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我同夜寻去烈行山后,为了跟上他的步伐,一路过得很是艰辛,艰辛毕了,难免就腹中空空,想寻些东西来饱腹。

烈行山灵花仙草极多,我认不出种类,吃之前都会问夜寻,这个能不能吃云云的。

一回摘了朵格外艳丽,灵力又格外浓郁的灵花,巴巴跑去问夜寻,夜寻提炼着药材,一面头也没回的同我道,“唔,可以。”

我想也没想,捻了花瓣心满意足的就吃了,结果没过一刻钟,几乎就是肝肠寸断。

第42章 别扭

这事过后,论说对夜寻心无芥蒂是不可能的。他在我醒来之时,未有半点解释与安慰,不过寡淡,不上心的道一句让我休息。

一来二去,我也不再同早前那般会自发的同他搭话,只是默然的跟在他身后。

他走,我便走,他停,我便寻些已经试吃过的东西填肚子。

夜晚睡觉之时,我躺在高高的树枝之上也会想,何必非得跟着一个陌生人,让他也觉着累赘。而我即便是独身一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甚至几次自己暗下决定的离开了,可清晨夜寻一起身,我又会若惯性一般默默的跟上,反反复复如此。

攀至烈行山的顶峰后,夜寻道他要去万丈的岩壁上寻几味药材,让我不要跟着,或者在这林中等他,或者…自己离开。

我明晓夜寻是看得出来我在想什么的,就在我同他冷战的这几日,他帮我省了所有需得要说的话,在我发问之前,提前给了我想知道的答案。

这就好似我一个人在进行着一场毫无意义的冷战,由我开始,却不能由我结束。他作壁上观,将我一点小心思看得通透。

我点点头,果真停下脚步,不再跟着他前行。

入夜后下了场雨,声势颇大,我蜷在树枝上坐着,思量或许自己应该就这么离开。

在我看来,这一切就如夜寻不费一句唇舌将我这个顶级牛皮糖轻松甩开的策略,不得不说,颇有成效。

翌日雨毕,晴方正好,我躺到中午,再寻不到理由为自己搪塞。

终是垂头丧气,一脚高一脚低的踏着变得泥泞的山路,往山下走去。

树枝上跳下个什么东西,落在我的肩上,我先是神游归来的一惊,待得吓得那团绒绒的东西同样受惊从我肩上滚下去时,才堪堪反应过来,一手将之捞住。

是一只小小、肥肥的松鼠。

我与之对视良久,捧在手中回忆过往,不由一阵长吁短叹,随手将之搁回肩上,继而迈步下山。

小松鼠在我肩上跳将几下,蹿到我头上趴着,身子绒绒的,暖暖的,很是舒服。尾巴偶尔扫到我的额头,像是抚摸一般。

我憋话憋了许多天,实在不堪忍受,遂对着一只松鼠也像是遇着了知音,垂头丧气道,“你说我当真出走了,夜寻会不会来寻我?”

头上那团东西轻轻扒了扒我的头发,像是换了个姿势蹲着。我嘎吱嘎吱的踩着树叶,一声长叹,”不对,我们是协商好分道扬镳的,不算出走。”

“我也觉着这段时间整个人都不大对劲,对待夜寻就更是奇怪。人同我又不熟,我是没理由要求他对我好点。但他对我这样冷漠,爱理不理的,我就是很难受。莫不是余毒未清,我还病着么?”

正是这一句抱怨道完,在我脑袋上悠哉啃着松果的松鼠忽然惊恐的吱了一声,自我头上猛蹿到临近的一棵树上,眨眼不见。

我听到那声警告,心中八成也知晓不是什么好事,然将回头,眼前骤然放大的蛇头,骇然张大深可见腹腔的嘴,及森然的白牙。

我没来得及躲避,只是偏头,让它那一口实打实的咬在了我的肩膀上,而不至于是喉咙。

巨大的蛇身急速的扭动,便是缠绕上来,我施力不及,被其卷起,整个人好似被包裹没入蛇身,滚入泥淖之中。

我不怕蛇,从蛇窟中出来之后就是如此。

当我再度从泥淖中爬出来时,浅浅的水面之上早被鲜血浸得血红,被自上下颚拉开撕成整齐两片的庞大蛇身搁浅在岸边,伤口之处肉质泛着灰黑。

我抖着湿透的衣裳垂头往外走,背后的衣领却突然给人拉住,拎了起来。

不知道我将将回眸的那一瞬是个怎样的表情,竟至于让那一贯云淡风轻的人,眸色一暗,神情霎时便沉了下去。

“你便是活着走出蛇窟的那个血尸?”

我挥开他的手,不冷不热,“我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是血尸。”

“…”

“我不想同你吵架,你又为什么还来寻我?不是说就这么分道扬镳也无所谓么?”

至今犹记,当时夜寻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便好似听见了自家孩子面无表情道出‘我要同你分手’之类奇妙的言语。

诚然,我回想那时的种种,也觉夜寻他的确从来都只将我当做一个孩子。但我彼时也没那个意思,冲口而出的话大抵是因为脑中一热,未经深思,兼之时机实在微妙,才有了歧义。

决绝的话都说了,我自然是按着惯例,冷哼一声之后高冷的掉头,欲走。

不及蛇毒蔓延开来的麻痹感上来,我腿一软,绊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哎呀一声,直将满腔的高冷摔得淋漓尽致,犹若我那一颗琉璃似的心。

哀怨捶地,颓,且爬不起身了。

我这从头到脚基本都给泥水浸过一遭,气味很是独特。夜寻将我捞起来的时候,我心累得连反抗的力道提不起的垂头靠在他肩上,看他秉承一张万年不变的风轻云淡,泰然自若的嫌弃我道,“洛儿,你好臭。”

我静了半晌,吸了吸鼻子,手脚并用的缠紧他,“夜寻,咱们和好可以么?“

”…恩。“

自此之后,夜寻便再未同我提及过千溯,也不会建议我同千溯写封信云云的,不仅如此,待我同从前相比,就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具体的体现便是,偶尔会主动同我说两句话了。

如此,和谐相处了近月。

一日,我满心欢喜的熬了锅乱七八糟蘑菇汤,唤夜寻过来尝尝鲜。

夜寻悠悠过来在我对面坐了,接过我递给他的一碗鲜汤之际,淡淡道,”你近来心情当真是若你面上这眉开眼笑的?还是在强颜欢笑?“

我呼呼吹着汤,奇怪道,“自然是当真开心,不然我笑什么。“

夜寻撇我一眼,轻叹,“你心是有多大。”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小嘬了一口汤水,满意的喟叹一声,兼之随意道,“反正你的心思我就是猜不透,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你打算何时回去?千溯魔尊妹妹墓穴被盗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千溯也在着手找你的‘尸身’“

夜寻的神情很是淡定,一句话的确是够直接。可当他时隔一月再度对我提及千溯,我当真还有些不习惯。

默默然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汤水,缓了缓才道,”我先前也同你道过的吧,我哥哥他不要我了,我不敢回去。“

“有件事,我方才探听到,觉着该告诉你。” 夜寻会如此正儿八经的谈论我的事,其本身就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遂捧着碗,带了点笑道,”什么?“

”据闻千溯曾亲自走过一趟蛇窟,目击了其间清杀不尽的妖兽,也瞧见了数以万计,惨绝人寰,被圈养着的血尸。“语气稍淡,若墨玉似漆黑的眸静静凝着我,”若是想象着自个妹妹的尸体或许会在这一堆溃烂不成人形的行尸走肉中被发现,你会是个怎样的感觉?”

“…”

“这些日子以来,我并非不能看出你单凭自己力量,从蛇窟中爬出来后这若无其事的强大心境,可在千溯眼中,你不过一柔弱需得人周密护着的小丫头。你伤,便是他的错,是他的守护不周。”

我垂着头,望着氤氲水汽,鲜汤之上自个模糊的倒映,小声道,“我知道。”

心里头难受得紧,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种种记忆再度浮现,让我霎时也失了食欲,不由想岔开话题,干笑道,”夜寻你怎的口口声声站在我哥哥的立场说话,好似你同他颇有几分交情似的。”

“见过两面。”夜寻如是道。

我一哽,“你…”

夜寻搁下一碗动也没动的汤,起身道,“你既然自己心中也有想法,我便不再多言,今个便早些休息吧。“

我呆呆的哦了一声,复而望见一整锅的汤,忧愁着自个已经消得七七八八的食欲,不由唤他,”你好歹也尝一点汤么,很好喝的。”

夜寻头也没回,“早前瞧见树上掉下两条青虫,将好进了汤锅。我不大吃荤腥,你慢慢喝吧。”

“…”

我默然翻遍了整个汤锅,很可惜的没寻着那两条青虫的尸体,僵在原地,不知嘴中是何滋味。

睡觉的时候,我的小木床靠着窗,夜寻的则在里侧,同我隔着一道屏风。

他让我早点睡,自个却点着灯,似是在看什么书。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胃里也隐隐有点不舒服,一直在思索会不会有哪口汤喝的较之囫囵了,将那小青虫一口吞了。唔,也不晓拿青虫是大是小,是吃了整条,还是吃了半截。

第43章 和好

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翌日早早起床,意欲跟着夜寻出去晃晃,哪想他却道他要去炼制丹药。

一句话了结,并没有进一步的解释,神情所指很是直白,是让我哪凉快去哪待着。

我也算略懂些炼丹之术,晓得这个是受不得打扰的,遂也作罢,准备老老实实看家,无精打采的爬回床上,修炼。

中午的时候给自个准备了些清粥小菜,早早的吃了过后,一个人躺在摇椅上,愈发的无聊。

其实就算平素夜寻在,他一般也不会同我说话,如今也仔细回想起同夜寻在一起的自个,也好似就如今日一般什么都没做,修炼打盹,无外乎如此。

我伸着脚,有一搭没一搭的踹着屋前的榕树,摇椅也随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摇。

阳光稀稀落落从树叶中滑下,落入我轻轻摇晃着的视野,明晃晃的。我想,我的依赖性像是成了一种病,大抵到了若独身一个人,就会孤单死掉的地步。

这么的确很可怕。

我再接着晃了晃,决定不要去想夜寻,要给自己找点转移心思的乐子。

进屋之后,在书架上随意挑了本书,翻开来看。

夜寻回来的时候,入夜已有段时间。

我挑着灯,书桌之上堆放了七八本杂书,横七竖八的躺着。

夜寻进门之后,目光有意无意的带过我桌上的杂书,而后径直走到茶几边,俯身执起茶壶,悠悠给自个斟了杯凉茶,顺道般同我道,“今个怎么想起看看书了?”

我揉了揉眼睛,“闲着无聊,便拿来看了,先前没有同你打过招呼,对不住。”

夜寻唔了一声,“你这模样倒没让我瞧出多对不住的情绪来。”搁下茶杯走到我跟前,整了整被我摆放得乱七八糟的书,”瞧见什么上心的东西了么?“

他一走近,我便将头低得更低了些,再揉了揉眼睛,”恩…“

夜寻瞥我一眼,转身将书放回书架。

我稍微松一口气,偷偷在眼角抹了两下,”我刚才看了本记载妖兽的书,听…听闻狐狸在极度不安的时候,会宁愿自己咬死自个的幼崽,一般…都会这样么?“

灯火微闪,夜寻依旧是背对着我,细致的将书籍放回原处时淡淡道,“个别而已。”

我默了良久一阵。

夜寻忙了一会之后,再度走到我跟前,俯下身些靠近了,随手挑起我的下巴。我没意识的随他抬头,眸光落入他平静若镜的眼底,听他缓声道,“张嘴。”

我听话的张嘴,莫名其妙吞下一粒散着浓浓药香的丹药,费力的咽了下去。

夜寻眸色平静的抹去我尚挂着泪痕,“你既然想通,能自个走了否?”

回想起在千溯怀中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他道的那些话语,明悟之后纵然有一瞬的错愕,但更多的是设身处地后的心疼。我并不知晓,我落入蛇窟险些成却血尸之事会予他如此强烈的不安。

“你做什么总想赶我走?”我垂下头,“即便是晓得缘由,现下同当初的情况并无改变,我依旧只能靠着他才能活下去,千溯不会接纳我是不变的事实。“

夜寻挑了挑眉, ”所以你预备如何?“

我想了想,认真道, ”等我成却魔尊实力之后,便会回去了。”

“…”

翌日,我为了散心,打算出去晃晃。

在门口默默的瞅了夜寻良久,夜寻随意翻了页书页,扫也没扫我一眼,”自个去。“

我静了静,受伤的独身出门了。

人道心灵受伤的时候,可以寻个宠物聊以慰藉,于是我孜孜不倦的追一只野兔,一连追出去七八里路。

抹一把艰辛的汗滴,将筋疲力竭的野兔心满意足的抱起时,风吹草动,卷积起的枯叶飘然纷飞,扰乱了视野。

我抚摸着野兔皮毛的手微微一僵,心跳猛然剧烈起来,无甚表情,缓缓回眸…

枫林绚烂铺就一层火似的色泽,灼得人眼睛一阵刺痛。枫树之下,千溯半倚而坐,紫衣雍容,桃花似的眸微敛,瞧见我时神情之中同样一丝空茫。

遥遥隔着数十步清淡的一瞥,便如刺骨寒风飘忽带过,犹坠冰窖。

这样的感觉我再熟悉不过,心脏狠狠揪紧,自顾自的回忆起那份穿心的痛楚。大惊失色下一甩手将野兔丢进林中,转身没命的逃。

几乎是转瞬,我简单绑起的马尾被人一把揪住,手臂上亦扶上一只异常冰冷的手,”洛…”

我倒抽一口气,忍不住在那样冰冷的触感之下打了个寒颤,猛然挥手甩开他的手臂。

我无法形容再给千溯抓住时的情绪,那是远远超脱于死亡之上的恐慌。

故而当我手指一翻,亮出隐在袖中的匕首,一把毫不犹豫割断自个的长发以求挣脱之际,其实半点未能想过,这份决绝有多么伤人。

刀过发断,一丝牵连都未能残余。我挥开束缚后猛然往前栽了两步,险些摔倒,却一步不敢停歇,连回头都不敢的逃命。

我从未如此绝望过,即便尚未被擒,却依旧有种求生不能的无助。

可一连气都没敢喘的跑出去十来米,枫叶纷然,身后却感知不到追来的煞气,周遭静得寂然。

我若有所感,渐渐停下没命逃跑的脚步…

回首时,千溯脸色煞白,凝眸之处,断裂的墨丝纷散在地,衬着厚重的枫叶,莫名落寞。

见我回头,眼光微微一颤,犹若寸寸尽裂,却是只是温和笑了笑,与我道,“洛儿,你不要我了么?”

我怔怔将他望着,心跳依旧因为恐慌而剧烈着,双脚却莫名定定站住不动,一时失语。

千溯握紧手中最后一缕的断发,似笑非笑,”这样也好。”那笑意牵强,几近僵硬,“魔族血亲大多都是以自相残杀结局,你若要复仇,我也并无怨言。”

“…”

记得千溯曾对我说过,我纵然不是个男子,但是他的亲妹妹,一举一措都是挂着他的三分颜面在的,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人屈膝。

我也不晓得当时为何要顶着这份大忌,在他面前跪下。兴许长兄如父,我在他面前提不起所谓的尊严央求。又兴许我知晓,若是今朝不能将话说明白,我以后,永永远远都无法再见他一面。

我抖抖索索,忍着想要逃命的冲动,捂着膝盖规规矩矩的跪下,声音发颤道,“我不要复仇,也不要同你自相残杀。”话未两句,便是喉中哽得厉害,语无伦次,“我知道是我不听话在先,可我没想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但我当真没事的,我不怕蛇,也不怕蜘蛛,更没有成为血尸,我好好的从蛇窟里爬出来了。”

瞅着千溯无甚表情的脸,我愈发紧张,掌心出汗的揪着裙摆。着急着道歉,却不晓得该从何处说起,“我以后都不会乱跑,乖乖听话,也会勤加练习法术。哥…哥哥,你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

“…”

两厢无言间,我依旧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不安。

良久之后千溯才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毫不犹豫,转身走远。

我望着他走远,像是霎时明白了什么,心中狠狠一抽,忍了半晌的泪终是决堤,涌出眼眶。

耳中蓦然响起低沉的轰鸣,挥之不散。

叫我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这世间最可怕的事,便是千溯他不要我了。

”别跪着,过来。“十丈开外,千溯回头平静与我如是道。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身子便自发行动一般,在千溯的眸光注视下赶忙爬起身,连眼泪都忘了抹,干干的往他那走了两步。

千溯见我挪步,遂也不再停留继而朝前走去。

我慌了神,想也没想的朝他跑过去,一把大力拉住千溯手臂的时候,他的眸中也有微微的错愕。

我铁了心的抓紧他, ”哥哥,你原谅我了吗?之后怎么都好,别不理我…”

千溯敛眸瞧着我,良久,勾唇时似笑非笑,轻声道,”洛儿,你在抖。“

我一愣,旋即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却依旧死命的抓着他的手,”我缓缓就好,不碍事。”

“你怕我。”

我咬牙道,“才不怕。”

千溯轻轻挥开我的手,“别睁着眼说瞎话,至少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还是分辨得出的。你这段时间,应该没少做噩梦才是。”

千溯移眸开时,神色中潜藏不住淡淡的愧疚与心疼,我想起他方才那句即便我复仇他也毫无怨言的话语,不由心中一疼,攥紧恐惧,小跑到他面前张开手脚的将他拦着,死皮赖脸的撒着谎,“我方才吓得腿软了,走不动路了,要抱。”

千溯定了定,不过扫我一眼,从我身侧绕开,缓声道,“知道你多大了么?”

我脸默然的红了一遭,赖上去,“不管多大,反正我现在是凡人十三岁的模样,还是个小姑娘。”

“…”

“…”再度上前,张手拦住。

“…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