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板栗都觉得那理由荒唐,要不然也不会气得打他二十大板了。

黄讼师对众人的神情十分满意,道:“刚才学生就怀疑,又提不出证据来。如今就能说得通了。孙鬼找人代替玉米,心中有鬼,怕隔了短短几年工夫会被张家认出来,于是慌称出海。时隔九年后才来,就有把握多了。他在张家呆过多年,张家玉米自小就由他看护,陈离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教的,所以比白大人说得还多还要真实。云雾山的地契说不定也是他偷卖的,所以他现在又想凭着假玉米将这处产业拿回来,所以才在进京后,不先帮玉米认亲,而是去云州摸底…”

他真是高才,这一番话,让人听了,觉得比白凡说的更合理,甚至比大苞谷说得都合理。

可见,越是合理的,越不容易是真的。

人,是性情动物,就算规划详细,在执行的时候,还会有偏差;人,有时会犹疑,有时会果断,有时会冲动,有时又灵机一动…

这就是大苞谷、孙鬼种种不合理的行径明明是真的,却屡屡被人怀疑的缘故。

郑氏霍然起身,冷笑道:“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我当娘的说他就是我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出来信口雌黄?”

白虎公郑昊起身按住她,安慰道:“姑姑别理他。”然后对玄武王喝道:“板栗,别听他啰嗦了!”

他们可没闲工夫跟他耗,今儿事多着呢,白凡、王统、童茂才是他们的目标。

板栗冷笑一声,转身对外大喝道:“孙铁何在?”

魏铁在外面高声答应:“传孙铁上堂。”

人们都惊疑不定,不知玄武王还有什么关键证据出示。

等孙铁带着三个护卫,小心地抬着一张半丈长宽的方木盘进来,堂上堂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所有坐着的人,包括英王在内,都站了起来。

木盘上趴着一只巨大的乌龟,比那年公孙匡抄完张家后送来京城的那只还要大。

大堂大家怀着崇敬的心情,盯着这只灵物。

英王皱眉道:“玄武王,你把玄武请来干什么?不是说不能轻离龟巢,会水土不服吗?”

板栗忙躬身道:“禀王爷:小王请来玄龟,一是拜见皇上,二是为了这桩案子。事后立即送回去。”

英王听后这才不言语。

板栗转身面向黄讼师,沉声道:“本王没空与你辩驳。你既然出头,想必早就编好了说辞:孙鬼在张家呆了多年,又照顾玉米多年,灰狗也认得孙鬼,所以陈离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是孙鬼教的。”

他又转身,朝堂上抱拳道:“三位大人,英王爷,这只玄龟很少出世,连我张家也不是人人都见过的。但是,本王的三弟玉米当年却是常常跟这只玄龟一处玩耍。现在,就请陈离和玉米,或者其他人,来唤这只玄龟,看它有何反应。这样得出的结果,可能作为证据?”

王尚书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点头道:“若是玄龟真能认人,将是有力的证据,任何人再提出异议都没用。”

他们觉得,大凡稍有灵性的动物,直觉都很灵敏,又不像人,会被外界人事扰乱心智。所以,玄龟若是认得陈离,比郑氏认子更可信。

郑氏受不了了:她当娘的,还比不上一只乌龟?

她忍不住就提出抗议,因为她怕老龟忘记了儿子,那可怎么办?

王尚书道:“老王妃请稍安勿躁!我等不是不信王妃,不过是慎重些而已。不错,母子间本来有种天然的血脉牵连。然世事纷杂,这天性很难保持最初的纯净,极容易受情感左右,而情感又容易受俗事外物支配。而这玄龟就不同了,它的灵性是不受人间俗务影响的。”

众人都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板栗忙对娘使了个眼色,让她放心;张槐等人也都纷纷安慰她,说玄龟一定能认得大苞谷。

郑氏明知大家对神物的信仰和崇拜,只好暗中祈祷了。

当下,板栗上前一步,大声道:“其实,本王已经认定陈离就是本王兄弟。但为了慎重,也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不得以才请出玄武。”转向大苞谷和玉米,“陈离,玉米,你二人分别用自己的方式唤它,看它可有反应。”

从老龟被抬上来,大苞谷就傻了,他没想到大哥会用这个法子。看来,老大被他气狠了,气得开窍了。连他都没想起来这招呢。

这么一来,不是没他啥事了?

他一边想,一边对玉米道:“你先请!”

他依旧是那么精明,怕假玉米跟着自己学,怕老龟老糊涂了,只要听见相同的话就答应,于是留了个心眼。

玉米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那大木盘跟前,蹲下身子,对老龟道:“龟爷爷,你饿不饿?我拿虾给你吃。”

他在桃花谷,也曾见过许多大乌龟,这一只却没见过。

但张家的孩子,对这种超大的乌龟,都是叫“龟爷爷”的,也常拿些食物逗引它们。玉米这么叫,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看老龟是不是为了吃而动心。

众人都紧张地盯着那老龟。

可是,老龟却毫无反应。但也没害怕,没缩回脖子,只是乱转脑袋四下看人。

玉米逗引了好一会,换了好几种说辞,始终不能让老龟回应,只得放弃。

于是,大苞谷走上前来。

第490章 玄龟认主(二)

他见了这老龟就亲切,也想试试它还记不记得自己。

他特意蹲在离木盘一尺多远的地方,笑道:“龟爷爷,抄家的时候,我放在你那的东西,你可藏好了?我说长大了来拿的。龟爷爷,我那天说拿鱼和肉给你吃,后来抄家了,我就被狼叼走了,就没去了。你不怪我吧?”

人们顿时发现,那老龟昂首看他,似乎在审视他,又伸长了脖子靠近,似乎轻嗅一般。

大苞谷忙又道:“龟爷爷,你带我去你家玩,好不好?”

这下可精彩了,只见那老龟从盘子里爬出来,爬到大苞谷身边,用脑袋不住地蹭他,仿佛久别重逢的友人在打招呼。

众人都看傻了。

大苞谷就像跟它心有灵犀一般,摸着它的脑袋跟它说话:“你让我坐啊?不成,我现在长大了,你驮不动我了。”

老龟使劲蹭他。

大苞谷乐得哈哈笑,童心大发,果真一屁股坐到老龟背上,把双腿一盘,道:“好了。龟爷爷,咱们去你家玩。”

他不过是随便这么一说。因为当年他常这么说,老龟对这句话熟悉,怕说生疏的它不记得。

谁知那老龟听了这话,调转身子就往刑部大堂门口爬去,爬得那叫一个快!

想是这地方太吵了,它老人家受不住了。

顿时,满堂人众把眼珠子全瞪出来了。

大苞谷急忙大叫道:“哎哟!龟爷爷,这不成!湖州远着呢,你这样驮着我爬,啥时候能到家?咱们歇两天,我带你在京城逛逛。回头咱们坐马车回去…”

一路嚷着喊着,转眼就到了刑部门槛前。

老龟逢山翻山,遇水游水,遇见门槛当然爬门槛了。大苞谷就滚了下来。

老龟察觉,还扭头看他呢!

堂上堂下,刑部门外,所有人都哗然惊叹——今儿堂审可真开了眼了。好戏连连哪!

先是狗——小灰已经被带下去了——后是乌龟,都通灵的很。

五猫四鬼喜翻了天,一窝蜂地跟着老龟跑,嘴里不住喊“少爷”。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大苞谷忙转头吩咐道:“白猫,快去弄些鱼虾来,我龟爷爷肯定饿了。”

四猫一齐答应。立即就冲了出去。

小苞谷飞奔过来。大喊道:“五哥,五哥,让我坐!让我坐!”

板栗忙制止道:“别闹了!大苞谷,把龟爷爷叫回来。也别弄鱼虾了,你孙铁大哥都带了的,回头把这堂上弄脏了不好。”

右都御使冯大人却道:“且慢,让这位小兄弟也去试试。”

他指向小苞谷。

英王等人都点头。要看这老龟是不是对所有小孩子都喜欢。

当下几个护卫上前,将老龟抬回大堂中央,然后小苞谷就坐上龟背,也说了同样的话。

可是,这回老龟却不理人了,还颠了颠身子,想把小苞谷颠下来。

大苞谷忙对小苞谷道:“你不能硬上,你要先哄它。等玩熟了,它才驮你。”

这下众人无话可说了。

板栗一挥手,命孙铁将老龟抬下堂去。

大苞谷跟在后面,弯腰嘀嘀咕咕跟老龟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一人一龟挥手告别。当然,老龟是昂着头的。

王尚书转头分别跟张杨和冯大人低声商议了几句,然后坐正身子,轻拍桌案,待肃静后,大声道:“本官当堂宣判:陈离乃张家第三子——永平十五年春丢失的张离;永平十八年末白凡送去的玉米系错认!”

话音一落,红椒大声欢呼,张槐和郑氏也都含笑相视,香荽早从郑氏身后跑出来,要拉大苞谷见爹娘,山芋和南瓜也围了上去。

只有花生失魂落魄。

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现高兴,可是不由自主地却把目光投向玉米,昔日的五弟看去是那么孤单恓惶,无助的很。.

其他众人也都反应不一,赵翩翩泪水立即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玉米。

黄豆呵呵乐道:“好小子!我得管他叫哥了!”

田遥笑道:“我瞧着,你比他差远了。”

黄瓜、青莲等人无不开心地笑了。

门外的百姓们反响最大。

这消息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荡起的波纹一圈圈朝外扩散,最后整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那些赌徒们无不捶胸顿足,只有少数谨慎的人,两头都押了,这时大喜过望。

王尚书再次轻拍惊堂木,喝令肃静,一边道:“此处是公堂,尚有几桩相关案子要继续审理。张离认祖归宗、张家亲子养子如何安顿,待退堂后你等回府处置。眼下,本官要接着审理。”

衙役们齐声大喝,众人立即收声。

王尚书道:“陈离就是张离。童侍郎不分皂白,严刑逼供,实属滥用刑罚。然童侍郎指称,他是为了弄清张离和海盗勾结一案,才刑讯的。眼下,本官即刻传童侍郎上堂,与张离对质。”

板栗立即上前道:“且慢!”

王尚书眼皮跳了跳,问道:“玄武王有何话说?”

板栗铿锵言道:“今日三司会审,牵连甚广。说实话,小王十分怀疑白大人对张家有企图。然,小王拿不出证据,所以只能暂且搁下。同理,溟州东罗府的知府也只是怀疑陈家跟海盗有勾结,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小王不许审问我五弟。今日,小王就把话撂在这:拿了证据再来找张离,那时我张家接着!若查明张离与海盗有勾结,小王愿去了世袭王爵,再同张离担此罪责!!!”

小葱亦清叱道:“童侍郎乃一酷吏。他想诬陷张离,拿了证据再来,我李家也接着!”

葫芦霍然起身,沉声道:“我郑家也接着!”

三人气势一放开,连王尚书也一滞。

英王眼神微闪。沉思不语。

黄豆这时上前道:“当日,东罗府的知府在奏报上说,陈家卖房子卖铺子,不知所踪。怀疑其逃匿。如今已真相大白:陈家是为了筹款上京帮我五表弟认亲,所有猜测均属子虚乌有,何来跟海盗勾结?况且,我们也怕中了奸计。当日已经仔细审问过张离。为这,下官还挨了表弟好一顿骂呢!”

张杨也道:“不错!我等并不因为他自称是张家的玉米而有一丝纵容;当晚童侍郎更是刑讯逼供,均无所获。”

王尚书微微点头。

黄豆却从袖中扯出一道状子,呈给王尚书。道:“下官要告童侍郎:在任期内严刑酷法,草菅人命,造成数桩冤案。下官已将一干人证带到。恳请各位大人一并审理。”

王尚书接过状子。越看越心惊:张家和郑家这是要彻底收拾童侍郎,为新回归的儿子出气了。

他心思电转,果断做了决定。

人皆有私心。他刚才这么说,是因为按常理,该问大苞谷让玄龟藏了什么,然后顺势转入云州云雾山屠杀案。可是,那案子牵涉到王家族亲。他本能地避免,能拖一刻是一刻,好见机行事。

然而,白凡那边缺少证据审不下去,他只得将童侍郎先拎了出来。

谁知张家却霸气冲天,再不许碰张离。

王穷明白大伯父的心思,轻咳一声,望着他摇摇头。

王家,决不能在此事上姑息养奸。

王尚书挺了挺身子,带着决然道:“张离,本官问你…”

话音未落,就听陈家那边传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真认了?我们赢了?认了!赢了!九十万两…哈哈哈…呃…哦…”

随着一声好似鸡被掐住脖子似的挣扎漏气声,接着就是好几声尖叫响起。

众人往堂下一看,原来是陈家的老管家晕倒了,陈老爷、四小鬼都手忙脚乱地扶他、紧张地叫喊。

大苞谷吓了一跳,也冲了过去。

小葱急忙也冲过去,诊治抢救。

原来,刚才王尚书宣告大苞谷就是张家儿子时,陈家也是一片欢呼声。

陈老爷夫妇想的是:他们终于帮大苞谷认祖归宗了,那么大苞谷就会继续给陈家当儿子,且陈家还攀上了玄武王府、白虎公府、玄武将军府…哎哟哟,多了许多权贵亲戚呢!

陈管家却不管这个,大苞谷当谁的儿子也没他事,他只顾算账去了。这么一盘算,按一比六的赔率,陈家总共押出去十五万多两银子——因为带回来的洋货海货全部折价变卖了——除去本,净赚九十多万两。

九十多万两啊!

老头儿心跳骤然加快,手抖脚颤,完全忘记了这是在刑部大堂上,那边玄武王三个正跟王尚书对阵呢。他激动地望空大喊,心脏再也不堪重负,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也难怪他,陈家不过是乡绅,三四代人奋斗了近百年,才攒下目前这份产业,他何曾经手过九十万两的财物!

闹嚷嚷中,王尚书刚要命人将陈老管家抬去后堂诊治,以免影响堂审,忽然堂下有人大喊道:“是他们!我认得。他们押陈家小子赢的!”

一声未落,另一声又起,好些人从大堂门外涌入,指称陈家老管家和四鬼在各赌场押赌。

“他们赢了九十万两?”问话的人嫉妒欲狂,红了眼睛。

“我听见了,那老头儿喊的!”黄讼师立即证实。

“我不服——”一人疯狂地喊,“玄武王府和陈家联手,诓骗我们!”

这下炸开锅了,外面掀起一股声讨陈家的狂潮,席卷整条大街,人们蜂拥扑向刑部衙门。

因今日人多,板栗便请调了龙禁卫在此维持秩序。见此情形,众军忙上前拦住,又不能伤人,紧张极了。

九十万两这个数目,刺激得所有押赌之人失去理智,便是没押的人也嫉妒不已。

他们根本不想自己也许只输了五两、十两,多的几百两,几千两,不过是九十万两中的一份子,再说了,以往也不是没输过,他们被九十万两刺痛了耳朵,嫉妒欲狂!

黄豆见人们越来越疯狂,顿时慌了,心头预感不妙。

王穷见他着急,叹了口气,低声对他道:“你那表弟实在厉害。我昨晚才想起来,陈家人折价清货,是为了筹银两去赌坊下注。”

黄豆听了变色,急忙往板栗那边跑去。

第491章 坑了全京城赌徒一把

闹声中,王尚书等人终于弄清了缘由,也霍然变色;英王更是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盯着大苞谷,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张槐和郑氏、张杨、赵耘,还有板栗葫芦小葱都惊得合不拢嘴。

张家的娃,个个不同,这个格外不同!

黄讼师对旁边一个青年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上前对王尚书抱拳道:“大人,学生乃童侍郎之子。学生有话要说。”

王尚书沉声道:“讲来!”

童侍郎之子道:“这张离手中握有重要人证,又让玄武藏了张家重要物件,明明可以当场证实身份,却在前两次堂审的时候故意不出示,分明误导人心,为赌场敛财创造契机。玄武王府也推波助澜…”

张槐不等他说完,厉声喝道:“住口!”

黄豆见板栗葫芦准备开言,忙道:“让我来。”

这人还不值得玄武王和白虎公跟他辩驳。

他对那人嘲笑道:“你疯了吧?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你爹喜欢刑讯逼供,你喜欢栽赃陷害,你们倒真不愧为父子!”

童侍郎之子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黄讼师道:“郑翰林,那张离为何迟迟不说?总要给京城的老少爷们一个交代才好。”

卫讼师今天没有用武之地,一直没开口,这时抢着道:“老黄,你真阴险之极!什么京城的老少爷们,不过就是一帮赌徒。谁让他们去赌的?难道有人拉着他们的手去押银子了?”

黄豆大喝:“说得好!”

两个冤家居然联起手来。可见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王尚书猛拍惊堂木,大喝道:“都给本官住口!”

将目光对准大苞谷。沉声道:“张离,本官职责所在,定要问个明白。你为何前次堂审时不说出交给玄龟藏匿的东西?本官记得,老王爷还曾经问过你。”

为何。当然是为了银子!

郑氏总算明白上次大苞谷为啥欲言又止了。

这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

她急速思忖,脑子一转,立即就想出了主意。转头对香荽低声耳语,香荽不住点头。

说完了,才拍拍张槐的手,示意他不用慌张。然后坐看大苞谷如何应答。

大苞谷见小葱已经将陈管家救醒过来,正埋怨他呢:“你老人家忒没出息了!好歹当了这么些年的管家,手上也经过了不少生意和银子。就这样慌张?…”

正说着。就听见王尚书叫他。

遂上前跪下,听候审问。

听王尚书这样问,他反问道:“小人为何要说?”

王尚书一愣,接着脸色一沉。

张杨忙低喝道:“还不好好回话呢!”

大苞谷道:“我就在好好回话呀!童大人问案,喜欢严刑逼供;王大人问案却不这样。同理,告状的人,也有自己告状的法子。小人那日若当堂将内幕说了出来。还会有今日济济一堂、各方汇聚的情形吗?”他冷笑道:“恐怕王大人的族人得了消息,首先就要逃跑了。”

王尚书顿时面色发紫,羞愤不已。

王统大怒道:“云州一案尚未审理,竖子敢诬蔑…”

王尚书向他怒喝道:“你给我住口!”

冯大人板脸道:“张离,你借此案大发其财,着实可恶。”

主审官发怒,大苞谷一点也不怵,他站起身,凛然扫视四方,咬牙道:“当年,我娘说,我们兄弟姊妹不管将来如何,都要来京城相聚。我大哥,是被封为玄武侯进京的;我大姐,是被封为玄武将军进京的;我二哥二姐从黑莽原那个流地回来,还拖了几十车鸡和鱼;我三姐,收服了一帮山匪进京。剩下我——”

他先呵呵大笑一阵,止住不说,却转向童侍郎的儿子道:“你诬蔑小爷?小爷从小就是吓大的!五岁被狼吓,后来又被奸人吓,再后来被水吓,再后来漂洋过海,被海盗吓,小爷会怕你诬蔑?”

说完,不理面色铁青的青年,又转向堂上众人道:“我这次进京,就是要揪出当年暗害张家的主谋,还要收回云州被霸占的张家产业,以此来孝敬爹娘和祖父母,再向京城人宣告:我,张玉米,张离,张家大房三少爷,回——来——了!”

少年高举上臂,仰天长吼,那气势,竟然不输他大哥玄武王。

见堂上一干人惊得目瞪口呆,他收回双臂,冷笑道:“这才是我的目的,开铺子不过是顺带,赌博更是顺手牵羊。若我先就说穿了,他们——”他指向白凡和王统——“能到这来吗?今日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小爷要把你们一网打尽!哼,说我趁审理此案大发其财?真是笑话!难道我说过我不是张家的儿子?”

他厉声喝问道:“我再三再四辩驳,说我就是张家儿子,你们都不信,怪得谁来?我让他们押假玉米了吗?开赌局?好啊!既然京城人这么看得起我,我当然要陪大家玩一把了,人多才热闹嘛!”

他哈哈大笑,指着玉米道:“都押他,都认为他是真玉米,很好!但是——”他笑容一收,猛捶胸膛吼道——“我自己该相信自己。哪怕整个靖国的人都说我不是玉米,但是,我就是玉米!天知!地知!我自己知道!!!”

“这不是赌钱,这是赌信心和决心!”他仰天大喝道,“张玉米,是不会被狼吓得失去记忆的!是不会被海盗杀死的!张家的娃,没那么怂!”

葫芦和板栗霍然起身,齐声暴喝:“好!”

张槐紧紧地握着郑氏的手,攥得她生疼,可她也不觉得。

黄豆喃喃道:“臭小子,说得我都快哭了!”

红椒等人都含泪微笑。

玉米则脸色惨白——这个家,他是呆不下去了!

白凡听着大苞谷的话。暗自心惊,心惊少年的坚韧和不屈。大苞谷所有的狡诈和心机,当年他都领教过,那时他才五岁。

他心中虽然震动。面上却极为镇定和淡然。可是,当他无意中看见玉米的神色,心中一缩,面色沉下来。

王尚书和冯大人既震动又无语。再也问不下去了;张杨含笑看着大苞谷——张家继板栗之后,又出了一个杰出子弟!

英王忽然站了出来,寒声问大苞谷道:“你真赢了九十万两?”

大苞谷点头道:“不错!”

英王厉声叱道:“真是岂有此理!荒唐!聚赌、狎妓均非我辈读书人所为。官府之所以准予开设赌场,乃是不得已之举。你身为玄武王之弟。倾家豪赌,这就是你向父母表示的孝心?”

大苞谷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

板栗和张杨同时出声叫道:“王爷…”

英王冲他们一摆手,打断他们的话:“玄武王不必多言。本王不是主审官。不会问他罪证。也无法定他的罪——他押赌之时还不是张家儿子。本王就是要问他几句话而已。”

板栗只得闭嘴,担心地看着弟弟。

英王继续质问大苞谷道:“你用豪赌赢来的银子孝敬爹娘,就不怕折了他们的寿?”

郑氏听后气坏了,心想你这不是成心咒我们么。

赢再多又如何?

银子是无罪的,就看人怎么花。

她绝不会令自己折寿的。

就听大苞谷斩截道:“不怕!我爹娘用了这银子,只会增寿,绝不会折寿!”

英王气得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