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一张嘴,大业就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

涂山侯人上前一步:“为什么?”

他轻蔑一笑:“这些破铜烂铁纯度不够,全是下等的破烂货色。冶炼国之重器,需要的是上等纯度。”

涂山侯人死死盯着他:“可是,要是没有这些青铜,再要锻造九鼎,材料就远远不够了。”

他满不在乎:“不够的话,再叫各方国进贡不就行了?再说,九鼎根本就是劳民伤财,无非是蹦一个面子而已,有没有都无关紧要。莫非启王子还要为了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东西继续扰民?”

也不等涂山侯人回答,他一挥手,厉声道:“把这些破铜烂铁全部拉去海里扔掉,以后,谁也不许再提锻造九鼎这种华而不实劳民伤财的事情。”

大业哈哈大笑:“启王子,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要是闲得无聊,就去弹你的琴,唱你的曲,这些,可不是该你管的……”

涂山侯人转身就走。

走出去很远,一口气还憋在喉头,不上不下,胸口几乎要爆裂开来。

此时,他站在北郊的半山坡上,居高临下望去,但见成百上千的士兵正匆匆忙忙收拾废弃青铜,陆陆续续搬上马车,看样子,耗费了大禹王无数心血的九鼎就要这么永远沉于海水深处了。

这天下,必将再也没有九鼎。

他待要阻止,可是,看了看手里的劈天斧,便停下了脚步。

如何阻止?难道把那一群士兵都劈了?或者干脆把大业给劈了?

可是,劈了一个大业呢?以后又该怎么办?

生平第一次,察觉单个人的力量原来是如此渺小,如此无助。那种感觉,就连《九韶》的华美,也再也无法填补其遗憾。

他慢慢下山,刚到半山,忽然转身,大喝:“是谁?”

山林深处,衣袂翩然,一人一蛇,正好奇地看着那些运载青铜的舟车劳顿。

他几步跑过去,横在凫风初蕾面前,真真是百感交集,一时无语。

委蛇叹道:“涂山小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长叹一声,十分萧瑟。

凫风初蕾一直死死盯着冶炼场的方向,目中神色很是奇怪,半晌,才开口:“大业居然醒了,而且,还恢复得这么好。而大费,也顺理成章做了新王,整个华夏九州,彻底成了他们兄弟的天下……涂山侯人,你们中原人最讲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可是,你告诉我,为何到了后来,大费兄弟成了大赢家?这符合报应不爽的定律吗?”

涂山侯人一句话也答应不上来,他的心口仿佛被一个大石头堵塞了,沉闷压抑得连自己都无法呼吸了。

少时落拓江湖,一心和大禹王作对,什么家事国事关我屁事。现在才发现,父王的责骂半句也没有错:你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我死之后,你还能干什么?当心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劈天斧,生平第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

凫风初蕾还是盯着冶炼场的方向:“大禹王死后,我以为我已经不会那么愤怒了,可是现在,看到大费兄弟,我却愤怒得出奇……”

他很想点头表示赞同,可是,他整个人都是僵硬而麻木的,觉得自己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深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只问:“凫风初蕾,你们还打算去天穆之野吗?”

“世界那么大,随便走走看看,并不一定要是天穆之野。”

他顿了顿,忽然道:“我可否跟你们一起上路?”

凫风初蕾收回目光看着他:“你真的甘心就这么远离阳城,把一切拱手让给大费?

他苦笑:“要不然呢?或者干脆出发之前,先去把大费杀了,挑起整个华夏九州的大乱?”

他长叹一声,抬起头看着阳城的方向:“实不相瞒,阳城虽大,如今却早已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地,纵然我不走,大费也会设法逼我走。我可不想如尧帝的大儿子丹朱一般,被抓起来流放远方,成为一辈子的囚徒。现在早走还来得及,迟一步,也许走都没法走了……”

“大禹王尸骨未寒,大费就敢动手?”

涂山侯人淡淡地:“舜帝流放丹朱,也不过在尧帝驾崩后一年。早在万国大会刚刚结束,阳城便谣言四起,都说九鼎破裂,大禹王是受到了天谴,而大禹王一死,大费成王,天气便转为暖和,所以,大费该当是真命天子,顺应天时……”

“这分明是大费故意捏造谣言,为他自己造势而已。”

“他们父子树大根深,不仅在朝中有许多党羽,而且惯于收买人心。这不,大费已经成了新王,其他人还敢说什么呢?”

凫风初蕾定定地:“所以,此时你更不应该离开阳城!”

“你一走,大夏就真的彻底沦入大费之手,只怕你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涂山侯人摇摇头。

“你还有资本。”

“什么资本?”

“你还有几个联姻对象。她们的家族可都是大夏一等一的部族,比如夏后氏、有男氏,他们有兵力有财力,而且根基深厚,有他们相助,纵然是大费,也当忌惮三分。更何况,他现在尚未正式登基,根基不稳,你抓住机会,也并不是没有机会彻底击败他……”

涂山侯人苦笑一声:“迟了!”

“今天东眷女已经找我退婚了……”

“东眷女并不是关键,夏后氏和有男氏才是关键。”

“没用了!早在大禹王驾崩之前,我就主动找这两个部族提出了退婚请求。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早前忠于我父亲看好我,是因为大禹王这三个字,可现在,他们都知道,和我联姻已经没有任何好处,反而白白遭遇大费忌惮,甚至会被打击迫——害……”

凫风初蕾目瞪口呆。

就连委蛇也双头摇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小子,你这是疯了吗?你简直是破罐破摔啊。这么关键的时刻,就算是老丈人们主动退婚,你也该想法挽留啊,可你倒好,反而主动提出退婚,没救了……傻小子,你真是没救了……”

涂山侯人不以为然:“你以为我不退婚,人家就一定嫁给我?别傻了,现在大禹王已经升天了,恐怕大费父子立马就要拿我开刀,她们一嫁给我,马上就要成为寡妇不说,还可能危及她们背后的家族,你想,谁还愿意嫁给我?”

凫风初蕾长长吐一口气,本想安慰他几句,可是,又不知该说什么,索性闭口不言。

他倒笑嘻嘻的摸摸委蛇的朱冠:“现在,我们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游历天下吧?”

委蛇满眼同情地看着他,他一巴掌拍在它的头上:“喂,你别用这种目光看我,我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谁需要你一条蛇的同情了?”

凫风初蕾开口了,她十分认真:“涂山侯人,你不能走!”

“你还没有一败涂地!至少,你还有云华夫人!。”

凫风初蕾非常认真:“大禹王最初只是姒禹,而不是大禹王!直到云华夫人出现,他才一路过关斩将,乘风破浪,成就了万世基业。可是,大费呢?他做过什么?就凭借他打了几次胜仗?就凭他不择手段灭了几个小国?从此,大夏九州,就变成了大费九州?”

她一字一句:“只要云华夫人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就算你退缩,大费也不会退缩!在你们中原人的观念里,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再是游历江湖,你又能退去哪里?如你所说,你不愿意做丹朱,可是,你暂时不做丹朱,明年呢?后年呢?你保证你一辈子也不遭遇丹朱的下场?以大费的为人,你以为你一走他便放过你了?”

他一怔,额头上忽然涔涔的冷汗。

凫风初蕾淡淡地:“天下那么大,人生那么漫长。涂山侯人,你真要想去游历,也不该是现在。解决大费之后,你便有的是时间,又何苦急于一时?”

委蛇也叹道:“小子,你赶紧设法对付大费吧。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大禹王,但是,我更不喜欢大费。大费可是我们的直接仇人,如果今后许多年都要看他骑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真是难以忍受啊。如果再有杀大费的机会,我们也会帮你的……”

第153章 落魄王子2

涂山侯人一拍脑袋,真真如醍醐灌顶,“凫风初蕾,你们还不会离开阳城吗?”

“暂时还不会!”

他大喜,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停下:“凫风初蕾,谢谢你!。”

她微微一笑,没有做声。

他忽然冲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拉得很紧很紧。

他依旧紧紧拉住她的手,就像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彼时,他还是人人巴结的王子,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现在,他已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浪子,她依旧是他唯一的朋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开手,整个人仿佛重新恢复了元气,笑容都爽朗起来。

“凫风初蕾,我一定会成功的!”

她微微一笑:“我相信!”

他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递过去。凫风初蕾好奇:“这是什么?”

他低声道:“息壤。”

“息壤?”

“你还记得小鱼洞大洪水时,我拿了一点息壤吗?”

凫风初蕾当然记得,那芝麻点大的息壤遇水生长,几乎成了围墙一般,虽然最后并未能阻挡洪水,但也为众人赢得了一点逃生时间,大家才侥幸没有送命。

涂山侯人低声道:“当初息壤没能阻止洪水,是因为我只偷出来一点点碎屑,作用不大。但现在这块,是我爷爷大鲧留下来的精华部分。我父王临死前,把这东西交给我,说再有大洪水时,只要用掉其中的一半,无论多大的洪水都会被彻底击退……”

凫风初蕾掂量了下锦囊,竟然沉甸甸的,分量很是不轻。难怪当初大鲧因为偷息壤被天帝一怒之下砍了头,原来是他竟然偷了这么多。

她有点犹豫:“这么珍贵的东西,又是大禹王令你好好保存的,我岂敢收下?不行,涂山侯人,我不要……”

涂山侯人再次将锦囊放在她手里,笑道:“华夏九州,洪水已消,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不太可能复发。而鱼凫国的洪水尚未彻底退去,加上古蜀国的历史上,经常有洪灾,你拿着息壤比在我手里更有用处……”

他顿了顿,还是直言不讳:“就算不是大禹王亲自动手,可是,你父王之死,多少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如今,我把息壤送你,也算是冥冥之中,对鱼凫国的一点补偿……”

凫风初蕾见他是真心相送,也不再推辞,很爽快收下息壤,“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他如释重负,笑容也轻松了几分。

直到涂山侯人的背影彻底远去,百里行暮才慢慢走出来。

他看了看凫风初蕾手里的锦囊,摇摇头:“涂山小子这下是真的没法离开阳城了。”

“纵然他要走,大费也会千方百计阻挠。我观察了一天,整个阳城表面上十分松懈,大赦天下,实则遍布便衣,就连涂山侯人居住的客栈附近,也有大费派出的党羽,可以说大费已经将涂山侯人严密监控,确保他无法逃出阳城了。”

凫风初蕾很是意外:“大费这么迫不及待要杀涂山侯人?他就不怕舆论的谴责吗?”

“这一次,他倒不一定是要杀涂山侯人。”

“那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等着看吧,也许,大费的真面目很快就可以露出来了。”

凫风初蕾忽然有些紧张:“大费背后,若真的是你说的那种可怕的敌人,我们能对付得了吗?”

百里行暮轻描淡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既然还不敢公开活动,那就证明,也没我所想象的那么可怕!”

凫风初蕾略松一口气,却不无担忧,涂山侯人处境如此艰难,他身边却没有一个可靠的帮手,这一劫,他真能逃脱吗?

百里行暮见她忧心忡忡,柔声道:“你在担心涂山侯人?”

她叹道:“上次小狼王利用我设下陷阱,涂山侯人差点就不治身亡。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

“小狼王这小子野心勃勃,不是善良之辈。初蕾,以后你切记一定要提防他。”

她点点头,暗忖,反正以后各走各路,和小狼王也不会有多少交集了。

夕阳尚未彻底沉没,月色已经慢慢升起,天空还很明亮,却交织成一天最美的时刻。

辛勤了一天的人们,早已回家,整个山坡空无行人,十分安静。

涯草从隐蔽处慢慢走出来,抬头望了望那美丽的暮色。

她一直呆在阳城,便是追踪百里行暮的下落,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

彼时,二人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山脚了。居高临下,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二人行走的姿势,并不多么暧昧,但是,亲昵得出奇,一步一步,配合默契,尤其,她注意到二人走了几步又停下。

前面,有一棵非常高大的果树,上面结了几个黄橙橙的果子,十分可爱。

百里行暮微微俯身,她便站在了他的掌心里,一伸手,便摘下了一颗,她乐得呵呵大笑,就像一朵红花在秋风中摇曳。

春花秋月,人间至美,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那咯咯娇笑的少女,远远胜过这一切的风情,最重要的是,她那么年轻,那么娇弱,真真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以至于令沉睡一万年的百里行暮神魂颠倒,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捧在掌心。

尤其,他令巨人一族无比艳羡的“缩行术”,居然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用来逗她开心。

尤其,他在周山的武器库外面嘲讽自己“涯草,你最好别开口,因为你的唾沫星子好臭……”

熊熊妒火,在心里剧烈燃烧。

那一刻,涯草觉得自己也被置于了几千度的高温之上,恋慕了他几万年的女人心,彻底被烧死了。

可恶的百里行暮!

可恶的共工大神!

他竟敢如此!

难道他忘了这少女是他的死对头颛顼的女儿?

当初在湔山小鱼洞,他没能杀掉颛顼也就罢了,居然还替颛顼掠阵,替他杀退大费,替他救下唯一的女儿——说来说去,不就因为他看上这小丫头,便忘记了几万年的恩怨情仇吗?

好一个是非不分的共工大神。

她紧紧握着拳头,心里,一条毒蛇在嘶嘶呐喊: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一定要毁掉这小丫头!

你看不上我,那我也决计不让别的女人得到你。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彻底消散,银白的圆月一下就跃上了头顶。

凫风初蕾伸出手,几乎摸到那一轮圆月。

她乐得呵呵大笑,笑声被树林的风吹散,缓缓在林间徘徊。

百里行暮的手掌越举越高,她就笑得越是开心,就像小时候,父亲带自己去岷山之巅,每每看到月亮,便跳起来,以为伸手就能捉到。

此时,她觉得自己站得比岷山之巅更高,看得更远,距离月亮就更近。

甚至连月中那颗桂花树都看得清清楚楚。

“百里大人,你说,嫦娥现在在干什么?”

“呵,嫦娥号上的人一直住在月球上。”

“嫦娥号上有多少人?”

“最初有几千人,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你去过月宫吗?”

“十万年前去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去过了。”

“以后,还能去吗?”

“找到燃料库就可以去了。”

“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呵,那是当然。以后,无论去哪里,我俩都一起。”

情人之间,任何枯燥无味的对话,都显得甜蜜而温柔。

一朵乌云飘来,正好遮住了月色,凫风初蕾压低声音:“她已经走了……”

百里行暮的掌心慢慢往下,很快,她便站在了地上,好奇地问:“涯草一直这么跟踪你,是不是她背后的势力也都来了阳城?”

百里行暮只是看了看那朵乌云,柔声道:“等着瞧吧,这几天,就会有大事发生了。”

“涯草会对你不利,你一定要小心……”

百里行暮被她忧心忡忡的样子逗得笑起来,“小傻瓜,涯草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一万年之前,不正是她设计毒害你吗?我怕她诡计多端,又卷土重来……”

他摇头:“初蕾,你放心吧,这次,她再也害不了我。”

可凫风初蕾还是放心不下,毕竟涯草已经是巨人一族唯一的一个女人,无论她如何作恶多端,都会受到巨人一族的庇护,任何胆敢伤害她的人,都必将受到巨人一族全力以赴的追杀,甚至,包括百里行暮。

一直投鼠忌器,如何是好?

按照大夏的丧葬制度,头七这天,涂山侯人再去涂山祭拜一次,大禹王便算是永远入土为安了。

涂山侯人按时而去,刚祭拜完毕,看到大费率众而来。

他淡淡行礼,侧让一边。

大费已经换了一身王服,在他身后,紧跟着有扈氏等大夏12部族的首领。

涂山侯人有些意外,按理说,大费不至于现在就开始换王服了,虽然他早就迫不及待要做王者了,可是,也不至于如此猴急吧?

按理说,至少也该等到头七之后吧?

他冷眼旁观,只见大费跪在地上,哀哀痛哭,显是对大禹王之死不知多么伤心似的。他旁边的众臣也跟着流泪,反而是一旁的涂山侯人一脸平静,简直不像是大禹王的亲儿子似的。

第154章 落魄王子3

繁琐的祭祀礼仪,终于完成。

涂山侯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但见大费终于起身,便按照规矩向他和十二部族的首领还礼完毕,客客气气地准备告辞了。

大费却沉声道:“启王子留步。”

他回头:“大费王还有何指教?”

大费上前一步:“三天之后,将在阳城举行一场盛大的招魂仪式,没有启王子,这招魂大会无法举行……”

“招魂大会?什么意思?”

涂山侯人直觉不对劲,大夏从来没有什么招魂大会,而且就在三天后,什么事情需要这么着急?

有扈氏首领接口道:“启王子可能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大夏边境屡屡传来噩耗,有成千上万的百姓一夜之间离奇失踪,大费王忧心此事,怜恤百姓苦难,这些日子广招能人破解此事,结果,经几名第一流的巫医占卜,大夏边境出了妖魔鬼怪,要想护佑百姓平安,必须举行一场盛大的招魂仪式,以大禹王生前的威望和新王的锐气来将这股妖气彻底镇压。而且,因为事情紧急,不能耽误,所以才选择三天之后举行……”

涂山侯人淡淡地:“既是如此,新王主持就行了,我一个无干人等,留下何用?”

“启王子此言差矣!”

有扈氏首领面色十分沉重:“这几天,我们几人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见一众仙人簇拥着大禹王站在云端里向我们示意,说妖气来自西北方向,若要彻底除掉这股妖气,必须在西北方向替大禹王修建一座宏伟陵墓,如此,便可以永久护佑大夏平安……”

斟灌氏道:“说来稀奇,我的梦和有扈氏几乎一模一样。”

褒氏的首领也急忙点头:“没错,我也做了同样的梦。”

大费叹道:“若只是他们两位做梦也就罢了,我也连续两天做了这个梦,醒来之后,一直犹豫不决,恰好今日又传来噩耗,说西北边境再次有几百百姓不翼而飞,生死不明,长期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提早穿了王服,便是为了以王的气派抵御妖邪的力道,一并前来涂山告知大王,将选择黄道吉日,尽早在西北边境替大禹王修建宏伟陵墓,以镇压妖魔邪气……”

几个人,做同一个梦,这本身已经够怪异了。

偏偏为了这个梦,还要专门去修建一座陵墓,岂不是更怪?

涂山侯人不敢置信,他死死盯着大费,“仅仅是一个梦而已!又何必劳民伤财?须知先父王生前,一再严令死后简葬,怎么可能死了反而要求修建什么宏伟陵墓?”

大费诚挚道:“连续有百姓暴毙,我们却束手无策,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为了拯救黎民百姓,我们少不得也要大兴土木一次了……”

他大兴土木,为的当然不是他自己,而是死去的大禹王!大禹王劳苦功高,就算为他修一座陵墓,天下人也不见得会怎么反对。

而且,于他大费王的名声,丝毫无损。

可是,涂山侯人还是摇头:“西北乃沙漠之地,十分苦寒,根本不可能修建什么陵墓……”

有扈氏道:“启王子不必多虑,这一点,我们早就考虑到了,西北虽是沙海之地,但是据说里面也有大片绿洲,阴阳师已经前去勘测,选出最好的风水宝地,很快便可以择日开工……”

涂山侯人只问:“这么大的工程,需要多少徭役?”

有扈氏笑道:“估计十万余人吧。”

涂山侯人十分震惊:“十万?需要这么多人?”

“启王子也知道,沙漠之地,施工艰难,不能以寻常工程考量。十万徭役还只是初步估计,没准需要更多人手。”

十万徭役,征调已经大是不易,而且,十万人在沙漠里工作,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年八年,如此庞大的群体,水粮从何而来?如何保证供给?

涂山侯人连连摇头:“不妥,大大不妥,先父王自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可如今死后,反而劳民伤财,只怕先父王于九泉之下也不安宁!”

大费叹道:“启王子说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可是,边境百姓正一天几百几千的消失,久而久之,可能失踪的人数会远远超过十万徭役,到时候,更是得不偿失……”

有扈氏也紧紧相逼:“启王子是宁愿百姓们一天天被妖邪所灭,还是宁愿出动十万徭役一劳永逸?”

“所以,我考虑再三,决定就在边境就近征调徭役,粮草供给也由边境属国协助解决,如此,中原地带便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涂山侯人直觉一张天罗地网正在自己面前缓缓铺开,可是,他还是十分镇定:“既然各位已经决定了,那小子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大费点点头:“因是为大禹王修建陵墓,所以,启王子的态度当然就很关键。”

涂山侯人十分干脆:“你是新王,你说了算。”

“那好,我们先就这么决定了。形势不等人,为了西北民众早日安宁,只等三天后的祭祀盛会一举行,便立即征调徭役去西北开工。”

12部族的首领一致通过。

这时候,褒氏却道:“陵墓之地,当以千载万载计算,绝不能掉以轻心,既然是为着镇压妖邪,就有许多注意事项,为此,一定要派一个信得过的能人前去监工……”

有扈氏皱眉:“信得过之人?谁最合适?”

他一边说话,一边看向涂山侯人,其他人的目光,也纷纷投向涂山侯人。

作为大禹王的儿子,的确再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去监督大禹王的陵墓了。

涂山侯人明知已是图穷匕见,只怕大费来之前,便已经设好了这个陷阱,此时自己明明已经掉坑,如何出得来?

他却佯作不知,奇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什么能工巧匠,于陵墓修建一窍不通。”

有扈氏道:“能工巧匠,徭役里有的是,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本领高强之人。启王子劈天斧那么厉害,只怕整个大夏难逢对手……”

这下,就连夏后氏和有男氏都看出他们的意思了。

夏后氏忍无可忍:“启王子尚年少,也没什么经历,西北苦寒之地,他一个少年人怎么受得了?”

有男氏也道:“什么意思?大禹王尸骨未寒,你们就要流放他唯一的儿子了?”

有扈氏大怒:“这怎么是流放?为大禹王的陵墓监工是流放吗?”

大费一挥手阻止了众人的争论,沉声道:“各位都有道理,也罢,可以改派别人……”

涂山侯人满不在乎,大笑一声,劈天斧一横,朗声道:“也罢,既然西北妖孽横行,那我就去看看,没准能找到机会把那些妖孽一斧给劈了!”

言毕,也不看大费和12首领的反应,大步离去。

大费心里恼恨到了极点,可是,看看他横在肩头的劈天斧,居然颇为忌惮。这小子,不除不行,否则,终究有一天会成祸端。

还有夏后氏和有男氏,也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三天之后,招魂大会在阳城南端的祭祀广场举行。

在阳城的文武百官以及12部族首领悉数参加。广场外,则是黑压压的围观群众,大家争先恐后前来目睹新王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作为临时过渡的王者,只等两个多月之后便会开年改元,去掉大夏国号,正式进入大费王的时代。

众臣已经开始尊称他大费王。

在他身后,则是三皇五帝,现在,又新增了一个大禹王的灵牌。

他知道,百年之后,自己的灵牌也必将位列其中。

群臣和百姓一起跪下,万众一词:“大费王!”

大费王这三个字,响彻云霄。

此时,他站在祭祀台上,居高临下,眼见台下黑压压一片跪拜之人,油然而生一股得意之情:这一天,终于来了。

唯有东北角站立的涂山侯人令他很是不爽,因他抱着大禹王的灵位,在祭祀仪式上是不需要向他这个新王行礼的。

他忽然意识到,这小子还一次都没有向自己行礼过,不爽之情就更加严重了。但此时不是清算之时,来日方长不是吗?

他一声令下,阴阳师开始招魂祭祀。

八名据说是全大夏最好的阴阳师以八卦阵排列,在缭绕的香烟里,只见他们举着宝剑,念念有词,渐次进入了和神沟通的境界。

台下众人屏息凝神,生怕一点微小的声音便会惊扰头顶上空无形的神灵。

终于,为首的阴阳师一跃而起,他黑色的长袍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无声无息落在台上正中。

“众神明示:西北边境百姓屡屡失踪,在于妖邪入侵。如今,邪气已经往中原转移,阳城便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众人急忙抬头,不知怎地,明明晴朗的天空,忽然飘过一朵乌云,太阳一下就消失了。

百姓们急了,难道妖气真的已经往阳城而来了?

大费沉声道:“我们该如何应付这股妖气?”

阴阳师又看了一眼天空的乌云,高声道:“尊敬的大费王啊,这股妖气无法去除,只能镇压……”

“如何个镇压法?”

第155章 西北妖魔1

“回尊敬的大费王!妖气横行,唯有王者之气方能克制。妖气出在西边,唯有在西边修建王者陵墓,方能彻底压制。当今天下,大禹王才驾崩不久,王者之气正浓,加上大禹王威震四海,挟着万王之王的气势,如果为他在西北修建陵寝,则无论什么妖气都无法与之抗衡!”

大费目光转向众臣:“修建陵墓是大事,你等怎么看?”

有扈氏高声道:“赶紧为大禹王修建陵墓,解救西北民众吧……”

“对,早点修,西北人民便早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