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爷爷80大寿,你跟我回去。”顾旭白开口,嗓音说不出的冷冽。

薛宁离的那么远,都下意识的抖了下,感觉有冰水泼到身上,一路凉到心底。然而耳边却听到蒋卿云喜极而泣的声音:“好,我需要准备什么?”

顾旭白丢下“不用”两个字,起身走到楼梯口,意味不明的往楼上看了一眼,取下挂在架子上的大衣。“以后没事,你不要来这里,走吧。”

“好。”蒋卿云站起来,低头整理外套的时候,无意识的攥了攥拳。“我还住在酒店,晚上我等你。”

、Chapter 30

薛宁听到这便掉头回了房,脸上挂着浓浓的嫌弃。

顾旭白听着楼上细细的脚步声走远,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抬脚往玄关走。

不知道藏哪去的梁秋,这时候忽然冒出来,嬉皮笑脸的走到蒋卿云身边,压低嗓音闷笑。“我说中了吧,嫂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顾旭白绝对睡了薛宁,啧啧,脸上写的不太明显好么。

那个奇葩,手都不能动了,也不知道用的什么体位,让他满足成那样儿。

蒋卿云扯了扯唇角,走到屏风前停住,无意识的回头往楼梯口望去,垂下的手缓缓的,缓缓的攥成拳头。

顾旭白不像是在做戏,他从来没有碰过自己!

他们走后,整栋别墅都安静下来,薛宁在房里开了免提跟苏先生打电话,骗他说顾旭白答应帮忙,让他跟崔立珩别再插手。

苏先生盘问许久,最后还是被薛宁给说服了,只是这一次,大概是他们沉默次数最多的一次对话。

薛宁在赌,用自己的命跟老天赌,赌爸爸说的最多的那一句话: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就算输了,也不过一死。而苏先生不同,崔立珩也不同,他们给了她六年多无忧无虑的时光,早早抵了他们认定的恩情。

已经足够了,剩下的路,她自己走。

薛宁在窗边站了很久,一直到阳光晒进窗户,眯了她的眼,这才转身,用脚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强迫自己打开存在u盘的里文件。

老家那个地方太小,7年前,整个派出所也就一台电脑,一台用胶卷的佳能胶片相机。可爸爸重度烧伤的照片,还是被人拍了下来。

图片放大的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痛,瞬间蔓过全身,薛宁疼的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屏幕,嘴唇被咬到渗出血丝。

很长一段时间,她在笔记本电脑前站成一根木桩,铺满照片的屏幕渐渐暗下去。电脑进入待机状态的一瞬间,薛宁眼前一黑,直挺挺倒进身后的床里。

醒来,房里静悄悄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还是做不到…薛宁筋疲力尽的从床上滑下去,失神的坐到冰凉的木地板上。

她想去见滕逸。

只有在他那里,她才能感觉到安全,才能克制住刻入骨髓的恐惧和仇恨。

艰难站起,大概是想的太过专注,薛宁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起身的时候眼前再次发黑,倒下去的瞬间,她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等待脑袋磕到床垫的痛楚传来。

然而身体下坠到一半就被人扶住了,鼻尖闻到顾旭白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气息。

眨了眨眼,薛宁迅速从绝望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努力挤出明媚的笑。“顾工。”

“叫二哥。”顾旭白把她抱起来,脚步沉沉的往楼下走。

他忙完公司的事回来,听阿姨说她整天都没下楼,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还在房里睡觉,心里还挺内疚。

结果上楼,就看到她像一抹孤魂,缩在床边的地上,露出一个黑黑的脑袋。

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薛宁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6点多,外边天都黑了,习惯性的抿了抿唇。

顾旭白去洗手,动作随意地挽起衬衫的袖子,露出那双浅麦色的大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薛宁靠着椅背,漫不经心的看着他,目光纯粹的不染丝毫杂质。“二哥,你的手很好看。”

“唔”顾旭白关了水龙头,伸手拿毛巾擦干手,余光扫她一眼,迈开长腿慢悠悠的坐到餐桌前。

吃饭的时候顾旭白不说话,薛宁也不说,漆黑的眼底波澜不兴。

该死的规矩!

回到楼上,顾旭白去书房忙工作的事,把薛宁也带进去。

他坐到书桌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神色专注的敲着键盘。薛宁坐在贵妃榻上,矮几上摆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她光着脚,用脚打字上网。

气氛静谧,互不干扰。

“我明天去见滕逸。”薛宁主动开口,没有询问的意思,语气平铺直叙。

“过来。”顾旭白挪开笔记本电脑,幽沉深邃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到她身上。

薛宁从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收回自己的脚,穿上拖鞋,一头雾水的朝他走过。“怎么了。”

顾旭白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也不说话,低头吻着她的颈子,好一会才哑着嗓子开口。“滕逸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

“心理医生,没有关系。”薛宁说完,反应慢半拍的发现他的手伸进自己的睡衣里,低头看他。“二哥?”

手不能动还是真是憋屈…

“唔”顾旭白应声,单手箍紧她的腰把她托起来,另一只手勾着她的睡裤,力道正好的脱了。

“你不工作了?”薛宁被他放到书桌上,木质桌面的凉意一层层渗进皮肤,腿上瞬间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

顾旭白站起来,眸光沉沉的看她的眼睛,扶着她慢慢倒下去。“在工作。”

是在做她吧…薛宁闭上眼不去看他,耳边听到他打开抽屉的声音,还听到有什么东西撕开包装的声音,跟着嘴巴便他封住了。

中途,笔记本电脑掉了下去,过一会,摆在桌上的笔筒也掉了下去,跟着是电话和摆在桌上的木雕,发出很大很大的声音。

薛宁睁开眼,看着他胸口的衬衫被汗水打湿,看着他的脖子鼓起吓人的筋脉,眉头一点点皱起。

她会不会被做死?

完事的时候,顾旭白伏在她身上,手臂紧紧的箍着她的腰,微微的喘。“以后,不许在别的男人身边睡。”

薛宁翻白眼,又不是谁都跟他似的。

回卧室洗了澡,顾旭白躺下没多会就睡着了,薛宁了无睡意,一想到自己的手还要好久才恢复,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的精力也太旺盛了好么。

半睡半醒的躺了许久,睁开眼,顾旭白已经走了,房里空余他留下的淡淡味道。

薛宁起床洗漱,让阿姨给自己换了常服,顺便把电脑拿去楼下,一边吃早餐,一边用笔记本上网,翻墙搜索纽约佳士得五年前的私人珍藏专场消息。

从苏先生说那批东西有可能去海外转圈,她就很努力的活着,努力的学了好几门外语,做到会看会听,口语交流无障碍。苏先生不太会用电脑,更不会黑客技术,如果他会,薛宁估计也会把这项技能刷满。

梁秋是10点钟过来的,看到她就一脸暧昧的笑。“你行啊你。”

薛宁知道他什么意思,顾旭白昨晚在她的脖子上弄出好多的印子,她早上洗漱的时候才发现。

虽然特意交代阿姨给自己戴了围巾,还是没能遮住。

咬了咬牙,抬脚踢他。“你大爷的,别逼我揍你。”

“姑奶奶,你怎么老欺负我啊。”梁秋嬉皮笑脸的躲开,三两步跳下台阶,打开车门请她上去。

薛宁抿了抿唇,懒得跟他胡闹。

元旦假期刚过,滕逸的病人不是很多。薛宁跟他的助理说了下,安静的等在等候区,随口问梁秋,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是谁在做主。

黄绫出现在顾旭白的书房,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姑父。”梁秋回了一句便继续盯着手机屏幕,继续玩他的游戏。

薛宁低头,目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透出隐隐的冷色。

齐博远主管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那个神秘人给自己的线索,也是齐家。剩下的六件东西,不意外的话,应该就在公司的仓库里。

等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滕逸从治疗室里出来,看到她脸上随即露出微笑。“薛宁。”

“滕医生。”薛宁起身,抬脚踢了下梁秋。“你要是无聊就去玩,三个小时后来接我。”

梁秋抬起头,懒洋洋的看一眼滕逸,复又低头玩游戏。“没事,我把这关过了再说。”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顾旭白了,那股子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高冷范,怎么遇到薛宁就崩到跟自己成了同类呢?

一面把蒋卿云哄的服服帖帖,另一边抱着薛宁睡的不亦乐乎,还怕人飞了,精分也不是这么精分的。

他回来这大半年,齐天宇明里暗里往他床上送的女人可不少,没见他动过谁,怎么就独独看上了薛宁这个奇葩?

薛宁撇撇嘴,跟滕逸一起去了治疗室。

房门关上,滕逸去倒了一杯水,微笑着坐到她身边,自然而然的喂她喝了一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她被那个男人带走之后,他脑子里一整天都是她晕过去之前,跟自己说的话。“滕医生,您见过被火烧的不成人形的人吗?”

“我见过,被烧的人是我爸爸,他是个警察。”

她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平静的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如六年多前,苏先生第一次带她过来时的样子。

那一年她还很小很瘦,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神采,空洞的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滕医生,您什么都不要问,我来只是不想苏先生担心。”

最严重的一次,她来的时候手上还挂着营养液,整个人干的像脱水蔬菜,仿佛闭上眼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苏先生在生意场上那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竟然在他的办公室里哭到崩溃,求着他救人。

滕逸第一次尝试给她催眠,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那个仿佛随时会死去的小女孩,心底筑着厚厚的墙,防备着整个世界。

他还记得,苏先生进来时,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那句话。“你死了,你爸爸帽子上的警徽就会一辈子蒙尘,你要死便死,我以后决不再管你。”

几近脱水的薛宁,听到这句话,双眼猛的睁开,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我活!”

从那之后,她必须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很长一段时间,大概一年左右,她渐渐恢复过来,跟正常小孩差不多,经常来找他,只是每次来,都只是在自己的治疗室睡一觉。

而关于她自杀和发病的原因,滕逸始终不知道具体原因。

“听说我说说话吧,滕医生,您会替我保密对不对。”薛宁慢慢躺下去,闭上眼。“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的话。”

、Chapter 31

滕逸目光专注的望着她,脸上带着能安抚人心的温暖笑容,轻轻点头。

为病人保密,本来就是他分内之事。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滕逸试过很多办法,都没能让她开口,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选择倾诉。

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滕逸放松神经,尽量不让她感觉到自己在紧张。每个医生都喜欢研究疑难杂症,他也不例外。而好奇了数年的真相即将揭开,难免激动。

治疗室安静下来,舒缓的催眠曲,低低环绕耳边。

薛宁放空思绪,躺了许久才有勇气撕开回忆,苦涩掀唇。“我有一个很正直,而且学富五车的爸爸,他是名小警察…”

“滕医生,出事了!”助理惊慌失措的撞开门,语无伦次的说:“早上来的病人在海丰大桥上闹着要自杀,她的家人希望您…”

助理说到一半,看到躺在躺椅里的薛宁,本能的放低了嗓音。“滕医生…”

薛宁睁开眼,慢慢的坐直起来,脸上浮起理解的微笑。“滕医生,您去忙,我不着急,什么时候您有时间我再过来。”

滕逸冲她点点头,起身大步往外走。

薛宁坐了好一会才出去,看到梁秋还在玩游戏,抬脚踢了他一下,招呼他回锦湖。

“真回去?”梁秋坐在等候区,听到了助理的电话,知道今天是看不成了。

海丰大桥距离这里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呢,一来一回都过了中午下班的时间。

薛宁没搭理他,径自往大门走去。

回到锦湖,梁秋无聊的陪她看了一部电影,接了个电话,晚饭都没吃就走了。顾旭白6点多的时候来电话,说他出差,估计要两三天才回来,让她别乱跑。

薛宁看着自己的手,一阵无语。她这个样子,想跑,还真的有点难。

晚上薛宁又失眠,睁着眼躺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里景象纷杂,一会梦见自己在火中寻找出路,一会又梦到自己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冷不丁听见梁秋在门外敲门,叫她起床吃午饭。

中午了?薛宁睁开眼,木然的望着墙上的挂钟,好一会才回过神。

吃饭的时候,薛宁看着梁秋毫不文雅的吃法,忍不住揶揄。“你二哥在的时候,你可不这样。”

“那是当然,你不知道,二哥从小就冷冰冰的,完全遗传了姑父所有不好的基因,天生带有生人勿近的气场。”梁秋嘴里全是饭,使劲咽下去,深恶痛绝的回忆往事。

薛宁听的嘴角直抽抽,他嘴里的顾旭白,跟她见识到的,感觉完全是两个人。

吃完去客厅,薛宁脱了拖鞋,用脚把笔记本电脑夹起来放到活动茶几上,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在网上搜索人肉别人的技术难学么,能不能教教我?”

“不难学,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资聪颖,三两天就能学会。”梁秋凑过去,嘿嘿笑开。“叫一声师父听听,我马上教你,不收学费。”

薛宁回头,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突然伸出脚,快如闪电的将他踢倒,冰凉的脚底踩在他的脖子上,唇边浮起冷笑。“你确定要我叫你师父?”

“你大爷的…我开个玩笑你至于吗。”梁秋脸都吓白了,双手举高,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我教。”

“真乖。”薛宁收回脚,慢条斯理的坐好。

梁秋坐起来,难受的咳了好久才停下来,拿起自己的平板,挪到她身边,一边讲解一边给她开书单。

薛宁听的认真,碰到不懂的地方,很谦虚的问并不时夸他。梁秋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除了有些坏毛病,总的来说比跟顾旭白相处的时候,舒服多了。

中午的时候唐恬来电话,哀伤的告诉她表白又失败了。

“多失败几次就不会难过了。”薛宁瞥一眼梁秋,继续淡定的安慰。“男人这种生物天性凉薄,不喜欢你,就算你把心挖开给他看,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卵用。”

唐恬在那头心如刀割,薛宁听了一会,索性一句话结束她的伤春悲秋。“他有女朋友了。”

果然,期期艾艾的诉苦转瞬变成了谩骂。薛宁把手机踢远,也不管她,示意梁秋继续。

“薛宁,我二哥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准说粗话?”梁秋摸着下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怎么觉得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不用觉得,我就是欺软怕硬,有意见?”薛宁侧眸,淡淡的扫他一眼。“你还有脸说我,你在他面前不也装么。”

“你消失之前一定要告诉我,我去送你。”梁秋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有种相逢恨晚的心酸感。

薛宁直觉他的话里有话,不由的挑眉。“我为什么会消失?”

“没什么…”梁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继续教她怎么人肉。

顾旭白防的这么严,不就是怕她消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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