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主把眼一斜,似笑非笑道:“你少来事!我告诉你,如今这**可已没了太皇太后,你若再这样,谁护得了你!”

阿娇脑子里“轰”的一下崩塌了,她微张着嘴,眼珠子定定的,心里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却一无所握,整个人渐渐的沉下去,沉下去。她又心寒又绝望又无奈,索性脖子一梗,豁出去的说道:“那便怎样?要杀要剐随他们去,遂了他们的心岂不干净!我只不服,我变成鬼,也不会饶过那贱人!”说到后一句,咬牙彻齿,悲愤交加,胸口一起一伏,几乎滚下泪来。

窦太主又痛心又恼怒,气得浑身发软,颤声道:“好,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别人还没怎么样,你就先这样气我了!口口声声说些什么话?你是想我死,是吗!”说着忍不住紧闭双目,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掏出锦帕低低呜咽不住。

阿娇不由悄悄瞧着母亲,只三两个月的功夫,她竟像老了二三十岁一般,不但脸色微黄,双鬓亦起了白发,更主要的是,她那一双精光四射,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了,往常挺得直直的腰似乎也不那么直了。阿娇心中一痛,顿时生出无数的悔恨与怜爱,心头猛然浮起“相依为命”四个字。她忍住湿润的眼眶,扭过头淡淡向锦儿道:“还不快给本宫换上衣裳!”

窦太主与阿娇匆匆赶到长信宫,尚在宫门外,便听到大殿里传来细细柔柔、丝丝袅袅、悠悠扬扬的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的还夹杂着女子的欢笑。母子二人对望一眼,均有点尴尬——她们还没到,宴会似乎就已经开始了!

进得殿内,果然,王太后坐在正中上首,子夫紧紧挨着她右边,上首空着两个位子,接下面是平阳公主,两旁还有三四位**的美人、良人陪宴。一队乐人陪在一角,手持各种精美乐器或立或跪专心拨弄着手中的物件,合奏出祥和、清雅、悠扬的乐曲。公主与各位嫔妃正向太后欢然恭维,杯来盏往,笑声不断。

若是在从前,王太后必定会亲自到宫门迎接她,即便来不及迎接,见她来了也定会和气的主动笑着向前问候搭话,谁知此次王太后依旧端坐着,也眼角也不动一下,听到她们进来,就像很应该、很正常似的,只是极其随意的笑道:“哟,他姑母,娇娇,你们总算来了!来来,快坐吧!”

窦太主心中十分别扭,却半点也奈何不得,只好笑了一笑,走到席前坐下了。平阳公主坐在她的正对面,笑盈盈的道:“从前宫中宴会,姑母可从来都不曾迟到的,今儿是什么事把您老绊住了啊?”

窦太主瞧了平阳一眼,正要说话,突然一呆,竟发现平阳身上那件华丽的外裳与她身上的,无论款式、颜色、花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她肤色白腻,桃晕两腮,珠钗翠钿,却比自己更加艳丽美俏。窦太主气怔了,又羞又怒,恨不得立刻质问她为何如此不敬长辈,只一想到王太后,少不得又强忍住了。听见她问,便淡淡一笑,道:“可不是,太后赐宴,怎可不加修饰便来呢?我是在家里挑衣裳,不知该穿哪一件更好,故而耽搁了些时候。”

“挑衣裳?姑母还是像年轻时候那么好打扮啊!”平阳戏笑道。

窦太主摆摆手,叹道:“哪里哪里!都老了,还说什么打扮呢!本来不待穿这件的,只是我家侯爷说面见太后自该穿得喜庆些,何况,家里又没人有病痛灾难的,也用不着忌讳!”

平阳气得红了脸,讪讪一笑,心中暗暗着恼,端起茶杯低头细饮,把眼四下一溜,发现没人注意,稍稍松了气。

第五十八章 寻常家宴不寻常(二)

更新时间2010-11-8 8:38:44 字数:1841

阿娇自打一进殿,心中那团嫌恶怒气便愈集俞浓,恨不得立刻便要破胸而出。

怎怨得她生气呢?她是堂堂的皇后,反而坐在一旁,而卫子夫,不过是个夫人,却挨着王太后而坐,显然在她之上。

她是盛装丽服而来,那卫子夫却只着一件淡雅的银色底子湖蓝云头竹叶纹衣裳,外罩薄薄白色轻纱罩衣,两颊带上一点似有如无的红晕,美目流盼,瓠犀微露,眉眼间顾盼生辉惹人怜爱。配上那乌缎子似的头发,也是随意挽了一个鬓盘于脑后,顶端左侧斜插着一支金丝飞凤钗,凤口衔着一串晶莹圆润泛着淡淡光晕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微微颤动,十分生动。

阿娇越看越窝火,只觉心里发苦发酸,心里早骂了几百遍“小贱人,狐狸精!”望着她的眼光也几乎要喷出火来。子夫只侧着头于王太后说笑,偶尔向平阳公主与众位**姊妹说几句,一转眼瞥到阿娇闪电般锐利的眼神,心中一紧,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慌忙别过眼去。王太后如何不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二人亲密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在王太后心里,她确实非常喜欢温婉和顺、聪明不外露的子夫。或许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或许她们都曾经为阿娇母女所欺负,自然而然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愫;或许她自己是个精明强悍自然不会喜欢与她一样性情的;或许,她就是喜欢她,喜欢她那种性格、气质、行动。

阿娇瞧见她们那么亲密,心中更是气恼,还有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她咬着牙恼道:德性!便是从前母后那么疼我,也未曾这样亲昵,这个贱人算什么东西!不但抢走了陛下,连母后也抢走了!哼,我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当自己是凤凰啦!

她却不知,她是太皇太后与窦太主的掌上明珠,王太后从前疼着她护着她一半是看在太皇太后与窦太主的面子上,生怕惹恼了她。那种疼爱,只有讨好的成分居多,远着还不及,怎敢亲昵?

阿娇想着,便端起酒杯向王太后敬了一杯,接着把眼停留在子夫面上,笑盈盈道:“听说卫夫人能歌善舞,在公主府时便是一绝,当初就是一支轻歌艳舞叫陛下迷得神魂颠倒,何不趁此机会让我们大家也见识见识?”

子夫与平阳公主对视一眼,脸上均有尴尬。平阳公主不好开口,只装作没听见,子夫无论如何装不了,双手不自觉的摆弄着衣襟,煞白着脸,垂下秀眉,勉强低声笑道:“皇后娘娘玩笑了!子夫……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啊!”阿娇若无其事欣赏着她的尴尬,故意叹了口气,好心道:“那可真是遗憾,看来是我们没有这个眼福了!不过我想好心提醒提醒你,陛下喜爱的不过是你的歌舞,你不记得了,还能拿什么侍奉陛下、迷惑陛下呢?还是快快练起来吧,以免将来恩宠断绝,以泪洗面啊!”

各位陪侍的美人良人见皇后奚落得宠的卫夫人,无不心花怒放,恨不得鼓掌叫好,虽不敢附和着笑出声来凑趣,一个个却也满眼嘲弄,眉角带笑的瞧着子夫。子夫又羞又愤,又不好说什么,含羞忍着强笑道:“皇后……言重了!”

“言重?”阿娇偏着头瞧向她,鼻子里嗤嗤两声,不冷不热道:“咱们心照不宣,你真以为陛下爱的是你的人吗?哼,当年陛下对我可比现在对你好得多啦,你且看看我跟他多少年的夫妻,他尚且这样对我,何况你?不自量力!何况你又没有儿子,再过几年,只怕连我如今的状况也不如呢!做人也别太过了,一点余地不给人留!”

子夫明知她是故意奚落羞辱自己,所说的话完全不是事实,只是她的心中,却情不自禁的感到害怕,背后不自觉生起阵阵透心凉意,顿时生出无限的烦恼,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平阳公主见状冷笑道:“皇后这话有点不太对啊!卫夫人眼下没有儿子有什么打紧,陛下那么宠爱她,将来也不能有吗?若说连生了三个女儿便可断言没有儿子岂不是太武断了?别的不说,母后当年不也是先生下我们三姊妹,后来才生下陛下的?”

阿娇咯咯娇笑,缓缓点头道:“是啊是啊,是我说错了,该罚该罚!”说着端起酒杯仰着脖子一饮而尽,随即向平阳公主溜了一眼,笑道:“卫夫人又不像你我,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是不是?”

平阳公主听她言语奚落自己无子——岂止无子,自己的丈夫是个病秧子,从来未见好过,气得紫涨了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失颜面,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对着在上的母后委委屈屈望了一眼。

王太后心下亦是恼怒,只是碍于身份,自己又身为长辈,不好做什么表示,也就装作没事一般,笑笑:“你们俩啊,从小就爱斗嘴,这么大的人了,也是这么胡闹!亲戚们难得聚一聚,还不快痛饮几杯,尽扯些闲话做什么!”便又吩咐倒上酒,换了好曲子吹奏助兴,窦太主又忙使眼色拦住阿娇,这才作罢。

第五十九章 再遇卫青

更新时间2010-11-8 21:02:54 字数:1104

平阳公主本想扬眉吐气,给窦太主阿娇一个下马威,哪知反过来却被她母女二人奚落一阵,兴头头而来,受了一肚子气而去。她靠坐在辇车中低头沉思,越想越委屈,归根结底总是家中丈夫不好,连带了自己受人欺负。又想自己嫁了这么多年,二人基本上是独自过活,哪里有什么夫妻趣味?说到底,自己也是一个女人,也想有个如意郎君,画眉添妆,举案齐眉,过几天夫妻平淡幸福的生活,而这,竟也成了不可望不可及的奢求了!她心中忿忿,为何她就该有这样一个丈夫呢?她是公主,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真正的金枝玉叶,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偏偏,在人生大事上却摊上了这么一个人!

真想一脚踢开了他!这么想着心中一惊,休夫的念头竟再也挥之不去。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她自然不敢提,可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敢呢?

恰到宫门时,迎面碰上卫青与仲泽带着一队侍卫进宫,见了她的车驾,慌忙躬身避在一旁。平阳公主吩咐停车,一双曼妙玉手轻轻拨开垂帘,向外一溜,不禁愣住了,眼前的卫青身穿银灰色软甲,脚蹬鹿皮长军靴,腰间悬着一柄泛着金属光泽、冷硬厚重的长剑,高高束着发,带着一顶鎏金嵌宝发冠,剑眉朗目,体格健壮,威仪而有风度。原本布满风霜、沧桑的面颊添了许多沉稳大气,使他看上去更显成熟而可靠。

平阳公主心中一动,一种从未有过的痴痴甜甜,叫人魂不守舍的情愫从心底悄悄的弥散开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卫青,哪里还是她当初的骑奴,分明是位赫赫英武的将军!

好半响,平阳公主才向他二人点点头,笑道:“好久不见,真没想到变化这么大啊,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卫青,本宫果然没看错你。”

卫青躬身谦虚微笑道:“卫青对公主大恩永远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公主不觉含笑道:“既是这样,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卫青一愣,张口结舌不知何以作答,只好迟疑笑笑。

公主咯咯娇笑,掩口道:“我说着玩的,瞧你紧张的!你只要好好保护好卫夫人,好好尽忠陛下,就是对本宫最好的报答了!”

卫青松了口气,忙躬身笑道:“卫青谨记公主教诲!”

公主点点头,转脸向仲泽玩笑道:“仲大人,卫卫尉后来居上,你还跟他这么好,你不嫉妒他?”

仲泽谦逊坦荡一笑,由衷道:“怎么会呢?公主真是爱开玩笑!卫兄论本事,论才学,论德行,样样皆在我仲泽之上,仲泽佩服的紧,怎会嫉妒?”说着与卫青相视一笑,眼中尽是惺惺相惜。

公主点点头,叹赞道:“真是难得,但愿你们今后永远都这么要好,都是兄弟!”

卫青与仲泽齐声躬身抱拳道:“微臣谨记公主教诲!”

公主一笑,放下车帘,缓缓而去,心中布满甜蜜。“卫青,”她轻轻唤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第六十章 马邑之战(一)

更新时间2010-11-9 9:05:37 字数:1062

太皇太后去世之后,笼罩在武帝心头那阴灞乌沉的暗云终于四散飘尽,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虽然母亲王太后与太皇太后一样雄心勃勃想要掌握朝政大权,至少她的根基尚浅,也没有太皇太后那样的谋略手段。

最重要的是,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虽然身为天子,他还不能做到随心遂意,但至少,对付匈奴的事可以正式提上议程了。

打败匈奴,改变建国六七十载被动挨打的局面,是他志在必行的决策,不管多大的反对声,多顽固的阻碍,他都要一一跨过,丝毫不肯通融。最妙的是母亲王太后一门心思只盘算着如何让娘家与皇家联姻,如何让娘家与自己多多发财,如何享乐,打不打匈奴,她没什么兴趣,这倒让武帝省了不少心。对母亲不住安插娘家的人担任要职,对娘家大肆封赏的所作所为他亦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与她计较。

经过三年的正式练兵准备,又有朝中主战派的支持献策,武帝终于决定对匈奴击出第一拳,不再忍让。

且说大行将军王恢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收集情报,为攻打匈奴做准备。早些年,他结交了马邑豪民大贾聂壹,让聂壹以经商为名,混迹匈奴,跟匈奴人保持良好关系和密切往来以骗取信任窃取情报。

聂壹豪爽大方,擅长交友,极具经商头脑,又极讲信誉,在匈奴人中间很受欢迎。匈奴物质贫乏,许多生活用品不得不仰仗商贸,所以像他这样豪爽性格的大商人在匈奴是很吃得开的,就连匈奴大单于,也对他另眼看待,奉为座上宾。

王恢见武帝跃跃欲试,大有开战之意,便趁机向他密报了聂壹之事,请求武帝发兵,利用聂壹诱敌深入,将匈奴人一网打尽。

武帝本有开战的打算,见王恢说得胸有成竹,十分高兴,立刻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率领三十万甲士浩浩荡荡杀往马邑,依地势设伏,引诱匈奴单于上当,将其一举歼灭。

这次出战,朝野震惊,是汉朝半个多世纪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阵势。卫青,却没有机会参与,他心中郁郁,说不出的失望。

“卫青,知道为何这次朕没让你上阵吗?”武帝问道。

卫青忙躬身答道:“微臣出身低微,此次乃陛下第一次下旨出战,上阵的都是我朝宿将,卫青若也去了,未免会让众将觉得是裙带关系,心中不平,影响了士气;再者,卫青身为未央宫卫尉,身负保护卫夫人之任,不敢离开。”

武帝抚掌哈哈大笑,点头道:“卫青,你的心思果然缜密,朕不得不服啊!你放心吧,凭你的这份心思和聪明,再加上你那么勤奋好学,将来有的是机会,朕不会忘了你的!”

第六十一章 马邑之战(二)

更新时间2010-11-9 9:08:42 字数:1606

马邑之战,不如想象中来的顺利。

王恢等人想当然的觉得设伏击敌是最好的法子,却未想到光设伏还没用,诱敌上当才是最难。

匈奴人虽然粗野莽撞,却不笨,要想让他们上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匈奴单于接到聂壹的密保,说马邑空虚无兵,可趁机一举攻破洗劫。单于早垂涎马邑的富庶,只那是一块大肥肉,不容易得手,轻易也不敢去。听聂壹说得有理有据,有模有样,不免心动,果真率领十万铁骑杀过来发财。

原本,凭着聂壹在匈奴的信誉,一切毫无破绽,只可惜,王恢等人心肠太好,不忍伤害到当地百姓,因此早早的命士兵们把百姓集中起来安置,不令在外露面走动。这样,当匈奴单于摔着铁骑兵团到距离马邑不到百里时,一个奇怪的景象出现了:满山满坡的牛羊随意吃草,悠闲嬉戏,就是没有一个牧者;附近的村落都静悄悄的,成了一座座空村,路上也没有行人,地里也没有农夫,只有鸟雀欢快的鸣叫飞翔,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响声,而所有的人像空气一样全部蒸发了。

这样的异常,让单于心里没底,情不自禁的起疑。他不相信这是正常现象。我想任何一个正常人对此情景都不免会起疑,何况干惯了打家劫舍的匈奴人。

单于越想越不对,大手一挥,停止了前进。接着原地严阵以待,命人攻下附近一个小小据点,俘虏了当地的官员,威逼利诱之下,那官员终于扛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那小官虽然不知道具体来了多少人,是怎样布置的,但看着眼前的情形,单于已心生怯意,立刻下令前军改作后军,后军作前军,快马扬鞭,火速后撤。原本负责断后的王恢见匈奴骑兵突然撤退,自知兵稀力薄,不敢交锋,眼睁睁的瞧着他们去了,让随后接到消息追赶来的众将痛惜不已。

马邑之战,除了断后部队,余者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战”。一片嘘声中,缓缓回朝。羞愧而不甘,垂头又丧气,就这么,不光彩的伏击战结束了。这样的结果犹如重重一击打在主战派心上,让他们羞愧忿恨,扫了颜面,不像先前那般志得意满,高呼出征。

只有武帝,这个大汉帝国的执掌人,丝毫不气馁,没有一丝一毫要停下来的意思,照旧命卫青等操练兵马,打制武器,囤积粮草,训练战马,摆明要伺机再战一场的阵势。他,可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

“卫青,你说说,这次准备得这么充足,结果却连匈奴人长什么样也没见着,这到底是为什么?”武帝双目灼灼,脸色坚毅沉思。

卫青想了想,说道:“匈奴人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来去如闪电,行动迅速,进退皆易,光靠被动的设伏歼敌,主动权在敌方,我方未免显得被动。别说他们这次没中埋伏,即便中了,以他们的速度,而我方大多是步兵,也未必逃脱不了。”

武帝拧着眉,极目远眺,道:“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吗?”

“有!”卫青注视着武帝转过来的目光,坚定说道:“那就是主动出击,入敌深处,直捣敌人老巢!”

武帝大震,双目渐渐闪亮,道:“主动出击?”他不禁怦然心动,大是兴奋,脸色也激动得微微发红。

主动出击?汉朝还没有哪位将领敢说对匈奴主动出击的话!即便是李广、程不时等令匈奴人畏惧的宿将,也不过是以防御为主。坚守池城、击退来犯敌军便算立功。主动出击?他们未必想过!即使想过,也是想想而已,也绝不敢说出来。

武帝不觉生起万丈豪情,目光灼灼道:“若要入敌深处,该如何呢?”

卫青稍一沉吟,道:“塞北大漠地形复杂,气候变幻无常,水草稀少,因此,我们需要优秀的向导,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再者,匈奴人以骑兵为主,占尽了速度优势,所以,我们也需要一支能与之匹敌的骑兵!有了这两样,再多招募北地士兵,加紧操练,只要将领统帅得当,料匈奴人无处可逃。”

武帝连连点头,双目光彩大放,断然道:“好极了!就照你所说的,现在就做准备,三年之后,朕定当雪洗耻辱,给匈奴人点颜色瞧瞧!”说着喝道:“卫青,这件事交与你负责,有何难处,尽早来报!”

卫青神色凝重,躬身抱拳:“微臣领旨!”

第六十二章 此消彼长

更新时间2010-11-9 21:16:21 字数:1155

窦太主越来越深居简出,连皇宫去得也不频繁了。并非她愿意放弃了女儿,实在是她对女儿已深深的失望,自知说什么也毫无用处,索性眼不见为净。何况,现在的**主人还不一定欢迎她去呢。

仗势欺人的人失了靠山,便如失了主心骨,担心遭到报复,往往比常人更加胆小怕事。

如果说太皇太后在的时候,武帝还得经常到椒房殿应个景,陪个笑脸,如今他索性连应景也淡了。

偶尔想起阿娇,带着些许歉意,才刚踏入殿门,迎接他的不是她的冷嘲热讽、百般挖苦,就是横眉瞪眼,爱理不理。他也是个高傲有脾气的,数次之后,索性连椒房殿的门也不踏一步,整日除了政事,只陪着卫子夫或是其他妃嫔。

已有三个多月,武帝不曾到椒房殿了。阿娇忽一日数着日子,这才着急。

暗自后悔,日日倚门期盼,每个黎明来了又走,望穿秋水等来的只有满眼的落寞。她整日整日的魂不守舍,懒进饮食,呆呆的对着窗户发愣,连门口也不愿意踏出一步,不过七八天的光景,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灵动的双睛也呆滞起来,沉默寡言,整个人瘦了一圈。

“我不是真的生你的气,我是想你回转来哄我啊!陛下,从前我生气的时候,你都会变着法子哄我的,你忘了吗!”阿娇心中又酸又苦,失魂落魄,郁郁之气盘结于胸,再也挥之不去!天地之间,她也成了一个伤心人了!

锦儿看她的模样,心头极是不忍,百般劝解不得,终有一日悄悄请人给窦太主稍了个信,请求她入宫陪陪皇后。

窦太主接到信,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入宫,一见女儿那副失魂落魄的憔悴样,不觉痛断肝肠,泪如雨下,一把搂着她哭道:“娇娇,你这是怎么了?才多久没见,好好的一个人就成了这样了!你不要吓母亲啊,母亲老了,经不起你吓了!”

阿娇见母亲哭得凄惨,忍不住也哭起来,哀哀道:“母亲,陛下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没有他,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想着所说的话,哭得更伤心了。

锦儿在一旁忍泪低声道:“陛下已经快四个月没来过椒房殿了。”

窦太主心一紧,抚摸着女儿苍白瘦削的脸颊,又心疼又气恼又不平,她含泪道:“陛下,难道真忘了咱们陈家对他的大恩大德了吗?我不信!娇娇,你放心,母后答应你,定会让你与陛下和好,只是你要答应母亲,切忌不要再任性,好吗?”

阿娇抬起泪眼,忙道:“我答应,我答应,我再也不任性了!只要陛下回到我的身边,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窦太主宠溺的笑了笑,柔声道:“这两天你可要好好休息好了,不要再想别的,知道吗?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黄黄脸儿样,陛下见了,怎会喜欢呢?”

阿娇一愣,忙摸了摸自己脸颊,又信步至大菱花凤纹铜镜前一照,只见镜中人双目无神,双颊凹陷,显出高高颧骨,脸色蜡黄毫无光彩,一头秀发也凌乱黯然,不由吓了一跳,叹道:“我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六十三章 晓之以情

更新时间2010-11-10 9:25:19 字数:1025

王太后听侍女禀报窦太主求见,不禁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哼,还以为她不会来呢,终归是来了!”随即抬头吩咐:“快请!”

长信宫的装饰摆设基本未变,只多了几件精致的金器玉器摆件,这让踏入殿来的窦太主更生物是人非、今非昔比之感。

王太后并未像从前那样满面笑容向前迎接招呼,窦太主倒不觉不自在——还有什么不自在的呢,失势的人,她已经学会习惯了!

见她将至跟前,王太后这才猛的抬起头,做惊喜状,忙放下手中的盖碗茶,一面似起身未起身的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一面笑道:“她姑母来了?快坐快坐,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怎么也不上我这坐坐呢!”

窦太主欠了欠身以示谢过,等她安坐,这才在她旁边客位坐下,笑道:“倒是想来拜访太后,只是最近家里有些事要处理,就耽搁了!”

王太后微微点头一笑,拨着手中茶碗,随口敷衍道:“原来是这样!往后闲了尽管来,娇娇只怕也想你想得紧呢!”

窦太主一咬牙,叹了口气道:“太后,实不相瞒,我今天正是为了娇娇来求您做主的。”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娇娇受什么委屈了吗?”王太后故作不解。

窦太主忙摆手道:“不不,有您在,谁敢给她委屈受呢!只是……唉,其实我也知道,娇娇那孩子脾气不好,从小被我娇纵惯了,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陛下。如今陛下好几个月未曾去过椒房殿了,我昨日去瞧她,整个人都憔悴不堪,叫我心里真不知怎么办!说实话,她对陛下的情意从来未减,一想起她们当初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时光,我这心里就……”说着哽咽了声音,掏出手帕微微擦了擦眼,面容凄楚,泪光点点,甚是可怜。

王太后也不免触动心肠。忆起往事,颇多感慨,她叹了口气道:“他姑母,你别说了,我都明白了!娇娇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对陛下如何我当然知道。再说了,当年要不是你和娇娇,陛下还不一定当上皇帝呢!你对我们母子这份大恩大德,我怎么会忘了呢?陛下这样对娇娇确实不对,可是娇娇的脾气实在是——她,她忘了她的丈夫可是天子啊!”

窦太主忙道:“我已经好好说过她,她如今也知罪了。她答应我不会再顶撞陛下,再也不会!”

王太后凝视着她,好一阵方点点头:“既是这样,咱们就安排安排,让她二人见个面缓和缓和吧。不过,能不能唤回陛下,说到底还得靠娇娇本人啊!”

窦太主喜不自禁,忙连声应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我会和她好好说的!”说着二人计较一番,方才散去,命人安排。

第六十四章 醋意依旧

更新时间2010-11-11 8:42:08 字数:1601

捡了一个风和日丽、云淡天高的日子,王太后请武帝一块,在御花园赏牡丹。

阿娇得知王太后的安排,欣喜异常,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便起床梳洗,刻意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她穿上武帝曾赞不绝口的百凤缕花镶金橘红云锦袍,外罩极淡雨过天青的轻纱罩衣,梳着颤巍巍的堕马髻,一侧别着镂空金双蝴蝶簪,那蝴蝶极轻盈,两只金丝触须末端各镶嵌一颗绿豆大小的珍珠,随着人的走动一颤一颤,像要迎风翩跹一般,灵动活泼非常。鬓边再插着一对赤金花藤缠绕牡丹凤凰钗,牡丹由红色的薄薄的宝石片镶嵌,层次分明,颜色鲜艳,凤凰口中衔着一串金流苏,末端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光泽夺目,惹人喜爱;耳坠也是两颗圆润的红宝石,打秋千一般在香肩上方来回摆动。项上挂着一串往复由米粒珍珠围着大珍珠盘成梅花形状、间隔着红宝石的项链,发出淡淡光晕,与她的玉颈交相辉映,华贵优雅。腰间再系上比目玉佩、五彩香囊,十分奢华亮丽。映着花容月貌,看去如神妃仙子,艳冠**。

窦太主原本担心女儿胡乱应付,自己一大早亦忙忙梳洗即刻进宫,谁知阿娇早已穿戴妥当,正容光焕发、浅笑盈盈等着她呢!

一个女子铁了心要挽回失去的爱人的心,又怎会不懂得打扮呢!

窦太主又惊又喜,拉着阿娇的手细细打量一番,眉开眼笑赞道:“娇娇,你今天真是漂亮极了!陛下要是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不得了!”

阿娇得意的微昂起雪白如玉的下巴,甜甜的笑道:“母亲!你又取笑我了!陛下……他真的会喜欢吗?“

“那是当然!”窦太主微笑:“你这通身的气派、这花容月貌,哪个男人见了不爱啊!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说着携了她手,母女二人往御花园中去。

阿娇原本是兴头头而去,不料刚一到牡丹圃前转角处,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绿玉亭中,顿时僵住了笑容,暗下颜色,双目含怒,脚步也止住了。亭中不仅有王太后、武帝,也有卫子夫!此时,一袭浅紫金丝缠枝云纹锦衣的卫子夫正挨在武帝右侧,左侧留了一席,显是为她留的。

霎时一阵怒气堵在胸中翻涌,阿娇皱了皱眉,赌气侧脸向母亲道:“她怎么也来了?既然有她在,那我回去好了!”说着扭头就要走。

窦太主手上用劲拽住她,低声道:“胡说八道!你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正遂了人家的意?放高兴点!咱们过去!”

阿娇一想也是,到底心有不甘,便随了母亲过去。只是她是个胸无城府、天真烂漫之人,最不会作假,心中有事,明明白白就显在脸上。当卫子夫见到她来,慌忙起身施礼陪笑,她冷冷的瞅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径直坐下。把个卫子夫僵在那里,好不尴尬。

武帝见了心中有气,拉着子夫的手,柔声道:“子夫,以后不需多礼,快坐下吧!”阿娇见了,阴沉着脸,胸口一起一伏,紧紧的抿着殷红的嘴唇,几乎不曾气得眼前金星直冒。一时之间,气氛也变得微妙而怪,谁也不开口说话。

还是王太后笑了笑,向阿娇道:“娇娇,你今天打扮得真是漂亮,以哀家看啊,这园中的牡丹都要失色了呢!陛下,你觉得呢?”

武帝瞧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家常小宴,还是随意些的好,何必这么浓妆艳抹呢!再加上这么绷着脸,哪有一点佳人的样!”

阿娇听了圆睁凤目倪着他冷笑道:“是啊,我这么个人怎么算得上佳人?在陛下眼里,那起狐媚子妖精一样专会迷惑人的下流坯子才算是佳人呢!”

武帝大怒,喝道:“身为皇后,满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你自己看看你那个样,配不配做皇后?”

阿娇气得涨红了脸哭道:“好哇,陛下今日总算是说出了心里的话是不是?我不配做皇后,奴才秧子出身的更不配!”

武帝拂袖而起,哼了一声:“真是扫兴!”说着向王太后窦太主道:“朕有事先走了,你们聊吧!”说着不等王太后窦太主劝解,拉了子夫愤愤而去。

窦太主忙来至阿娇身边,又气又急道:“娇娇,你这是干什么呀!我方才在对面拼命使眼色,你怎么一点也不听呢?这下子……可怎么办!”

阿娇犹在气头上,索性豁出去的哭道:“他走便走,有本事从此不见,哪又怎么样呢!”自己回想这句话,说得越狠,心中越恸,不觉把心灰了一大半,恨不得立刻死了,看他是否会后悔、是否会回转来瞧她一眼、是否会念她一声好!