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怒视他道:“黄大人这话是指责我外公外婆?那胡镇为非作歹多年,为何不见你说他没体统、没规矩?我外公外婆一把年纪,被人冲撞,上门质问却被你称没规矩,黄大人可真是儒门杰出弟子!”

黄真面色讪讪的嘀咕两句,也没听清说什么。

胡敦面色发白。手脚颤抖,强辩道:“案情尚未查明。如何就认定是胡镇所为?”

永平帝阴沉着脸,问那龙禁卫道:“府衙审案如何?”

那禁军忙道:“这个要问林公公。小人听说了景泰路的事,就跟他分开,往景泰路去了,后来又会合一处回来。”

林公公刚才回报不清,差点误了大事。吓坏了,再也不敢马虎,急急忙忙地将严知府审案的情形说了一遍。

永平帝见没出大事,虽然赵家和郑家上胡家闹,有些不成体统。但还在他承受限度之内,加上玄武侯一番话也让他觉得有理,因此放下一颗心。

正好有宫女送上茶来,他就一边喝茶,一边听林公公说堂审经过。

待听到讼师辩胡镇蓄意谋害郑家亲长无罪时,忍不住怒道:“哪里来的奸诈讼师,如此狡辩、颠倒黑白?严知府是怎么判的?”

林公公忙道:“郑家兄弟不服,跟讼师吵起来。后来,那个郑小兄弟就…”

他快速地将黄豆当堂掐住卫讼师的脖子,勒得讼师要断气的事说了。

永平帝一口茶呛入气管,咳得惊天动地,吓得林公公停住不敢再说。

杜宰相等人都同情地看着皇帝,心里也都腹诽:怎么沾上张家和郑家,不论什么事,都那么吓人呢?

板栗也纳闷不已:黄豆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宫女太监一阵忙乱,好容易永平帝顺过气来,挥手让把茶端走,有气无力地对林公公翻了下眼皮道:“接着说,那讼师死了吗?”

有了刚才朱雀将军屠杀胡府的误会,对公堂上掐死人也能接受了。

林公公见皇帝没怪他,慌忙一气呵成,将下面的事都说了。

听完后,永平帝和大臣们呆了一会,然后一致调转目光,看向板栗。

皇帝开口问道:“玄武侯,白虎将军这两个弟弟…”

板栗忙道:“老二叫郑昃,小名黄瓜;老三叫郑旻,小名黄豆。刚才说的是老三。”

“这个老三…”皇帝显然嫌他说的不够详细。

板栗就补充道:“黄豆如今是秀才,师从云州黄致远。二表弟黄瓜也是秀才。”

他不愿意多说——手上的牌哪能都亮出来示人呢!

这也够了,永平帝仰头看着殿顶出神。——今儿他对这殿顶上的雕刻可是看熟了,那些珍禽异兽都数了好几遍了。

将刚才的事又梳理了一通,永平帝命太监去景泰路传旨:晓谕众衙役和虎禁卫只准维持秩序,以防民众生事,不准干涉赵、郑和胡家的纷争,只要不触犯刑律,任其自己解决。

第327章 女将军的气势

胡敦顿时面如死灰,颓然道:“皇上…”

永平帝冷冷地说道:“怎么,赵侍郎的爹娘都能为了儿子打架的事跟人赔礼道歉,你侄子犯下如此大过,朱雀将军的爹娘、玄武侯的外公外婆——白虎将军的爷爷奶奶还当不起你胡家赔罪认错?”

又严厉地对杜宰相道:“令京都府衙将胡镇伤人、霸占张家财产一案移交刑部,与原公孙匡追杀张家幼女一案并列审查。查明后据实上奏!”

杜明忙上前躬身应道:“臣遵旨!”

永平帝又下旨:“从南雀国缴获的财物中,拨白银两万两给玄武候做安家费用;另拨白银一万两给郑家。”

虽然不抵当年抄家的财产,加上当日封赏赐的宅子田庄地亩等,也差不多了。

皇帝很想大方地把当初抄家的银两都还给张家,无奈国库没银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可不是他做皇帝的小气,如今北边还在打仗,到处都要用钱粮,他这个当家的也要跟玄武侯一样算计着过,不过是一个算国家大账,一个算家用小账而已。

心里终究有些内疚,一生气,就盯着胡敦心想,若是查明云州山林确实霸占张家的,朕一定让你们翻倍吐出来。

从皇宫出来后,板栗和赵耘就匆忙去了景泰路。

因为永平帝的这道圣旨,无数豪门权贵都涌往景泰路,去观看寒门新贵与老牌权贵对阵。

这场别开生面的较量本来分三个场地同时进行:皇宫、京都府衙大堂、景泰路胡家门前。

前两处是文斗、智斗,已经分了胜负,以胡家败落而收场,目前只剩景泰路一处了,也是最激烈、最紧张、最粗俗不遵规矩礼法的一处。

暮色降临,天空阴沉沉的。景泰路两边挂起了各色灯笼,将一条街照得明亮如昼,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是元宵节呢。

看热闹的百姓一边热火朝天地议论,一边踮脚对前面张望,而前面的人每听见吵出新内容,立马对后边人说。消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街面传播。是以街道虽长,却是讯息畅通。甚至专门有小叫花挤到前边听,然后再回到后边告诉人,好讨赏钱。

在这中间。有人买包瓜子,有人买根糖葫芦,一时又给小孩子买个泥人。果然如黄豆所说,繁荣经济,那些小商贩可开心了,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叫卖兜售物品。

板栗和赵耘来到胡府门前,见葫芦也在。忙走过去,一边朝前寻找郑长河等人,一边道:“葫芦哥哥,这…差不多就成了,别把外公外婆给冻病了,还去了多的。”

葫芦苦笑道:“我也想让他们回去。可奶奶不听劝。”

说着一指旁边,黄瓜、黄豆、青莲等人正围着爷爷奶奶和爹娘,而赵耘媳妇等人则围着赵三夫妇。也不知从哪弄来的座椅。他们都坐在街边。

对面的胡家大太太二太太也被好些人围着。因为,胡家的近支血脉以及亲友,比如荣郡王府、陈国公府都派人来了,表面在劝和双方,实际隐隐为胡家撑腰。

郑老太太见二太太神气高昂地对自己斜眼挑衅。不禁两眼喷火,发誓不放过这婆娘。

可是。她嗓子都嘶哑了,想骂也骂不出来了,于是示意儿媳妇刘氏再去骂。

刘氏听黄瓜说,胡镇已经被府衙关进大牢,又想自己这边闹了快两个时辰了,胡家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目的已经达到,再闹也没意思,把公婆折腾病了也不好,于是就想退了。

可是郑长河跟郑老太太却固执地不肯走。

刘氏明白,公婆这是为了小姑子菊花,咽不下这口气呢。

正无法可想,忽见板栗过来了,心下一喜,暗道这下好了。

板栗见胡敦也回来了,却阴沉着一张脸跟荣郡王世子低语,丝毫没有对郑家赔礼的打算,不禁冷笑一声。

他走上前去,扶着郑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外婆,你骂了一下午,气也出了。咱们回去吧。”

郑老太太摇头,嘶哑着嗓子道:“老娘不回去。老娘要跟她拼到底。”

二太太坐在椅子上,冷笑一声,对旁边一伸手,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安详地喝了一口,又捡了块点心吃了,转头吩咐道:“去,再拿个脚炉来。”

郑老太太见此情形更生气了。

板栗高声道:“外婆这是何苦呢?虽然皇上下旨,不许禁军干涉咱们,还说,胡镇犯下大过,胡家长辈就该给玄武候的外公外婆赔罪。可是,这胡家从来就是养子不教的,胡镇就是有娘养没娘教的。这是‘念了三代书,猪狗都不如’的人家。咱们跟这样人较劲干啥?走吧,呆在这弄脏了鞋子。”

二太太“噗”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点心,气得站起身来就要开骂,大太太等人也都对板栗怒目而视。

胡敦猛然跨步上前挡住二太太,低喝道:“不许胡闹!这是玄武侯。”

说完,他抬头对板栗冷笑道:“什么时候玄武侯也学村妇骂街了?”

板栗尚未答言,就听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玄武侯学村妇骂街容易,就是学不会那满嘴仁义,实际却阴险恶毒的小人行径。”

随着声音,从街道东头行来几匹马,当头一人正是全副衣甲的小葱。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嗡嗡声,尤以秦湖等少年兴奋不已——玄武将军终于出场了,且看她如何对付胡家那些妇人。

见赵耘、板栗、葫芦和赵锋一齐走上前来,胡敦沉声喝道:“怎么,各位将军齐聚胡府,要灭我满门么?”

小葱跳下马,大步走到他面前,高声问道:“胡御史可觉得自己侄儿错了?”

胡敦紧绷着脸,耷拉下眼皮道:“胡镇如今已被府衙收审。是非对错,当听知府大人最后判决。老夫无话可说!”

胡镇当然错了。但要他当着人面对这乡下爆发新户道歉,那是休想!

小葱点头道:“好!就知道这样。”转头对板栗,“哥,咱们走吧,该回去吃饭了。”

围观众人听得一愣:就问这么一句就走了?

连板栗也觉得这不是妹妹的行事作风,可他本来也不想再跟胡家对峙下去,因此点头道:“好!”

小葱来到郑长河老两口身边,对他们道:“外公外婆,咱们回去吧。这里不是清南村。要是在清南村,谁家的儿子做出这等事。他老子娘怕是要给人下跪了;这京城啊,有些书香门第,其实是不知廉耻的。脸皮比京城的城墙还厚,你再骂三天三夜也没用。”

胡家人顿时大怒,一个个面有愤色。

胡敦眼神阴沉森冷,拦住要上前的大女儿,示意她不可妄动。

胡钧站在两位姐姐身边。看见小葱来了,面色发白,再听了她这番话,更是捏紧拳头也控制不住浑身颤抖。

二太太却忍不住了,张嘴就骂道:“小贱人,你才不知廉耻!你要是知廉耻的。也不会混在男人堆里这么些年…”

她跟郑老太太等人对骂了半天,早就骂顺口了,见了小葱。心里立即将这个村姑出身的将军定为“小贱人”,张嘴就骂了出来。

胡敦听了“小贱人”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就觉眼前人影一闪,“啪啪”两声脆响传来。人群跟着一静。

原来,是小葱迅速冲到近前,扬手给了二太太两个耳光。

与此同时,胡钧也叱喝道:“二婶休要胡说!”

二太太捂着腮帮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小葱,哆嗦道:“贱人,你敢打我?”

小葱二话不说,扬手又是两耳光,顿时二太太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头发散乱,鼻血长流,面部更是迅速红肿起来。

婆子丫头们惊恐地望着小葱,竟然忘了去扶主子。

小葱打完,冷声喝道:“你养子不教,枉为人母;事夫不贤,义理堕阙,枉为人妻;当街辱骂,口出恶言,妇德妇言缺失,真天下少见恶妇。”

围观众人听了这义正言辞的喝骂,都呆呆不语:乖乖,吵架升级了,玄武将军文武双全啊!

胡敦拦住发狂往起爬、一边骂不停的二太太,若不是顾忌男女有别,他就要伸手捂住她的嘴了,又对大太太喝道:“还不把她拉进去!”

这个蠢妇,跟她儿子一样蠢,枉她平日精明,这么容易就被激得失去理智。

他转头恨恨地看向小葱:小贱人,跟她哥哥一样狡诈。

大太太却不依了,质问小葱道:“玄武将军说起妇德妇言,难道不知道令外祖母和舅母刚才做了什么?”

小葱板脸道:“当然知道。”

胡大太太冷笑道:“这可奇怪了,将军指责他人义正言辞,却对自家亲人恶行视而不见,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小葱道:“你侄儿当街行凶,我外祖母身为长辈,上门质问,有何不妥?你们身为胡镇长辈,不但拒不认错,反恶言辱骂,枉为诗书礼仪人家,真羞煞孔门圣人。”

她转头一指赵三夫妻道:“朱雀将军小时候跟人打架,伤了人胳膊,我三爷爷捉了鸡鸭上门赔罪不算,三奶奶还亲自服侍了那人三天。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尚且如此明理,似你等这般养子不教,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板栗笑道:“要不然三爷爷养出来的娃个个出息呢,像他们,也就能养出混世魔王罢了。”

围观群众又一次把目光聚集在赵锋身上。

第328章 死了干净!

赵锋得意极了,今儿他一再作为大家管教儿女的典范,真是前所未有的荣耀,打小到大,他都没这么被人夸过,因此笑得十分开心。

胡家人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荣郡王世子夫人吓呆了,在胡敦提醒下,才和妹妹上前扶住满脸是血的二太太,低声提醒她不可再莽撞。

二太太看小葱的眼神,仇恨浓烈到能灼伤人。

世子夫人艰难地对小葱挤了个笑脸,结巴道:“将…将军,息…怒!”

不是她胆小没见过大世面,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

小葱身为玄武将军,虽然只是个空头封号,那也享受正一品俸禄,身份摆在那,被她打了也白打;二来,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句句占理;三么,她这架势也太吓人了,打人毫不手软,怕是一群婆子上去也不是她对手。

今儿若是被她打一巴掌,往后别想在京城抬起头来。

因此,她是丝毫不敢替二婶出头,生怕被小葱借机寻错,刚才二婶不就是被她捏着错儿打了么。

秦湖等少年看得热血沸腾,兴奋地彼此挤眉弄眼:跟他们想的完全一样。

这才对嘛!这才是玄武将军该有的做派嘛!

他们的娘也都很厉害,但那是绵里藏针、笑里藏刀,那是内宅妇人的手段,他们都看腻了。

如小葱这样,先果断利落地打她,再气势十足地骂她,这才有女将军的气势,不枉他们站在寒天冻地的冷风里,吹了这么久。

郑老太太这才觉得扬眉吐气。站起身来操着嘶哑的嗓子大声道:“小葱,外婆听你的,咱回家。外婆大字不识一个,这辈子没出过清南村,只当天底下的爹娘都是一样的。谁晓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京城大也是啥人都有。老婆子算是开了眼喽。懒得跟她啰嗦了。石头娘,咱回吧。怪冷的!”

石头娘忙起身掸了掸衣裳,笑嘻嘻地应道:“一样米养百样人,读了书的也不都是君子。”

赵耘见鬼一样瞪着自己老娘:娘,你知道君子是啥意思么?

他媳妇汪氏忍笑扶住婆婆,体贴地夸道:“娘说的真好!”

今儿赵家人长脸啊!

就在郑家和赵家人准备走的时候,荣郡王坐轿赶来了,先跟胡敦低声说了两句,然后过来跟郑长河等人见礼。一派慈祥亲和的模样。

然后,胡敦就拉了大太太、二太太上前给郑长河、赵三等人赔礼,不咸不淡地说冒犯等语。

赵耘、板栗、葫芦等人反而神色郑重起来,匆匆说了几句官面话后,就告辞了。

郑家和赵家的儿孙簇拥着几个老的走后,人群也渐渐散去,边走边意犹未尽地议论。胡家拐角处一辆马车里,肃王爷望着郑家人远去的背影沉思。好一会,才放下车帘。道:“回府!”

等人散尽,胡家人也关上院门进去了。

大房人归家后,来到大太太屋里,胡敦看着儿子胡钧冷声道:“你在家门口,还任由人如此打脸,是不是胡家人。是不是我儿子?”

胡钧正扶母亲坐下,闻言猛然抬头,冷笑道:“我不是胡家人,也不是你儿子。父亲有儿子吗?有的话,也应该是胡镇。他才是你儿子!”

胡敦大怒。拍桌喝骂道:“孽子,敢这么说话!”

一边就要上前打他。

大太太一把将胡钧拉到身后,对胡敦尖叫道:“你敢打他?你敢打他试试!”

胡敦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的妻子,气得哆嗦道:“反了,反了!跟个村妇吵了一场,你也变村妇了。”

屋里的丫头婆子见他们吵了起来,慌忙悄声退了出去。

大太太嘶声道:“村妇怎么了?村妇也比你强。钧儿说的对,你从没把他当儿子,你儿子是胡镇。为了你二弟,你要把胡家全都赔进去。”

她扫视惊愕的大女儿、二女儿,还有惊恐缩在一旁的小儿子,愤怒地质问道:“为什么?我的儿子、女儿,个个都教导的比人强,个个都那么懂事,为什么你们只顾二房那个小王八蛋?你想死不要紧,你要搭进儿子和女儿,老娘跟你没完。”

果真跟胡敦说的,跟郑老太太和赵侍郎的娘吵了一场后,她也带着泼妇骂街的架势了。

为何?

痛快呗!她受够了!

胡敦瞪着大太太呼哧直喘气。

荣郡王世子夫人扶着母亲,低声劝道:“娘,有话好好说…”

大太太想起白虎将军的话,颤抖道:“好好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转向胡钧,“钧儿,你走!再也不要管胡家的事,抄家也不要管。走你的,永远不要回来!”

胡钧呆呆地坐着,惨笑道:“晚了。”

大太太顿时哭道:“不——”

胡敦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眼中煞气闪现,猛一拍桌子,狞笑道:“都想他死?那就如你们的意,让他死好了!死了干净,一了百了!来人——”

大太太等人怔怔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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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葫芦板栗一行人,跟赵家人分手后,回到清华街将军府,秦枫云影等人迎了进去。

秦淼扯住小葱胳膊,急切地问道:“师姐,咱们吃亏没有?”眼睛却望着葫芦。

葫芦就对她一笑,摇摇头,又点点头。

就听板栗扬声道:“咱们去了这么些人,能吃亏?战场上千军万马都杀出来了,还怕一群妇人?淼淼,你没去真是可惜,你是没看见,小葱今儿可威风了!”

不等秦淼问,郑老太太大笑着就要告诉云影这事,谁知一张嘴,却跟被人掐住脖子似的。沙哑,仿佛耳语般,再也不能利落地吐出爽朗的话音来。

原来是伤了嗓子。

她只好扫兴地闭嘴。

众人都吓了一跳,小葱忙道:“外婆不要说话了,要憋两天。我再开一副药你吃。”

说话间,大家蜂拥进入内院。来到上房东边内间。这里早已摆好了两张方桌,碗筷等都安放妥当,屋子四角还安置了火盆,就等他们回来上菜吃饭了。

青木将秦枫让到上座,又让爹娘坐了,自己才在一旁坐下,并叫了刘黑子和马叔来相陪;另一桌上,小葱紫茄先让师傅云影和大舅母刘氏,等他们都坐了。才招呼兄弟姊妹们。

小辈们便像麻雀似的,呼啦一声散开,各自找座位坐下。葫芦等人都陪在爷爷那一桌。

小葱便和紫茄招呼胖婶等人上菜。

黄豆大嚷道:“快吃饭!饿得我前胸贴后背了。”

秦瀚笑着对大伙解释道:“主要是他在公堂上掐人脖子,这可是个力气活。人没掐死,自己倒累得半死。”

郑长河、秦枫、青木等不知内情的,都诧异地问道:“掐人脖子?你们在公堂上跟人打架了?”

秦涛哈哈大笑一阵,用筷子敲着碗沿道:“是这么回事:话说今日开堂,胡家请了一个尖嘴猴腮的讼师来…”

他阴阳怪气地用说评书的腔调。把黄豆当堂演示的情节说了一遍,听得众人轰然大笑。捶桌不止。

刘氏白了三儿子一眼,却掩不住满脸喜悦。

板栗听秦涛形容了那卫讼师的长相,忙道:“我知道这个人,上回跟胡镇在湖州打官司,胡家请的就是他。这混蛋还没死?”

黄豆就道:“没死。我今儿掐都掐不死。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郑长河得意地高声对秦枫道:“我先就说了。这些当官的,都是花花心肠,咱们家就黄豆能对付。”

秦枫微笑点头,说黄豆脑子转得快。

郑长河对黄豆夸道:“我孙子就是脑瓜子灵光。黄豆,你咋不多掐他一会。瞅他快没气了再放他起来,看他狗日的有啥话说。”

青山道:“爹,再掐就没气了。那你孙子就要蹲大牢了。”

众人听了都笑。

当下小辈们互相打听,各人说起皇宫、公堂、景泰路的事情经过。有问的,有答的,有补充的,把三条线串一块,秦枫和青木才弄清楚整个事情经过。

因板栗说起皇宫里的情形,说皇上又赏了两万两银子给张家,一万两给郑家,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郑长河笑得合不拢嘴,又对板栗夸道:“我外孙子脑瓜子也灵光。这下省得你娘回来着急没银子买米了。”

郑老太太看着两桌子人老小欢声笑语,自己却发不出声音,着急的很,于是不停跟云影比划,表情丰富极了。

渐渐的声音就稀了下来,只听见青木劝秦枫喝酒的声音,还有秦淼的小妹子秦溪撒娇地跟大姐要这要那的声音,其余人都埋头大吃。

主要是青山、葫芦、板栗、小葱、秦淼和香荽这些好几年没回家的孩子,吃着家里的菜,那真是恨不得再长一条喉咙出来——一条喉咙不够吞呢!

青山眼馋,搛了这样,又惦记那样,索性都搛了回来,碗里菜堆得冒尖,跟个小山头似的。

他低头猛吃了一阵,才停下来感叹道:“这干焖泥鳅真香。这个腊肉也香。还是咱小青山的鱼肉香,就是比别的地方的好。唉,都是腌菜,要是有菠菜吃一筷子就好了。”

郑老太太跟他坐在他一块,听了这话,忙搛了一筷子莴笋放他碗里,一边告诉他,这是用晒干的莴笋条泡发后,拿素油蒜汁调拌的,跟新鲜莴笋差不多。

一开口,声音就跟耳语似的,方记起嗓子不能话这回事。

老太太很后悔,不该跟胡家那婆娘死吵,弄坏了嗓子。她带了这么些家乡的好东西来,满桌都是儿孙,吃着都是要问的,可她居然不能应答,这不急死人么!

既然说不得,就动手吧。

于是又搛了一筷子青椒炒木耳给小儿子。见他碗里放不下了,就使劲用筷子往下压了压。

这是自家种的辣椒,用草灰储藏保存的,当然也比外边的好。青山几年没吃到了,肯定喜欢。

再搛一筷子肉焖笋回来,见青山碗里实在没法堆了,眼光一转,就放进青山身边板栗碗里,又对板栗隔壁的葫芦道:“葫芦,你自己搛,奶奶够不着你那边。”

发出的自然又是耳语,老太太十分气馁:看看,一刻不说话都是不成的!

第329章 欢聚

板栗见外婆忙不停,忙道:“外婆,不用帮我搛。我自己搛,这样吃的还快。”

他抬头看见青山碗里堆得冒尖的山头,失笑道:“小舅舅,你这是‘欲速不达’。这么吃多费劲。要吃饭的话,还得从菜下面挖。瞧我,吃哪样搛哪样,又快又方便。”

隔壁桌上小葱等人听见了,探头看向青山碗里,顿时都笑起来,弄得青山很不好意思。

葫芦刚喝了一碗猪骨炖黄豆汤,忽见面前伸过来一双筷子,把一块鹅肝放进他碗里。

抬头一看,原来是四弟青莲,有些羞涩地对他道:“这鹅是我养的。”

葫芦忙夹起来咬了一口,又粉又香,赞道:“好吃!”

青莲就高兴地笑了,忙又搛了个鹅腿给大哥。

板栗奇道:“青莲,你咋不搛骨头给葫芦哥哥啃哩?”

郑老太太听了,又想接过话去解释,当然还是发不出声音,无奈闭嘴。

刘氏忙替婆婆说道:“青莲如今不光吃骨头了,每次杀鸡啥的,大腿都是他跟紫茄一人一个。他今天特地搛给大哥吃呢。”

众人马上就明白了:抄家后,家里穷了,不像以前那样天天都有荤菜吃,多少天才杀一只鸡鸭,谁还啃骨头?自然都是想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