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鲫见了暗自叫苦,把个手帕子都快绞成烂腌菜了。

郑氏始终疑惑,觉得这玉盒自己好像见过,又记不起来在哪见过。她没有忽视墨鲫不舍的眼光,以为她小孩子眼馋姐姐的东西。

想了想,身上的东西都不适合送小女娃,只有腰间的玉佩质地优良,式样也大气,老少皆宜,于是解了送给墨鲫。

墨鲫见娘和姑姑许她收下,才收下了,却并不太喜欢,依旧惦记那个玉鲤,因为,她十分担心之前的谎言被戳穿。

待郑氏等人一走,她立马找了个借口回房,研墨铺纸。给香荽写起信来;锦鲤被巨大的幸福冲击,也没留心妹妹的异样,任她走了。

墨鲫虽然也读了书,却从未写过信的,写一会,咬着笔头、蹙着眉头想一会。

写了几张纸,好歹把这件事的前因始末都说明白了。

她的意思是请香荽帮忙,将错就错,告诉黄瓜,说这玉鲤就是他送姐姐的。还有那同心血的故事,也要编圆了。她在这边也告诉姐姐缘故,务必不能让爹娘知道这件事。免得露陷了。

写完了,去哥哥书房找了信封封好,吩咐小草送去张家,亲手交给三姑娘香荽。

因为小草以前是张家的丫头,在小葱身边伺候的。张家被抄的时候。被泥鳅买了来。泥鳅成亲后,不好带着她,怕人说他惦记小葱,便将她送给小妹妹使唤。

小草听说能回张家送信,十分高兴,急忙就去了。

张家。香荽接了墨鲫的信,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捂着嘴笑了起来。

彼时。她姊妹正在厨房里跟樱桃姑姑学着用鱼肉做丸子。青蒜和绿菠见香荽背转身子,笑得肩膀不住抖动,疑惑地问道:“谁的信?三姐姐看了笑成这样?”

香荽忍笑摇头道:“没啥。是一个好朋友的信。”

忙回房写了个短笺,让小草带回去给墨鲫。

信上,香荽让墨鲫放心。说自己一定帮她把这个谎给圆了,坚决不让这门亲再出岔子。又装了些炸鱼丸和一些点心带给她。说是自己亲手做的,请她尝尝。

墨鲫接到回信,这才放下一颗心,又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吃点心去了。

再说郑氏和板栗等人,将黄瓜这头亲事敲定后,又在刘家吃了一顿晌午饭,直到未时一刻才离开。在郑家打了个转后,又匆匆回去桃花谷,张家也有许多事呢。

下午,板栗等人继续选定礼。

傍晚的时候,香荽将大哥拉到自己屋里,说有重要的事跟他说,弄得板栗狐疑不已。

等他看了墨鲫写给香荽的信,顿时惊得合不拢嘴,这女娃,比他还能编,他也总算明白刘三顺之前对黄瓜发怒的缘故了。

想想自己对外婆说的,再结合墨鲫对刘家长辈说的,忍不住肚里闷笑——黄瓜表弟这个黑锅算是背定了!

好在最后抱得美人归,也算功德圆满。

正笑呢,忽见香荽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他暗想不能教坏了妹妹,忙用手指弹着信纸道:“这不是节外生枝嘛!这孩子可真会编,啥同心鲤,编得比我跟你嫂子的《香木缘》还传奇。”

香荽笑眯眯地说道:“大哥大嫂那是奇缘,可遇不可求。可墨鲫这样也不能说是节外生枝。大哥想,今儿要不是墨鲫机灵,外婆家跟刘家这门亲可不就毁了?所以大哥赶紧给黄瓜哥哥通个气,把这同心鲤的故事给编圆乎了。”

板栗见她两眼亮闪闪的,说到“奇缘”“同心鲤”之类的话,十分兴奋,越发不放心起来。

他道:“这我知道。可是香荽,你可不能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便是我跟周姑娘之间也不是偶然。我们数次见面,后来又各自认清对方身份和人品,双方长辈也都相中了,然后才借着一个死木头编出《香木缘》,并不是哥哥单凭一个信物就异想天开。”

他反复耐心地教导小妹,生怕她被这些奇缘迷惑了。

忽然想起秦旷,忙又提醒道:“京中那些王公权贵子弟,惯会风月手段,最喜欢用这样的话来哄骗女子的。他们对每一个美貌女子都会说同样的话,万万不可信。便是真心喜*,也不会长久,过不两年就丢在脑后了。”

香荽眼睛闪了闪,微笑道:“照哥哥说的,王公权贵子弟都没有专情的,好男儿都在穷人家了?”

板栗正色道:“不!穷人家也有混账的…”

跟着洋洋洒洒又是一番宏论,直说得口干舌燥。

总之,他告诉香荽:除了自家哥哥兄弟,外面的男人都不可靠,他们的话轻易信不得的。

香荽两手撑着小下巴,伏在桌上认真聆听大哥教诲。

等他说完了,才长叹一口气道:“唉!这么说来,我们姊妹还是不要出嫁了,留在娘家安全一些。”

板栗说得口干。正喝水呢,闻言呛咳起来。

“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他慌忙解释道。

“大哥是啥意思?”香荽笑眯眯地问。

“大哥的意思是…”

忽然他顿住,看着狡黠的小妹妹苦笑:他根本就在瞎操心,这个小妹妹能把一帮山贼给拐了做心腹,还能被男人三言两语给骗了?

于是白了她一眼,丢开这个话题,重又回到同心鲤的问题上来,“我记得这鱼儿有两条的,还有一条哩?”

这件东西原是他打败元国后缴获的战利品。

因郑氏告诫他,说张家也算富贵。不必为这些财货费心机,聚敛再多,吃不尽。穿不尽,更带不走,有朝一日害起人来却不偿命,所以他都上缴皇宫了。

皇上在军中当然不会没有耳目,感念他坦荡。反赏赐了大批财物下来,这就过了明路了。

郑氏命人登记之前,许他们兄妹挑些自己喜欢的留下。香荽挑了几件,其中就有这个玉雕的鲤鱼。

见哥哥这样说,忙道:“就一条,我仔细找过了。后来登记册子时也没发现。”

板栗摇头道:“不对。明明有两条的。我去问问他们。找出另一条来,正好凑一对,同心鲤的说法也可信些。”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对鱼名为“阴阳鱼”,却不同于八卦图上的阴阳鱼,而是雕刻成鲤鱼形象,更生动些。

香荽道:“要真有两条,也不用问别人。只问花生和玉米,肯定是他们拿了。旁人要是拿了。不会不吱声的。”

板栗觉得有道理,遂让白果去叫两人过来。

结果,板栗说了,两人都矢口否认,说自己没拿。

板栗脸一沉,道:“这件玉鲤我送给你们黄瓜哥哥了。如今他用来给刘家做聘礼,要一对还原才好,少了一只不吉利。若是你们拿了,趁早交出来,大哥再另送别的东西给你们。又不是啥好东西,藏着掖着干啥?”

听他这样说,花生才吞吞吐吐地说,是他拿了。

他那天见香荽姐姐翻出这个来,他手快,也抢了一只。因见是一对,想着若是被香荽发现,定会收了去,于是一声不吭,偷偷地拿了回去。

香荽听了嗔怪地说道:“你就这样小气?明明见三姐姐拿了,还把另一个藏起来?枉我还帮你缝衣裳做鞋,都白疼你了。”

花生讨好地说道:“我藏着也是留给三姐姐的。等你那一只丢了,我这只再送你。”

板栗扑哧一声笑了,道:“咱们家啥时候出了你这样讨好卖乖的娃?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香荽道:“那你快去拿来,我眼下就要。我那个被大哥送给黄瓜哥哥了。”

花生急忙回房将另一条鱼拿了来,也是用玉盒装着的。

香荽小心地拿出来,对着光线照了照,纳闷道:“怪了,这条鱼心窝里没有血点。”

板栗接过去一看,果然如此。

因笑道:“所以说那只才是同心鲤。这下更有说服力了。”

香荽道:“既然这个没有血点,那就不用送黄瓜哥哥了。也不是非要配对的,重要的是那条鱼身上的血点有意思。这个给我,我送给墨鲫玩去,她正好是条小鲫鱼。”

一边对板栗使了个眼色。

墨鲫将自己的玉鲤用来成全黄瓜和锦鲤了,十分不舍得,信里都写了。她既然又得了一个,当然该补偿她。

板栗尚未说话,花生不答应了:“那怎么成?要是给黄瓜哥哥凑一对,就没事;要是单独送人,那不成了我也送信物给人了?这个墨鲫是谁?我要瞧瞧她长得啥样,可不能糊里糊涂地就送东西给人。大哥跟大嫂那是多美的缘分!”

第444章 下定

板栗听了花生的话,很想揍这小子。

想想又忍住了。

都是他自己惹的祸,由木雕板栗惹出《香木缘》,墨鲫又帮黄瓜编出同心鲤的故事,现在连弟弟也学会找缘分了。

香荽也愣住了,好一会才白了花生一眼,道:“你瞎说啥!送给墨鲫也是我送,有你啥事?还想瞧瞧人家长得啥样,想得美哩!”

花生辩解道:“这条鱼当时被我挑中了,当然算我的。就算三姐姐拿去送人,那也还是我的,不过是通过三姐姐转一道手。”

香荽道:“胡说!你先送给我,那这鱼就成我的了;我再送给别人,就跟你没干系了。”

花生听了不情不愿,兀自嘟囔。

板栗对弟弟喝道:“你都拿出来了,就别管这鱼送给谁。我用一样东西跟你换。说吧,想要啥东西?”

花生听了高兴,急忙就道:“我想要大哥那把匕首。”

板栗听了皱眉道:“你还小,要匕首干啥?那匕首很锋利,可不是你能玩的。”那匕首是属下军士在一位元军将领身上搜来献给他的,也是件罕物。

花生便保证道,他先藏着,等长大些再用。

板栗无法,便给了他;玉米趁机也索要了一根精美的马鞭。

等打发了这两小子,板栗才问香荽道:“你真要把这只玉鲤送给墨鲫?那黄瓜这边不是不成对了?不如另外送别的东西给她,把这个给你黄瓜哥哥吧,他跟锦鲤正好一人一条鱼。”

香荽道:“前面那条鱼是同心鲤。‘同心’,自然只要一个就够了,这条鱼搅进去算咋回事?况且这条鱼身上也没血点。要如何跟人解释?墨鲫那么大方,把自己的鱼儿送人了,正该用这个补偿她,方才皆大欢喜。”

板栗失笑摇头,道:“说不过你!算了,就这样吧。我先拿去给黄瓜瞧瞧模样,回头再还给你,凭你给谁去。”

香荽见事情圆满了,这才笑眯眯地起身,兄妹二人去吃饭不提。

一夜无话。第二日,是张家往周家送定礼和婚书的日子。一大早,郑青木便带着黄瓜青莲等人过来帮忙。郑长河夫妻作为外公外婆,自然也来坐镇。

板栗便瞅个空子,将黄瓜让进自己房里,关上门,拿出那玉鲤。将前因说了。

黄瓜比板栗和香荽得信当时更加震惊,简直像听天书一样。待回过味来,俊脸就涨得跟块红布似的——刘三顺定是以为自己对锦鲤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对他发火。

他羞恼不已,想发火,惹事的小丫头又不在眼前。况且她还帮了自己,也不能怪她。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脸憋屈难受。

板栗笑吟吟地瞧着,好整以暇地劝道:“你也别难受。我觉得这结果不错,正好跟我编的《香木缘》相媲美,也是一段佳话。”

黄瓜忍了又忍,才道:“说锦鲤一晚上没回去算咋回事?”忽又想起昨天刘家人临去时奶奶喊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遂狐疑地问板栗,“你还有啥事瞒着我的?”

板栗急忙摇头。正色道:“我能有啥事瞒着你?这都是你小姨闹出来的,可不干我的事。人家还赔了一条玉鲤哩。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倒显得我们这些又送东西又忙着从中调和的人多管闲事,里外都不落好!”

黄瓜还能咋说?只好闭嘴了,还得感谢他费心。

因要这只玉鲤。

板栗忙收回来,道:“这可不能给你。”

黄瓜纳闷道:“弄了这一出,不就是要凑一对么,咋又不给我了?”

板栗就把香荽的话说了,说这条鱼要赔给他小姨妹墨鲫的。

黄瓜道:“哪有这道理?我另找一样好东西送她就是了。这阴阳鱼明明就是一对,咋能拆散哩?这不是咒我跟锦鲤么!”

板栗笑道:“这鱼原先叫‘阴阳鱼’,如今不叫这个名了。”

黄瓜道:“叫啥?”

板栗道:“送给锦鲤的那只叫‘同心鲤’,那是你俩同心同情同意的见证;这个就是一条普通的玉雕鲤鱼。不,都不一定是鲤鱼,当作鲫鱼也成,形状差不多少。若是你拿了这条鱼,岂不显得有二心?”

他可不能把这鱼给黄瓜,香荽妹妹会不依的。

黄瓜长大嘴巴看着他,好一会才合拢,道:“板栗哥哥,听说姑姑当年怀着你跟小葱姐姐的时候,就常带葫芦哥哥玩,从那时候起就整天嘴里嘀嘀咕咕教导你们三个。是不是你一个人把姑姑教的都占去了,才练就这样一张‘舌灿莲花’的嘴?这死人都要叫你给说活了!说是黑,没人能把它洗白;说是白,旁人休想抹黑它。”

板栗拍桌大笑,又对他抱拳致谢,说“多承夸奖”。

黄瓜气得无语,只好丢开。

板栗完了一桩心事,将这玉鲤还给香荽。香荽自派人送去给墨鲫,无需细说。

早饭后,张槐亲自领着板栗,并郑青木、黄夫子等人,挑着十八担各色聘礼,一路吹吹打打,送去周家。

周家,已经来了许多人,除了本族人外,大多是书院师生,还有流连在下塘集的各路名士宿儒等。一是向周夫子道贺;二是想听《香木缘》这出戏,如今早传开了,尚未公演;三也是看在玄武王的面子上。

板栗骑着大黑马,身穿紫红衮龙袍,外罩紫黑毛领披风,风帽后垂,头上并未戴王帽,只戴着方巾,面含阳光笑容,一扫威严气势。看去好一个俊雅少年。

这是玄武王回乡后首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之前,有递拜帖的,或是邀请赴宴的,一律被刘总管挡了,言道王爷才回家,俗务繁忙,等日后闲暇再行会见。

十八担聘礼并不多,其中更有十五担都是茶果五谷牲畜鱼等吉祥物。挑进来时,鸡鸭“咯咯”“嘎嘎”叫,鱼桶内大红鲤探头甩尾。翻腾得水花四溅,劲儿大的很,那挑担的汉子脚步趔趄。都站不稳了。

周家顿时热闹起来,众人见了啧啧称奇。

这是应周夫子要求置办的,不希望张家聘礼金玉闪光、珠宝耀目。

但是,毕竟是王爷下定,也不可太简。太简则失了应有的富贵威仪。所以,剩下几担除了聘金衣服鞋袜等外,还有头面首饰,并各色珠玉簪环等,件件都不是凡品。

在场大多出身名门,一眼看去。心下有数,遂笑着恭贺,纷纷称赞玄武王这聘礼别致。

当下。将聘礼交割后,在黄夫子和田夫子见证下,两家长辈互换了婚书,周家又送了回礼,板栗叩头毕。这仪式便算结束了,他从今日起就是周家未来姑爷。周菡便是张家未过门的媳妇了。

板栗一一拜见过周家长辈,又与小辈们寒暄,再在周夫子引见下,朝各方宿儒抱拳问好。

他四处周旋,言谈潇洒,人皆夸“佳婿”。

随着前院戏台上一声锣鼓响,拉开了《香木缘》上演的序幕。

凡近亲友朋和名士宿儒,都坐在早已搭好的正面喜棚内,一应茶水果品炉火都安置十分妥当;次一等以及年轻的小辈们则坐在两边;书院的学子们也想看热闹,没座位了,就站在一旁;更有乡邻村童,或爬上院墙,或攀上大树,或搬了长凳来站在凳子上,热闹的很。

周家人也不驱赶。

因老太爷说了,今日随他们乐去,只不许进后院就行了。

原由玄武王提供情节,田夫子编曲填词的《香木缘》,经周家一干人润色添加后,在靖国内忧外患的大背景下,以一颗木雕板栗为引子,以玄武王和周姑娘之间的巧遇牵绊、辗转离合为主线,演绎了一出曲折离奇的香木情缘。

乡下人也就看个热闹,一出一出都牵肠挂肚的,追到最后,见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欢呼鼓掌不绝。

众文人儒生则听得如痴如醉,或赞曲美,或称词妙;或言大背景波澜壮阔,或说情感缠绵悱恻;穷困书生看得热血沸腾,富贵子弟感叹警醒;有被激起报国热血的,有被牵动侠骨柔肠的,种种表现不一。

八出戏整整演了两个半时辰,中间歇息了半个时辰。

演完后,众老儒们纷纷开言评说。

他们当然不会评价玄武王和周姑娘的姻缘——就算说,也不过客气恭贺一声罢了,他们评说的是词曲,以及剧中透露的时政和相关人等。

这本戏,并不是简单的才子佳人剧目。

因为玄武王的身份,以及他从逆境中崛起的历程,有些情节就算一笔带过,那也牵连深广。比如张家被抄,所以玄武王当年才化名投军;再比如伴随着靖国的强盛,玄武王也一路攀升,直至封王等等,无一不牵扯到家国天下、奸臣逆党。

也正因为这样,周夫子十分慎重,亲自校阅剧本,对其中涉及国家天下情节,重在展现君王心怀天下之睿智、臣民慷慨报国之热血。虽有歌功颂德的意思,却并没有阿谀逢迎之谄媚,其词曲无不大气磅礴,正气凛然,听来令人精神振奋。

因为,靖国和张家一样,都经历了坎坷的岁月。永平帝,从任用郑昊(葫芦)那时起,展现了当年夺皇位时的果决,做出了一个君王正确的抉择,当得起明君之称谓。

宿儒们对这些是最感兴趣的,因此热论不休。

板栗当然陪在长辈们身边,仔细倾听他们的见解和评价。

第445章 男人该不该专情

可是,少年书生们虽然也对国事感兴趣,但人不风流枉少年,他们更感兴趣的是玄武王和周姑娘之间的情缘,以及随之而来的姻缘。再说,这剧本经由一干名家反复推敲,他们已经找不出质疑之处了,只能在风月上挑毛病。

因此,当板栗正专注听一帮老头议论词曲和国事的时候,就听院内有人朗声道:“学生等人冒撞,想请教玄武王几个问题。”

板栗一怔,转头看向院子当中。

只见一群书生站在那,正含笑对他施礼,刚才这话是当头一名身穿宝蓝暗花祥云纹锦袍学子所说。

他心下奇怪,暗道这阵仗,挺齐整的,想干嘛?

喜棚内谈论的文士儒生们也都收声,疑惑地看向这帮少年。

板栗先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然后笑问:“各位想问本王什么问题?”

那书生拱手道:“观此剧后,我等皆为王爷和周姑娘之间的奇缘感动。然王爷身为我大靖玄武王、三军统帅,刻意展现对女子痴情,言道‘媳妇只要一个就够了’,更在人前放话‘便是以后没有子嗣,也不会纳妾’,自失男儿风范不说,更有向周家谄媚讨好之嫌、嘲笑天下纳妾男人之意。”

他面对板栗侃侃而谈,毫无惧色,甚有风采。

这些书生,读了一肚子圣贤书,最不缺的就是风骨。他们身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那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论。若是穷书生的话,更是啥也没有,只剩一身铮铮铁骨了。

板栗笑道:“这话本王怎么就听不明白呢!照这位学生所言,本王只娶一个媳妇不对,违反大靖律法了?”

众人都窃笑。

那书生道:“不是不对。王爷…”

板栗打断他的话。道:“既然没有不对,那各位又何必质疑?本王虽明言放话只娶一个媳妇,却不曾指责他人多娶。娶妻纳妾,该娶多少,这是各人自家事,与他人何干?”

众书生只愣了一会,又纷纷开言,无非是说他为一女子痴情,有失男儿气概云云。

无他,女子多情古来有之。男子痴情却未必被人称道。若藏在心里不为人知也罢了,轰轰烈烈、公然宣称,难免要被人诟病和耻笑。

玄武王少年封王。位高权重,闹了这么一出戏,早有人等着今日来挑刺了。

板栗起身,走到院子当中,对那领头书生笑道:“观这位小兄弟胸牌。好似不是青山书院的学生,是碧水书院的?”

书生点头道:“禀王爷,学生是碧水书院的。”

板栗问道:“来此何干?”

那书生微笑道:“王爷明知故问。学生当然是来论讲的。”

板栗却不识趣,又问道:“两个书院为何要开坛论讲?”

那书生道:“自然是因为见解不同。”

板栗大声道:“见解不同!这话说的好。”抬头望向人群,“尔等读书尚且有不同见解,这天底下有千家万户。男人娶媳妇为何不能有不同见解?有人三妻四妾,有人一妻一妾,有人只娶妻不纳妾。还有人终身不娶呢!各位倒是说说,哪种对,哪种不对?”

众皆哑然。

然而,书院的学生除了读书,最喜与人辩论了。常常是愈挫愈勇、遇强更强,板栗想三言两语打发他们。那是妄想了。

就听旁边一位学生接道:“学生相信王爷对周姑娘的真情,然学生不信王爷不娶侧妃和不纳妾的誓言,更何况是没有子嗣也不纳妾。王爷真能做到否?”

板栗转向他,上下一扫,笑道:“本王观这位学生器宇不凡,将来必能大放异彩。”

那人拱手笑道:“学生谢王爷谬赞。然学生依旧疑惑…”

不为所动啊!

众人都哄笑起来。

这时候,众书生学子都往戏台正前方聚来,观看学子们对玄武王的这场特殊“论讲”。

板栗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早就预谋好的大坑。

哼,他才不怕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着讲直着讲,有理讲理,无理也要搅出三分理。这方面,他虽然比不上黄豆,也是个中翘楚。

因而咳嗽一声,继续问道:“这位学生寒窗苦读,将来定是要为国尽忠,为民谋利了?”

那人道:“不错!”

笑吟吟地看着板栗,且看他究竟要怎样。

板栗歪着头审视他,疑惑地问:“你真能做到否?将来会不会成为贪官,或者成为大奸臣?你说,本王是否该趁你羽翼未丰、立足未稳之际,将你铲除,替靖国百姓除一大害?”

众人愣了一瞬间,跟着就轰然大笑,又是拍掌又是跺脚。

那人倒磊落的很,愣了愣,才摇头失笑,拱手告罪道:“王爷好厉害的一张嘴。学生冒犯了,惭愧!”

往后退入人群,不再多言。

马上就有另外的书生上前来,也不问板栗能不能做到不纳妾不娶侧妃了,直接问:“王爷如此坚持,是否跟老王妃教导有关?学生听说,张家两代王爷都不曾纳妾,小辈更是连房中人都不许收,难道老王妃如此善妒?”

旁边有位中年书生沉声喝道:“子旋不可无礼!”

又对板栗施礼道:“这位兄弟并无冒犯老王妃的意思。然我等心中确实疑惑。听闻老王妃不仅贤良过人,且具有大智慧,为何不曾为夫君纳妾?”

见他如此作态,板栗先在心里骂道:“关你屁事!”

又在心里替娘左右开弓,扇了这二人几个耳光。

面子头上,他却笑容一收,沉脸道:“我张家就是这清南村人,乃地地道道的寒门农户。本王娘亲乃是一村姑。她虽然也识得几个字,却不敢当二位‘大智慧’的评价。昔日,我张家连饭都吃不饱,娶一个媳妇都难。更不要说纳妾了。”

那中年书生立即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在下听说,张家后来可是富甲一方,更遑论眼下封了王爵。老王妃一直不为老王爷纳妾,实乃为人妻之缺憾,有负贤良之称。”

板栗轻笑道:“哦,有钱了就该纳妾?”

听他这话音,众人都觉得这中年书生怕是要倒霉了。

果然,就听玄武王接着道:“我娘到底只是村姑出身,不如先生博学,才有此高见。再说。她也太忙了。忙着生娃——我娘生了七个娃呢;忙着孝顺公婆,所以本王祖父祖母才能常开笑颜;忙着帮扶小叔,所以才有昔日张探花;忙着辅佐夫君打理家业。所以张家才创下了这份产业。等张家有钱后,又忙着劝我爹捐款给医学院,潜心做善事;闲暇时更忙着教导我们兄妹读书上进、为国尽忠,所以才有今日灭了三国的玄武王和玄武将军。她整天忙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单单把为丈夫纳妾的‘人伦大事’给忽视了。因此。本王娘亲当不得贤德的赞誉。或者这位先生的妻子是位大贤之人,想必家中只要略有富足,就会想到帮先生纳妾,使先生能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儿子想必也生的多。先生之才德。先生妻子之贤良,本王娘亲实在望尘莫及,不敢与之比肩!”

这一番话实在犀利。那中年书生顿时面皮紫涨,在板栗迫人眼光下,诺诺不敢再言。

众人也都凛然:何为小事,何为大事?

玄武王将话反了来说,讥刺大家的舍本求末。更是嘲笑那些有钱就纳妾的人,比之老王妃一番作为。简直是可笑之极。

若是一般妇人,定会引来更大一波攻击,因为养儿育女、伺候公婆乃人媳本分,创家业、捐款办医学院也不是女人该过问的事。然郑氏在抄家前夕教导儿女的一番话,早已在香荽金殿对答之时流传出去,所以无人敢质疑她对张家的影响力和功劳。

再看玄武王,显然刚才这二位对老王妃的指责触及了他的逆鳞,面沉如水,再无之前的嬉笑,且词锋犀利,讥刺之意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