥,跟他去皇宫打探情况;崔青,你跟汪少爷去白虎将军府上打探消息。晚上大家如意楼见,各自说见闻。”

非得这么分,不然好几处大戏开锣。他们分身乏术呀!

听他这么分派,众人既兴奋又紧张。

因提起国子监,才想起大伙吃了饭就跑来瞧热闹,也没跟学里告假一声,明天可要受罚了。

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先顾眼前要紧。

宰相的孙子杜松就问道:“秦少爷,别的地方就罢了,去将军府干嘛?”

众人点头,都一脸求知地看着秦湖。

秦湖敲了他脑门一下,骂道:“怎么这样笨?也不想想:玄武侯去了皇宫跟胡御史对质;朱雀将军去了景泰路,那白虎将军和玄武将军呢?他们能闲着?咱们不得弄清他们的动向,好预先准备?”

最让他好奇的是玄武将军小葱,她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英姿勃发,若是跟一帮内宅贵妇对阵吵架,会怎么样?

只想想那场景就令人心痒难耐。

众少年听了他的推测,顿时大喜,都争着要去将军府。

秦湖气道:“吵什么?没见胡家人都来府衙求救了,那郑家人是死的,不晓得回去搬救兵?要是玄武将军亲自去了景泰路呢?”

玄武将军去了景泰路,会怎样?

是跟在战场上一样,横眉立目、大杀四方呢?还是因恢复女儿妆,娇声清叱呢?还是谈笑间不动声色地暗藏机锋呢?又或者她干脆搬一把椅子,施施然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命令丫头上前掌嘴呢?

因内宅妇人言谈间不露声色的争斗他已经看腻味了,私心里更希望小葱保留飒爽英姿,长腿一弹,横扫一帮妇人婆子丫头,那才不负玄武将军的封号。

少年们激动地连连点头,等不及要去看结果。

正要各自分头行动,忽听大堂上乱了起来,喊叫声呵斥声响成一片,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忙赶进去看究竟。

这一看就呆住了:只见黄豆将卫讼师扑倒在地,双手掐住他脖子,死死勒住,勒得他两眼上翻,面色紫涨,眼见没气了。

严知府惊得魂不附体——众目睽睽之下,敢在公堂上行凶杀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遂声嘶力竭地喝叫衙役们上前解救讼师,把黄豆拉开。

可是一来黄瓜和青山在前面挡着,二来黄豆压在卫讼师身上,占据优势,轻易拉他不起来。

秦湖等人齐齐打了个冷战:郑家人太可怕了,还以为只有白虎将军狠,他这秀才弟弟才狠呢!

眼见就要出人命的时候,黄豆忽然放开了卫讼师,还体贴地替他抚了抚胸口,帮他顺气,笑道:“好了,没事了。”

卫讼师两手撑地。大张着嘴,露出茶垢勾缝的一嘴黄牙,翘着山羊胡子不住喘息。

好容易喘息定了,颤巍巍、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知府大人躬身拜揖道:“方才的情形大人都看见了?学生恳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严知府也气坏了,一拍惊堂木。威严地问黄豆:“郑旻,尔有何话说?”

黄豆嘻嘻一笑,问道:“当然有话说。大人要据此判学生的罪?”

严知府严厉叱道:“你在公堂之上行凶杀人,如此胆大妄为,国法岂能容你!”

黄豆一整衣衫,正色道:“学生与卫讼师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就算是不忿他为胡家辩讼,也不会愚蠢到当堂杀人。”

卫讼师悲愤地说道:“大人休要听他巧言辩驳。众目睽睽之下,安敢抵赖?”

严知府听黄豆话内有因。便问道:“那你此举是何意?不管是因为什么,岂能拿性命当儿戏?”

黄豆猛一拍手掌,赞道:“大人此言有理。然,学生不过是想要演示给大人看一个事实而已。学生对卫讼师并无恶意,只是为了演示,也未曾伤害到讼师。大人和讼师均以为学生罪不可赦,那么胡镇呢?他蓄意谋害我郑家亲长,情形比这恶劣十倍不止。该当何罪?”

严知府顿时就愣住了。

卫讼师更是脸色煞白,瞪着黄豆。心中涌起滔天的仇恨和屈辱:今日败在这黄口小儿手下,积攒了二十多年的名望毁于一旦,更差点被他掐死,如此奇耻大辱,便是死也不会甘心!

秦湖等少年望向黄豆的目光简直高山仰止,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把人掐得死去活来。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全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郑兄弟,你狠!

这个朋友交定了!

黄瓜丢给黄豆一个赞赏的目光,青山也呵呵笑,最喜欢跟黄豆对杠的青莲觉得三哥今天看上去特别顺眼。秦瀚秦涛更是笑得直跺脚。

严知府深深地看了黄豆好一会,才点头道:“本府自有公断。然此案并非单指这一桩,前有胡镇辱骂玄武侯,后有你等告胡家侵占云州财产,且胡御史已经进宫面禀皇上,如何定刑,当等所有事项理清之后,方可判决。”

黄瓜和黄豆对视一眼,点头同意。——他们跟胡家有得耗呢!

卫讼师毕竟混迹公堂多年,略整理一番纷乱的思绪,便恢复镇定。深吸一口气,对知府大人道:“请大人先调集人手去解救胡府,再迟恐要酿出民变。”

黄瓜冷笑道:“卫讼师并未去景泰路观看,就如此危言耸听,是在报复刚才的演示吗?”

严知府也怕出事,喝住他们,命胡府来人细说详情。

胡家的下人就说了。

黄豆一听,马上就明白爷爷奶奶干什么去了,就问胡家的下人道:“朱雀将军可打人了?可冲进胡家闹事了?”

那人不敢瞎说,摇头说没有。

黄豆就对知府大人道:“我爷爷他们不是去闹事的,是去找胡家的长辈理论的。在我们乡下,谁家的孩子不成器,在外边闯了祸,人家就要上门找他的爹娘,问他是怎么养儿子的。朱雀将军跟了去,想是为了维持安定,防止出事。”

卫讼师恨极了他,只觉什么事到了他嘴里,都成了有理有据的正经行为,真是比他这个老讼师还要奸诈狡猾。

他当即反驳道:“郑秀才难道没听明白:此时景泰路已经堵塞得严严实实。京畿重地,若是惹出事端来,知府大人恐怕难逃其责。”

黄豆不理他,自顾对知府抱拳道:“学生有一言,不知大人可愿意听?”

严知府沉声道:“你且说来。”

黄豆道:“大人可命人去景泰路维持秩序,防止民众生事,然最好不要插手我爷爷和胡家长辈之间的事。”

卫讼师如今听他说什么都要驳回,也不管是非情由和对错,因此嗤笑道,京畿之地的治安民情都归府衙管,严知府不管此事,难道要等出事了皇上追究责任不成。

严知府点头,奇怪地望着黄豆。

第324章 吵架繁荣经济

黄豆道:“京都治安诉讼都归府衙管是没错,然民情伦理口角纷争一天有多少,大人要是都管,能管得过来么?我爷爷上门找胡家长辈理论,一未闹事伤人,二未毁损财物,大人若是插入其中,要如何处置?”

严知府道:“本官当劝他们息事宁人。”

黄豆道:“我爷爷奶奶身为白虎将军亲长,更是玄武侯外公外婆,大人难道以为他们被胡镇蓄意暗害后,连上门向胡家长辈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严知府哑口无言。

卫讼师道:“此案正在由府衙审理…”

黄豆冷笑道:“法理归法理,人情归人情。百姓间更多的事是凭舆论公断,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就是指的这个。我爷爷奶奶找胡家长辈理论,是百姓间常用的方式。若胡镇因此遭受百姓唾弃,则正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也可借此警示那些百姓父母:当用心管教子女,以免走他的老路。”

卫讼师抖手道:“你…你…真是岂有此理!京畿之地,你们郑家人闹事,导致民众把一条街都堵住了,你竟然巧言辩驳,让大人不要管…”

黄豆大喝道:“谁说不要管了?学生认为大人可派人前去维持秩序。只要百姓不闹事,你难道不让他们看热闹?人多怎么了?人多更能繁荣经济。不信你去看,此时景泰路定是生意火爆。”

吵架能繁荣经济?

卫讼师简直要吐血,严知府也嘴角直抽。

黄瓜也觉得三弟扯得没边了,闷笑得肠子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