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树摇,黑影早已远去。

委蛇正要追赶,百里行暮一挥手,它立即窜回来。

凫风初蕾被惊醒,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怎么了?”

他轻轻贴着她的脸,夜风下,她的脸颊微凉,令他混乱的心思慢慢清宁,他微微一笑:“没事,睡吧。”

凫风初蕾睁开眼睛的时候,朝阳已经升起在头顶,她惊奇地发现,昨日深深浅浅的绿忽然变成了漫山遍野的蓝,所有的植物都成了最最清新的宝蓝色,就连树上的果子,也成了天蓝色。而远方,则是皑皑的白,好像一场没有寒意的雪。

就连委蛇身上的朱冠和紫纱,也变成了宝蓝色,它昂起头,仿佛对这身新衣特别满意,连声道:“谢谢百里大人。”

百里行暮手里已经编织好的花冠如蓝宝石一般柔和高雅。

他一伸手,便轻轻戴在凫风初蕾的头顶。

那是林中蓝色的精灵。

她跳起来,嚷嚷:“为什么全世界都变成了蓝色?”

他悠悠然:“心随意动,我喜欢这世界是什么颜色,它便会成为什么颜色。初蕾,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改变颜色……”

她咯咯大笑:“不,我简直太喜欢了。”

一只蓝色的小鹿呦呦而过,她追上去,身姿比小鹿更加轻盈柔软。

当夕阳再次西下的时候,整个群山已经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红——红树、红叶、红花,红色的果子。

还有百里行暮鲜艳如火的红发。

夕阳血一般偏在头顶,伸手,便可以触摸到似的。

凫风初蕾伸手,然后,跳起来,明明看上去只差一点点便可以够着,却总是还有很远的距离。她跳得越来越高,但是,屡战屡败。

百里行暮在一边看得有趣,忽然蹲下身子:“初蕾,你上来。”

“干嘛?”

他微笑着一把将她举过头顶。

彼时,他的身躯暴涨,巍巍然如一座高大的山。

凫风初蕾感觉自己站在了山巅之上的另一座山上,血红的太阳,刚好就在头顶。

她伸手,摸到太阳。

那是一轮火红的花冠,和太阳一模一样。

她咯咯大笑,轻轻戴在自己的头上,委蛇啧啧赞叹:“太漂亮了。”

百里行暮也笑起来,不经意地:“初蕾,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不周山之巅?”

第四章 鱼凫古国

“不是已经被摧毁了吗?”

“但遗迹还在,也许还能找到许多古老的过去。”

想一想,几万年前的华族历史,无数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传奇大神。

她悠然神往:“好呀,等我回到湔山,处理完一切的事情,就设法出来找你。”

“现在就一起去不行吗?”

“不行,我还要赶回湔山呢。”

他非常认真:“一定要回湔山吗?”

她态度坚决:“我答应过我父亲,必须在约定的时间赶回,哪怕一个时辰也不能耽误。那可是我父亲的百岁寿辰呢。”

他心里,轻轻一声喟叹。

她想起正事,赶紧从他掌心里下来,他巍巍然的身躯缩小,又如常人一般。

她急了:“我得走了,翻越昆仑都不知要多久,百里行暮,再见。”

“别急,明天我直接送你过昆仑。”

她犹豫,昆仑十万八千里,一日岂能抵达?他微笑着拉住她:“初蕾,我保证你不会迟到。好了,给我讲讲鱼凫国吧。”

她立即兴致勃勃:“大夏号令九州莫敢不从,可是,鱼凫国才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因为秦岭阻隔,很少和中原通音讯,所以外界大多不了解鱼凫国。我曾路过大夏的王都阳城,阳城远远不及鱼凫国的王都金沙王城大。”

她双目闪闪发光:“我小时候总幻想外面的世界,可是,走了千万里,还是觉得金沙王城才是天下至美之地。”

他若有所思:“金沙王城是这样吗?”

他摊开的掌心,如一面镜子,镜子里绿树成荫,河道林立,成群的大象慢悠悠地吃草,豹子和獐子跳来跳去,青青竹林里是鳞次栉比的茅舍村庄,一直蔓延到云层深处。微风吹动时,一大片一大片金色的芦苇和稻谷,三丈多高的红花树开成灿烂的云霞。

星罗棋布的河道里,到处是横舟的渔夫,每一只船头上都排列着一队一队的鱼凫鸟,它们有尖尖的嘴巴和长长的脖子,一个猛子扎进湖水,上来后,喉头便鼓鼓囊囊,渔夫将它们的脚提起轻轻一捏脖子,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鱼儿便被吐出来,很快便落了满满几大筐。

她抓住他的掌心,惊奇极了:“你怎么知道鱼凫国是这样?”

他掌心里的镜子变化,风景也随之变化,那是一大片郁郁森森的柏树林,无边无际,遮天蔽日,其中不乏需要几个甚至十几个壮汉才能合抱的千年甚至万年古柏。柏树上,无数的白鹳煽动翅膀,一时间,整个山尖变成了茫茫的一片雪白。

凫风初蕾摇头:“现在已经没那么多白鹳了,柏树林也枯萎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反正鱼凫国每年都会大量砍伐柏树……”她叹一声,“我小时候看到过一颗上万年的柏树,树洞大得就像一个小房间,里面生长了许多蘑菇和野花,我特别喜欢在里面玩耍,可惜,有一天我父亲见我在里面玩耍,就下令砍掉了……”

她叹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父亲会讨厌柏树呢?”

百里行暮眼神一黯,但是,凫风初蕾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他掌心的这面镜子所吸引,镜子里,鱼凫国的山山水水如一副一副的画卷。

她抓住他的掌心,就像在眺望远方和未来,呵呵大笑:“是不是每一个共工都这么厉害?”

镜子从他掌心消失,他笑眯眯的:“这天下只有我一个共工才有这个本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可以教我吗?”

他被逗得笑起来,轻轻抚摸一下她的黑发,柔声道:“小家伙,等你有了足够的能量和元气,我才能教你。”

“要多久才能具有这样的能量呢?”

他随手摘了一颗金红色的果子递给她。

这几天,凫风初蕾一直在吃这种果子,特别香甜细腻,真是百吃不厌。

“吃了这个,能量就会增加吗?”

“只能增加一点点。真正的能量剧增,必须是去天穆之野。”

他见凫风初蕾有失望之情,便立即安慰她:“不过,不周山上有一种果子,每吃一颗便会增加十年的能量。虽然远远不及天穆之野,可如果你要能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也可以有不错的能量了。”

凫风初蕾捏着果子,对不周山更是悠然神往,好一会儿才说:“我一定要去一趟不周之山。可是,百里大人,以后我到哪里去找你呢?”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凫风初蕾第一次看见他眼神中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看了看天空,朝阳初升,新的一天又即将开始了,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和百里行暮呆了两天。

她起身,这次,无论如何必须走了。

他拉住她的手:“我送你去昆仑。”

从周山到昆仑,还有十万八千里,她仰起头,有点发愁:“百里大人,我们真的能如期赶到吗?”

他神秘一笑,“我去找一样东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半山腰处,一个巨大的山洞。

凫风初蕾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山洞,放眼望去,竟看不到边似的。她注意到,百里行暮按下一个按钮,山洞顿时灯火通明。

里面,全是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许多破铜烂铁她压根就没见过,更有一大堆澄亮的金属,尽管长久不见天日,也光灿灿的。

百里行暮大步往前,不时停留在各种破铜烂铁前东摸一下,西敲一下,忽然,他冲到一个黑黝黝的大家伙面前,一阵鼓捣,那大家伙竟然亮起一排排小灯。他哈哈大笑:“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一万年之后,这艘维马纳居然还是好的,而且,还有一大半的燃料……”

一招手:“初蕾快看,有了这艘维马纳,越过昆仑便指日可待了。”

凫风初蕾睁大眼睛瞧着这陌生的大家伙,完全不可想象:“维马纳到底是什么玩意?”

“飞行器。”

他兴致勃勃:“三万年前,维马纳是人们很寻常的交通工具,不过,不周山之战后,整个世界彻底覆灭,所有飞行器也毁于战火……”

他指了指满山洞的各种古怪东西,“这里曾经是一个武器库,后来被彻底炸毁,剩下的东西便成了这样。不过,居然还能找到一艘幸存的维马纳,也真算是运气了。”

夕阳西下,凫风初蕾已经站在昆仑之巅。

她和委蛇一路上都在惊奇地盯着这个叫做“维马纳”的黑色飞行器,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真是生平未有的体验。

委蛇充满景仰地看着驾驶飞行器的百里行暮,好像在说,百里大人就是传说中腾云驾雾的神仙吧?要不,怎能这么轻轻松松的一日几万里?

凫风初蕾从维马纳里出来,虽然最初的震惊已经慢慢平息,可还是一直盯着百里行暮,叹道:“若非亲身体验,真是不敢相信。”

他拍了拍那笨重的黑家伙,熄火的声音明显不对劲,而且,能源耗尽,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令其再次起飞了。

“这艘维马纳实在是太陈旧了,飞行速度大打折扣,否则,还要快得多。只可惜,这可能已经是世界上最后一艘维马纳了,也只能将就用用。”

委蛇问:“百里大人,以后我们还可以乘坐维马纳吗?”

他摇摇头,不无遗憾:“燃料耗尽了,而且,这个时代很难找到相同的燃料。这家伙算是完成它的最后一次飞行了。”

第五章 巨人涯草

委蛇好生失望,但还是毕恭毕敬:“百里大人,谢谢您,您可是我最崇拜的上古大神。”

他笑着拍拍委蛇的头,看着凫风初蕾:“初蕾,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凫风初蕾也道谢:“要不是你,我和委蛇不知要几个月才能达到昆仑。”

他笑眯眯的,只是凝视她颜华草下那张美丽到极点的脸。

她忽然微微心跳,脸也发烫,红彤彤的就像一只可爱的红苹果。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然后,停下。

此去湔山已经不过几千里,一个月之内,足以赶到,凫风初蕾很是放心,人也轻松起来,她笑盈盈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近在咫尺的夕阳,“百里行暮,可不可以让昆仑变成一片红色?”

“为什么是红色?”

她指着他的红发:“我喜欢你头发的颜色,就像这样。”

他大笑,一挥手,凫风初蕾定睛望去,只见巍巍昆仑成了一望无际的火红色:红花,红树,甚至地上的蔓草也成了火一般的颜色。

委蛇的双头朱冠和披风都成了玫瑰色,微风一吹,它神气活现昂起头:“天啦,百里大人,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名国王。”

百里行暮拍拍它的头,但见凫风初蕾微笑的脸庞已经成了一朵盛开的红玫瑰,艳丽不可方物。

“初蕾……”

她忽然跳起来,一把抱住百里行暮的脖子,咯咯大笑:“百里大人,你真好。”

他紧紧搂住她,心跳快得几乎要涌出胸腔。

三万年了,他以为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那颗心明明只有在战争、厮杀以及无数的风云岁月里才会剧烈燃烧,可为什么面对一张笑脸,反而跳动得更加猛烈?

也许是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可怕的热量,她松了手,后退一步,面上红粉菲菲,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说话。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等我父亲寿辰之后,我可不可以出来找你?”

他凝视她:“如果那时候,你还愿意来找我,我一定等着你。”

她大喜:“我一定来找你。”

他竟然也无限欢喜。

“好了,百里大人,再见吧。”

“且慢!我有一件礼物送你。”

说话间,他手里多了一个玉色的小瓶子,里面装着三颗红豆般的小果子。

“这便是玉红草的果实,每服用一颗便可沉醉三百年,连续服用三颗,便可沉睡一万年。”

他把玉瓶递过去,凫风初蕾却摇头:“不用,我不会沉睡一万年。”

“人世无常,人人皆会遇到危险,有了这个东西,能保你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都可以有一万年的时光来修复。”

她好奇地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死药?”

“不!玉红草没有不死的功能,只能治疗伤痕,无论外伤内伤,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都能给与修复。但是,无法长生不死。纵然一万年,甚至三万年,该死的时候,还是只能死掉。”

她似懂非懂,也不回答。

他伸手便再次搂住她,嘴唇轻轻贴着她的嘴唇,那蜜之清新的香甜真是令他心旷神怡。

可是,他心底淡淡悲哀,就像还在做那场渺远的春梦。

半晌,他轻轻放开手,“去吧,女孩。”

夕阳一黯,凫风初蕾已经稳稳落在委蛇的身上。

委蛇双头垂下,向他鞠躬,“再会吧,百里大人。”

百里行暮点点头,一挥手,委蛇就如被赋予了特殊神力,眨眼之间,蛇躯已经到了昆仑的另一面。

那是下山的路。

白云轻烟似的缭绕,空气干冷而洁净,凫风初蕾回头张望,但见满山杂花生树,莺飞草长,而百里行暮已经失去了踪影。

她捏了捏手里的玉瓶,发现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淡淡的红色图案,细细一看,竟是百里行暮的画像,只是,画中人微微闭着眼睛,仿佛一直在沉睡。

他沉睡的样子,可真是好看。

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料,那双眼睛竟然睁开,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吓一跳。

“嗨,初蕾,每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要在我唇上亲三下,呼喊我的名字,无论我在任何地方都会赶来帮助你。”

她红了脸,不知怎么回答。

可是,她很快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回答,因为,那画像上的眼睛已经闭上,她再伸手去抚摸时,画中人一动不动。

委蛇却大喜过望:“一路有百里大人护送,我们必能平安返回湔山。”

夕阳的最后余辉慢慢消失,一人一蛇已经远去。

百里行暮低喝一声:“出来吧。”

血一般的红树林里,一个绿衣人慢慢出来。无边无际的红色里,她这一身绿便特别突兀。她几乎和百里行暮一般高大,行走的时候,风姿绰约,就像一条妖媚的蛇。

她在他对面停下,火辣辣地盯着他,他的目光却穿越她,一直凝视着茫茫无际的红色。

“涯草,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呵,百里行暮,你可真够无情,一万年没见面了,对我还是这般冷淡……”涯草的目光落在黑色的维马纳上面,声音酸溜溜的又有几分幸灾乐祸:“为讨那小丫头欢心,百里大人居然找到了世界上最后一搜飞行器。不过,真是遗憾哪,花了这么多心思,为什么不和那小丫头欢好了再让她走?莫非百里大人觉得她并不合适?”

她啧啧地:“是了,一定是那小丫头不太漂亮的缘故。说真的,百里大人,你为什么会看上人类这么普通的女孩?她甚至在人类里都算不上美女……”

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看破颜华草的遮掩,在她眼里,凫风初蕾当然便是呈现出来的普通女孩的形象。

“幸好百里大人没有和她欢好,否则,我真要怀疑你的审美趣味了……”

百里行暮的目光依旧落在远方深深浅浅的红色山林,初蕾说,自己的头发便是这种颜色,所以她特别喜欢。

“百里大人,你刚复活的时候我便感应到了,但要不是你出动维马纳,我也不能确定是你……”

他一挥手,漫山遍野的红色瞬间消失,她不由得后退一步,看到自己脚下的蔓草全部枯萎焦黄。

“百里大人……”

“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涯草忽然冲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腰:“百里大人复活的三日之内必须找女人生孩子,否则,共工一族就真的要灭绝了……百里大人,我愿意为你生一个孩子……”

这已经是他复活的最后期限,今晚子时一过,他便再也不会有子嗣了。

她看着月色,信心十足,蛇形的娇躯扭动,双手极尽挑逗之能事,声音娇媚而缠绵:“一万年了,我一直在思念你,百里大人,我喜欢你胜过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子……”

那是世间男子都梦寐以求的享受,她的喘息和她的双手一样充满了自信,“百里大人,你知道吗,这一万年来,我找你找得好苦……”

他站得笔直,无动于衷,极目远眺那一轮已经升起来很久的圆月。

她的手臂攀上他的脖子,火热的嘴唇刚刚贴上去,身子忽然一空,便被重重扔在了远处。

这一跤真是摔得不轻,她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揉了揉膝盖,冷笑一声:“百里大人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让共工灭族!”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

也许是那目光实在是太冷了,她本能地避开,原本扭动的蛇躯也显得有点僵硬了。

“滚!”

她叫起来:“我找了你这么久,你居然赶我走?”

第六章 涂山侯人

他淡淡地:“看在巨人一族快要灭绝的份上,我再饶你一次。不过,今后再也不许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便不会有今天的耐性了。”

她尖声道:“若是那小丫头,你便求之不得对吧?只可惜,你要人家,人家却看不上你。”

她拍拍手,妖娆的双眼忽然射出一股子狠毒,笑声得意而嚣张:“你以为我没看到?你明明想要她,她却拒绝了不是吗?哈哈,区区一个凡俗女子都能拒绝你,你百里大人还这么拽真的好吗?”

她顿了顿:“你可知道她是谁?哈哈,百里行暮,你这个傻瓜,你难道要因她而绝后?”

她指着天上的月亮,啧啧啧地:“距离子时不过片刻,除了我,你再也找不到别的女人,看来,共工一族将从此灭绝。百里行暮,现在你跪下来求我,我也许可以考虑考虑替你留后……”

他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他转身就走,她横过去拦住他,语气又变成了极度的妩媚,甚至是谄媚:“百里大人,我们的时代到了……”

她不无艳羡地看着那辆已经停飞的维马纳:“这天下,只有你一个人才知道飞行器的仓库所在。随便拿出几艘维马纳,或者‘阿格尼亚’,别说大禹王,这天下就是我俩的了……你该知道,这天下,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做你的副手……”

她咯咯大笑:“大禹王一个瘸子,竟然也企图做什么万国之王。我要是拿到‘阿格尼亚’,第一时间就去大夏的阳城扔一颗,哈哈,保准让整个阳城灰飞烟灭……”

这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居然还敢提“阿格尼亚”。

他摊开掌心,对准她。

她只看得一眼,便骤然闭嘴,迅速后退。

掌心的镜中,一只巨大的金棺似的飞行器,棺盖上镶嵌了红黄蓝三色宝石,有淡淡烟雾,里面竟有什么东西剧烈震动,仿佛要冲破禁锢逃出来似的。慢慢地,金棺开始融化,里面,竟然是高达几千度的金属溶液在剧烈沸腾。

渐渐地,烟雾变得清晰,沸腾溶液里苦苦挣扎的,竟然是一个高大的人影。

涯草面上的妖媚之色一丝也不见了,她惊惧得浑身战栗。

百里行暮淡淡地:“涯草,你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谋害我的吗?!”

她嘶声:“不……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是颛顼骗我……他说,这是世界上最后一辆飞行器,只要我带你离开,你就会对我死心塌地,从此只爱我一人……我不知道这是他的阴谋……真的,我一点也不知道,临行前,我还亲自检查过飞行器,不料,他在里面安装了机关……”

“我被骗进去再也出不来,你也不知道?”

“我……我……我那时候也没办法了……我打不开棺盖……后来这飞行器就消失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那时候,颛顼权势滔天,全天下都是他的爪牙,我……我都自身难保……”

“我这一万年来,也多次后悔……百里大人,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难受……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我也偷偷地到处找你……”

她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到山巅边上,脚一踏空差点摔下去。

“百里大人……我……我愿意弥补……我为你生个孩子弥补……求你了,看在我对你痴心一片的份上,我虽然做了错事,可是,只是因为我爱你……”

涯草不敢停留,转身就跑。

彼时,月上中天,子时,刚刚过去。

微风吹来丝丝寒意,百里行暮竟然觉得一阵寒彻骨髓,一万年的时光过去了,可当初被炙烤融化的那种痛楚还若隐若现。

只是,他没有想到,涯草居然一直在寻找武器库的下落。

要是被她找到了,只怕这天下将从此再无宁日了。

西南的天空,被乌云笼罩得更深更浓了。

他自言自语,颛顼啊颛顼,你我这笔生死账,难道不该好好清算清算吗?

从昆仑到汶山,几千里的距离,委蛇轻轻松松行来。

一轮红日,血一般挂在天空。

红日周围,全是一大块一大块的黑色斑点,就像发了霉的红布,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站在汶山顶上,已经遥遥地可以望见湔山的阴影。

但是,凫风初蕾一点也感觉不到轻松,因为,那团墨汁般的乌云也正迅速向湔山方向推进,也许,很快就会将整个湔山彻底笼罩。

她暗忖,若是连夜赶路,明日一早便可回到湔山。

可是,委蛇已经瘫软在地,无休无止的赶路令它几乎精疲力竭,纵然已经吞下三次毒蘑菇,但也要半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元气。

怪只怪,途中有几个美丽风景,耽误了一段时间。

它知道主人心事,又强行昂起头,准备再次上路,凫风初蕾却拍拍它的头,微笑道:“找个地方歇一歇吧,时间还很充裕。”

委蛇大喜,驮着主人便往空旷之处而去,准备先找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前面,一块巨石冲天而立,周围隔绝出很大的一片空地,正是宿营的好地方。

半路上,火光冲天。

火光是从巨石周围发出来的,仿佛附近的森林失了火。

因为火势太猛,还有一段距离,委蛇便不敢靠近了。凫风初蕾站在蛇背上,只见那火焰十分奇怪,虽然大,并不向周围蔓延,只是在中央形成一股冲天的巨浪,那滚滚的浓烟,直直地往天空而去。

莫非是谁在这里举行祭祀?

她再上前几步,忽见一少年从巨石后面跳出来,只见他敏捷地攀爬,竟丝毫不惧熊熊燃烧的火焰,三几下便爬上去,纵身就投入了火海里。

凫风初蕾大叫一声:“委蛇,快救人。”

委蛇不敢抗命,驮着主人便冲进火海,浓烟里,凫风初蕾隐约看到少年闭着眼睛躺在巨石上面,四肢伸展,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被浓烟呛得昏迷了。

她伸手就去拉少年,好不容易拉出火海,可少年就地一滚,挣脱她的手,又往烈火中心窜去,顷刻间,熊熊大火将他包围,竟是一心寻死。

凫风初蕾大急,也顾不得火势凶猛,跳下蛇背,双手拼命拉住少年,大叫:“委蛇,快帮忙!”

委蛇蛇尾一卷,不容少年挣扎,猛地将他拉出火海,远远甩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凫风初蕾连滚带爬逃到安全地带,她的头发被烧焦了一小半,衣袖也七零八落,满脸都是烟灰,手腕上一道道灼伤,十分狼狈。

委蛇的尾巴也被烧裂成一道一道的口子,几乎奄奄一息了。

凫风初蕾顾不得浑身疼痛,挣扎着起来去看少年的伤势,毕竟少年先在火里呆了那么久,会不会已经没救了?

她刚靠近,原本闭着眼睛的少年忽然跳起来,浑身竟是完好无损。

他先看了一眼对面的火海,又看看旁边的凫风初蕾,气急败坏:“你是什么人?为何坏我好事?”

凫风初蕾无暇回答,他干脆上前一步,指着她的鼻子,大叫:“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你吃饱了撑的?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我的大事?真是可恶……”

委蛇见这小子不但不感恩,反而如此无礼,也怒了:“小子,要不是我家主人救你,你早被烧死了。”

“哇,你这条怪蛇居然会说话?”

少年大是好奇,伸出手就去捏它头上的朱冠,委蛇头一闪,凶狠地冲少年吐了吐红色的信子。

少年立即缩回手,嘿嘿大笑,笑声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救我?你们以为这是在救我?”

第七章 侯人兮猗

委蛇没好气:“不然呢?”

少年的手指几乎戳到凫风初蕾的额头,“你没长眼睛吗?你看不出我身上穿了火浣布吗?我根本不会被烧死!为了等这个机会,我已经在汶山徘徊了大半年,眼看就要成功了,却被你给生生破坏了!真是气死我也。”

凫风初蕾有气无力地问:“你等什么机会?”

“等上九重星的机会。”

“九重星?”

“你该不会不知道九重星吧?那是中央天帝的宫廷所在,也就是东西方诸神的联盟总部。”

“……”

“天帝答应送我《九歌》和《九辩》的曲谱,但要我自己上天庭去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登天的方法,眼看就要上天了,可是,你令我功亏一篑……”

凫风初蕾奇道:“登天的方法难道就是自f焚?”

“什么叫自?焚?我穿着火浣布,根本不会被烧死好不好?火浣布,你知道吗?就是用火光兽的皮毛做成的,穿上这玩意,无论多厉害的火都烧不着,我只是利用火光冲天的一股特殊力道,将自己送上天庭……”

他指着那股快要熄灭的火焰,冷冷地:“你没发现这火焰是垂直冲天,并不向四周扩散的吗?若非天火,谁有如此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