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医先是一喜,在听到时间限制后又露出失望的神色。因为职务的要求,只要在海上打起来,他连睡觉休息的要求都没法提:“又要打仗?”

“不,苏丹希望我回一趟伊斯坦布尔。”

维克多不屑道:“为了报捷和表彰?迂腐的官僚作风,来回一趟就是一个多月,简直是浪费生命。”

海雷丁从案牍文件中抽出一卷装饰得特别华丽的羊皮纸:“官方信件上写的事为教训查理的事加官进爵,不过我猜真实原因是别的。穆斯塔法大王子文武兼备,在军队中也颇有威望,是个比较理想的继承人,皇帝一直很信任他。但自从宰相死后,市井间就不停有传闻说他在策反军队,准备提前夺取父亲的位置。苏莱曼特地从匈牙利战场赶回首都,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件事。”

维克多低头思索了两三秒,道:“阴谋。必定是洛克塞拉娜那个麻烦的女人散播谣言,苏莱曼还不算老,健康情况也不错,大权一直牢牢在握,这时候对父亲出手可不是一个聪明的主意。苏莱曼是个头脑清醒的男人,仔细调查后应该是不会相信的。”

海雷丁摇了摇头:“难说。上个月后宫中莫名其妙发生了一起大火,烧死、烧伤不少人。”

“那女人在清除竞争者?”

海雷丁意味深长地沉吟道:“恐怕她要的更多。宫殿烧毁后,洛克塞拉娜借机光明正大地搬进了大塞拉留。”

维克多终于有所动容:“好厉害的手段!”

大塞拉留是奥斯曼土耳其的政治中心,苏丹与大臣议事的场所。后宫与仪征宫分别安置的传统,就是为了避免女人干政。洛克塞拉娜入住这里,可以更直接地影响苏莱曼,从而间接操控朝政。

“所以说,男人这种生物,睿智如圣人也抵挡不了长年累月的枕边风,苏丹以后要是作出什么失去理智的决定,我大概也不会太吃惊。”

维克多哼了一声:“这话说得,好像你不是男人。”

海雷丁叹气:“可悲,我是的。所以为了避免犯错,像洛妃这样会吹枕边风的女人我绝不会要。”

论智计武功、远见卓识、毅力耐心,海雷丁都远远超越常人。狮子的勇猛、狐狸的狡猾,他是马基雅弗利《君主论》中叙述的领袖典范,但欧洲有句古老相传的话,叫做“上帝会为十全十美的人安排一个无法战胜的可怕敌人”。海雷丁漏算一件事,那就是不知枕边风为何物的笨蛋,照样可以使他这样的完人丧事理智。

出航的日子到了。船员们一如往常在甲板上忙忙碌碌。尼克最近日子过得很悠闲,沙漠中的财报使她的积蓄一下子翻了三倍,想到那些引着船长头像的金币发出锐耳的声响,她就乐得几乎要飘起来了。

唯一不爽的,就是和安东尼的竞争还在继续。那小子一回到阿尔及尔,立刻花大钱请师傅在他受伤的胳膊上刺了一头大鹰,以纪念惊心动魄的沙漠历险。

一分钱一分货,这文身果然刺得栩栩如生,雄壮气派,让大伙儿很是羡慕。尼克非常不忿:鹰皋明明是船长带去的,而遇敌的时候她杀的人更多,安东尼这个混小子屁用没有,还中箭拖累人,凭什么得到如此关注?于是她也还钱预约了刺青师傅,打算搞个幸运白骆驼文身。

可这件事不知怎么走了风声,被海雷丁知道了,他当场攞下狠话,说敢刺青就马上剥了她的皮。尼克的计划只好就此流产,安东尼欢乐地拍着屁股嘲笑了她。

这件事实在令人窝火,尼克两手交握搭在脑后,一边闲逛一边琢磨如何才能报复回去。这般慢悠悠下了船梯,走过二层甲板的过道,她在拐角的储物箱边发现一个人影。那人双手抱着膝,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独自坐在阴影中,看起来寂寞又落魄。

“伊内?你藏在这儿干嘛,又潮又闷得。”尼克走过去,伸出鞋尖轻轻踢了他一下。从沙漠里一番历险归来,她、安东尼和土狼当然都发了财,三个人心情都很好。可酒吧里的一场庆功宴过后,伊内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情绪时常显得非常低落,这个本来就很少与人交流的混血儿,这几天更像个自闭的哑巴一样。

“嘿,叫你呢,没听见吗?”尼克又喊了一声,伊内不仅不答话,还向角落伸出缩。

“再不出声,我就去找维克多对付你。”这句话可算中了软肋,土狼身体一偃,终于慢慢从阴影里爬出来。自从割包皮事件后,他在船上最怕的人就是船医。

“你跟个娘们儿似的纠结来纠结去,还不肯说原因,阴着脸让人猜。这都多少天了,我最烦不干脆的男人,再不老实交代,从此我一句话不跟你啰嗦。”

尼克向来说到做到,土狼知道要是继续沉默,以后就没机会和她说上话了,嘴唇刚刚一动,过道里恰好走过来两个船员,伸手触额叫道:“队长!副队长!”伊内咕咚一声,把话一下子又吞回肚子里。

尼克有点不耐烦了,扯住他袖子就走,“船上到处都是人,这里不能说,那你跟我回房间好了。”

冲锋队队长的特权虽然不多,但在一艘异常拥挤的船里,拥有一间单人房可是个求之不得的好福利。尼克回身关上门,直勾勾地盯着土狼,他两只拳头攥得死紧,仔细看这张沮丧的脸,竟然已经瘦了好多。

“就从那天庆功宴说起吧,美杜莎酒吧可是很高级了,好酒好菜伺候着,还有美人跳舞陪侍,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那天夜里……我有了钱……又喝了酒……就想……就想……”伊内脸上升起一片殷红,吭哧了两句,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还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就想……”

尼克很是理解地点点头,把他的话说完:“就想花钱找个女人……然后呢?”海雷丁的规矩十分严格,不许喝醉,不许外宿,所以当天晚上她玩了几个小时就回山上了,并不知道接下去发生的事。

伊内局促不安地垂下两只手抓住裤子,不停的撕扯阻挠来分散压力,他吞了小口水,继续说道:“然后,有个棕色头发、嘴边有痣的女人……她凑过来问我要不要……”

终于说到关键的地方,土狼窘迫得看起来恨不得跳海,他嘴唇颤抖,断断续续将那个可怕的夜晚叙述出来。其实事实很简单,那个妓女拉着他开了个房,可上床弄勒一好会儿,土狼却自此至终不行。作为一个从没碰过女人的处男,这个打击可比中了一炮火枪要大一百万倍。

那女人穿上衣服,轻飘飘地说了句:“自身问题,可是不退钱的哦。”就开门走了。事情过去好多天,到现在土狼闭上眼睛还能想起那个带着轻蔑的眼神。性的自尊心几乎是男人的自身之本,土狼的心灵遭受到重创。

“我不行……废物……自从一声动过刀子就不行……果然是被阉了……”

他垂下头,可怜得像只受伤的落水狗。

彻底了解过情况,尼克才算明白了这家伙萎靡不振的原因。

“笨蛋。”她说,“酒喝多了通常会这样,那女人就是看你钱多人傻,敲你一笔。男人第一次本来就容易丢人,太普遍了,你难受个什么劲?再说维克多长长给人做割扎手术,从来没出过意外,你怀疑别的还有理,怀疑他的技术就太离谱了!”

她有理有据地说了一大段,可土狼还是那副沮丧的样子,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安慰道。尼克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要不是土狼多次救过她的性命,她早就烦了。她皱着鼻子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她退了伊内一把,把他压在墙壁上。

“……?!”

“真是的,今天算帮兄弟的忙,不收你钱。”尼克爽利地解开伊内的腰带,把手伸进去抓住他的“把柄”。

“……啊!”这刺激实在太大,土狼浑身僵硬,血液瞬间冲上头,连耳朵都红透了。

“别叫,船壁薄的很。”她技术精纯,白嫩小手捣鼓了没一会儿,那地方就起了明显变化,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头来。

“我说没错吧,这不是挺好使的嘛。”

伊内捂着嘴,嗓子里不停冒出唔唔的呻吟声。两条腿哆嗦得几乎站不住,不过三分钟,他就剧烈喘息这缴械投降了,尼克抽出手,随便找了块抹布擦擦。

“熟能生巧,多用用你就会了。好了提上裤子吃饭去吧。”她的态度就像是刚刚帮朋友倒了一杯酒,坦荡极了。

伊内的金色眼睛雾气迷蒙,努力平复喘息。他调整了好一会儿,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件事尼克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因为帮了兄弟的忙而沾沾自喜。船长室里开饭的时间已经到了,她脚步轻快地往甲板上跑去。

尼克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那就是她忘记洗手。

船队规模的扩大,意味着有资格在船长室吃饭的人都是最顶尖人物,只有各位分舰舰长、主舰冥王号上担任正职的队长们才能坐在这张橡木桌旁。聚餐每周都有一次,附带着分派任务、交流信息的重要作用。

尼克来得晚了一点,前菜、汤和榛果布丁已经上桌。银餐盖扣在盘子上,食材一眼看不到,更散发出神秘而诱人的气氛。甜点一般都是最后上,但因为尼克爱吃,所以船长餐桌的上菜顺序和别人家都不一样。

“你迟到了四分钟。”海雷丁扫了她一眼。在吃饭这种大事上,尼克还从来没有比别人晚到过。

“对不起,睡过头……”她把镰刀拿下来靠着船壁上,匆匆坐到船长右手旁。

就在尼克落座的瞬间,海雷丁一渧,好像感到什么不同异常的东西。他定了定神,端起面前的水晶杯:“人到齐了,大家举杯吧。”

“为了胜利!为了船长!”到场的16个人共同饮下杯中深红色的葡萄酒。举杯不等于干杯。其他人只喝了一口,可海雷丁却一饮而尽。这个动作引起敏感的注意。因为海雷丁并没有酒瘾,向来浅尝而止。酒精并没能掩盖住那该死的令他不安的气味,海雷丁意识到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他的眼神变得怪异,手里端着的空杯,迟迟没有放下。尼克和往常一样胃口大开,先挖了一大勺酸味熏鲑鱼放进自己盘中,接着举起餐刀,伸向她和他之间的那盘布丁上。

银色的餐刀在布丁上来回切割,她手上沾染的气味如同引信,彻底点燃了海雷丁鼻中的警报。

水晶杯落在地上,发出不详的碎裂声响。海雷丁猛地抓住尼克的右手,把她拖到自己身前。

“我真没想到……”

他的脸,就像推开地狱之门后,浮现在硫磺和火焰之中的撒旦面容。

“你竟然背着我搞野男人!还是那个该死的金眼臭虫!”

尼克呆滞了一下,耳听得乒乒乓乓,围在餐桌旁的十几个人仿佛有默契一般,扔下刀叉推开椅子风一般地撤退了。刚刚还热闹非常的船长室一下子静寂下来,只有半开的门板在吱呀作响。

“船长,我可以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你身上,不仅有他的气味,还有更恶心的……”海雷丁抓住她的手腕,以一种恐怖的眼神打量着,似乎在考虑是一刀砍断,还是干脆拧折。

尼克害怕了。她见过海雷丁发火,但却从没见过这种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疯狂怒意。

“你跟他干了,然后带着臭虫黏液的味道来跟我吃饭!”他的怒红突然爆发出来,震得玻璃颤抖。

尼克觉得手腕马上就要碎了,她咬牙硬撑着,感到被冤枉的委屈:“我没有!我只是看在兄弟情义气上帮了忙!”

“没有?那这只该死的手上是什么气味?!”

“就是没有!连衣服都没脱!”强烈的恐惧和疼痛让尼克提高声音,试图以同样的气势吼回去。

“啊哈!原来你这婊子是这样定义的。”听到她还嘴,海雷丁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接着踹开通往卧室的门,把她拖进浴室。那里有一个盛满清水的大木桶,他们平日常常挤在这里,一边做些爱做的事,一边用水冲掉身上的汗液。

然而今日的气氛绝非迤逦,海雷丁在暴怒之中,抓住尼克的头发把她摁进桶里,试图用水洗净她沾染到得恶心气味,发泄他的愤怒。

尼克上身没入水中,五官立刻被灌满了。儿时被水刑拷问的记忆一下子翻了上来,她失去理智,心里只回响这“他要杀我”这个念头。此念一生,尼克拔出腿上捆的匕首,反手刺了出去。

海雷丁缩紧肌肉一闪,腹部仍被划了一条三寸长的伤口。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一下就要开膛破肚,海雷丁怒意更盛,一脚把她踹飞出去。尼克滚落在门附近,总算她空中调整体位,没有摔得太重。可海雷丁的一踢有破墙之力,尼克撑着地呕了一口,顺手抓住墙边的镰刀,撩开布套。

她亮了兵刃,她竟然敢对我亮兵刃!海雷丁心底一片冷意,脑中理智却被火山岩浆般沸腾的怒意湮灭。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大马士革刀,两个世间武力值最强的人,面对面站定了。

甲板上密密麻麻聚起两百多人,互相转述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不管这顶绿帽子是怎么来的,船长室里传来的声音绝非普通夫妻动粗,兵刃激烈相撞,家具和船窗纷纷破碎,好像屋里面关着愤怒的非洲象。

“难道,不会是,船长跟队长打起来了吧……”

“听起来……有镰刀拆开后铁键发出的声音,应该没错……”

“完了!这两个人打起来,运气最好都是死一个啊!”

维克多已从撤退的舰长口中得到第一手消息,他被众人簇拥出来,抬头看看那不停飞出玻璃碎片的舰楼,果断发出第一个指令:“放下救生船。”

“什么,我们要逃难吗?冥王号会沉没吗?”

“笨蛋!放下一艘就行了,先把土狼转移到别的船上去!”维克多的私心发挥到极致,首先想到的事自己的“人药典”。

船员门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

“接下来呢?我们要去阻止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知道这个调停任务有去无回。

船医在此时发挥出与纤弱外表不同的勇气和淡定:“稍安勿躁,等他们互相消耗一下体力,我再过去。”

他的想法没有错。这种双方失去理智的狂怒乱斗急剧消耗体能,打了没多久,他俩就气喘吁吁地扔下武器,开始了第二轮肉搏。海雷丁在力气上占优势,而尼克更加无耻,踢裆、挖眼、咬人无所不用其极,两个人互殴一阵,浑身伤痕累累。尼克鼻梁被打断了,海雷丁脖子上有个几乎要穿皮肤的齿痕。

船长室里像飓风卷过一样狼藉,海雷丁胳膊轻轻一挥,把橡木桌上残存的碗盘杯盅扫开,一把将尼克摁在桌面上。他恨不能撕碎她,只要加点力气就能扭断这细细的脖子,可终究还是舍不得,青筋爆绽的大手抬起又落下,毁掉的只是衣服。

满盈的怒意无处发泄,不知怎么化作了滔天的欲望,两个人一边互相攻击,一边却疯狂地做起爱来。鲜血从伤口中渗出,互相沾染到对方裸露的皮肤上,狂暴的亲吻如同咬噬,急躁的爱抚混着抓挠。海雷丁一手掐着尼克的脖子,一手抓住她纤细的腿,赤红着双眼,放任力道疾风骤雨般冲撞。痛与快的感受纠缠不清,尼克扭动腰身,毫无顾忌地大声呻吟浪叫,两手报复性地抓挠海雷丁汗水淋漓的古铜色后背,如同一只被活剥了皮的猫。

维克多站在走廊里听了一会儿,走出来向众人报告战况:“不用担心,两个人和好了。”

舰楼的窗户已被全部打烂,再没什么能阻碍刺激人心的声音传播开来,众人面面相觑。

“刚刚还打得红了眼,怎么会突然变成这种情况?”

“哎呀呀,总有这么一天的。”维克多摊手,“他们俩是人间凶器,要是不想互相毁灭,最后就得合二为一。”

“可是船长能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吗?”

“还能怎么办?尼克这个糟糕的家伙,不出轨,早晚也会因为别的误会打起来。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就是老天专门派来整船长的魔星。”

维克多了然轻叹,最后用了一句经典的拉丁语戏剧台词总结:

“这就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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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一般来说,我最看不起的男人就是实施家庭暴力,殴打老婆那种。可是对于你……”维克多手指用力,咔的一下把尼克断裂的鼻梁退回原位,“对于你,我觉得纯粹就是欠揍。”

受伤的地方经过一夜,已经变成了紫红色。万幸两人武力值相差无几,虽然看着顶个的狼狈,可都是皮肉小伤。尼克痛得轻嘶一声,用手帕摁住顺流而下的鼻血,歪着嘴说:“船长太过分了,我一毛钱都没收,也没脱衣服,根本没有出轨好不好。”

“过分?过分的明明是你才对吧!你以为出轨的定义和强奸一样?别开玩笑了!签过协议拿着钱,享受船长对你的特殊照顾,出轨后不承认还亮刀还嘴……换成我,干脆一枪毙了你算了,你这个不矜持的混蛋!”

尼克越发想不明白,很是苦恼:“我可从来没有过背叛船长的念头!再说了,那合同里面又没明确写不许帮朋友……”

维克多正用酒精给她手肘的擦伤消毒,听到这话,忍不住下狠手一捅,尼克的三观与众不同,正常人跟她讲道理,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关于出轨和边缘性行为的界定,我会重写一份条款详细、没有漏洞的新合同,让你一条一条背到滚瓜烂熟!”海雷丁推门进来,每一个字都说的咬牙切齿。

尼克缩缩脖子,小声叫了句船长。但海雷丁的目标不在她身上,居高临下瞪着维克多,脸黑得吓人:“你把肥虫藏到哪里去了?”

“臭虫?它们无处不在,传播疾病的吸血寄生虫……”

“我,问,你,土,狼,在,哪儿?”海雷丁断然截住维克多的话,揪着领子把他提起来,脸对脸质问:“这是你第二次为他保命而开脱了,刻薄医生突然大发善心,是不是船上的生活太寂寞,让你的独身主义动摇了?”

维克多隐秘的性向一下被他戳破,脸色渐渐地变得难看起来。但这种对峙他早已预料到了,转移土狼的行为确定严重冒犯了海雷丁身为领袖的权威,在戴绿帽的情况下,任何男人都不可能保持理智。大概是一夜狂欢过后,他早上提刀去宰奸夫,结果找了一圈发现人没了,才怒气冲冲前来质问。

“首先,你侮辱了我的品位。”维克多推开海雷丁的手,梗着脖子高傲地道:“就算双眼失明,双耳失聪,关禁闭到发疯,我也绝对看不上那种家伙。”

“继续。”海雷丁冷冷地道。

“第二,这屋里的三个人,全都被土狼救过性命。你必须得承认,在撒哈拉沙漠里迷路的时候如果没有伊内,你的壮志伟业现在就是一具脱水干尸。”

“噢,原来医生是打算报恩。”海雷丁唇边浮起冷酷的笑意,“好吧,我记起来了。都是出来混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救过我一命,我也放他一次。荒岛任选,我免费赠送一把填满火药的好枪!”

“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看见他的脸就会抓狂是吧?第三条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伊内是一本活的草药字典,其珍贵程度绝对不亚于你在伊斯坦布尔藏书馆得到的海图。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这人出现在你的面前,如何?”

反复争执后,土狼幸运地留下了性命,降职停薪,被塞到了某搜分舰上。所有的祸事都是尼克引起的,可这个小混蛋此时却一声不吭。即使迟钝如她,也知道只要为伊内说一句话,他就会立刻丧命。

费时一个星期,新的包养合同出炉了。在这份长达两万字、60页厚的羊皮卷中,海雷丁对尼克的言行举止做了最详尽的要求,将所有人类能想象到得不可思议的意外都写了进去。尼克出轨得到的最痛苦得惩罚,就是她被迫要把这本小书一般的合同熟练背诵。

至于发生过“各种事件”的船长室,以后每次开会聚餐,骨干们围着那张暧昧的橡木桌讨论公事时,都会有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船队回到伊斯坦布尔,一下船,敏感的人就感受到城市里有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苏莱曼正式下旨,召回战场上的穆斯塔法大王子,要求他立刻解除武装,到帝都解释“策反叛变”的传言。如果他不肯前来,那就坐实了谋反的行为。但如果他单枪匹马地回到宫里,便会落入洛克塞拉娜手中。

支持大王子的新军陷入一种危险的两难境地,本来势均力敌保持均衡的两个派别,突然发生了权利倾斜。

伊斯坦布尔虽然繁华富丽,但尼克其实并不太喜欢。即使有传张撑腰,不穿黑袍、不戴面纱出门逛街,依然会被人指指点点,让她不胜其烦。至于元帅宫邸里的美女们,看得见吃不着,着实郁闷。

这一天,尼克骑马去红胡子伊萨克家中跟他的几个孩子玩耍,归途正好路过市场,她打算逛逛再回家。

不管政治如何动荡,奥斯曼土耳其事实上已经把持了欧亚大陆之间的贸易,威尼斯、佛罗伦萨等老牌商业城市逐渐衰落,伊斯坦布尔的地位却一直在上升。正因如此,欧洲国家才纷纷发展航海业,试图找到别的贸易渠道。

伊斯坦布尔的市场汇集了四方舶来品,有许多来自遥远国度的神奇物品在此出售,即使不买,看看也能大开眼界,是尼克平时休闲最爱的去处。近日她发现一个围着许多人的摊点,就知道又有好玩的东西了,赶紧下马挤了进去。

一个声音大声喊着:“看一看,瞧一瞧啦,来自新大陆的白松露!世界上最昂贵、最美味的食物,被誉为‘可以吃的钻石’!只有国王和王后才能尝到的珍品!”

听到的是食物,尼克赶紧踮起脚尖往里瞧,只见人群中央有个衣着很上档次的商人正在卖力宣传。他背后站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面前一直精致漆盒,里面装着十几个拳头大小的东西,淡黄色的外皮,还沾着点泥巴,看不出美味与否。

有人问:“怎么卖的?”

商人答:“按重量称,一盎司五千阿克查!”

这个价格着实吓人一跳,阿克查是奥斯曼土耳其货币,50枚兑换一枚金币,区区一盎司,竟然要价白金,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尼克吞着口水,心道这么贵的东西,看来只有回家央求船长才可能尝到了。

一个围观的人大声道:“太贵了吧,这只是吃的东西,又不是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的灵药!”

商人笑着说:“在法国,白松露是和黄金等价的,秋雨伴随这雷电而生,成长条件非常苛刻,来自新大陆的白松露当然更加珍贵了。而且它可不是单纯的食物,是能壮阳健身、治疗阳痿、使人重振雄风的圣品!”

此话一出,人群轰然掀起沸腾的讨论。壮阳是男人由古至今的刚性需求,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增强性能力就能身价百倍。有几个家财万贯、又有点“内忧”的大财主,立刻便动了购买的心思。

尼克知道自己买不起,恋恋不舍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却意外看到维克多站在外围。

“你怎么在这儿?”

“有几种药没存货了,我来买一些。”医生出门的理由,依旧只有那么单调的两三种。

尼克很是遗憾地说:“那人在卖‘白松露’,一盎司要一百个金币!回去求求船长,不知道他会不会给我买一点。那么贵的巧克力,上次他买了一整箱给我呢……”

维克多显然已经欣赏过这个异域珍品的样子,此时只是冷笑:“松露是一种蕨类,我吃过许多次,还从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别听奸商骗人,虽然外形相似,但这绝对不是什么‘白松露’。”

“可是他说这是来自新大陆的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啊,虽然我用不着壮阳,可真想尝尝什么味道。”

“这东西来自美洲是没错,至于味道,你可以问问土狼,他在老家的时候可是每天当饭吃的。”

尼克惊呆了,“原来伊内在他老家是财主!”

“财主个头。”维克多翻了个白眼道:“这东西在当地叫做‘马铃薯’,种一颗能长出一大堆,和穷人果腹的黑面包没什么区别。美洲的许多动植物旧大陆的人都没见过,这种拿着玻璃珠充宝石的骗子,在佛罗伦萨一抓一大把。什么壮阳功效,西班牙苍蝇还号称能治疗阳痿呢。船长真是把你惯坏了,上次你吃巧克力一直吃到流鼻血,转眼又忘了吗?”

尼克牵着马,两个人一边讨论新大陆的奇异风情,一边朝药店走去。

药品原料不便宜,奸商以次充好的情况时有发生,所以进货时维克多总是亲自出马。这一次他要了番红花、杏仁和海葱,还有白矾和樟脑。结完帐,两人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包离开柜台,哪知出门的时候正巧有个土耳其人低头冲出来,把维克多撞了个趔趄,他扭到脚,手里的药液撒了一地。

“你!怎么走路不看人!”维克多气得要命,尼克扶他站稳,蹲下去捡散落的白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