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雷丁乐了:“那你说怎么办才顺心?”

尼克哼了一声,不忿道:“我可不管什么来头,全世界的人都该低头亲吻你的戒指才对!”

维克多果断出手扯她脸颊,低声斥道:“就你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足够害死我们几百遍!知道谨言慎行怎么拼吗?”

“我就是看不惯船长给别人行礼嘛……”尼克被扯得呲牙裂嘴,始终不肯放弃想法。

海雷丁知道她不愿自己屈居人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说话。自从宣誓效忠奥斯曼土耳其,有了大本营红狮子军容更胜,但盘根错节的政治和频繁的王室争斗却也频频掣肘,让他心烦气躁。

“维克多,别扯她脸了,好不容易把猴子养出个姑娘模样来,小心当众打回原形。”

船医松手,抽出丝帕擦拭手指:“你以为我愿意呢,每次参加这种场合还不都是我培训,你好歹放两天假给我当辛苦费啊!”

尼克毫无自觉,腆着脸皮吹嘘:“那是我天生丽质,礼仪培训能训出胸来?”随即得意洋洋的挺起胸脯,展示她新近的成长。

海雷丁无穷尽的耐心和等待后,十六岁的尼克那姗姗来迟的青春期终于开始了。个子拔高,曲线微露,郁金香毫不起眼的包茎发芽了,充足的休养使少女天生的美貌焕发出夺目光彩。当她站在海雷丁身边时,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势,已足够配得上他。

海妖归来令人兴奋,但尼克队长这‘从马仔到马子’的神奇跨越更让人目瞪口呆。土狼又惊又喜,想凑上来说两句话,可老板在上,根本没有机会。海妖的替身安东尼·托利亚倒是很高兴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参加比赛,和尼克交手的机会,他已经等待了很多年。

“比武开始!第一场!刀法!”号角响起,大赛正式开始了。

这场盛宴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武士在君主面前展示能力、上级选拔人才的机会,一共有三个大项目:第一场比试穆斯林最常用的武器弯刀,第二场较量骑射,第三场是自由赛,可以任选武器。另外还有摔跤、火器等小项目,最后由皇帝亲自点评,以综合实力选拔出前三名予以嘉奖。

比武伤亡勿论,但为了避免优秀的人才赛后变成残障人士,所以相应做了降低身体损害规定,比如第一场的刀法要求使用木刀参赛。尼克卸下镰刀,四个仆从升起白帐遮蔽,她脱下丝绸长袍,以船上常穿的紧身短打装扮上场。

“别太凶了,给人留两分面子,境内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观战,你那些踢裆戳眼咬人的下流招数也给我省省,嗯?”海雷丁站在凉棚前,拍着尼克的背嘱咐,手臂上还隐约能看见训练她时残留的牙印。

维克多的叮咛也一并送上:“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许使用胳膊和腿里面的固定钢板做攻击和抵挡动作,后果已经告诉过你了,再弄断一次我可弄不到后悔药!”

尼克一一应了,挺胸抬头走进场中。在海雷丁为她特别订制的厚底靴掩饰下,尼克伤后的残疾几乎看不出来,无袖衫武装带,扎到膝盖的水手裤显得精神十足,胸口垂着一条银链,上面挂有船长头像的金币。女子在公共场合露出肌肤是被严禁的,但所有人的注意点都集中在海妖的左胳膊和左腿:□的皮肤缠满绷带,关节处以皮质护具包裹,一看就知道曾经受过重伤。

海妖的传奇神话究竟是谣言还是事实,就在此战!

来自全国的参赛者共有两千多人,预赛已经进行了六天,各省大员、高官贵族们推荐的三十多名种子选手今日直接出战。不过特权也就到此为止了,最后两百人的较量将在苏丹的注目下分组进行。

“妮可·洛萨对战阿里·巴尔特,双方入场!”

尼克接过比赛用的红橡木刀跳进场中,对面站着一个体型几乎是她两倍的男人。她掂量了一下武器的重量,向裁判问道:“要打到对方不省人事才算赢吗?”木刀无刃,虽有刀的形状,却没有斩人的功能,使用起来更考较技术,而且要靠强大的臂力才能给对手造成真正伤害。

“是的,不过如果你能直接攻击到咽喉和心脏部位,也可以提前结束战斗。”裁判解释地认真,但看她雪白纤细的四肢,心道只要巴尔特实打实击中一次,就能砸得这姑娘筋断骨折,哪里有直接击中要害的机会?想归想,他还是举起了旗帜。

“开始!”

海妖声名在外,巴尔特不敢托大,弯腰弓背横向滑步,寻找攻击的最佳时机。尼克一动不动,歪着头打量他。

脖子,啪。心脏,啪。肩膀,啪。每看一处,她耳畔便立刻涌现出小小的断裂声响——生命线断绝的悲鸣!

短短两三秒钟,她已在脑中用不同方法杀死对手许多次。用船长的话说,这声音是来自丰富的斩人经验,在出手的瞬间就能下意识判断双方力量对比以及敌人的破绽。

观众席上传来的喧嚣远远离去,只有缭绕不绝的幻听像命运女神附在耳畔低语,尼克静静地站着,品味这久违的美好体验。良久,她心满意足地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便消失在巴尔特的视线之中。下一秒,尼克的木刀已狠狠斩在他脖颈上!

“中!!”裁判大吼一声,举旗挥下。巴尔特捂着脖子踉跄了几下,茫然地站定了,一边耳朵嗡嗡作响。他尚未举刀,战斗却已经结束了,如果尼克手里面是真家伙,他的头颅已然飞了出去。观众席沉默片刻,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巴尔特身在场中,场外的人却看得清楚:海妖由静而动,以迅猛绝伦的速度直接斩击到敌人要害!

裁判将旗帜指向胜利的一方,失败者却不愿退去。

“不、不行!你使了妖法!”巴尔特历经预赛层层波折才打到这里,震惊过后,他不能相信这么一个娇小的女孩子竟然一击之内把他打败。

“笨,现在退下去就不用花医药费了呀……”尼克小声抱怨着,活动了一下肩膀,再次冲上去。巴尔特对她惊人的速度已有防备,眼前一花,立刻挥刀斩下,谁知尼克冲到他身前,突然俯下身子,以灵巧的侧身动作挥刀猛击他的下盘!脆弱的脚踝是人身体最容易感受到疼痛的部位之一,沉重的木刀砸过去,巴尔特的踝骨应声而碎,他哀嚎一声,巨大的身躯倒了下去。

“无法反击!胜利者妮可·洛萨!”

海妖的第一战就这样以压倒性的实力胜出,抱着怀疑态度的人张口结舌,目送她回到等待区中。而那位红发元帅只随着苏丹礼貌的拍了几下手,没什么特别高兴的神色。可见他对海妖了解甚深,赢得这么一场无所谓的比试毫无悬念。

淘汰赛继续进行,海妖每次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她敏捷飘逸的动作、优美的姿态以及凶猛的爆发力无一不给人留下极深印象,连向来厌恶暴力的维克多也忍不住投以赞叹目光。

“无与伦比,没有任何破绽,倘若真的是上帝创造人类,那么站在这里的是他最得意的艺术品。她是无敌的。”

海雷丁看着场中那个飞舞的小小身影,沉吟:“暂时的无敌。”

“你是说她会衰老?”

“不,我是指时代的变迁……”海雷丁的眼神转到塔克西姆广场一角。

在所有达官贵胄的目光都集中在刀法比赛的时候,广场的一个偏僻角落,火器的比试也在进行。一排彩色靶子矗立着,但几乎没有人关注这里,因为在战场上用火器战胜对手始终不如用‘传统决斗’那般令人尊敬。

安东尼·托利亚,这个曾经伪装成海妖的年轻刺客,此时正闷闷不乐的在这里打靶。在刀法淘汰赛中他打进了前五十名,但还没遭遇到尼克,便因断了一根臂骨而无法继续战斗下去。

装弹,点火,举枪,射击,他每一次都能命中靶心,却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这样偏门的胜利有什么意思呢?一个用火枪打倒敌人的海盗,永远也不会获得同伴的赞赏。只不过是点燃火绒而已,就算孩子也能做到。安东尼再一次击穿靶心,在听到他的分数已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后,便扔下火枪,跑到观赏刀法的拥挤观众席上。

维克多有所悟:“你是指火器?”

海雷丁点头。“尼克是个传奇,但如果我有三百个安东尼,打下突尼斯只要两小时。你看到吗?那孩子第一次用新式远程枪,他只摆弄了几下就明白怎么用了。如果他有心端着枪藏在观众席,一发就可以完成心愿了。”

维克多很无奈:“你设想的对象可真惊人。”

“没办法,加入火器的战争总是会发生意外,我常常会梦到硝烟散去,尼克晃了晃,萎顿倒在甲板上的情景。”这个亲眼见到许多亲人死去的男人,以一种无法揣摩的语气说道。

“可她已经复原了,你不可能把鹰饲养在寝宫卧室里面。”

“是的……所以我猜,这就是命运对我的考验了。”海雷丁十指交叉挡在脸庞前,维克多看不到他的表情。台上,海妖以一记猛刺打败了最后一个敌人。

黄铜号角隆隆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高声宣布:“刀法比赛,冠军:妮可·洛萨!”

晌礼的时间到来,赛事暂时中止,以苏莱曼为首的穆斯林们朝圣地麦加下跪朝拜。接下来是一顿具有特殊意义朴素的午餐:不放调料的烤面饼和一点腌橄榄,奥斯曼土耳其的战士们就靠这些简单的食物常年在外征战。

被海雷丁养刁胃口的尼克对这顿午饭大为不满,她本以为皇帝出场肯定会有国宴级大餐,看到又硬又没味道的烤面饼后当然失望。海雷丁使了几次眼色,暗示不可当众抱怨,回家再补,她才乖乖坐下吃饭。当然不耍计谋就不是尼克了,她咬了几口,偷偷从随身的零食袋里抓了一把葡萄干,撕开面饼塞进去,美滋滋地啃起来。

午餐结束,第二场骑射比赛开始。奥斯曼从一个小小部落成长为疆域广大的强悍帝国,其极具威力的骑兵发挥了很大作用。骑射比赛,就是在马背上使用弓弩、长枪对靶子进行攻击,是考较骑术和武器操控能力的综合比试。

海妖的出场又是那么引人注目,她□骑着红胡子伊萨克赠送的宝马莉莉,两个同样骄傲美丽的雌性耀武扬威走到场中,接着便……

出人意料的迅速落败了。

在莉莉完全不配合的助跑之下,尼克惨烈的弓弩技能远远偏离靶子,射伤了观众席旁边的一名号手。

仔细想来,一个常年生活在船上的海盗是没有机会骑马的,她本人也不在乎失败,面无表情回到元帅的凉棚中歇息去了。

安东尼·托利亚的骑术也不怎么样,但凭借着出色的射击能力一路冲到前三,可惜……又一次错过了跟海妖较量的机会。土狼对比赛没有兴趣,他的兴趣只有尼克,可海雷丁是不会允许一头流着涎水发情的雄性动物靠近自己的领域,于是伊内只能蹲在远远的地方傻瞧。

事实说明,除了一些能够操控命运的彪悍存在,大多数的人生都是失意的。

太阳的角度渐渐向西倾斜,全境比武大会最有观赏价值也最血腥的自由赛终于开始了。到了这第三关,武士们可以带上自己常用的真家伙上场与人较量,因为事关生死,允许提前退出。毕竟大多数人来到这里是为了被长官提拔,如果伤残死亡就失去了参加比赛的意义。

提前输掉的骑射赛程尼克一直在凉棚里面眯着眼睛小憩,到此时才打了个哈欠,像只豹子一样伸个长长的懒腰。

决定进入自由赛的人共有十六名,他们签下死亡协议,对战时若有意外发生,主人不可结仇,亲属不得报复。苏莱曼站起身,以宗教领袖的名义为这群不怕死的勇士祈福。

前三场战斗刀刀见血,观众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激动地两眼发红。狂乱的喊声和躁动回荡在塔克西姆广场上,使这里变成了伊斯坦布尔的罗马斗兽场。

“尼哈特·欣吉尔对战妮可·洛萨!”这两个名字一出口,立刻就被呼喊声淹没。欣吉尔是一名以武著称的禁卫军兵士,推荐人是他的直接上司,禁卫军统领阿尔玛昂,而海妖妮可的推荐人则是海军元帅红狮子巴巴罗萨。推荐人的高贵身份更刺激了观众们的神经,无论谁输谁赢,这都将是今天最为瞩目的一场决斗。

黑色巨镰在手,尼克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可那副无所谓的散漫态度已完全收了起来,整个人气质大变,散发出使人绝望的森然杀意。手持镰刀的死亡精灵,这才是传说中真正的海妖!

禁卫军统领阿尔玛昂坐在帐中观看比赛,直到这一刻之前,他还以为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海妖。当尼克将镰刀挥动起来时,阿尔玛昂突然觉得她好生眼熟。

五个月前的一天夜里,他带着两个副统领在漆黑的小巷里等一个红发男人,希望拉拢他加入代表军队的己方。男人刚刚赴宴归来,意态慵懒,抱着一个戴面纱的残疾女奴骑在马上。说了半天,那头狡猾的狮子始终不肯摆明立场,只亲密地搂着女人讲些不相关的话。阿尔玛昂好生恼怒,告辞离去前,以轻蔑的眼神扫一眼女奴:“比起女人,我更期待见识您手下另一个传奇——海妖。”

就在瞬间,那个安静的女子眼瞳中突然爆发出一股森冷光芒,竟使身经百战的禁卫军统领汗毛倒竖。这感受实在太奇怪,阿尔玛昂无法解释,只好归结到夜风寒冷。

此时此刻,他回忆起那天夜里的每一个细节……眼睛!就是这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

巨镰落下,鲜血喷涌而出,他最得意的下属欣吉尔永远失去了一条手臂。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阿尔玛昂猛然站了起来,握着刀柄的手变得苍白。那天晚上海雷丁紧紧抱着她,根本不是安慰,只是为了阻止她出鞘攻击!自由赛的冠军毫无疑问会落在海妖手中,但作为禁卫军最强的战士,阿尔玛昂内心深处产生了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

他整理好衣服,朝向苏丹帐中走去。

巅峰之战

自由赛尼克只打了两场,剩下的对手全部弃权,她只是坐在等候区吃着葡萄干,名次就不停向上晋级。面对一个手下留情依然会给人造成终身残疾的刹神,参赛者们深深感到了作为普通人的无能为力。海妖将会成为自由赛的第一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所有赛程都结束了,观众们等待苏莱曼显身总结陈词并对表现杰出者予以嘉奖,但过了一刻又一刻,金色的凉棚中始终没有动静。

在那场令禁卫军的欣吉尔失去胳膊的残酷战斗之后,大家都看到一个金发绿眼、衣着华贵的男人走进皇帝的凉棚。在伊斯坦布尔,他那出众的外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禁卫军统领、‘黄金骑手’阿尔玛昂。禁卫军是苏丹最精锐的直属卫队,皇帝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政治原因,有些排名难以作出决定?观众们疑惑地猜测着,在看到结果之前,谁也不肯提前离去。

苏莱曼也正处在两难的境地中。就在半个小时前,他最信任的亲随阿尔玛昂走进帐中,请求与海妖一战。一名有着帝国高级官衔的人是不应该参加这种血腥比拼的,如果重伤死亡,那将是国家的损失。苏莱曼苦劝,但阿尔玛昂执意如此,并将此战上升到了人格高度。

‘请陛下原谅属下的固执,我的血液中首先流淌着武士的尊严。’此话一出,皇帝不得不答应了比试。在加齐勇士心中,尊严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若不同意,定会有惨剧发生。

至于海雷丁那边,尼克早在五个月前就跟阿尔玛昂结了仇,知道有当众痛殴他的机会后,兴奋地摩拳擦掌。比赛已成定局,海雷丁的脸色不太好看。旧贵族和新军两派的争执他本来就不想参与,阿尔玛昂作为新军的代表人物之一,得罪他可不是个好选择。让尼克痛快认输是不可能的,阿尔玛昂当然也不会接受。

维克多左看右看,问道:“就让尼克稍微教训他一下,手下留情给个面子,应该没问题吧?”

海雷丁沉着脸道:“不可能的。手下留情只有在实力差异巨大的时候才可能做到,阿尔玛昂的实战能力在土狼之上,对这样的对手放水,等于把自己送上绝路。要战,就必须全力以赴往死里打。”

维克多一惊:“那怎么办!”海雷丁摇摇头。

阿尔玛昂换下长袍,穿上劲装,亲自前来约战。他本是欧洲白人,幼年在战争中沦为俘虏,从小就接受洗礼加入‘古兰’,被培养成最忠诚的奥斯曼军人。古兰的选拔制度苛刻至极,阿尔玛昂的相貌、身材、能力都是万中选一,可以说是完美军人的典范。他背脊笔直站在那里,穆斯林头巾下的浅金色发丝映着清冷脸庞,一双锐利的眸子像绿宝石般熠熠生辉。

“我将使用弯刀。”挑战者展示了腰间的武器。

尼克扫了一眼:“听说你的外号叫‘黄金骑士’,马上功夫厉害。”

统领昂头一哂:“既然海妖不善马术,那我也凭双腿作战吧。”

尼克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一对一,要打就用最厉害的本事,我可不想在这方面占你便宜!”

这句话可是极厉害的挑衅,阿尔玛昂当即脸色大变。

夕阳西下,晚霞渐渐染红天空,在庄严的塔克西姆广场中央,这场流芳百世的传奇决斗在上万人的注目下开始了。

阿尔玛昂的坐骑是一匹御赐的白马,名字叫做‘独角兽’,以其美丽的身姿和高贵血统闻名伊斯坦布尔,黄金骑手的威名成就于人马合一的境界。至于尼克,马跟驴子在她眼里只有价格区别,小马莉莉是因为‘听说它身价很昂贵’的原因才得到主人宠爱,一共也没乘过几次。从骑术对比,尼克先输了一大截。

武器而言,阿尔玛昂使用马刀。这种必须用双手使用的沉重兵器仅刀刃就有一米二,在平地上是挥舞不开的,只有配合战马使用时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在战场上,穆斯林骑兵可以凭借锋利的刀刃和战马的冲力,不费丝毫力气就把敌人斩成两截。和尼克可拆可组的巨型镰刀比起来,加长马刀缺了三分灵动。

综合实力对比下来,海妖似乎弱了一点,然而数十招对战下来,两人并没有明显分出高下。

阿尔玛昂接受过系统严谨的奥斯曼骑兵训练,和本人精致的外貌不同,他的刀法刚猛凌厉,动作毫无冗余花哨。而尼克的武艺是通过生死搏杀淬炼出来的,轻灵飘逸,奇诡难测。一边巨镰灵动迅猛,一边马刀举重若轻,兵刃相撞声连绵不绝,两个风格迥异的高手战做一团,展示出令人目眩神驰的高超技能。

既没有人呐喊,也没有人鼓掌,在场所有观众都屏息凝目,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阿尔玛昂暗自心惊。他本以为女子臂力定然是海妖最大的弱点,可兵刃相交,巨镰输出的力量出人意料。更可怕的是它能拆解,可以从各种刁钻的角度攻击。尼克神色不变,背后却也开始出汗了。她真的小看了这个养尊处优的军人,阿尔玛昂是除船长以外她见过最强的对手,加上骑术掣肘,她已几次落入险境。

又是一次错身而过,尼克将镰刀拆成两截猛劈过去,眼看可以将阿尔玛昂斩落马下,可这男人凭着娴熟的马上动作一下扭身避过。侧腰!尼克看见机会,立刻旋刀下劈,没想到阿尔玛昂是故意露出破绽诱使她上钩,镰刀还没落下,他已经纵马斜窜出去,从背后攻击尼克。

阿尔玛昂人马合一,战斗力大大增幅,而尼克的马上经验实在太少了,她举刀挡住了后面攻击,却一不小心砍伤了莉莉的臀部。对新手来说,挥舞兵器时弄伤自己的坐骑是很容易发生的事。小母马咴咴嘶鸣,四蹄翻飞逃出场去,任尼克怎么拉缰绳都不肯回头。

这个大乌龙实在难堪极了,尼克吆喝着勒马,坐骑却只是原地转圈,急得她汗都出来了。

阿尔玛昂轻轻一带缰绳,‘独角兽’前蹄抬起,卖了个极帅的人立姿势。

“后悔选马上作战了吗?”那张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了刻薄笑容:“去换匹新马吧,一匹不行接着换,陪你打到天黑也无所谓,我可不想在这方面占你便宜!”

这句话是赛前她自己说的,现在原路返回,尼克气得青筋乱跳。可莉莉死活不肯听话,她又没别的法子。裁判们跑去跟苏莱曼商量了一会儿,做出了允许海妖换马的决定。

趁着仆人备马的间隙,尼克跑回自家地盘,仰着头咕咚咕咚灌下半袋凉水。维克多擦着额上冷汗,颤声劝道:“到此为止吧!我苦心动大手术把你修得活蹦乱跳,可不是为了看你在这里被肢解!”

“我呸!谁被肢解?谁!老子就是不会骑马而已,不然早弄死那个嚣张的绿眼睛!”

“但是你已经选了骑战,不能再改了。”海雷丁的声音依然镇定如常。

尼克心烦意乱,咯吱咯吱磨牙:“我弄不清距离!骑着马晃来晃去,我判断不出什么时候该出手!马还不听话!”

“来人,把雷霆带过来。”海雷丁扬声吩咐。‘雷霆’是他自己的坐骑,一匹价值连城的阿拉伯纯血马。为了匹配海雷丁的身高,雷霆比平常的马高出一尺有余,肌肉健壮四肢修长,全身漆黑油亮,一根杂毛也没有,神骏非凡。

仆人们迅速更换雷霆的马具,将马镫调整到适合尼克队长的腿长。

“这是我亲手训出来的马,你也坐过,应该比别的马听话一些。”海雷丁抚摸着雷霆的脖颈,把缰绳放在尼克手里:“马术不是一两天能练出来的,可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甲板晃得更厉害的地方?想想暴风雨里十几米高的浪头,你在船上打斗的时候感觉到过测距不准吗?”

“船长……”

“别用自己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较量,试试缠住他,如果不行,就一击决胜负。”

尼克思索着海雷丁的话语,踩住马镫,翻身而上。

雷霆比莉莉高大许多,只是换了匹马,视觉范围就完全不同。马战其实也没什么要诀,兵器要长,膂力要大,是个一力破千巧的本事。尼克骑上船长的高头大马,海拔就跟阿尔玛昂齐平了,劈砍的力度立刻上了一个等级。

“驾!!”

一声猛喝,海妖以疾风骤雨般的节奏猛攻过去,只见兵刃相交火花四溅,阿尔玛昂虎口发麻,勉强接下这猛力一击,策马跑开了。马刀属于长兵器,致命弱点就是近身格斗不顺手,因此阿尔玛昂的战略是利用纯熟的骑术保持距离,边打边跑。而尼克得到船长指点,立刻纵马紧逼,一寸短一寸险,黄金骑士的气势被压了下去。

战况又一次扭转了!观众们的心吊在嗓子里,眼睛眨也不眨紧盯战场,生怕错过什么关键。

阿尔玛昂并不是吃素的,两次短兵相接后就明白了尼克的战术,他头脑冷静,并没有因此乱了手脚,在第三次尼克缠身过来时,他在格挡的同时飞起一脚,只听雷霆一声嘶鸣,原来阿尔玛昂用靴子上的马刺狠狠踢了它一记。即使受过严格训练,马毕竟还是动物,雷霆吃痛,本能的退开几步。距离就是生命,阿尔玛昂又回到对自己有利的境况中。

尼克伸手摸一把马儿黑亮的毛皮,满掌鲜红,她立刻咆哮起来:“混蛋!你怎么敢踢我的马!这可是船长的马!”

阿尔玛昂冷冷道:“马刺战术是奥斯曼骑兵最常用的作战方法之一,你缺乏常识,可不意味着我不能用。”

尼克愤怒地扭头看向裁判,只见他高举的两手抖了几下,最后还是瑟缩着摆出了‘没有犯规’的手势。

马、马、马!一切都是因为阿尔玛昂擅长骑马才能一而再再而三不停压制她!尼克将血抹在裤子上,心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再打下去就要天黑了。”她说。

“那你想怎样?”

“干脆点吧,一击定胜负!”

阿尔玛昂扫了一眼天色,夕阳已快要落到地平线上。经过剧烈缠斗,两人体力都消耗到了危险状态,而双方对各自战略的熟悉更将这场战争拖向无止境的胶着。阿尔玛昂看了看自己的武器,反复与沉重的巨镰对撞,这把名刀已出现多处裂口,再纠缠下去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好!”他同意了尼克的提议,二人分别跑到场地两端,在距离两百米处,面对面勒马站定了。

残阳似血,两个强大的战士举刀对峙,在战场上拉下两条极长的影子。以苏莱曼为首,所有贵族高官走出凉棚,而看台上的观众们则不约而同的全体起身站立。

塔克西姆广场上没有一丝人声,无数战旗在风中猎猎起舞。雷霆和独角兽,这一黑一白两匹宝马喷吐鼻息,前蹄不停刨着硬土。

一柄绘着郁金香的旗帜高高竖立,在上万人的瞩目下,它猛地挥下去。

“喝!!!”“驾!!!”

伴着暴烈的怒喝,两骑人马如炮弹般冲了出去。

在猛烈起伏的马背上,尼克全神贯注。甲板、巨浪,像船长说的那样,就当自己在海妖号上!阿尔玛昂远远看到尼克俯下身子,整个人缩到雷霆背上,从正面只能看到黑马飞扬的鬃毛。

她在想什么?她会用什么样战术?

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战马狂奔的速度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胜负在此一役!

时间仿佛突然停滞下来,马蹄激起的尘土、银马鞍上舞动的流苏,每一个细节历历在目。就在阿尔玛昂准备举刀的刹那,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海妖从马背上站了起来!

尼克在起跑时就脱离了马镫,此时双脚猛蹬鞍后,借着雷霆冲击的巨力跳起,整个人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距离!一直有利于阿尔玛昂的距离在这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

跳跃的优势、长达两米的巨型武器,海妖掌握了出手先机!少女轻灵的身姿翩然而起,胸前金币一闪,巨镰在空中划下一条完美的银色圆弧。

错身而过。

阿尔玛昂觉得马速渐渐慢了下来,接着身体一沉,一股腥而湿热的液体扑面浇来。

是血!

白马优美的头颅离开了脖颈,巨大的惯性使它带着主人又跑了十多米才轰然倒下,一腔热血全数喷在阿尔玛昂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