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德海将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展开,高声朗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睿郡王多尔衮不忠不孝,图谋大位,朕念在兄弟之情,念在其往日的战功,夺正白旗旗主,留其郡王爵位,圈禁盛京,钦赐。”

“皇上。”多铎再也忍不住出口,皇太极开口说道:“多铎,朕已然施恩了,以他的罪行,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你多说一句,朕就将他贬为庶人。”

“谢皇上隆恩。”多铎磕头,多尔衮身子一晃,几年的权柄谋划,一朝全都没有了,皇太极惋惜的叹道:“十四弟,你是最了解朕的人,只是心太大了,也太狠了,竟然将手伸到海兰珠身上来,朕绝对饶不得你。”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多尔衮,朗声说道:“勤贝勒阿尔萨兰镇守京城得当,特晋为勤郡王,为正白旗旗主;恒郡王叶布舒立有战功,有勇有谋,特晋为恒亲王,为镶红旗旗主,以前其所有的牛禄皆并入镶红旗。”

“谢皇阿玛。”二人上前谢恩,皇太极欣慰的一笑,挥手道:“散朝,朕等着布木布泰的好消息,她若是尽心,洪承畴定会归降。”

众人磕头起身,皇太极突然说道:“多铎,你留一下。”

多铎本想安慰多尔衮,但是皇太极发话,也只能停下脚步,“遵旨。”

多尔衮独自一人落寞的向外走去,没有一人敢于上前,皇太极眯着眼睛,在多尔衮一脚跨出殿门之时突然说道:“睿郡王,朕不许你休妻。”

第三百七十八章 皇后之怒

“奴才遵旨。”

多尔衮身子晃动了一下,一口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叶布舒叹息了一声,让侍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多尔衮,将其送回附中。叶布舒对多尔衮心情十分复杂,他对多尔衮也有敬佩的,但叶布舒是皇太极和海兰珠的长子,对于伤害自己额娘的多尔衮又怎么没有恨意?叶布舒觉得皇太极并没有做错,权利皇位本就是你死我活之争,多尔衮既然不服气想要出手,那就得承受失败的代价,但不可否认的是多尔衮也是英雄,这样做全了最后的那份情谊。

等到众人散去,崇政殿里只剩下皇太极和多铎,多铎默认站立,经历盛京一事,他同样也有过反思,知晓在皇太极面前该如何自处,身上的张扬气息收敛了很多,眸光也沉稳上不少。

皇太极背对多铎,抬头望着高高于上的龙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多铎,你虽然容易感情用事,但是在大事上或者说在疆场上一直都不糊涂,杀伐果断,有勇有谋,是大清不可或缺的良将,更是朕的左膀右臂,只是——”

皇太极回头扫了一眼低头的多铎,深沉的说道:“你对多尔衮的情意,朕也知晓,可是十五弟,你不仅是多尔衮的亲弟弟,也是父汗晚年最宠爱的儿子,更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是朕亲自册封的豫亲王,镶白旗旗主。”

“皇上,我——”多铎抬头,苦笑道:“不敢当皇上厚爱。”

皇太极缓步踱到多铎身边,手臂凌空僵硬了一瞬,按在了多铎的肩头,深邃的目光带着几许的信任和欣赏,轻声说道:“朕当初敢于提拔十四弟并委以重任,就是看中了他的才华,多尔衮同样没让朕失望,为朕平定关外立下了大功,朕也容得下他那份不服气以及妄想。”

“八哥,你知道?”多铎吃惊的望着皇太极,解释道:“十四哥只是——只是——他——”

“朕明白,醒掌天下权,男儿当是如此。”皇太极了然一笑,“更何况他也是父汗亲自调教出来的,若是连争的勇气都没有,朕反而看不上他。”

“我们其实都输了,父汗也许宠爱我们兄弟,但是他——最看重或者说最防范的就是你吧,和硕四贝勒。父汗给了十四哥和你同样的机会,在这场争夺中,十四哥从科尔沁求娶布木布泰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皇太极嘴角上扬,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初在科尔沁求娶海兰珠的情形,上了年岁的人总是回想着自己壮年时得意之事,若论皇太极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一是夺得汗位继而开国大清,再有就是求娶到了海兰珠。

多铎能感受到皇太极身上洋溢出来的幸福,眼里的羡慕一闪而过,“八哥,皇上,您不用说了,臣弟明白你的意思,恒亲王叶布舒,虽然勇猛但还差了点火候,十四哥和豪格又无法出征,臣弟这个当叔叔的再护他一程也就是了。”

皇太极对多铎的识趣很是满意,身上的气势更足,手臂一挥,目光炯炯有神,“十五弟,你要明白,朕的志向绝对不局限于关外,有朝一日,朕要入主中原,叶布舒、阿尔萨兰太年轻了,他们需要磨练,本来十四弟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他——他怎么对朕,朕都会念在父汗的份上饶过他,但是他万不该逼海兰珠殉葬,朕这辈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海兰珠一根汗毛。”

多铎眨了眨眼睛,了然的说道:“皇上,这话臣弟相信。”

“这话,也只有你才会相信,旁人——”皇太极嘴角露出一丝的嘲讽,“他们不会信,朕也懒得同他们说。”

多铎想起一事,轻轻的皱眉,脸上透出犹豫来,皇太极直接说道:“十五弟,你要说什么尽管大胆的说出来。”

“恒亲王执掌镶红旗,您又将以前赏给他的牛禄并入镶红旗,整个八旗,除了两黄旗也就数镶红旗了,阿尔萨兰又是正白旗旗主,皇后娘娘对两黄旗的影响——”多铎停住了话语,一挑眉意有所指的说道:“先不说兄弟是否相争,您就这么放心?”

皇太极愣了一瞬,随即一边拍着多铎的肩膀,一边朗声大笑起来,甚至都笑出了眼泪,“你这是给朕提醒?还是探朕的心意?为了那两个臭小子?还是——皇后海兰珠?”

“皇上,容貌漂亮的女人谁都想看两眼,更何况皇后娘娘她又是如此不同旁人。”

察觉到皇太极的独占目光,多铎洒然一笑,习惯的摸摸脑袋,“臣弟并没有皇上那般钟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而且臣弟身边的女人们虽然赶不上皇后娘娘,但也各具个性,百花齐放也是一种艳福享受。”

“八哥,您这辈子恐怕没那机会了。”多铎调笑之意更重,皇太极笑容僵在脸上,闷声的说道:“朕不后悔,多铎,朕告诉你,朕不后悔。”

“皇上英明,皇上无悔。”多铎忍住笑意,能见到一向沉稳老辣的皇太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也值了,知晓凡事不能过分,正色道:“皇上,在您的心里,臣弟将来也是统兵之人吧?叶布舒,打小臣弟就疼着他,他也同臣弟脾气相投,叶布舒是科尔沁诸部甚至于蒙古诸部的希望,再加上臣弟的镶白旗,皇上,您心中有数,可是大臣们可不见得有底。”

“朕相信叶布舒,更相信海兰珠,谁敢妄言朕不会饶过他们。”

皇太极此话掷地有声,回头扫了多铎一眼,一展龙袍向大殿外走去,“多铎,朕相信海兰珠,朕也答应她会陪着她到最后,朕舍不得她当寡妇,更不忍让她殉葬,所以朕要比她活得更久。”

多铎望着皇太极离去的身影,沉默了半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轻言:“皇上,您还有一句话没说,要想十四哥保留睿郡王的爵位,臣弟就得把属于他的那份功劳补上,对吧?八哥,您真是算无一漏。”

关雎宫内,海兰珠悠闲的喝着茶水,在她身前一名粉红旗袍容貌清秀的小丫头一边比划一边激动的说着刚刚在崇政殿内发生的事情,重点提到了皇太极斩杀了让海兰珠去劝降的大臣。

“娘娘,您是不晓得,皇上一刀就杀了那个大臣,震惊了所有人呢。”

海兰珠放下了茶盏,眼中带着一分的欣喜,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新修缮的池塘,淡淡的说道:“他不会让我失望。”

乌玛知晓海兰珠喜静,拿出两颗珠子塞在了小丫头中,含笑道:“真真是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这是娘娘赏你的。”

“奴婢叩谢皇后娘娘。”小丫头明显意犹未尽,毕竟她刚刚躲在崇政殿柱子后面亲眼所见皇太极对海兰珠的爱护,想要再多说两句,见乌玛轻轻的摇头,连忙止住看口,福福身退了出去,娘娘虽然不爱听,可是关雎宫自然有爱听的。

海兰珠手指划过杯沿,低声无奈的说道:“这丫头,记性是好,也够忠心,就是燥舌了一些。”

“格格,这也怪不得她,这事轮到谁都会说上几天的,皇上对您真是没得说,这也是格格的福气呀。”

乌玛轻轻的揉着海兰珠的肩头,一连多日的调养,海兰珠赶往战场时晒黑的脸颊慢慢的恢复过来,虽然不像往日那般晶莹剔透,但也白皙上了不少,脑后的青丝没有一根的的华发,虽然海兰珠不似双十年华的女子那般如初绽的花朵,但身上透着的娇媚,洋溢着成熟幸福女子的风情,也不是她们所及的。

海兰珠抿了一下发鬓,玻璃窗上模糊的透着她的影子,轻轻点头,“是福气,若不是一切顺心,少了那些勾心斗角的争宠,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年轻。乌玛,如果过得不顺心,总是算计的生活,哪怕保养得再好,也会有皱纹的。”

“皇上驾到。”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给皇上请安。”

门帘挑开,皇太极走了进来,海兰珠站起了身,一下子扑到皇太极的怀里,脸埋入他的胸膛,乌玛带着随侍的丫头退了出去,皇太极鲜少见海兰珠如此依恋,有些手足无措,“这,这是——”

海兰珠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扬起了脑袋,伸手勾住了皇太极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唇,低声说道:“这是奖励。”

“那朕可不可以再要求点别的?”皇太极指腹弄擦着海兰珠娇嫩的嘴唇,眸光透着几许的火热和期盼,“海兰珠,你答应朕的,嗯?”

“得寸进尺,哼,不理你了。”海兰珠转身欲走,皇太极拦腰抱住她,低笑道:“朕可是盼望着你的惊喜呢。”

海兰珠挣扎不过,眼里闪过一丝的顽皮,唇边露出神秘的坏笑,“你要答应我,那一日一定要事事顺着我,否则,惊喜就没有了,奖励也没有了。”

皇太极宠溺的应道:“好,朕答应你。”

半月之后的傍晚,用过饭后,海兰珠同皇太极聊起劝降洪承畴之事,刚刚听皇太极说起过,囊囊、小小玉儿等人都失败了,海兰珠问道:“你真会处死小玉儿吗?”

“心软了?”皇太极不悦的皱了一下眉头,海兰珠眼里透着一丝的挣扎,随即摇摇头,“没有,我和小玉儿的情分已经断了,无论谁对谁错,当她手持矫诏逼我殉葬的时候,她在我眼里就不再是小玉儿,只是多尔衮的福晋。”

“朕不会杀了小玉儿。”皇太极弹了一下海兰珠的额头,“不是为你,留着她们可以让多尔衮闹心,朕高兴。”

海兰珠见到负气的皇太极不禁摇摇头,他怎么越发像小孩子了?挑眉道:“你觉得布木布泰会劝降洪承畴?若不然,你以什么借口?”

“明知故问,海兰珠,布木布泰绝对有这本事,若是她手段施展开了,能诱惑任何男子,嗯,除了朕以外的任何男子。”

皇太极一脸的得意,看那神情仿佛让海兰珠夸夸他一样,海兰珠掐了他胳膊,轻展笑颜,“臭美,不知羞。”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让朕如此——海兰珠——”皇太极话尚没说完,满德海低头走进,“皇上,寺庙那传来消息,布木布泰庶福晋成功了。”

皇太极一下子站起身,拊掌大笑,“好,她果然没让朕失望,洪承畴能归降,朕如虎添翼,平定天下之日可待。”

皇太极披上披风,兴奋的向外走去,摆手道:“海兰珠,今晚你不用侯朕,先安置吧,朕要同洪承畴共论天下局势。”

“小心一点,不许谈的太晚。”海兰珠不放心的喊了两句,才重新坐下,淡笑道:“洪承畴还是布木布泰劝降的,只是不晓得她用了什么法子?”

“格格,您说能用什么法子?”乌玛瞥瞥嘴,压低声音说道:“外面都传说,布木布泰格格——她给洪承畴暖——”

“这话我想听,”海兰珠直接打住,“而且也不相信,布木布泰看不上洪承畴,诱惑男人的手段不是就那几招,布木布泰不会糟蹋自己的。”

洪承畴归降,让有心天下的皇太极很是兴奋,通过秉烛夜谈,更加深对洪承畴本事才学的了解,对他也很信任,为了给洪承畴面子,也为了化解和他常年交战的八旗将领的心结,皇太极以迎接洪承畴的名义安排酒宴,让所有人知道,他对洪承畴的重视,也可以让洪承畴更加的归心。

由于皇太极的命令,八旗的旗主王爷、满汉大臣汇集一堂,洪承畴坐在皇太极下首极为显眼的位置,周围聚集着汉大臣应和着洪承畴谈笑,席间皇太极频频向洪承畴敬酒,旗主王爷们在皇太极的暗示命令下,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也赞他两句,这一切更让洪承畴有点飘飘然,仿佛他成了最重要的人物一般,脸上透着得意以及一丝不似降将的高傲。

坐在皇太极身边的海兰珠最是看不上洪承畴这样的人,心中有些气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时洪承畴的几句话,更是点燃了她的怒火。

“范大人,你是哪年的秀才来着?”“同洪大人的才学相比,范某不值得一谈。”

洪承畴知晓范文程是皇太极的首席汉大臣,他本身有些书生的清高,不容让一个小小的秀才压在他的头上,也是为了在皇太极面前更有地位,洪承畴带着一丝鄙夷的说道:“听说范先生是北宋名臣范仲淹之后?”

尚未返回朝鲜的范礼攥紧了拳头,范文程拉住了儿子,尴尬的一笑并没有言语,范礼知晓父亲的心结,他哪怕被皇太极中用,心中也不畅快,大口的喝起酒来。

皇太极当然听见这些话,眯了一下眼睛,对洪承畴此举显然不大高兴,这个人才学是好的,但是太过轻浮,不是委以重任之人,皇太极端着酒杯笑道:“朕敬范先生一杯。”

“奴才谢皇上。”范文程连忙站起身来,皇太极欣慰的笑了笑,此时洪承畴起身,向皇太极敬酒,“大清人才济济,皇上英明礼贤下士,您统领的八旗英勇,更有知情懂趣、才学灵辩的女子,天意应属大清,臣归降大清是顺天意——”

“顺天意?洪大人,我问一句,什么叫做天意?”海兰珠终于忍不住了,‘啪’的一声放下酒杯,刚刚她听岳托的福晋说过,洪承畴自从归顺后,还打听布木布泰的消息,得知做丫头打扮的布木布泰的身份后,更是赞道科尔沁双珠名不虚传,这本是称赞的话,但听到海兰珠耳中就是窝火。

海兰珠面色的冷意,让酒宴上的众人停住了口,旗主王爷早就看不上洪承畴,他身上偶尔流露出的高傲样子,仿佛他是来拯救大清一样,他们也不是没有找过洪承畴的麻烦,但一是顾忌道皇太极,二是说起来让众王爷汗颜,他们说不过洪承畴,此时被皇上宠着的皇后发难,他们可是盼望已久了,望向海兰珠的眼里多了一丝的期盼,皇后娘娘加油。

皇太极自从海兰珠出口之后,并没有一丝阻拦的意思,身子后仰,靠在了椅子上,嘴角勾起,终于惹毛了那丫头,也该给洪承畴点颜色看看了,省得不晓得身份。

洪承畴望着高坐于上的海兰珠,目光发愣,当初在战场上,他就曾心折海兰珠的英姿飒爽,只是当时离着远容貌桥不清楚,而此时的一身红色旗装、头戴钗环微醉的海兰珠,锋芒毕露的同时又带有几分动人的妩媚,记起海兰珠那些名扬关外,不,名扬天下的事情,洪承畴觉得海兰珠的容貌比不上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但身上的气质自身的才华确实是他生平罕见,称得上绝代佳人。

他更是了解到皇太极对海兰珠的独宠,不敢大意,带着一丝恭敬的说道:“天意及为天道,皇上雄才大略,是代天巡狩之人,大清必兴。”

“你的天意,指的是玉皇大帝,也就是天帝吧?”

海兰珠淡淡瞥了洪承畴一眼,轻笑道:“你博学多才,我想你一定听过,开创了大唐贞观盛世的唐太宗那句‘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吧,好像同你说的天意不大一样呢?还是我理解错了?”

洪承畴瞠目结舌,虽然对海兰珠的才学早有耳闻,但是却万不会想到她会如此锋利,范礼低头嘴角扯出笑意来,论诡辩谁也及不上她,自己不也是她的手下败将吗?

不大懂汉学的王爷们虽然不晓得海兰珠说得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洪承畴的吃瘪的表情,放心的轰然大笑,他们可清楚的很皇上绝不会惩罚海兰珠的。

“洪承畴,你也不用张口天意,闭口天意的,难道天意不在大清,不在皇太极身上,你就不归降了?”

海兰珠酒意上涌,头有点疼,并不想同洪承畴过多的纠缠,对于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之人,她最是瞧不上,也不愿同这样的人多费唇舌,揉了一下额头,站起身来,直接说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洪承畴,我告诉你,范先生是范仲淹之后,也是我海兰珠的师傅,先生早年归顺皇上,为皇上出谋划策,为大清开国制定国策法规,其子范礼领兵驻扎朝鲜,更是立下赫赫战功,如此忠诚良将,洪承畴,你也不过是归降之人,尚未为皇上献一策,甚至就连你身边的汉大臣都不如,你凭什么张狂?凭什么看不起别人?”

“我——我——”洪承畴满脸赤红,尴尬不已,海兰珠说得明白,她是范文程的弟子,所以为师傅出头,并不是以大清皇后的身份,这让洪承畴哪怕气得呕血也无法责怪皇太极。

“洪承畴,我告诉你,你是我儿子抓回来的降将,同大清八旗这些年相争也只是互有胜负而已,别把你自己想得太有本事了。”

海兰珠一脸的不屑厌烦,拍了一下发胀的脑袋接着说道:“我最烦什么天意如此,王朝的更替兴亡,哪有天意一说?还不是看为君者是否有作为?你一句天意就忽视了皇太极多年的勤政努力,忽视了大清百姓积极耕作,忽视了八旗铁骑的英勇,忽视了——忽视了大明的党争,崇祯妄杀忠臣,百姓民不聊生,进而揭竿而起,这才是大清兴、大明衰的原因。”

海兰珠的目光更加的锋利,侧身夺过皇太极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将酒杯重重地摔到地上,嘲讽的说道:“天道,不过是你投降大清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罢了。”

洪承畴脸再也挂不住了,扫了一眼看戏的皇太极,一咬牙向旁边的柱子撞去,“不可,不可,洪大人。”

范文程等人起身相阻,拉住了洪承畴,海兰珠身体有些摇晃的走了过来,站在洪承畴面前,拍了拍洪承畴的肩膀,了然的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袁崇焕对大明的忠诚,洪承畴,你既已归降,就该死心塌地,归降就是归降,将来为皇上、为百姓多做点事也就是了。”

海兰珠身子发软,跌入熟悉温暖的怀里,微合星眸,嘴角含笑,“其实你完全可以用‘良臣择木而栖’这句话,这不是读书人常说的吗?无论什么年代都适用——”

皇太极俯身打横抱起海兰珠,让她安静的伏在自己怀里,皇太极嘴角疼惜宠溺的笑容清晰可见,皇太极扫了一眼尴尬的洪承畴,低笑道:“洪承畴,朕的海兰珠醉了,若有不当之处,你多体谅吧。”

随即抱着海兰珠离去,留下了大殿里看了一场好戏的众人,阿尔萨兰摸着脑袋问道:“范先生,好像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吧?是不是这么说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女王逆袭

阿尔萨兰的这句话让范文程不晓得怎么回答好才对,酒席边的旗主亲王笑得更是畅快,丝毫不顾及洪承畴的心情,不过,由于帝后二人的离席,酒宴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再加上他们看了一出好戏,赴宴的大臣两两三三的离开了大殿,瞧着洪承畴的目光更是透着几分的鄙夷,笑道:“皇后娘娘说得对,分清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洪承畴若是真有死心,被俘之日就会以死殉国,又怎么会留性命到今日?范文程向范礼示意让他稍等,来到孤单尴尬满脸羞红的洪承畴身边,低声说道:“洪大人,事已至此,安心辅佐皇上才是,别的——咱们都是汉大臣,同八旗王爷勋贵是不同的。”

“你——你收了一个好弟子。”洪承畴一甩袍袖,气愤的说道,“你当然得意了,今日之后,谁不晓得皇后娘娘是你的弟子?”

“我只是教导了娘娘几日,远称不上她的师傅,皇后娘娘天纵之姿,不是我能教导出来的。”

范文程凑近洪承畴,压低声音说道:“皇后娘娘此举并不是为了范某,更不是故意给你难堪,她——她恐怕想得更多,洪大人,你说的天命才是皇后娘娘最生气的根由,娘娘对汉人一视同仁,对中原文化有独到的见解,她不同于旁的女子,你将来就会明白的。”

范文程向洪承畴拱手道:“皇上爱惜你的才学,自然会重用于你,可是洪大人,八旗将领不都如同皇上一般心怀天下,咱们始终是降将汉臣,更是应该谨慎,范某言尽于此,洪大人,告辞了。”

言罢,范文程带着儿子离去,洪承畴低头反思起来,就算他此时殉国,后世之人也多有骂名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出了大殿,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落寞的摇摇头,范文程说道对,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大不了以后不招惹皇后娘娘也就是了。

关雎宫内,烛火幽暗,隐隐传来无理取闹的醉话:“皇太极,这水不好喝,我要喝糖水,喝果汁,不,我还要喝酒。”“来人,皇太极,你陪我喝酒,我要喝酒。”

海兰珠挥动着胳膊,被皇太极抓住,醉意朦胧的眼里透着一丝的薄怒,“放开,放开。”

皇太极安抚了她好久,没料到酒醉的海兰珠会如此的任性,有心发火,可是想到自己酒醉时她的细心照料,再大的火气都没了,而且海兰珠酒醉的娇憨胡搅蛮缠落在皇太极眼里怎么都觉得可爱的不行。

“听话,朕明日陪你喝酒。”皇太极压住不断挣扎的海兰珠,轻抚她微红的脸颊,指尖潮湿,轻声问道:“海兰珠,你到底怎么了?一个假清高的洪承畴不值得你如此,你在怕什么?还是难过什么?”

“我——我——”刚刚还挣扎的四肢老实下来,长长地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眼眶泛红,挤进了皇太极的胸膛,呜咽的说道:“我也不晓得,我就是见不得什么天命,如果不努力,哪有天命所归?可是——可是我想要改变,却——却无法改变大事,难道真是天命吗?皇太极,我好矛盾,我晓得我是蒙古格格,是你的妻子,是大清的皇后,可是——可是我——”

海兰珠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皇太极,抓紧了他的衣领,仿佛被遗弃的小猫一样,可怜兮兮的说道:“我若说我有前生的记忆,你信吗?我若说我前世是汉人,你信吗?”

皇太极怔住了,海兰珠的矛盾痛苦,他能觉察得到,轻抚她的发丝,低声道:“海兰珠,不管你前生是什么人,你此生是我皇太极的女人,唯一的女人。”

“就是心中有你,有儿子们,我才难受。”海兰珠娇躯微颤,再次躲入皇太极宽阔温暖的怀里,小声得仿佛怕被人听见一样,“我同你说,皇太极,我能看见以后的事情,看见大清入主中原,看着你君临天下,可是——伴随这些的是杀戮、流血、残酷的镇压、屠城、圈地、剃发令,我是女人,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无法改变,却又无法忘记——”

皇太极抱紧了颤抖的海兰珠,目光有几许疑惑,但是透着更多的心疼,“我晓得你是个心软的,海兰珠,我皇太极不是暴君,更不以杀人为乐,朕无法保证不会杀人,但是凡事在朕命令下处死的人,若有朝一日入主中原,朕不会妄造杀戮,毕竟元蒙的教训在前,朕不会重蹈覆辙。”

海兰珠缓缓的闭上眼睛,双手紧紧的环住皇太极的腰,低声说道:“其实你就是魔王,我也会用永远的站在你身边,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我是自私自利的人,兴许会惋惜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但绝不会为了别人就伤害爱我和我爱的人。”

“海兰珠,你也是熟读史书之人,你应该明白王朝更迭,必将血流成河,开国皇帝的手上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从秦始皇到朱元璋,他们杀了多少的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汉人吧。”

皇太极吻上海兰珠颤动的睫毛,接着说道:“朕不会承诺什么,朕毕竟是大清的皇帝,但朕可以保证,绝不会妄杀无辜,你不是也曾经说过顺昌逆亡吗?这句话不止是对朕适用,每个皇帝都是如此。”

“嗯。”海兰珠躁动不安的心,渐渐的平复下来,现在已经是崇德六年,再有三年,若是天下大势不变的话,八旗即将入关,那些海兰珠尽量忽略遗忘的事情,看到洪承畴,借着酒意重新的涌上心头。前世今生的身份,让她纠结、难过,但是却无法否定皇太极将她的好,以前早就有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无法改变大势的话,那就从减少杀戮做起吧。

皇太极怔怔的望着沉睡的海兰珠,眼角尚留着泪痕,都言酒后吐真言,难道怀中的人儿真有前世的记忆?皇太极哑然失笑,这丫头被范文程教傻了,皇太极的手指点了点海兰珠挺翘的小鼻尖,他深邃的目光含着浓浓化不开的深情,海兰珠的骄傲、天真、任性、善良、自私,以及在关键时刻的决断狠辣,让皇太极泥足深陷,这样的海兰珠才是真实的。

拿下宁远城,使得入关只留下最后一道障碍——孤悬于关外、屯兵近十万的山海关,而山海关总兵吴三桂,这个早就入了皇太极眼中的名字,如今更加的重要,旗主王爷们纷纷建议皇太极乘胜追击,拿下山海关,但皇太极深思熟虑之后,摇头否定了他们的建议,皇太极目光悠远中带着一丝遗憾的感叹:“大明未乱,不是最好的时机,入关之事容后再议。”

想是如此想,但志在天下的野心让皇太极心中也很焦躁,经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好在他从来不向海兰珠发火。

海兰珠放下手中的书册,几步走到了有些落寞的皇太极身边,霸道娇蛮的双手抱住了皇太极的脑袋,硬是让他抬头,皇太极望进海兰珠晶亮漆黑的眼底,如泉水般清澈又仿佛火焰般的灼热。

“皇太极,我告诉你,只有好好的活着,积极的准备才能有你期盼的那一日,你这样动不动就发火,心情烦躁,伤身体不说,于大事上一点用处都没有,外族若想统治中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慢慢等,总会有机会的。”

说完这些话,海兰珠也不管皇太极是何反应,抬脚便走,一脚迈出门时,海兰珠回头,凶悍的说道:“我告诉你,皇太极,桌子上的点心米粥,你都给我吃了,一点都不许剩,若是你敢不听话,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记住教训。”向他比划了一下拳头,海兰珠才彻底的离开,皇太极回神,看着桌子上温热粘稠的米粥,软软香甜的点心,慢慢的脸色好上不少,勾起了唇角。

崇德七年十月二十五日是皇太极的生辰,大排筳宴接受百官朝贺之后,皇太极记起早晨时海兰珠答应自己的惊喜,心中更是火热,在酒宴后半段海兰珠就已然离席,精灵古怪、充满情趣风情的海兰珠会给他什么惊喜?皇太极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闪进关雎宫,庭院里早就挂上了大红的灯笼,红彤彤的充满了喜庆,微凉的夜风吹散了皇太极身上不多的酒气,走进了显得有些幽暗的内室,皇太极嗅到了淡淡的幽香,轻轻的唤了一声:“海兰珠,朕回来了。”

就在皇太极四处寻找海兰珠时,不自从哪传来清脆的话音:“你站住。”

皇太极停住了脚步,微微皱眉,轻声问道:“海兰珠,你在哪?”

“你今天是不是一切都听我的?”

皇太极松缓眉头,宠溺敷衍的一笑,“是,今日都听你的,听皇后娘娘的。”

“君子一言——”

皇太极笑意更重,接着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一言九鼎不会变。”

“那你会不会相信我?”“会,海兰珠,朕从来不曾怀疑你对朕之心。”

“好,皇太极,我会让你过一个最难忘的生日。”海兰珠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的娇柔,反而透着隐隐的高傲,以及一丝的——呃——应该说傲娇“你到床边来,我就幔帐里等着你。”

皇太极好笑的摇头,故作神秘的海兰珠,让他对惊喜更加的期盼,慢慢的走了过来,皇太极伸手撩开垂地的大红幔帐,突然眼前一花,一块黄色的丝绢盖住他的脑袋,旁边有细碎的脚步声,皇太极刚想甩掉脑袋上盖住眼睛的丝绢,就嗅到熟悉的体香,耳边响起海兰珠充满诱惑的声音:“皇太极,你要相信我。”

皇太极垂下了手,‘嗖嗖’绢帕划过空中,皇太极觉察到他的双臂被丝绢缠绕住,虽然不是很紧,但挣扎起来还是费些力气的,“海兰珠,你到底要——”

“嘘,嘘,皇太极,现在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脚步声走进,皇太极身体被八名女子抬起,皇太极此时有点紧张,攥紧了拳头,若不是听见海兰珠的声音,他又怎么会——身体落入软软被褥中,鼻尖是缠绕着淡淡的花香,指尖划过娇嫩的花瓣,这到底是哪?

八名女子一字排开,俯身道:“娘娘——呃——” 她们互看一样,低垂着羞红的脸颊,按照海兰珠原先的吩咐,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启禀女王殿下,您看重心仪的男子已到,奴婢等祝您一夜春宵。”

“下去吧。”八名女子仿佛得到了特赦一样,脚下生风逃离内室,来到外面抚着胸口,脸色羞红,但是眼里闪动着好奇和羡慕,偷偷立起耳朵听着内室的动静,可是又怎么能听到见?

“海兰珠,你这是弄什么?”皇太极听见女王之言,也实在是糊涂,海兰珠不是贪恋权位之人,她难道真想当女皇帝?随即摇摇头,不可能的,她那般懒散的性子,没那爱好的。

皇太极盖在了脸上的绢帕撤去,他睁开眼睛,不由得瞪大了目光,拼命的眨眨眼睛,仿佛眼前都是幻觉,如梦似幻,神仙妃子恐怕也不过如此。

海兰珠赤脚站在了床上,临下俯视着平躺着的皇太极,漆黑晶亮的眼眸里纯净却又透着不可一世的骄傲,身上的红色衣衫单薄却又飘飘欲仙,镂空绣着暗花的衣衫隐隐可见里面嫩若娇蕊的肌肤,额前坠着一颗蓝色的宝石,若水光晃动,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在海兰珠的嘴边叼着花枝,红得似血,娇艳欲滴,擦着脂粉的脸颊,更显得妩媚动人,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高贵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魅惑,再搭配上那对高傲纤尘不染的眼眸,能激起任何男人的征服欲和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