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地上耍赖:“爹,您要真卖了四娘子,我回头就找我娘哭去,说我发现您在淮安想要给咱家添人进口,被我拦住了,您恼羞成怒还拿棍子揍我…”

柏震霆一把年纪还要跟小崽子费口舌,远不如揍人来的爽快,他将一根棍子挥的虎虎生威,直冲着柏十七过去了。

柏十七“嗷”的一嗓子就地打了个滚,惊慌失措就往赵无咎轮椅后面躲:“堂兄救我!”

赵无咎坐在轮椅之上行动不便,只能无奈伸开双臂拦挡:“柏帮主息怒!息怒!十七也是有口无心,况且她生性活泼,您老不必放在心上。”心里却想:这家伙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放在别人家说不定早被家法打死了!

柏震霆一张老脸辣辣作烧,誓要给小崽子好看:“赵公子请让开,柏某管教逆子,岂容外人插手?!这小兔崽子再不管教,非得气死我不可!”

赵无咎其实也颇能理解柏震霆,无论柏十七是儿子还是闺女,淘成这样的也算罕见,是应该用家法好生教训一顿。但对上柏十七惊慌失措的面孔,他又觉得不忍心:“柏帮主别恼,听十七解释解释,说不定是误会呢。”

柏震霆已经绕过轮椅直奔柏十七而去,柏十七脚下犹如装了风火轮,在院子里逃命,柏家父子一前一后在院子里追逐奔逃,赵无咎不由抚额,暗暗怀疑父子俩时常在家中奔逃追逐,柏帮主才能健步如飞,连个粗气儿也不大喘。

宋四娘子眼眶泛红,暗思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顿时心疼的不得了,眼瞧着柏十七边跑边注意身后的柏震霆,居然不小心崴了一下脚,踉跄着跌倒在地,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然冲了过去,在柏震霆棒子落下去之前扑到了柏十七身上。

柏震霆一棍子下去,斜刺里冒出来个美娇娘,只听得一声惨叫,再想要收力已经晚了,宋四娘子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姑娘,你要不要紧?”珍儿一声惊叫,扑过去扶宋四娘子,但见她已经软软趴在柏十七背上闭上了眼睛,竟然被柏震霆一棍子给打晕了。

“姑娘——”

柏十七反手扶住了宋四娘子,盘膝坐到了地上,将人拉进怀里,见她牙根紧咬闭着双眼,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四娘子?”

柏震霆揍自家小崽子从来不手软,但对着个娇滴滴的女娘下重手,还把人打的闭过气尚属头一回,一腔怒火都被浇熄,探头去瞅柏十七怀里的小娘子:“她…她不要紧吧?”

柏十七探手试了下宋四娘子的鼻息,转而谴责柏震霆:“爹您这就过了啊!教训儿子就算了,可是把人家小娘子打成了重伤,有您这样的吗?”

柏震霆嘴硬心软:“这笔帐我回头再跟你算!”丢下棍子走了,还边走边嘟囔:“奇怪,我只用了三分力啊!”自家崽子是顽劣不堪,可他也没想一棍子打死,出手的时候是留有余力的。

——现在的小娘子都这么娇气吗?

他手底下的人紧随其后出了院子,小心解释:“帮主,这位宋四娘子从小就被圈在屋子里,多走几步说不定都出汗,哪里能挨得住您老人家一棍子?”

柏震霆停住了脚步,十分茫然:“现在怎么办?”

手底下人出主意:“请个大夫?”

喧闹的院子总算安静了下来,只余珍儿的声音:“姑娘!姑娘你醒醒!”

赵无咎推动轮椅过来,居高临下注视着柏十七怀里的女子,但见那少女忽然睁开一只眼睛,小小声问:“爷,柏帮主走了?”

柏十七差点笑出声,紧跟着绷紧了面皮严肃的摇摇头,还夸张的喊起来:“来人呐,快找大夫!快找大夫!四娘子你醒醒啊…”

宋四娘子慌忙闭上眼睛,一只小手紧紧抓着柏十七的前襟又“昏了过去”,珍儿一声“姑娘”愣是卡在了嗓子眼里。

赵无咎叹为观止:“…”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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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赵无咎活了二十六岁,赫赫皇家气象于他也做寻常,自忖见惯生死,然而遇上柏十七才知道人生在世,总有许多难以预料的人与事在前方等着。

京城权贵之家的小儿们从小就活在构筑好的框子里,入目是琳琅玉阁,锦绣亭台,父辈手中是显赫耀眼的权势富贵。高门闺秀们规行步矩,习的是深宅大院的生存法则,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辈子挣不脱这个框子,步态口吻多有相似之处,见的多了总有点脸盲,都快分不清谁是谁。

偶有稍稍出格些的少年男女们,也大致脱不了这个框子,总能被家族长辈拉回去塑成理想的模样,打扮打扮出门应酬,也是个体面的儿郎或者女娘。

柏十七就好像是漕河水底冒出来的鬼灵精,让人啼笑皆非却又无可奈何;又或者像野外蓬蓬勃勃一株野草,天宽地广任意生长,全然不受拘束,气走了柏帮主,她浑然无事将宋四娘子抱进主院的厢房床上,倒好似之前的大阵仗并非她闹出来的。

大夫请了过来,宋四娘子还在“昏睡”,珍儿在室内陪着大夫看诊,柏十七自动止步于外室,在外面同赵无咎闲坐喝茶。

赵无咎不知为何,越熟就越忍不住想看她还能闹出多少故事,此刻忍不住道:“十七,你惹怒了柏帮主,要不要去认个错?”他可没忘了柏帮主那句“回头再找你算帐”之语,在烈焰重燃之前扑灭余火是他一向的处世原则。

亲眼目睹过一回柏家“父子”的相处之道,赵无咎对于暴走的柏帮主与专事拱火的柏十七有了新的认识,她在漕船上那些话言犹在耳,一向决断有加的周王殿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站哪边,所能做的也唯有劝柏十七与柏帮主认错和好,免得再被大棍子追着满院子跑。

这次有宋四娘子替她挨一棍子,下回可未必有这么的运气了。

对此柏十七自有一套歪理:“堂兄岂不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打孩子就跟打仗一样,也是全凭一股气血之勇撑着,最开始怒气有十分,发作一回也能消减六七分,再要聚集一股怒气动手已经后劲不足,如是再三,哪怕再不赞同子女的行为,也默认了。”

赵无咎掌兵多年,居然被她的这套理论给打败了,失笑道:“听起来你对此颇有研究?”

“当然!”柏十七得意洋洋向他面授机宜:“世上之事,无论父子母女夫妻之间,都脱不开不进则退四个字。做人子女者从小被父母长辈安排,若是一意温顺,天长日久哪怕成年之后,也习惯了听从父母的意见,变的毫无主见,人生不过是照着父母辈的模板重活一回,有甚趣味?”她背朝门口,侃侃而谈:“但如我这般打小就挑战柏帮主的威严,他打我十回,我反抗十一回,他虽然依旧气恼我不听话不顺从,遇事却不得不考虑一回我的意见,这就叫不进则退!”

赵无咎与她相对而坐,目光扫过门口,这才发现去而复返的柏帮主正冷着脸站在院子里,表情不由僵硬,极力想要把尴尬的场面给圆回来:“十七——”

柏十七对他教导主任的口吻再熟悉不过,知道接下来就是长篇大论的教导,立刻机警的打断了他:“堂兄不必多虑,你别瞧着我家柏帮主暴躁如雷,以他的身体状况,最多再打我十几年也就只能乖乖认输了…”

赵无咎低头,唇角微弯,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爆笑的冲动,心道:十七,我已经尽力了!

一直侍立在门口的舒长风面部表情扭曲,愣是转过身摆出面壁思过的造型,假装自己不在现场,实则肚肠都笑的快打结了。

果然旋即外面就传来柏帮主的怒吼声:“柏十七,你给老子滚出来!”

柏十七蹭的弹跳起身,惊惶回头,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教你嘴贱!

柏帮主面沉如水,完全脱离了柏十七那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理论,怒气直如大河奔涌而下,无可阻拦。

柏十七再顽劣淘气,歪理信口而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见到柏帮主大动肝火,真气的团团转,也怕气炸了老父亲的肺,一步步磨蹭出去,还回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向赵无咎求救。

“…”

赵无咎硬着心肠假装看不懂,扭头去研究墙上挂着的四君子条幅,用眼角的余光偷瞧见柏十七蹭了过去,被柏帮主跟拎小鸡崽似的从后脖领子拎走了。

“…再打你十几年就只能乖乖认输了?”

“爹!爹我错了!我这回真错了!”她不住求饶。

“不!你是我爹!”柏帮主已经被这崽子气的口不择言:“打十回你反抗十一回是吧?”

“爹!爹我吹牛的!我就是吹牛的!我要是做您老人家的爹,那祖父怎么办?”

赵无咎抿了一口茶,耳朵里捕捉到柏十七这句俏皮话,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

半个时辰之后,柏十七换了套衣服,一瘸一拐回来,见到端坐如松的赵无咎一顿埋怨:“堂兄也太不够意思了,明明看到我爹来了,还不肯提醒我。”

赵无咎很是无奈:“我已经提醒过了,不是被你打断了吗?”他关切的问:“不要紧吧?”

柏十七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腿都快被打断了!往后连老婆都讨不到,说不定要打光棍了!”

赵无咎原本十分同情她挨揍,可是听到这句话又想笑——你到底对讨老婆有多大执念啊?

老大夫早就在外面候着,向她拱手:“少帮主,里面的小娘子无甚大碍,应该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待我开副汤药,再外敷伤药,很快就能好了。”

柏十七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受了重伤,需要好生休养吗?如若休养不当,说不定自此卧床,小命不保呢。”

老大夫常年游走于淮安城各家,深谙说话的技巧,果然改了口风:“少帮主说的也是,外伤可治,但伤在内里需好生卧床观察几日,看有无咯血之症,万不敢轻忽,老朽这就开药方。”

柏十七满意了,亲自替大夫磨墨,一脸殷切的与他闲谈:“我爹很是记挂伤者,一定要用好药慢慢将养,他老人家若是问起来,大夫不会隐瞒伤者的病情吧?”

一锭银子推了过去。

老大夫收了她的银子,自我脑补出了一部宅斗大戏,里面的美娇娘许是柏帮主的新宠,柏少帮主为人子者不愿意亲娘受冷落,这才想尽了法子要拖延此女的病症,以待帮主夫人想到应对之法,当即满口应承:“老朽晓得了。”大笔一挥往方子里加了许多安神的药材,喝了汤药神思昏昏,一天之中清醒的时间屈指可数,多给柏夫人留些应对的时间。

柏十七瘸着腿送大夫出去,真心诚意感谢他友情出演,而老大夫出于对诊金的满意,倾力配合,一路之上煞有其事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路过的帮众听到只言片语,传进柏震霆耳中,还当宋四娘子娇弱非常,果然被他打出了内伤。

赵子恒是后来才知道主院这场闹剧的,等他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见到柏十七走路的怪异姿势不免要问,听说柏十七挨揍了,对好兄弟不无同情,毫无原则的站到了柏十七这边:“很疼吧?伯父脾气也太暴躁了些,虎毒尚且不食子,吓唬吓唬你得了,还真动真格的啊?”

赵无咎心道:柏帮主倒是雷厉风行,教子还真不耍花架子,可惜柏十七脑后长反骨,按她的话说打十回也未必管用。

柏十七的椅子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还是虚虚悬空,侧坐了一个椅子角,对好兄弟无条件站队的行为报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子恒,还是你够兄弟啊!”她拍着赵子恒的肩向他许诺:“放心,我皮糙肉厚,休养几日就好了,耽误不了咱们去寻江小仙。”又不无幽怨的朝着赵无咎的方向瞟了一眼:“你可不比有些人,铁石心肠,明知道我爹来了都不带提醒一声的。”

赵无咎只恨自己放不下身段喊冤——他有意提醒,分明被打断了。

怨得了谁?

赵子恒最为关心的还是挨打的结果:“你挨这顿打,伯父还要把四娘子送走吗?”

柏十七翘起了二郎腿,又恢复了她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吹嘘道:“怎么会?我爹打伤了四娘子,又把我打成了重伤,心肠就软了下来,答应让四娘子留下来。”

柏老帮主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你身边如何能留不知来历的女娘?不过她因我而受伤,就暂且留在府里养伤,等伤愈之后即刻送走!”

柏十七原本也没准备留宋四娘子在柏府长住,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一顿打总算没白挨。

赵无咎浅笑摇头:“十七,你这副模样倒一点也不像重伤的样子。”

柏十七不满他拆台,气呼呼道:“男儿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岂能因伤卧床,让老父担忧。我今天才发现堂兄你不厚道!”

赵子恒也站在她这边,一同讨伐赵无咎:“堂兄,十七挨打就已经够惨的了,你这样说就太令人伤心了!”

赵无咎对上这俩胡搅蛮缠的小鬼,踢开了脑子里那些教条思想,头一回痛快认错:“是堂兄的错,给十七赔礼了!”

柏十七高兴了:“这还差不多。”她露齿一笑,有种说不出的活泼明媚,令人心房骤开,透进一线光亮,让人心情也跟着她的笑意而明亮起来。

三人在花厅说说笑笑,原本寻摸过来找柏十七的珍儿听到这段话心怦怦跳个不住,转头往客院跑,见到宋四娘子就向她行礼:“姑娘大喜了!”

宋四娘子困倦欲睡,眼饧口涩:“你这是哪里学来的疯话?”

她长这么大,也就闻滔赎身的时候,养母向她道过一回喜,只道踏进闻家大门之后,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至今思来都是心惊肉跳,余悸犹存。

“难道…柏帮主要把我送走?”困意不翼而飞,她撑起身子就要下床:“爷呢?”

柏十七后来还是挨了柏帮主一顿打,她虽没瞧见人,但珍儿说走路一瘸一拐,显然揍的不轻,单冲这份心思,她也感动的无以复加。

珍儿忙忙拦住了她:“姑娘别急,我方才去找爷,听爷跟赵公子聊天说起来,柏帮主虽然打了爷,但也同意让姑娘留下来了。”

宋四娘子眸中凝泪,拍了她一巴掌:“你这个丫头,说一半留一半,真是吓死我了!”她满目憧憬:“从此以后,我们也算是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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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柏震霆与闻鲍喝酒之时曾有戏言:“十七顽劣不堪, 有时候生起气来真恨不得打破她的胆子, 让她往后别再闯祸了。”

彼时闻鲍满饮了杯中之物,放声大笑:“淘小子才有出息!难道你想养个娘们唧唧的儿子?能压得住你手底下那帮汉子?”

柏十七倒是不负众望,虽然生的过份俊秀了些,但性子却爽朗不羁,软硬兼施收服了柏震霆手底下那帮粗汉,唯独面对她日新月异的淘法,柏震霆心里隐隐不安, 随着她年龄渐长,这种不安终于化为焦虑, 直逼眼前——这小兔崽子居然纳妾了!

那年浙江漕帮帮主翁坚来苏州,两人把酒言欢,谈的兴起送了他一房美妾,前脚美妾踏进了柏家大门,后脚柏十七就一气儿给自己纳了四房美妾, 吹拉弹唱各有绝招, 都是名满苏州的美人儿。

四顶粉色小轿一字排开落在柏家侧门口, 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人围观, 柏震霆不好当众闹的太过难堪, 黑着脸任由四名美人进门。

那四名美人大约是得了柏十七私底下的怂恿, 拿出毕生所学逗苏氏与柏十七开心, 柏震霆每天回家见到母子俩摆开酒宴听曲儿, 莺声燕语侍候左右, 那派头跟外面的大爷没什么两样, 都格外心塞。

柏十七便罢了,也时常出门应酬,早学得个十成十小爷模样,可连苏氏也对丈夫视而不见,终日喝酒听曲子取乐,直到有天柏十七当着他的面向苏氏建议:“娘,最近城里来了个戏班子,唱小生的小郎君叫云舒月,生的清俊温润,一把水磨腔唱的人骨头发酥,不如咱们请到家里来,儿子陪娘乐呵乐呵。”

柏震霆背对着苏氏对柏十七横眉怒目的威胁:“…”臭小子你敢?!

柏十七假作不见,笑意盈盈教唆苏氏:“反正爹在外面酒席上环肥燕瘦不说,乐呵完了还能往家领,娘也不能太吃亏,叫个清俊的小生来家唱曲儿,心情好了也能多添半碗饭!”

柏震霆:“…”

苏氏在她额头上轻拍了一记,笑嗔:“敢埋汰你娘!”到底吐了口:“那就把戏班子叫进来娘看看,要是没你夸的这么好,我打折你的腿!”

她的“打折腿”仅限于口头吓唬,还是吴侬软语式的吓唬,毫无震慑力,听起来反而像逗孩子玩,可不同于柏震霆的“打折腿”是真*行动派。

柏震霆惹得起柏十七,对太太苏氏却只能举手投降,再三表示连美妾的裙角都没近,他这里碍于情面不好拒绝,苏氏却来真格的,竟然真准备叫云舒月来府里唱曲儿。

苏氏表面高风亮节,尽显正室太太的大度贤惠:“爷说哪里话?您想纳谁纳谁,想近谁的身近谁的身,要是能替咱们柏家开枝散叶,我把她供起来都行!”肚里却暗笑:也只有十七这个鬼灵精才能治得了柏震霆!

柏震霆分辩:“…我没想纳谁!”

柏十七挑拨离间:“没想纳都抬了一房妾进来,要是真想纳,还不得抬十个八个回家啊?”

“小兔崽子赶紧滚!”柏震霆挥巴掌,柏十七麻溜滚蛋了。

柏震霆继续诞着脸同苏氏商量:“等翁坚离开苏州,我就把那妾室远远打发了,太太别请云舒月进府里唱曲,可好?”

云舒月来到苏州之后一炮而红,因其委婉细腻的唱腔及清俊的容貌很快就收获了一大批追捧的太太小姐们,都快成为苏州府男人们的公敌。

苏氏:“我不过是听听曲儿,爷往常出门,席间难道没有弹曲唱歌的女子?”

柏震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消了苏氏请云舒月的念头,他前脚把柏十七送上漕船,后脚就把她那四名美妾给打发了,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没想到时隔数年,柏十七又纳了房美妾来,这还不算最糟心的,最让他坐立难安的是那位与柏十七同床共枕了一夜的赵无咎。

他揍完了小兔崽子,趁着她老实的功夫审问赵无咎的身份及腿伤,哪知道柏十七一问三不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再揍她一顿:“…你当真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堂兄堂兄的混叫,像话吗?”

柏十七才挨过打,神情恹恹:“知道了能怎么样?难道攀上去?叫堂兄不过是随子恒而已。”

柏震霆很是烦躁:“他与你…一夜,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种事情让他一个当爹的开口,着实有些难为情。

柏十七后知后觉瞪大了眼睛:“堂兄是君子!再说…再说他伤着腿,能做什么”用眼神质问他:父亲思想怎么可如此龌龊?

气的柏震霆恨不得再揍她一顿,幸亏她溜的快。

柏震霆心里嘲笑她的天真无知,男人要是真动了歪心思,什么事做不出来?

改日他特意请赵无咎饮酒,席间用言语试探:“十七性子鲁莽,随心所欲,一路上多劳赵公子照顾,柏某感激不尽!”

赵无咎在来的路上询问柏震霆的贴身长随启荣,听说只邀请了他一位,瞬间就想到了那件事。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柏震霆想要试探赵无咎的同时,赵无咎心中何尝不想弄明白柏十七的真实性别。

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去见柏震霆,对于柏震霆的寒喧应对得体:“十七聪慧练达,一路上反倒很是照顾我们兄弟,细心体贴不输女子,柏帮主过谦了!”

柏震霆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随即展颜:“她丢三落四,如何能跟女子相比?赵公子想多了。”

赵无咎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越发笃定柏十七的性别,不过柏震霆显然不会说实话,而他也不必急于一时,只管拿京中风物打哈哈。

柏震霆多少年北上前往京都押送漕粮,又不是乡下没进城的土包子,真要论市井之事,他要比赵无咎熟悉,跟这位绕过几个圈子之后就心中有数了——这位怕是对京中风物不甚熟悉,要么他出身高门,对市井之事并不熟悉;要么他并非京都人士。

两者居其一。

正在两人互相试探之时,启荣来报:“帮主,漕运总督衙门的田大人到访。”

柏震霆一愣,对田宗平的来访颇为惊讶:“他来做什么?”

田宗平此人表面上一团和气,内里豺狼虎性,最为贪婪,在漕河上检查往来船只,从来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他心里嘀咕,请赵无咎宽坐,亲自迎了出去,远远便道:“田大人公务繁忙,需要什么我吩咐小子们去办,何事竟累的田大人亲自跑一趟?”

田宗平的口气竟是比日更热络三分,满面笑意拱手道:“我天生便是劳碌命,下面小子们办事不牢靠,只能亲自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